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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帕虽然一副中立稳健的中间派态度,但好歹杜尔阁是他推荐上台的,要是这么狼狈地下台,对他也有影响。
——当然,也不排除首相大人弃卒保车,主动切断关系。
既然奥尔良祭出了他的大招,玛丽也就不客气了。
“叫梅西大使进宫一趟。还有,告诉夏尼夫人,可以行动了。”
路易十六刚登基时,依着玛丽的建议,他每周定期开两次议政会;后来惰性渐长,就慢慢变成了一周一次。
除了例会以外,当有特别议题需要讨论时,就得召开临时扩大会议;与会者除了众位辅政大臣之外,还有议题相关的高级官员、有话事权的上位贵族等。
“既然议政会讨论不出结果,”奥尔良公爵向国王建议,“有必要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召开一个特别会议。”
被众人连番轰炸得昏头转向,路易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让那些持有不同意见的人互相对喷去,等他们喷出个结果,他再采纳便是。
得到首肯,公爵也露出笑容。
如今被他鼓动的功勋贵族们人数占了上风,正应该一鼓作气、步步紧逼地推着国王把事情敲定,以免夜长梦多。
“就定在明天,陛下觉得如何?”
“就这么办吧。”路易也想早点结束这烦心事。
一切就看明天了。
第231章 廷议()
例会通常是在国王卧室旁的小会议室召开的;今天的特别会议却是要来三十多人,小会议室立刻就显得不够用了;国王便让人整理了海格力斯厅——这也是先前那桩□□毒杀案公开审判的地方。
一开始,在国务秘书的维持下,众人还能按着顺序一个一个地发言;后来,有性情急躁的人忍不住频频打断、反驳另一方的发言,阻止了几次,就再也没有效用了——相互打断、相互驳斥,内容也从讨论议题变成了互相指责、互揭老底。
“你欠了100万里弗尔的外债,至今没有还上!这种背信弃义的人说的话半个字也不能听!”
“阁下就好到哪儿去?连你妻子都受不了你的人品,搬回自己买的庄园去单住了!”
“请谨言慎行!不要把正式讨论演变成无聊的低级谩骂——”
“哈!你是在说谁低级?上回在明登作战,是谁狼狈地从马背摔下来,还是我好心扶起来的?”
整个海格力斯厅成了人声嘈杂的集市。还没有人动起手来已是万幸——也维持不了多久了。这儿超过一半以上的人,一辈子也没干过别的正经事,只会打打杀杀。
路易十六的表情从烦闷变成了惊讶,又变成了兴味。难得看到这些人集体出丑,反正火也烧不到他身上,他端坐旁观倒也兴致勃勃,如果此时有爆米花,他恐怕会命令侍从弄一桶来。
玛丽原想出声做点什么,转念一想,一团混乱对拖延更为有利。
着急的是奥尔良公爵。
也顾不得韬光养晦,站到众人面前,瞪着眼睛,怒火从胸腔发出:“通通停下!这是在陛下面前!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他身量宽大,中气十足,声音洪亮,顿时把众人给镇住了。
等纷纷请罪过后,场面就静了下来。
奥尔良公爵向国王提议:“不如让大家按照自己的支持的观点分开站。认为应该派兵的站在左边,反对的站在右边。”
玛丽不由暗笑:“□□”和“□□”倒是无意中出现了。在大革命的三级会议中,第三阶级坐在左边,第一、第二阶级坐在右边,“左”和“右”便逐渐衍变成代表政治倾向的词。
通常来说:激进改革是左,保守维持是右;关怀弱者是左,物竞天择是右。
恰巧跟今天厅里的站位相符。
左右一分,人数对比就凸显出来了:左边密密麻麻的人,差不多是右边的两倍。
左边多是佩剑贵族,右边多是穿袍贵族——这不出意料。
左边年纪整体比右边偏高,就有点意思了。
说到底,和历经戎马的老贵族相比,年轻人愿意享受的多,愿意吃苦的少;像小布罗意和拉法耶特那样胸怀大志的是少数。
只有中间还有几个没动的,是中立派的。
奥尔良公爵对当下形势非常满意,大声说:“陛下,从人数就可以看出,出兵才是人心所向的明智之举。”
□□立刻大声反对。
但路易十六确实很吃这一套:多数人决定的东西,总不会是错的吧?
何况在法国的议政会中,也有由大臣投票决定事务的传统。有这么便利快捷的法子,为什么不用?
他便开口:“既然支持出兵的人更多,那么——”
玛丽轻咳一声。
“投票确实是个好方法。不过,如果不经过充分的讨论,而是随着情感走,投出的票就未必有效了。不妨两边各自推举出一个代表,代表双方发言;等各自阐述完毕后,再进行投票。”
路易想了想,点头应允。
主战派一边没有什么波折:公爵原本就是主要的推动者,众人直接选了他。
另一边却没有这样一个领袖人物,讨论来讨论去,最终把舒瓦瑟尔推了出来;后者暗中看了王后一眼。反战派的实质核心是王后,但以王后现在的行事手段,是不会亲自下场与大臣辩论的——她已经不是刚到凡尔赛宫时那个孤掌难鸣的小女孩了。
“你们就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路易开口,“奥尔良公爵先开始。”
“稍等。”玛丽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路易,发现后者脸上没有不悦,“我刚才听着很乱,完全搞不清楚列位在说什么。”
艾吉永笑咪咪地“建议”:“王后陛下这样一位优雅的淑女,对战争的事不懂或者不感兴趣都很正常。国王陛下不如让她离开休息吧?”
