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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天,护着如风如双回到独孤府之后,顿时觉得腹痛如绞,肩腿麻木,也不知在哪个角落,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竟又奇迹般的完全复原,除了疤痕血红,再无异样,而如风竟也获救,恍惚只觉昨日一切皆是梦幻一般,便再未提及。
费连氏见无双失态,就要喝止,还未发话,如双已退到一旁。
只见子萱肩头伤痕倒是一般,应是被钝器刮伤,腿部伤痕碗口大的凹陷,红的发紫,看着却更是可怖。
库者看到伤痕,愣愣瞪视着落井下石的如愿,冷哼一声道:“如今你可信了?”
如愿心中懊恼,拉着费连氏衣襟说道:“母亲,你看父亲为一个汉奴骂我!”
费连氏没理如愿,低头思索,觉得这伤痕不似作假,但纵使子萱救主有功,同样也是护主不利,顶多算个将功低过。
可如风如双明显不忘恩德,若是伤了子萱性命,恐怕母子母女之间会生嫌隙,若因一汉奴而伤亲情,岂不得不偿失?
有了决定,费连氏端正神色道:“你虽救主有功,但同样护主不利,功过相抵,往事勿提,今日之事,当另做计较!”
如双听母亲意思,子萱的救命之恩,竟被一笔带过,今日之事,还不肯善罢甘休,粉脸一怒,就要说话,却被子萱拉住,回过头来,见子萱微微摇头。
“小姐,请不要再为我一个奴才费心了,若因我而伤你们母女情分,岂不让夫人寒心?”
如双见事已至此,子萱竟然还在为她着想,而她却不能救他于危殆,一时自责,落下泪来,心如刀割。
如愿听子萱所言,微微撇嘴,嘀咕道:“哼,卑鄙小人,就会装模作样,也不知做给谁看,实在恶心!”
库者见子萱如此为人着想,竟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更是颇合己心,扭过头来,看着费连氏似稍有动容,心中稍安,暗道且看夫人如何处置再做计较。
费连氏当然也听到了子萱的话,可他一来恨子萱对如双不恭、动手动脚,二来又觉其尚识大体,一时也纠结起来。
若今日只是家中几人,便还罢了,纵使放这汉奴一条狗命,也未尝不可。
可如今堂上还有两名护院,且自己族亲又被子萱所伤,若不教训这个猖狂小子,实在难以服众,又难消心头恶气。
看女儿神态,似乎她对这小子已经不止感其恩德那么简单,更是让费连氏心中恼怒,暗叹一声冤孽,说道:“今日之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下去”
费连氏话声一顿,如双库者和如风均紧紧盯着她,如愿又在身后暗拉衣角,反倒子萱面不改色。
费连氏虽然千般不愿轻饶子萱,也只得闭上双眼,冷冷道:“杖责三十!”
如双听到杖责三十和要了子萱小命又有何差别,还不是一样又死无生?欲再求情,却见库者偷偷对她摇了摇头。
库者当然知道,费连氏顾及她的颜面,本绝无可能收回成命,如今这结果,已经是费连氏的底线,多说无益。
但他也绝不会眼看着这个自己颇为赏识,又救过儿女性命,将来前途无量的小伙子,如此冤死,早已暗下决定,让执刑者做些手脚。
谁知费连氏却忽然下令,“琅都统领亲自执刑!”
说完,就见两个护院拉着子萱下去了,库者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竟弄巧成拙,如双则是一时心急,除了嚎哭,再无办法。
如风向来逆来顺受,此次却不告而退,让人不解。
正这时,如愿却又提起子萱硬抗断了木棒之事,库者这才想起子萱身上的怪异,略觉心安,可若琅都执刑,子萱怕也是九死一生啊!
