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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宇闻言向吕崇德一躬身,有条不紊地解释道,“府衙的差役已经对当晚的情形进行了彻查,当晚并没有可疑的人员进出明月阁,那么这意味着凶手十有八九在明月阁里。”
“考虑到凶手可以悄无声息地避开明月阁的人杀人,意味着其对明月阁的地形很熟悉并且即便是被人看见了也不会被人怀疑。”
说着,李宏宇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故而学生就与方经魁从明月阁的下人入手,派人监视他们的行踪,结果发现陈阿牛在学生大伯离开后不久就下了赌场,不仅还清了以前欠下的高利贷而且还在赌场里大手大脚地赌钱,故而就引起了学生和方经魁的注意。”
“是何人雇凶杀人?”吕崇德审案多年自然清楚李宏宇先前那番话的用意,于是不动声色地望着李宏宇问道。
“明月阁红牌红袖!”李宏宇闻言沉声答道,“是她暗中偷了李宏宜的香囊交给了陈阿牛,陈阿牛杀人后将它留在了徐韬的尸体上,用以栽赃嫁祸给李宏宜。”
“原来是这样!”吕崇德闻言不由得微微颔首,皱着眉头问道,“想必那把凶器也是红袖藏起来的。”
吕崇德先前就觉得锦囊和凶器的事情非常蹊跷,即便是李宏宜不慎把香囊留在了案发现场,可他又不是傻子岂会把凶器也带回住处?
这样无疑是自寻死路,很显然案发后第二天衙门的差役会把明月阁翻个底朝天,毕竟死去的不仅是一名生员,而且还是长沙府生员领袖之一,再加上临近乡试因此官府自然会重视了。
在吕崇德看来,正是这把凶器反而能证明李宏宜的清白,暗中筹划这件事情的人未免太过画蛇添足了。
不过,吕崇德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做法虽然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但由于临近乡试,这反而是最能置李宏宜于死地的办法,只要官府“人赃俱获”就会迅速结案以平息事端,免得惊扰了乡试。
而一旦官府结案,那么要想再翻案可就难于上青天了,毕竟这是在李郁这个巡抚大人示下下做出的判决,况且也没人愿意再招惹这件被湖广生员们所关注的案子。
可那名幕后主使绝对不会想到,李宏宇竟然会在鸣鹿宴联合了新晋举人们进谏重审,致使他的如意算盘落空。
“臬台大人,学生和李解元认为,红袖和陈阿牛事前应该准备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凶器,一把藏在红袖的屋里,一把由陈阿牛行凶,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交接凶器时被人看见。”
面对吕崇德关于凶器的疑问李宏宇望向了方云,方云于是躬身答道,毕竟这个案子是两人一起查证的,李宏宇岂能独占风头。
“这倒是一个可能。”吕崇德闻言顿时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随后不无遗憾地问道,“可红袖与李宏宜、徐韬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这样做?”
当时武昌府府衙之所以没怀疑到“醉酒”的红袖身上,除了时间紧迫外还因为她之前与李宏宇、徐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因此没有杀人的动机。
“恐怕既是报恩,也是想给以后谋条出路。”方云见李宏宇向他微微颔首,于是沉吟了一下沉声说道,“据学生与李解元的查证,韩亚魁十有八九牵扯进了这件案子!”
“什么?”吕崇德闻言顿时大吃了一惊,一脸愕然地盯着方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臬台大人,李解元与学生查到,韩亚魁未婚妻的死好像与徐韬有着密切的关系。”
方云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徐韬上一次前来参加乡试的时候结识了在绣庄当绣娘的红袖,故而趁着今科乡试的时候设计除了徐韬,嫁祸给了李宏宜。”
“竟有这种事情!”吕崇德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几变,万万没想到韩泰竟然涉案如此之深,实在是出人意料。
“臬台大人,为了明天的案子能顺利审理,李解元和学生想提审陈阿牛,以陈阿牛的性子绝对会把一些证据留下来,进而威胁红袖,以期从中渔利。”方云闻言向吕崇德一拱手,沉声说道,“望臬台大人能前去坐镇。”
“好,本臬台倒要看看陈阿牛手里是否保留有明月阁一案的证物。”吕崇德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经过先前李宏宇和方云的一番讲解后他对明月阁一案忽然有了拨开云层见明月的感触,事先真的没想到李宏宇和方云竟然掌握了如此多的线索和证据,因此肯定要出席此次审讯。
湖广按察使司衙门大牢,刑房。
陈阿牛被几名五大三粗的狱卒拖了进来,按着跪在了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的吕崇德面前,李宏宇和方云一左一右地坐在吕崇德下手处,与身穿正三品官服的吕崇德不同两人一身便装。
跟大明衙门里的刑房一样,按察使司的刑房也罗列着不少血迹斑斑的刑具,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
“知道你面前的这位大人是何人吗?”瞅了一眼忐忑不安的陈阿牛后,李宏宇面无表情地问道。
“小人叩见臬台大人。”陈阿牛闻言连忙冲着吕崇德跪了下去,诚惶诚恐地说道。
虽然陈阿牛以前并没有见过吕崇德,但是他却认得吕崇德胸前官袍上补子的图案,是一只孔雀,按照洪武皇帝制定的明会典记载,唯有三品文官胸前的补子绣的是孔雀。
而在按察使司衙门,只有按察使是正三品的朝廷官员,故而陈阿牛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官老爷就是臬台大人,心中惶恐不安不知道为何臬台大人会出现在这里。
“陈阿牛,你可知罪?”李宏宇见陈阿牛认出了吕崇德,于是面色一沉喝道,“你犯的案子已经惊动了皇上派来主考乡试的钦差,杀害生员形同杀官,临近乡试前行凶更是罪加一等,你难道就不怕被凌迟处死!”
