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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在战士们眼里每过一天都会在身上瞧到长足长进的安国，真的只是因为他脑子生得比别人聪明了几分的缘故吗？
或许未必。
这世上的聪明人不少，但一个人想要在任何一个方面获得成长，除去他自身的天赋灵性以外，更重要的，是能忍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辛苦劳累。
而在这一点上，安国，做到了。
手上端着一把上好刺刀的步枪，安国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场中央。他的眼睛轻轻闭起，任凭清凉夜风拂面，将鬓角的数滴汗水吹落在地。
他并不只是这样站在原地。
在这之前，晚饭过后的安国已经在训练场中独自练习了至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毫不停歇的连续练习，练的，正是由林天禄示范过一遍的军中标准刺杀动作。这个动作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刺、挡，再刺、再挡。
这样的动作，再辅以刺刀这样的武器，能在一场敌我双方白刃相接的近距离作战中，起到非同一般的作用。无论是杀敌，还是保命。
但将这个动作放在安国的身上，他却总觉着在自己出刀时会有一种莫名的别扭感。
安国明白，这是因为自己习惯了在日本剑道中使用的长刀，陡然间换做不过一尺长短的窄小刺刀，这才会在出刀时因着与记忆中的动作产生重叠，于心底生出一种古怪的莫名别扭。
他忽然记起先前曾在报纸上看过，二十九军在平津作战时用一把生铁铸造的宽厚大刀，在战争的前期打出了好几次捷报，更在日本人的心中留下了二十九军的赫赫威名。
觉着手中刺刀用起来有些别扭的安国，因着这份报道而不止一次的在心里叹过，为什么自己手头就没有一把大刀之类的兵器呢？
若是有一把真正意义上的刀在，凭着安国在曾经习练的剑道底子，很容易就能发挥出完全的战力出来。哪里像是现在，虽然早已记下了拼刺中该去注意的要点，但在挥动时却总有一种古怪的异感掣肘着自己，让自己无法真正的用处全力。
心中发苦的安国又哪里会知道，晋绥军也不像是中央军那样富裕，也同样因着缺少装备的尴尬而像二十九军一样在部队里装备了大刀这种冷兵器。
安国不知道，因为他此时所在的二连一排是全团最有战力的尖刀排之一，先前早就在陆团长特意下达的命令下，装备了全团最好的武器装备！
身处在这样的一支队伍里，安国又哪里能见得到大刀这种只在无奈之下才会出现在军营装备里的冷兵器？
手里找不到一柄真正的刀，安国就只好自己来想办法，解决这个此时此刻正纠缠着他的“大难题”。
收起步枪站在原处，安国静静的站在夜幕苍穹下，闭目沉思。
他在想，想一个既能克服过往习惯，又能将自己的剑道经验用在拼刺上的两全办法。
可对于如今已近乎钻了牛角尖的安国来说，想要真正找出一条再从牛角尖里钻出来的路，也不知道得用去多久的时间
第三十九章何为刀？（）
三十九
虽然如今还是七八月份的时节，但夜里的寒风却依然凉得彻骨。
如雕塑般站在训练场中的安国，自他开始思索起那个问题以来，已不知站了多久的时间。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二十分钟，又或许是一个小时。
安国就这样一直站在原处，轻轻闭起的眼睛下，是思绪的如潮涌动。
他心里想着的虽然只有一件事，但就是这样的一件事情，却是叫安国耗费了这样长久的时间，也未能找到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夜风从安国的鼻息间拂过，带入了一缕烟草的独有香气。随着这一缕烟草气息吹入鼻尖，安国心里竟忽然生出了一分错觉，似乎吹在脸上的夜风忽而变得咸湿起来——就好像是，如今被安国深埋在记忆深处的海风味道。
福冈城里那座面朝大海的小小道馆中时常吹拂着的海风味道。
记忆中的海风里，似乎也时常会带上几分烟草的香气
在安国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教授过自己剑道的师范、佐佐木诚一郎的模样，浮现出师范佐佐木诚一郎手拿一杆中国产的琥珀烟杆，坐在绽开如雪的樱花树下，静静观瞧他与其他几名师兄弟挥剑时的神情。
想起了佐佐木诚一郎后，安国的脑海中又莫名冒出了几句这位年过古稀的老师范在教授他们时曾说过的话，
“剑，乃杀人剑。”
“若拘泥于剑之外在形式，绝不可能真正到达剑道顶峰。”
安国和水岛隼人当时就问了佐佐木，问佐佐木是不是已经达到了剑道最为顶峰的境界，但佐佐木却只是对着他们笑了一笑，便继续拿起他那琥珀玉的烟杆，不再说话。
此时的安国心头忽而冒出佐佐木诚一郎当时说过的这几句话，再联系起已经一连困扰了他好几日的大难题，竟是毫无征兆的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
缓缓的将眼睛睁开，安国摇头失笑一声，口中微不可察的喃喃低语道，“原来如今的我，却是落入到拘泥外在形式的魔障中了么？”
