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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地向下滚动,滚动,滚着滚着,就又“轰隆”一声,抛起一具人和马的尸体。
“绕,绕过去,绕过去!”谁也确定不了地面上剩余的铁疙瘩会不会爆炸,什么时候爆炸?避开红巾贼的正面,从侧翼迂回包抄,就成了此刻最佳选择。不待左千户秃鲁做出决定,右千户鲍里厮已经高喊着拉偏了马头。带着隶属与自己的几百骑兵,直接队伍中分了出去,从更远的地方,朝红巾军后背迂回。
“该死!”看到骑兵队伍被一分为二,左千户秃鲁恨不得追上去,从背后将鲍里厮一刀枭首。即便再不服气屈居自己之下,对方也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捣乱。红巾贼的气势宛若山洪咆哮,这个节骨眼儿上,任何避其锋樱的行为,都将极大地助涨他们的嚣张气焰,进而造成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他的判断非常准确,果然,在看到阿速骑兵突然分成左右两股的一瞬间,顺着山坡冲下来的红巾军将士就猛地将脚步又加快了一倍。冒着被自家手雷炸死的危险,像一把钢刀一样,插到两支骑兵的中央,然后手臂又是一扬。下一个瞬间,雷声滚滚,浓烟卷着血光,染红了整个天空。
“杀鞑子,杀鞑子!”身上有甲的战兵和身上无甲辅兵们一道,高声呐喊着,顺着敌军让开的道路,长驱直入。沿途看到躲避不及的骑兵,便是兜头一刀。看到试图躲避的战马,也是兜头一刀。
所有人都陷入了战斗的狂热当中,此刻他们个个都是无敌猛将。既感觉不到恐惧,也感觉不到疼痛和疲倦。除了战斗,战斗,一刻不停的战斗之外,别无所求。而那些先前看起来高大凶猛的阿速人,先前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战马,此刻在大伙眼睛里,都变成了土偶木梗。你只要探出刀去,就能砍断他们的大腿。然后将他们掀翻在地上,又一刀割去头颅。
靠近红巾军将士的阿速士兵被杀得肝胆俱裂,拉扯着缰绳努力避让。从侧面迂回上来的其他阿速骑兵,则被这些胆小鬼挡住,好不容易冲起一点儿的马速,不得不再度放慢,以免与自己人撞在一起,活活被马蹄踩成肉酱。
转眼之间,九百多名红巾军将士,已经杀入了阿速骑兵的深处。就像一头冲进羊群的老虎,四下张开血淋淋的大口,每一次牙齿开合,都引起一片绝望的哀嚎。
“避开,避开,往上绕,绕到他们身后!”左千户秃鲁气得全身血浆都涌到了脑门上,撞开挡在自己前面的骑兵,大声命令。
“避开,避开红巾贼,绕到他们身后,绕到他们身后去!”周围的亲信扯开嗓子,将这个正确无比的命令传遍全军。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有四枚冒着烟的特大号木头壳子手雷,从红巾军遗弃的临时阵内飞了出来,落在众人的马前,“轰隆隆”,炸出了四团又湿又浓的黄烟。
“咳咳,咳咳,咳咳。。。。。。呜呜。。。”
“唏唏唏——吁吁吁——奈奈——”
黄烟过处,响起一片人和马的悲鸣。加了巴豆、砒霜、花椒和茱萸的发烟雷,味道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了的。眼泪,鼻涕和唾液,顺着被波及者的双目、鼻孔和嘴巴同时往外淌。甭说是奉命向红巾军侧后方迂回了,就是连现在的队形都无法保持。一个个被发了疯的坐骑带着,横冲直撞,将自己同伙撞得东倒西歪。
“推上火炮,去帮都督杀鞑子!”奉命留下保护火炮和掷弹车的掷弹兵百夫长李子鱼将冒着烟的艾绒丢进了掷弹车下火药堆中,红着眼睛喊道。
“嗤!”烈焰腾空而起,将摇摇欲坠掷弹车瞬间烧成了一架巨大的火把。留守在临时阵地内的弓箭兵、掷弹兵们弯腰推起三门铜炮,与黄氏父子一道,顺着山坡,将炮车向阿速骑兵头顶推了过去。