“大大人,小小的不知大人何意。”陈阿牛闻言顿时吓了一跳,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抬起头结结巴巴地望着李宏宇说道。
“据红袖招供,是你主动请缨杀害了长沙府生员徐韬,并且事后拿着凶器等物敲诈于她,使得她不得不屈从于你给了你大量财物。”
李宏宇伸手一指陈阿牛,声色俱厉地说道,“按照你的罪行,即便剐不了三千六百刀,那么一千二百刀是跑不了的,否则如何以儆效尤!”
听闻此言,吕崇德的眼前顿时一亮,知道李宏宇是在使诈,一旦陈阿牛承受不住心理防线便会坍塌,进而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交待其罪行。
陈阿牛目瞪口呆地傻在了那里,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李宏宇,脑海中一片空白,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震惊,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第157章 提审()
“陈阿牛,你想顽抗到底吗?”见陈阿牛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李宏宇面色一寒,厉声喝道,“一千二百刀,你想尝尝其中的滋味吗?”
“大大人明鉴,小小人是受到了蒙骗,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不敢伤害生员老爷。”陈阿牛闻言吓得哆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刹那间就冒了出来,连忙以头触地神色惊惶地回答。
由于李宏宇打了陈阿牛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吕崇德所带来的威压,尤为重要的是李宏宇一字不差地说出了他与红袖私下里的勾结,这使得做贼心虚的陈阿牛心理防线刹那间就被击得粉碎,面对李宏宇的喝问哪里还有半点侥幸的心理,老老实实地承认了罪行。
望着开口招供的陈阿牛,吕崇德的脸上顿时闪过了愕然的神色,虽然他是审理案件的老手经历过大大小小近千宗案子,但还从没有遇见过不动大刑就令犯下如此重罪的杀人犯招供的事情。
因此,吕崇德的心中不由得对李宏宇刮目相看,万万没想到年纪轻轻的李宏宇有如此的城府,竟然只凭着三言两语就领陈阿牛交待案情,远比严刑拷问的手段高明。
“说,那把凶器现在何处?”李宏宇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面无表情地追问道,看来他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陈阿牛果然保留了凶器等证物用来勒索红袖。
“小小人把它埋埋在了城东城隍庙的一棵大树下。”陈阿牛闻言抬起头,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后神色惊恐地望着李宏宇,“大大人,小小人是受了蒙蔽,望望大人明察。”
“除了凶器外还有什么?”李宏宇阴沉着脸,不动声色地望着他问道。
“还还有那封诱骗徐韬前去赴约的信,小小人从徐韬的尸体上搜出来的,红袖姑娘原本想要,但小人以烧了为由搪塞了过去。”陈阿牛此时哪里还敢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还以李宏宇知道了这件事情。
“你从红袖那里敲诈来的钱财放哪里了?”李宏宇闻言眼前亮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瞪着陈阿牛。
一直以来,李宏宇都觉得徐韬半夜里跑出去有些不合常理,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没错,徐韬接到了一封信后被骗了出去。
李宏宇当然想知道信的内容,不过他知道这件事情没办法操之过急,因此继续询问陈阿牛其他的事情。
“回大人,小人把那些财物藏在了城外镇上姘头家的鸡窝里。”陈阿牛哪里知道他中了李宏宇的圈套,一五一十地进行了交待。
“你现在把案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如果态度端正的话臬台大人届时算你有悔罪之意,将减罪发落。”李宏宇此时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于是望着陈阿牛抛出了橄榄枝,只要知道凶器、那封信和红袖的财物,陈阿牛已经辩无可辩,罪名被坐实。
“小人一定老实交待,一定老实交待!”陈阿牛此时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一遍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点头哈腰地回答,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原来,在明月阁一案发生的数天前,陈阿牛欠下了赌场一笔钱,他是一个赌棍自然没人愿意借给他,就在他急得上蹿下跳的时候,红袖找到了他,愿意出一笔大钱让他杀一个人,而且过程绝对安全。
陈阿牛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类,立刻被那笔报酬吸引,同意了干这笔买卖,去外面买了两把一模一样的短刀当做杀人凶器,其中一把短刀交给了红袖。