如愿这也是在赌,他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按自己的意思,再加重责罚,但见过子萱硬抗木棒加身的情景,他可不愿这个小子侥幸逃过此劫。
谁知费连氏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笑道:“如愿,你生来聪明,切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如愿被费连氏这突兀一句弄得莫名其妙,呆了半晌,醒过神来,却发现父母如双早已去观刑,一拍桌子,愤然离去。
来到前园,发现刑具均已备好,正要执刑,费连氏欲杀鸡儆猴,让家里下人汉奴见识下以下犯上的下场,于是决定当众行刑。
此时人们围成一圈,却安静异常,只剩秋蝉鸣叫之声,让人心烦意乱。
“唉,爬得越高,摔得越痛,得意忘形,换来三十杖责,小命休矣!”
“谁让他不知轻重,不识大体,这次执刑由琅都统领下手,跟那帮二流打手可大大不同,想侥幸逃脱,难!”
“是啊,琅都统领的手段,我可见过,徒手撕牛恐怕他都能做到,看来这小子是要玩儿完了!”
虽是小声议论,可是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也显得十分突兀,旁人将眼看来,议论之人讪讪闭嘴,不敢再说一字。
费连氏见众人都面现惧色,冷冷一哼:“行刑!”
子萱侥幸未被赐死,心里虽然暗自庆幸,但没想到费连氏竟然下令当众执刑,看来费连氏还是没想放过他,就算没要了他的小命,也要让他脸面丢尽。
子萱看着狞笑的鲜卑族人,和麻木的汉奴表情,心道,你要我丢脸,我偏一声不吭!
正想着,忽然毫无预兆地琅都一杖挥下,剧痛袭来,子萱没有准备,差点痛叫出声,旋即紧咬牙关,一口气绷住,吭都不吭。
如双见琅都如此狠毒一杖,便知子萱这次生机渺茫,一时急火攻心,竟又晕了过去!
库者看琅都没有一丝徇私之意,也暗暗叹息,没想到这个刚刚发现的璞玉,就要毁在自己府上,天道是否真的如此无情?
琅都一杖重似一杖,终于打到第四杖只听嘎巴一声,众人齐抽了口冷气:“嘶!”
第十五章 知音()
只见琅都手握一截断杖,暗自发愣,如愿冷哼一声,他才醒转过来,吐了口唾沫,换了一根木杖,继续执刑。
琅都果然不同一般护院,下手之重,让人咂舌,前十杖便断了两根木杖,看得观刑之人,心惊胆战。
可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子萱竟然一声不吭,脸憋得通红也不叫痛。
再十杖,又断了三根木杖,人群中已腾起一片吸气之声,只见子萱背上,早已血肉模糊,却仍不发一声。
这十杖还未过半,子萱便已晕厥,却被下一杖的剧痛,生生疼醒,然后再一杖就又昏了过去,真可谓死去活来。
琅都的手有多重,当然他最清楚,但这伤了自己族弟的小小汉奴,骨头之硬,毅力之强,竟然三十杖断了整整五根木杖,仍未曾叫过一声!
子萱仍在昏厥与痛中死去活来,琅都为其硬气所慑,反倒打得双手颤抖了。
其实琅都已起敬佩之心,这样的硬汉子,才是好男儿,谁不敬重英雄?谁不佩服汉子?
琅都下手越发轻了,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终于三十杖打完,他竟发现自己满头大汗,而子萱背上,再找不到一块好肉。
正这时,如风带着族里祭祀和汉人大夫,急忙忙赶到前园,立即给子萱进行救治,库者也叫醒如双,过来探视。
如愿冷冷一哼,走到琅都跟前,冷笑道:“没想到琅都统领也会心慈手软,看来费南陀的手是白断喽!”