“等等我,等等我!过来几个人帮我扛抬枪啊!”正在操作着抬枪瞄准儿的连老黑大急,想要像李子鱼那样果断地将抬枪毁掉,心中却好生舍不得。想要扛着抬枪跟在炮车之后,这东西失去了支架,单人根本无法操作。接连叫了几声,见大伙都不肯将脚步停下,只好咬着牙,继续转动枪口寻找新的目标。
距离车阵五十余步的位置,红巾军已经与阿速骑兵战成了一团。以他的准头,可不敢保证一枪过去打到谁的脑袋上!顶着满脑子的汗珠瞄了半天,将枪口转了转,又瞄向了三百步远的阿速人帅旗。
帅旗下,蒙元达鲁花赤赫厮正气得七窍生烟。一千五六百骑兵,五百多一直在养精蓄锐步卒,还有三百多弓箭手,居然被不到一千的红巾贼打得节节败退,还把副都指挥使朵儿黑的人头被人给砍了下去。这一仗,即便最后赢了下来,也足以让阿速人的祖先颜面无光。
“不行,无论如何都得尽快结束战斗,尽快把那个姓朱的家伙碎尸万段!”目光盯着战团中那个往来冲杀的杀猪的屠户,他握着刀柄的手指攥得“咯咯”直响。“阿斯兰,带着这两个百人队——”
咬着牙关,他准备把身边最后的备用力量也投了出去。还没等百夫长阿斯兰接过令箭,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呐喊,“杀鞑子啊!”
紧跟着,就在他背后四十几步处的灌木丛中,有名手持长缨的少年跳了出来,带领百余名无盔无甲的乌合之众,直扑阿速左军的帅旗。
“给我杀光他们!”达鲁花赤赫厮立刻将原本指向红巾军帅旗的刀尖,指向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莽撞少年。太可恶了,太卑鄙了,那个愚蠢的朱八十一,居然想用同样的招数来对付本大人!以为本大人是兀剌不花那蠢驴么?!即便是蠢驴,也不可能连上两次同样的当!给我杀,先杀光他们,再去砍朱八十一的脑袋。
“是!”亲兵百夫长阿斯兰带着两百骑兵,立刻将马头转向手持长缨的吴良谋。这下,可把吴良谋给吓傻了,拎着红缨枪,继续向前冲也不是,掉头跑也不是,停住脚步,双腿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眼看着阿斯兰就要将他踩在马下,忽然间,左侧又传来一声呐喊,“杀鞑子,杀鞑子!”弓箭兵百夫长徐达,带着朱八十一的亲兵和一个掷弹兵百人队冲了出来,前排弟兄的腰间,赫然挂着数颗人头,正是赫厮随意撒在阵地左侧的几个斥候。
“保护大人!”亲兵队长阿斯兰吓得魂飞天外,顾不上再去砍吴良谋的脑袋,拨转坐骑,直取徐达。马头刚刚转过一半儿角度,耳畔忽然又传来“呯!”地一声巨响,猛回头,看见赫厮的战马猛然跳了跳,脖子上冒出一股老血,将达鲁花赤大人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按照蒙古军法,主将战死,所有保护他的亲兵如果抢不回他的尸体,都要被斩首示众。亲兵队长阿斯兰这回彻底吓傻了,想都不想,立刻再度调转马头,飞奔回去抢救自家主子赫厮。
“杀鞑子!”如此好的机会,百夫长徐达岂肯轻易让他溜走?手中钢刀向前一指,紧追在阿斯兰等人的马尾巴后,去砍赫厮。包着铁皮的战靴双腿迈动起来,踩得地面上下起伏。
“鞑子主帅死了,鞑子主帅死了!!”刚刚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的吴良谋瞬间回过神来,跳着脚大声嚷嚷。“跟我一起喊,鞑子主帅死了。鞑子主帅死了!快喊,用最大力气喊!”
吴家庄的庄丁闻听,立刻齐齐扯开了嗓子,“鞑子主帅死了,鞑子主帅死了!!快看啊,鞑子主将死了!”
“胡说,我没死!”达鲁花赤赫厮顶着一脑袋血水,从地上站起来,大声反驳。猛然间,他看到了紧跟在阿斯兰身后,高举着手雷扑过来的掷弹兵。愣了愣,一把将冲过来保护自己的亲兵队长阿斯兰从马背上推落,翻身跳了上去,掉头边走,“阿卜、阿卜,掌心雷来了,快走,快走!”注1)
众亲兵见状,哪里还敢掉头迎战?跟在达鲁花赤赫厮背后狼奔豕突,将象征着阿速军祖一辈父一辈的荣誉羊毛大纛旗撞翻了踩在马蹄下,转眼之间就踩了个稀巴烂!