行凶前,红袖让人把一个香囊交给了陈阿牛,告诉他凌晨时分到明月阁的花园里去杀死一名前去找人的徐姓男子,把香囊塞进对方的手里,然后从其身上搜出一封信。
陈阿牛按照红袖的吩咐,临晨时分在约定的时间前趁着夜深人静去了约定的地点藏匿,很快就等来了一名鬼鬼祟祟赶过来的人,他从暗处挑出去询问了对方的身份,知道对方正是他要等的徐姓男子,于是掏出凶器将其杀害,留下香囊后从死者身上搜出了一封信。
可惜的是,陈阿牛不识字,因此不知道信上的内容,但他猜到绝对是重要的物品,否则红袖不会特意嘱咐其把信拿回来。
因此,陈阿牛就留了一个心眼,把那封信收了起来,准备以后缺钱的时候用来威胁红袖,让红袖成为他的摇钱树。
他是事发后才知道自己杀的竟然是长沙府的应考生员,因此按照红袖的嘱咐在案子的风声没过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直至李仁河离开武昌城,陈阿牛认为明月阁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这才忍不住心里的赌欲跑去赌博,进而败露了身份。
由于中了赌场设下的圈套,陈阿牛把红袖给他的报酬输了一个精光,然后就去敲诈红袖,红袖被逼无奈唯有拿出存的私房钱给了他。
谁成想,就在陈阿牛从红袖那里敲诈后不久,有一天晚上就被一伙儿不明身份大汉的绑架,差一点淹死在城里的河里,吓得连夜收拾行礼逃走,到城外的镇上勾搭了一个以前有过交往的暗娼,直至今天被抓。
“臬台大人,红袖那个贱人实在是毒妇,明面上把那些财物给了小人,暗地里却雇人杀小人,如果不是小人水性好的话就要淹死在河里,届时肯定会落得一个酒后失足落水的名声。”
交待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陈阿牛咬牙切齿地望着吕崇德说道,“似这等毒妇,大人一定要判其千刀万剐!”
“让他签字画押。”吕崇德懒得理会陈阿牛,冲着一旁做记录的文书摆了一下手,不动声色地说道,只要拿下了陈阿牛这个凶手,那么明月阁的案子实际上已经破了。
文书立刻把按照陈阿牛先前的讲述写好的供词拿到了陈阿牛面前,陈阿牛于是在文书的指点下在每页供词上和最后的落款处的名字上按下了手印,然后被狱卒带了下去。
“李解元、方经魁,是否提审红袖?”
等陈阿牛被带走后,吕崇德有些意犹未尽地望着了李宏宇和方云,想看看两人能否把红袖也拿下,如此一来明天的堂审将会变得顺利许多。
“听从臬台大人吩咐。”李宏宇和方云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声说道。
“红袖乃明月阁凶案的关键人物,如果能令其如实招供那么此案就已经破了。”吕崇德闻言沉吟了一下,郑重其事地望着李宏宇和方云说道,“明日重审一事已经在四城张榜告之,各界为之关注,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拿下红袖为好,届时可以全力对付韩泰!”
“大人言之有理。”李宏宇和方云闻言不约而同地说道。
两人原本明天在大堂上当众“制服”红袖和韩泰,不过竟然吕崇德有些担心明日的堂审,那么就提前到今晚来摆平红袖。
在李宏宇和方云看来,与韩泰斗法才是明天堂审的重头戏,韩泰乃今科乡试的亚魁,其身份和影响力不是红袖所能比拟的。
由于李郁决定重审,故而明月阁一案的所有涉案人员都被抓来了按察使司衙门的大牢,尚不知道明日重新审问明月阁一案的事情,像红袖这样的关键涉案人员单独关押。
红袖不知道官府的差役为何要把她拿进大牢,而且还是按察使司衙门的人,心中对此是忐忑不安。
她想到了明月阁的案子,可明月阁的案子不是已经审结了,并没有听到有人想要翻案的风声,况且这案子是由李郁示下审结的,岂是那么容易翻的?
故而,红袖虽然有所担心但并不认为她是因为明月阁的案子进来的,因此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她得罪了谁。
“民女见过臬台大人!”
等被狱卒带进了刑房,红袖望见吕崇德后顿时大吃了一惊,她与陈阿牛不同不仅见过吕崇德而且还伺候过他,故而连忙走上前下跪行礼,心中暗自猜测着吕崇德把自己抓进大牢的用意。
“红袖,你可知罪?”吕崇德瞅了红袖一眼,面色一沉喝道。
“臬台大人,民女惶恐,不知罪从何来。”红袖闻言心中猛然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故作镇定地望着吕崇德问道。
吕崇德敏锐地注意到了红袖眼神的细微变化,知道她此时肯定很紧张,于是冷笑了一声望向了李宏宇,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年纪轻轻的李宏宇在审案上确实很有一手,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使得他久经刑狱的他都不得不感到钦佩。
“红袖,明月阁一案你做了什么?”李宏宇见状向吕崇德一躬身,神情冷峻地望向了红袖,冷冰冰地问道。
“明月阁一案!”红袖闻言脸色顷刻之间就变得有些苍白,双目闪过一丝慌乱,然后不无愕然地望着李宏宇,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看来官府准备重审此案。
第158章 以假乱真()
“红袖姑娘,事情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