琅都平日最恨搬弄是非的小人,此时他为子萱的骨气折服,哪会管如愿的冷嘲热讽,也急忙过去探视。
汉奴们虽然也想看看子萱能否逃出生天,却碍于家主均在此处,不敢上前,家丁们慑于如愿狠戾,一哄而散,边驱赶汉奴们回去做工。
而一众护院,见子萱如此硬气,早同琅都一般,生了敬意,碍于家主在此,不敢擅自上前,兀自留在一旁静待结果。
费连氏仍淡淡坐在一边,看着众人紧紧围着子萱,干咳一声:“嗯,你们那样围着,就算他不被打死,也要被你们给闷死了!”
如风如双一听这话,不明所以,转过头来看着那个永远淡定的母亲,还在悠然品茗。
库者听了费连氏的话,也才明白过来,颇含深意地叹了口气,暗道你这又是何必呢?难道颜面规矩在你看来就真的比一条命还重要?
看着围着的人,还在盯着突然说话的费连氏发呆,库者急忙说道:“没听到夫人的话吗?都散开,别围着了,让子萱透透气!”
如风还在发呆,被琅都拉到了一边,没醒过味儿来,可如双听父亲所言,这才明白母亲原来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一下扑到母亲怀里,哭了出来。
费连氏溺爱地抚了抚如双的头,轻轻笑了,看着那个趴在长凳上不知生死的小子,心里百味陈杂。
库者走到费连氏身边,尴尬地咳了一声,“你是在这儿等结果,还是让如双扶你回去?等下可能多有不便,毕竟子萱是个男子!”
费连氏翻了库者一眼,说道:“为老不尊,子萱是如双救命恩人,我又这么大岁数了,有什么不便的?”
如双听母亲不再叫子萱贱奴,而是直呼其名,惊讶地直起身来,见母亲仍然板着个脸,不由破涕为笑,让费连氏不由臊得老脸通红。
费连氏虽说没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也有了暂避之意。
毕竟如双还小,虽然能微微觉察得到如双的淡淡情意,但终归汉鲜有别,这是她的底线,永难逾越,于是便欲起身。
如双扶着母亲,时时欲回头探望,均被费连氏拉了过去,二人刚转身走了几步,忽听后边喧哗声起,回头一看,子萱竟然一口老血喷出三五步远。
如双一惊,不顾母亲阻止,又跑了回去,费连氏见如双似乎用情已深,摇头叹息,暗做决定,绝不能让如双下嫁子萱,乱了汉鲜之别,错了族规。
如双跑到子萱跟前,抓住大夫衣领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祭祀嘟囔两句,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祭祀是族里有特殊地位的人,她不敢放肆,但这汉人大夫,她却惹得。
大夫被这些鲜卑贵族拿来,本就吓得魂不守舍,见这家小姐又要发威,更是心惊胆战,颤巍巍道:“这是这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小姐饶命啊!”
说着,大夫竟然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求如双饶命,看得众人啼笑皆非,如双急道:“谁要你的命啦?要是你救不回他的命,你再陪葬不迟!”
大夫一听,竟然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如双见这大夫如此无能,气的就想踢他两脚,可刚要动脚,却听一个微弱的声音:“别难为他,放他走吧!”
如双一听这是子萱的声音,立刻蹲下身来,果然见子萱已经醒转,喜极而泣,抱住子萱脖颈哭道:“子萱哥哥,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围观之人看如双小姐与一个汉奴如此亲密,不由略觉奇怪,交头接耳,库者怕惹人非议,忙让如风拉走如双。
如双虽不情愿,但人言可畏,在得到如风保证会偷偷去看望子萱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里。
库者见众人已走,只剩护院,便冷哼一声:“哼,琅都统领真是好手段啊!”
琅都听了库者的话,心里一颤,看来人们说族长欣赏子萱,并非空穴来风,这下怕是惹下祸端了。
刚要跪下,谁知子萱又沙哑着声音说道:“族长,琅都统领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我这小命早已不保,请不要怪罪于他!”
库者见子萱如此说,便不再言语,只是冷冷看着琅都。
琅都没想到子萱竟然为自己说情,心中更是愧疚万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扭头拱手道:“子萱兄弟,琅都小人之心,不值得兄弟为我说情!”