注1:关于达鲁花赤赫厮的战绩,可见新元史,原文为:二月,与赫厮、虎赤等进讨。赫厮、虎赤见红军阵大,扬鞭麾其众曰:“阿卜!”阿卜者,华言走也。于是所部皆溃。。。。。。。
第69章 报复()
“荣誉——!”左千户秃鲁率领一百多名骑兵,终于迂回到了红巾军侧后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马剑。
身背后,原本该传过来的呐喊却悄然无息,他愕然扭过头去,看见所有骑兵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山坡下。原本竖立着阿速左军帅旗的位置,此刻已经变得空空荡荡。更远的地方,身穿鎏金铠甲的达鲁花赤赫厮,为了捍卫阿速军荣誉将副千户巴尔博斩首示众的赫厮大人,此刻居然被一群布衣草鞋的农夫赶着,像丧家的野狗一般落荒而逃。
“呜!”刹那间,秃鲁嘴巴一张,大口的血喷到了马脖子上。“荣誉,为了阿速人的荣誉!”他咬了咬通红的牙齿,流着泪高呼,试图唤醒周围人的自尊。但是已经没有用了,所有看到帅旗倒下的阿速人,都瞬间愣在了当场。任周围的红巾军将冒着烟的手雷扔到了脚下,也想不起来拉动马头避上一避。。
“轰!”一门火炮在距离秃鲁仅有三十步的地方喷出浓烟,成片的散弹扫了过来,将他侧的五名亲信全都打成了筛子。下一个瞬间,所有正在发愣的阿速骑兵都被炮声唤醒,猛地一拉缰绳,拨转转马头,冲着山脚下亡命奔逃!
“摆正,摆正,瞄准了,放稳了,对,就这样,点火!”黄老歪挥舞着打铁的锤子,像个无敌大将军般,指挥着自家两个儿子调整炮口,冲着阿速骑兵的马屁股喷出弹丸,“轰!”“轰!”
正在转身逃命的阿速骑兵,如同被雹子打了的庄稼一般,整整齐齐倒下两大排。剩下将头贴在马脖子上,继续用双脚拼命磕打马腹,谁也不敢回头。尽管只要他们当中随便冲上几个人来,就能将黄家父子连同火炮旁边筋疲力竭的红巾军士兵剁成肉酱。
“鞑子跑了!鞑子跑了!追上去,杀光他们!”战团中的红巾军将士,也迅速发现了情况的最新变化。撒开双腿,一边追着阿速骑兵的马屁股乱砍,一边大声招呼。
“杀马,杀马,杀了马他们就逃不掉了!”有人头脑清醒,提出最为可行的建议。当即,所有刺向阿速骑兵的武器,就都对准战马的屁股和小腹。可怜的畜生还没等加起速度,身上就出现了无数个血窟窿,悲鸣一声,将鞍子上的主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没等落地者挣扎着爬起来,数根长矛已经捅了过去。阿速骑兵吃痛不过,手抓着矛杆凄厉地哀嚎“啊——!”“啊——!”
周围的阿速同伙非但不敢停下来马来相救,反而将速度加得更快。不指望一定能逃脱红巾军的追杀,但是一定要快过身边的同伴。两条腿儿肯定追不上四条腿儿,只要红巾军把时间耽误在杀死落马者身上,其他阿速人就有了更多机会活命。
“荣誉,阿速人的荣誉!祖辈遗留给阿速人的荣誉——!”整个战场上唯一没有掉头逃走的阿速人,就剩下了左千户秃鲁自己。只见他挥舞着把又宽又长的马剑,嘴角淌着血,不停地在战场上奔走呼号。没有任何人理睬他,阿速骑兵自己不理,正在忙着追亡逐北的红巾军也忽略了这个连逃命都不会的疯子。任由他一个人骑在马背上,不停地奔走呼号,奔走呼号。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凄厉,最后猛地又喷了两口血,头一歪,软软地掉了下去。
“都别抢,都别抢,这个是我的!”在旁边已经歪着头等了好一阵的伊万诺夫立刻大叫着跑上前,先弯下腰一刀抹断了左千户秃鲁的脖子。再一抬手拉住了战马的缰绳,四下快速望了望,从人群中找到了浑身是血的朱八十一,满脸堆笑地跑了过去,“都督,都督大人,请上马,这匹马是大食良驹,您看看它的眼睛,它的鼻子,还有它的毛色和肩高,简直是专门为您送上门来。。。。。”
“行了!”朱八十一喘得像只风箱一般,根本没功夫听老兵痞东拉西扯。“肩膀上的伤重不重?如果你不太重的话,就骑上马去传令,让大伙别追得太远。敌军的辅兵说不定会跟上来,小心乐极生悲!”