“玛丽?”路易问,“你是不是累了?”
“不。我很感兴趣,”玛丽直白地说,“对新大陆的事我都感兴趣。我还有大笔投资在那儿呢。”
她在郎巴尔公司的个人投资,众人都是知情的。
“所以我希望你们按照我能懂的思路来讲。”
这个要求算是不客气的,但见识过她在凡尔赛之围中的果决表现,众人默不作声。
“第一,无论参战与否,目标都是法兰西的利益。请右边告诉我们参战可能获得的收益,左边告诉我们参战可能遭受的损失。
“第二,有好的目标,还要有达到目标的能力。请右边告诉我们,假如参战,法国有什么优势;右边告诉我们有什么劣势。”
“第三,既然右边主张有所行动,就应当拿出一个行动计划来。包括预计开销、准备工作、行动步骤和善后处理。”
夫妇俩相对众人而坐,因此左右相反。
路易眼睛一亮:“不错,就按照这个来。你们两边先各自讨论,一个小时后,请奥尔良公爵和舒瓦瑟尔公爵各自报告情况。”
趁着他们热火朝天地讨论,路易带玛丽离开海格力斯厅,嘴里抱怨:“坐了那么久,腰都酸了。”
玛丽看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悠闲,心里暗叹,又有些羡慕。转念一想,如果无知的结局是惨死,那她还是宁愿多多操心。
两人回来时,厅里的人正在大声争吵,还有人在劝和;一见国王夫妇驾到,都纷纷住嘴,又紧张地讨论起来。
路易的心腹侍从被留下来看情况,这会儿见他回来,低声向两位报告。
原来为了能赢,□□一个人悄悄凑到□□旁边偷听,被发现了,两边又吵起嘴来;要不是国王回来,两边都担心时间不够,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停下。
路易越发觉得有趣,忍不住对玛丽小声说:“你看,他们像猴子打架。”
时间到。
“就先说说法兰西能获得的好处吧。”
这种形式的讨论在后世相当常见,特别是面试的时候;放在这群平日没人敢质疑的尊贵人士身上,两边都是浑身不适应。
“陛下,派兵的好处总共有以下几个。
“第一,在七年战争结束后,我国在新大陆吃了不小的亏。新法兰西除了圣皮埃尔和密□□岛外都割让给了英国,为了补偿西班牙损失,又把路易斯安娜给了它。如今新大陆后院起火,法国正好借此机会把失去的土地夺取回来。”
这件事发生在路易7岁时,他印象不太深刻;但此时大厅中不少老将,都亲历过《巴黎和约》签署的那个屈辱的时刻。
“第二,刀剑不常磨会生锈,□□不保养会卡壳。法兰西的军队的上一次参战,距今已经有接近14年;14年啊!军队中的士兵和低级军官已经全部换过一轮了;有过战争经验的老兵凤毛麟角。老兵的薪金比普通士兵要多,各**队愿意支付这笔钱,绝不是为了浪费的。所以,应当趁此机会,把我们的军队投入到战场上,用实践打磨他们,延续法兰西陆军和海军的光荣传统。
“第三,英国在新大陆一家独大,几乎形成了霸主地位。殖民地的财富源源不断供应本土,支撑起英国的国力。帮助美国独立,正好可以切断他们的一只手臂,打击英国的气焰……
“第四……”
最主要的几个理由,只要有一点政治嗅觉,就都能想得到;剩下一些是他们绞尽脑汁加的添头,其中也包括了通过帮助美国而取得将来在新大陆贸易的优先地位——这显然是临时加进来讨好王后的。
舒瓦瑟尔也抖擞精神,逐一点出可能的损失:
“第一个损失,是财务上的。法兰西目前有25亿里弗尔的外债;其中10亿花费在奥地利继承战争,18亿在七年战争。以此估算,要支持美国打败英国,至少要做好增加10亿里弗尔外债的心理准备,也就是说总共35亿里弗尔。顺便说一下,法兰西目前每年的财政盈余大约是3000万里弗尔,也就是说差不多120年才能还清本金,不包括利息。
“第二个,是土地上的损失。万一看到美国独立,法国自己的殖民地也有样学样,都要起兵独立,别国也趁此机会帮助他们,打击法国呢?岂不是引火烧身?