“刺刀，它也是为了杀人这样的目的，才被人精心打造出来的啊”
用力捏紧了掌中步枪，手腕一个翻动，便将掌中步枪向前平刺了出去。
按在枪口的刺刀，在如银月华的倾照下，闪过一道近乎妖异的耀目锋芒，一如此时在安国眼中倏然出现的厉芒一般，带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威势。
“喝！”
一声低喝，安国再一次挺枪按照军中拼刺之法演练起来。
枪还是那把枪，人也还是那个人，但经由此时的安国之手所演练出的拼刺动作，却已好似与过往时分有了好大的分别。
正在挥舞着掌中刺刀的安国或许还感觉不到这层分别究竟出现在什么地方，但在旁人的眼里瞧来，安国此时所作出的拼刺动作虽然看似普通，但若是将之与他白日里在训练场中练习时所做的动作一相比较，就能瞧出彷如天与地一般的区别不同！
而在此时正演练着刀法的安国身侧，就恰好有一个人在！
站在院子里抽完一袋烟，正准备要回去营房里睡觉的林天禄，因着意外瞧见在训练场中还有一个人影在，本着来探查一番的心思这才又一路走了过来。
谁知走到了近前才发现，站在训练场中的并不是猜测中混入营区的小偷，而是正定定站在训练场中央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安国。
林天禄摇头自嘲一笑，这里可是城里驻扎军队最多的军营，里面的长枪短枪加起来可是有上千条，难道还会有什么小偷活到腻味了，自己跑到这里来寻死么？
看着站在场中不知作何心思的安国，林天禄忽然想起自己也有些话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对这位新来的排长说。
可他在将披在身上的军装外套拢了一拢后，还未来得及往前走上几步，安国就已经突然睁开了眼睛，并且开始按照白天的训练过程打出了一套标准的拼刺动作。
标准，这是林天禄在看到安国的拼刺动作后在心头冒出的第一个词语。
但转瞬间，林天禄就又从安国的身上瞧见了另一种东西，一种对林天禄这个积年老兵来说尤为熟悉的东西。
杀气！
杀气？林天禄心头一凛，只在见到安国的第一眼林天禄就已经看了出来，安国从来没有杀过人，这是一个老兵对自己眼力的自信。
可就在一名从未杀过人的新兵手上，竟能在将一把刺刀舞的威势慑人的同时，带出一股叫人凛然的杀气，这就不能不叫林天禄心中惊异了。
微微张着嘴，又瞧了一阵安国手上的动作后，林天禄终是忍不住感慨出声，“排长这刀，几乎已经快练成了”
“林老哥？”
林天禄的惊叹声惊醒了正沉浸在自身感悟中的安国，回过神来的他见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训练场中的林天禄。
想了一想后的安国，心知自己已经堪破了原本萦绕在自己心底的难题，便不准备再继续练下去。将手里的步枪收起后，迈动步子开始往林天禄站立的位置走去。
“林老哥什么时候过来的？”擦了把因练刀而在额头生出的细密汗珠，安国看着眼前的林天禄，笑问道。
“过来有一阵子了。”林天禄也笑着对安国点点头。
他将自己的目光从安国手里的步枪上收回，深吸口气对着安国缓缓说道，“排长你这刀凡是能连的地方都已经练到了位，剩下的，就只差在战场中生与死的真正磨砺了，这却是在训练场中练不出的。”
“谢谢。”
安国深深的看了林天禄一眼，口中饱含郑重的吐出两个字来。
既有感谢林天禄这番经验之谈的意思，但更多的，却是感谢林天禄身上散发的这股烟草香味
“林老哥还是叫我安国吧。”安国抬头看了眼挂在天际的明月，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神采。忽而偏过脑袋，对着林天禄笑道，“喊排长，却显得生分了。”
第四十章晨曦（）
四十
“哈哈——”
安国与林天禄两人此时都没有太多睡意，两个人索性便在训练场的边缘找了一处石阶坐下。
林天禄问起安国为什么会大半夜还站在训练场中的原因，安国便将这几日一直纠缠在自己心里的难题说给了林天禄去听。
可当林天禄在听安国说起他心里的这些忧愁时，面上的古怪之色却是越变越重，当安国说完了所有的来龙去脉以后，更是爆发出一阵畅意的大笑。
林天禄摇着头看向安国，面容古怪的问道，“能用短短几天就几乎完全掌握了射击要领的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小问题烦了好几天的时间？”
林天禄的问题，让安国不由得感到几分心虚。
他扭头瞧了身边的林天禄一眼，而后小声说道，“这也不算小问题了吧”
安国并不有力的反驳言语，让林天禄发出一阵更为畅快的大笑。
他仔细盯着安国的面部瞧了好一阵子，直瞧得安国有些坐立不安以后，这才摇着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有些哭笑不得的先后伸出两根手指，对安国解释道，“刺刀是刀，你以前练过的东洋刀也是刀，虽然咱们平时训练时只是翻来覆去那几个出刺格挡的动作，可那也是为了让普通战士能尽快掌握这种战斗技能。”
“你就算真的将你从东洋刀上学来的技巧用到刺刀上，那也是没有什么错处的嘛。反正，只要能在战场上杀到人不就行了？”