护院们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惊异万分,琅都向来自视甚高,何曾如此待人?但亲眼见过子萱铁骨铮铮的骨气,他们也都佩服不已。
莫说一个每天只吃猪食的汉奴,就算他们这帮整日大酒大肉的护院,恐怕受了琅都这三十杖,也要丢掉半条命。
可是子萱不仅撑了下来,而且全程未听他一声喊叫,这分毅力,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库者见琅都如此,知道他心结已解,说道:“还不下去,好生照顾子萱!”
护院们没等琅都发话,就欢天喜地抬着子萱走了。
子萱当然十分享受这样被人簇拥的感觉,只是护院们未免太过粗手粗脚,不知道自己还有杖伤在身吗?
拉扯到伤处,子萱不由鬼哭狼嚎,护院们见他挨打时一声不吭,此时却连连痛叫,不由哄笑一阵,更喜欢子萱的这分真性情了!
可子萱现在和库者却都在苦恼一件事。
受了这么重的伤,和宇文泰的约斗又该怎么办呢?
第十六章 暗潮()
子萱回到护院住所后,得到了完全不同初到时的待遇,小小一间屋子,差点儿被护院们给挤爆,幸而琅都怕影响子萱休息,将一众护院驱走,这才稍得安静。
琅都看着被自己打的血肉模糊的子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走到他跟前定定站着,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子萱只能趴着,见琅都一直站在旁边,就知他肯定是想道歉,这样爱憎分明的汉子,正和子萱口味,子萱抬起头来,牵动背上伤处,一阵龇牙咧嘴。
“啊,琅都统领你下手可真重,能不能坐下说话,我这背上动一点都疼得要死!哎哟!”
琅都见子萱方才还那副硬气模样,如今却痛叫连连,不由好笑,却更觉自己下手有失分寸了,讪讪道:“子萱兄弟,我”
子萱看琅都一副尴尬模样,微微抬手,有气无力说道:“琅都统领,我就放肆叫你声大哥了,你别说见外话,以后日子还长,只是看来我暂不能训练了!”
琅都老脸一红,心中感激子萱照顾自己颜面,更是愧疚万分,他性子直爽,当下也不再说什么,拱手告别出去了。
子萱见琅都走了,这才安心休息,可背上剧痛加上心中苦恼,让他如何能安枕啊?
其实不能安枕的又岂止子萱一人,库者同样也是一般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见费连氏也久久不睡,库者假装自言自语道:“唉,这下子萱怕是要输给黑獭啦!”
费连氏早知宇文泰约斗之事,此时看库者装模作样,气得笑了出来:“你跟谁学的拐弯抹角啊,找个大夫尽力救治便是,再说即便输了,以子萱的状态,也不为过!”
库者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想到子萱托词背上之伤,鲜卑族人不知又要传出多少流言蜚语,独孤府岂不颜面尽失?一时眉头皱了起来。
费连氏伸手抚平库者眉头,抱怨道:“你们男人,把面子看那么重干嘛?况且你也知道,子萱这孩子本就赢不过黑獭的,不是吗?真要调教孩子,不在一时的!”
库者听费连氏取笑自己,但却颇明自己心意,转过身来,呵呵笑道:“夫人就光会说人,却不知自己也那般执拗,若非为了颜面和规矩,怎至如此窘境?”
库者见费连氏似乎心中还有顾忌,没有答言,多年夫妻,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夫人,我也知道他是个汉人,且如双似乎对他颇为上心,但一来人才难得,有如双在,或许他会更忠诚些。二来当今乱世,哪还顾得上什么汉鲜之别!”
费连氏见库者竟然有成全如双子萱之意,不由黛眉微皱,不再言语,侧过身去,背对着库者。
库者知费连氏一时难以释怀,轻轻搂住了她,长叹一声,其实他自己又何曾释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