“不重,不重!”老兵痞闻听,明白朱八十一不会再追究自己先前提议弃军逃走的罪责了。连声答应着跳上了坐骑,一抖缰绳,如飞而去!
“这老滑头!”朱八十一冲着此人的背影骂了一句,笑着摇头。老兵痞对他的忠诚,到目前为止还完全依靠金子来维系。所以对此人在危急关头的表现,他也不觉得有多失望。唯一遗憾的是,老兵痞在此战中表现出来的能力,看起来也就是个千夫长水平。距离他自己先前期望的高级参谋型人才,差得可能不止是一点半点。
“好在又找到了一个徐达!虽然很大可能只是重名重姓!”想到曾经顶撞过自己,最后又带头去执行斩首行动的那个年青汉子,朱八十一心里多少感觉到了一丝安慰。“重名重姓也没关系,朱元璋的本名是朱六十四,徐达的本名十有七八是徐大,还有什么胡大海,张九十四,这些人的名字一听,就知道都是草莽之辈。到最后还不就是他们将蒙古人赶回了漠北?!凭什么彼徐达跟着朱元璋就能成为无敌统帅,此徐达跟着自己就注定一生平庸?”
抬起头,他试图从战场上寻找徐达的身影。却只看到弟兄们在东一搓,西一簇继续追杀敌军,根本无法分辨出谁跑到了什么位置。而先前那群如狼似虎的阿速骑兵,则像进了屠宰场的牲畜一样,只顾低着头四处乱窜。既没有勇气负隅顽抗,也找不到正确逃命方向。只要被拎着长矛的红巾士兵追上或者迎面堵住,就立刻丢下兵器哭喊求饶。
朱八十一看见有个身材瘦削的辅兵,像猴子般跳了一匹战马的背上,扯住铠甲上的皮索,将阿速人单手扯下了坐骑。然后拨转马头,用马蹄朝着落地者脸上猛踩,一下,两下,三下。。。。。。那阿速士兵明明手里拿着短剑,却忽然间忘了如何使用。躺在血泊中,努力躲避着马蹄的践踏,嘴里发出连声的哀嚎!
职业强盗被击溃了之后,表现不比职业农夫强多少!朱八十一不忍心继续看,将头转到另外一个方向。却发现吴良谋带着几十名庄丁,像赶羊一般将数量与他们自己差不多的阿速骑兵押了回来。他们都是徒步,对手全骑着高头大马。但徒步者却个个昂首挺胸,威风不可一世。骑在马背上者则耷拉着脑袋,眼睛盯着地面,宛若一群没有灵魂的土偶木梗。
战场上其他地方的情况大抵也是如此。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阿速人,要么被红巾军士兵推下马来当场斩杀,要么被数量远远少于自己的红巾军士兵像赶羊一样驱赶回来,没收掉武器铠甲,集中看押。还有很多身上带着伤的,则被愤怒的红巾军士兵当场斩首,脑袋像葫芦一样挂在腰间,以便过后统计战功。
“嘶——!”朱八十一被周围的血光晃得有些头晕,走了几步,慢慢弯下了腰。弟兄们在报复,报复刚才阿速人对他们的疯狂进攻。但这报复的手段,也忒酷烈了些!他们这样做,与蒙元的士兵,还有什么分别?!
朱八十一虽然不会幼稚到想把后世解放军的军纪搬过来,可看到自家弟兄与蒙元朝廷的士兵一样凶残时,依旧觉得很难适应。据他所知,一支所向披靡的现代化军队,必然对武力的使用非常克制。而越是喜欢滥杀者,在遇到挫折时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