林天禄的话让安国不禁睁大了眼睛，看着林天禄惊疑问道，“这也可以？”
林天禄笑着看向安国，反问道，“怎么就不行了？”
他略微停顿一下，又接着说道，“而且你只羡慕那二十九军手里有个杀得日本人哭爹喊娘的大刀队，难道就不知道咱们晋绥军里也有好些弟兄手上都装备了大刀？”
“咱们团的三营长你知道吧？”
林天禄的问题问出，安国却是稍显茫然的摇起了头。
从进入军营的那一天算起，安国只见过有数的几名军官，如今除了团长陆思年和参谋长公孙航以外，也就瞧着团部里的几名军官有些眼熟罢了。
便是连他自己所在的一营营长都只见过一面，又怎么可能知道林天禄口中提起的三营营长？
林天禄却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而是已就三营营长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等你以后在战场上见了他你就知道了，明明是个当营长的人，可偏偏就喜欢拿一把大刀冲到最前线去砍人，连团座都没法儿说服他。”
说到后面，林天禄又忍不住笑着摇起了头。
“这倒是个有趣的人呢”
这时的安国，面上的神情比起先前来说更加精彩，显然林天禄今晚和他提起的这些事情让安国心里有了不亚于惊涛骇浪的大震荡。
张开嘴无声的笑了一笑，安国最终只能发出这样的一句感慨。
“安排长。”林天禄忽然唤了安国一声。
“嗯？”
安国扭头向林天禄望去，疑惑目光正与林天禄投来的深沉眼光相对。
“你是个新兵不假，但你在这几日里的进步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你是个有大文化的人，一排交给你带，一定要比放到其他人手上更有前途。”
“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哥，我也厚着脸皮没有阻止你。”
林天禄说话的语气已变得舒缓了许多，他看着安国柔声叮嘱道，“所以你往后有了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就一定要来问我，我要是没法子帮你，咱们再一起去问老崔。实在不行，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不要总一个人扛着。”
林天禄的盯着是完全的发自内心，因为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已经发觉安国这个年轻人并非没有做好这个一排排长的潜力。
他眼里瞧得分明，如今的安国所欠缺的，只是身为军人所需要掌握的各种经验。
只要能有一个领路人能毫无保留的将这些经验教给安国，那么在完全吸取了这些经验以后的安国，一定能带给众人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林天禄期待着这份在来日或许要由安国带给众人的惊喜，所以他也愿意来做安国的这个领路人。
即便先前早就有过了连长崔大江所下达的命令，要林天禄在各种方便都多多关照安国几分，但是直到今夜，直到此刻的这个时候，林天禄才算真正的下定了决心！
明白林天禄所说的这些话对自己代表了何种意义，安国只觉着一股暖流在心间涌过，他看着林天禄说出了今夜的第二声感谢，“谢谢。”
林天禄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而后笑着看向安国，此时的语气比之先前更显许多亲切。
“今晚既然咱俩赶巧凑到了一处，有些关于咱们排这些人的事情，我却还得和你仔细说上一说”
这天夜里，二连一排战斗经验最为丰富的老兵林天禄不止第一次当着安国的面说出了认同他的话，更是给安国讲说了许多有关训练的事。
当然，也免不了向安国提起与一排现状有关的许多事。
两个人坐在训练场边缘处的青石阶上谈论了许多话题，谁也不知道这一晚的林天禄是什么时候才回到营房里睡得觉，当然更不会有人知道安国与林天禄两人用这一晚的时间都谈论过一些什么话题。
但也正是从这一天夜里开始，安国在解决了心中关于训练上的许多难题以后，终于算是开始了他融入到二连一排这个大家庭里的第一步。
在第二天一早的起床号吹响以后，正在院中洗漱的安国忽然迎来了好几名战士早起的问候，这让安国心头不由掠过一丝喜意。
笑着与主动同他打招呼的战士一一问过好，收起洗漱用具往自己房里走去的安国，只觉着连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加油！”
暗暗攥起拳头，给自己鼓了把劲的安国，收拾好自己的仪容从屋里缓步踏出。
抬头看了眼才从东方天际刚刚露出头来的晨曦朝阳，安国忽然觉得，今日的晨曦似乎比起过往瞧过的任何一次朝阳都要来的动人。
真美呢
第四十一章训练（）
四十一
今天的陈喜子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
从昨天晚上开始，陈喜子的心情就开始变得很差，虽然大半的原因都是在一班那个姓柴的浑人身上，但究其根本，却还是为了排里新来的那个学生排长而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