“第三,军力损失。此次派兵不同于传统陆军作战或海军作战,而是两者结合;需要用海军投送大量兵力到新大陆,而中途很有被英国海军拦截的危险;因此海上实力是胜负关键。然而与英国海军相比,我国海军占了下风……”
“第四,外交损失……”
等他一条条讲完,一些□□已经蠢蠢欲动,想要逐一反驳了;而不少□□对奥尔良公爵的话也很有意见;两派都眼巴巴地盯着国王,期望他给一个自由辩论时间。
路易却撇着嘴,不知是在神游天外,还是若有所思。
等回过神来,他直接敲定:
“好,接下来就说优势和劣势吧。”
这次方向相当集中:□□猛地吹嘘法兰西军队多么强大,海军多么先进,后勤多么有力,意志多么坚定,好似立刻就能统一全欧洲的胜利之师;□□则不断唱衰,各种挑刺、各种贬低,好像一支雇佣兵在边境上架起一座大炮就能把全法兰西打趴下似的。
路易听着越发困惑了。
“算了,奥尔良公爵直接讲讲你们的行动计划吧。”
“稍等,”玛丽插话,“在公爵讲话之前,不妨先让大家再站一次队吧?”
路易很感兴趣:“就这么办吧。想要改变主意的人,现在可以改。我不会追究的。”
没有人动弹。
第232章 平衡()
没有人换队伍。
玛丽面无表情,交握在一起的手抓得紧紧的。
现在的情况在预料之中;也不在预料之中。
所谓投票,永远都是公共利益和私人利益相互纠缠的结果。让他们个个放弃私利化身圣人,根本不可能。
她在事前,也没想到奥尔良公爵会抛出一个投票决定的方案来。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舒瓦瑟尔公爵没有按照她们事先商议好的方式出牌。
主战派的思路中,有一个重大疏漏;她特意让他们分步骤进行说明,就是为了让疏漏突显出来。
按事前约定,舒瓦瑟尔应该在轮到他讲话时,将这个疏漏揭穿。
至于第三步——行动计划说明——只不过是一种保险。
常人都是走一步想一步;先让国王同意了再说,至于具体怎么办,没有几个人考虑过。她忽然让主战派拟定一个计划,其实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匆忙之间拿出来的玩意儿,漏洞肯定很多,随便揪几个攻击,也能达到效果。
玛丽盯着舒瓦瑟尔那张成竹在胸的脸。他到底在打算什么?
他打算背叛?
还是说低估这一决定的严重程度,所以根本不上心?
不怪她神经过敏;知道这一决定会影响整个法兰西、整个波旁王朝命运的,也只有她和郎巴尔而已。
如果她动用全部手段设置的层层保险都失效的话,她先前的心血也将白费;从今天起,她就该盘算怎么转移产业,趁出事前逃亡国外了。
“奥尔良公爵,接下来就说说作战计划吧。”
“陛下,”舒瓦瑟尔忽然貌似亲切地开口,“关于这个,我认为有点不公平。”
“嗯?”
“奥尔良公爵不理朝政很久,没有操持庶务的经验;虽然也上过战场,但那已经是30多年前的事了。让他演讲作战计划,其实对主战派来说不太公平。”
路易微愣,不由得笑起来:“舒瓦瑟尔公爵果然为人正直。奥尔良公爵,你看呢?”
奥尔良暗自警惕;这头政坛老狼从不会对政敌莫名其妙地仁慈,背后可能有什么诡计——但他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个陌生领域。
正犹豫不决,艾吉永已经主动站了出来:“奥尔良阁下,不如让我说明吧?”
有人主动背锅,他当然不介意。
在艾吉永看来,这却是在国王面前大出风头的好时机。
匆忙之间制定出来的计划,其实只有个大概;但艾吉永有意卖弄,添了不少数字和细节进去。
“……预算大概在5亿到10亿里弗尔之间,”他瞥了舒瓦瑟尔一眼,对方说10亿,他就要说得少一点,“至于融资,我们推荐由内克尔来主持,他是个务实、能干、很有办法的理财高手,在巴黎商界相当有名气。
“先派遣大约1千人作为先锋,同美国对接,开辟和确保通路。然后输送2万人。出动至少20只战船,从海上狙击英国的补给船,切断他们的交通线。”
“战争期间,我国与某些国家的外交关系可能恶化。我相信用不着我来教外交大臣该怎么做。当然,如果舒瓦瑟尔公爵遇到难题,我也愿意尽微薄的力量帮助他。”
舒瓦瑟尔被这么暗讽,如果照中年时的性格立刻就骂回去了;如今他历经挫折,忍功见长,只是“哼”了一声。
玛丽渐渐看出了点味道:舒瓦瑟尔是故意等在这儿,想拉艾吉永下水呢。
在主战派中,领头的不是勋贵就是老将,只有艾吉永,既当过首相,又是现任的海军大臣(海军部的管理范围也包括海外殖民地),是代替奥尔良发言的最适合人选。
别看艾吉永现在说得神采飞扬,等时机一到,舒瓦瑟尔就能把他整得灰头土脸。
“舒瓦瑟尔公爵,对于他们的计划,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时机说来便来。
舒瓦瑟尔整了整衣襟,挺了挺胸,清了清喉咙,昂首说道:“陛下,我听了以后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