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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沛公借兵夺丰邑 项梁
第十五回:沛公借兵夺丰邑 项梁拥王定盱眙
却说项梁与项羽会合,遂起彭城之军往栗县来战章邯。
却说朱鸡石方遣使回报项梁,秦军已至,漫山塞野,蜂涌而来。朱鸡石料守不住,不敢迎战,弃营而走。章邯夺得楚营,见楚军方去不远,乃引大军从后追赶。秦军呐喊震天,其势甚大。朱鸡石且战且走,往胡陵而退。章邯穷追不舍,约行二十余里,看看赶上。忽一彪军飞驰而至,让过朱鸡石,一字排开,拦住秦军之路。章邯勒住人马,出阵来看,只见所来者,皆为骑兵,人马虽不甚多,却是人人勇健,个个英雄。为首一将:豹头虎眼,阔面重髯;形如飞龙,势若奔马,正是猛将黥布,厉声大喝道:“秦将休赶,黥布在此!”章邯欺他兵少,也不答话,举戟来战。黥布催马挺矛,截住厮杀。二人一来一往,战约八十余合,不分胜负。章邯暗暗称奇,心道:“吾自出关平贼以来,大小数十战,未有对手。今遇此人,枪法娴熟,膂力无比,可谓劲敌也。”正战间,秦军军中忽然传出鸣金之声。章邯勒马道:“今天色已晚,改日再与你一决高下。但请壮士留下姓名,日后不至忘却!”黥布道:“某姓英名布,人皆呼某为黥布也。明日某在此等汝,决战三百回合,以定输赢。”章邯道:“一言为定!”遂引军回营。问众将道:“何故鸣金?”司马欣道:“方才三川郡守李由有急报到,说魏相国周市乘将军往伐项梁之时,引兵数万,往袭三川,欲绝我退路。今其军已至雍丘,为李由所拒。”章邯道:“如今方与楚贼激战,又怎可分军相救。”司马欣道:“魏近且小,楚远且大,不如先定魏地,壮我之势,再行伐楚之计。免得往来奔波,徒受行军之苦也。况我军甚众,楚贼虽知我退,料他亦不敢强逐。”章邯服其论,当夜退兵,火速往救雍丘。
却说项梁引兵来救栗县,兵至胡陵,朱鸡石败归。项梁问道:“某遣汝与余樊君共击章邯,为何一人独回?”朱鸡石道:“秦军势大,寡不敌众,以故兵败。”项梁勃然大怒,厉声道:“果是秦军人多势众,汝当初为何敢举兵造反。”朱鸡石默然无语。项梁道:“我自出兵江东,节节胜利,未曾有一败。汝既先取败绩,当以军法处置,休怪我面上无情。汝死之后,汝之老小俱由我每月供给家用,不必记挂。”言毕,令刀斧手推出辕门斩之。朱鸡石初投项梁帐下,结识者不多,故行刑之时,并无人告免,遂为项梁所斩。
不多时,黥布已回,入帐禀道:“章邯大军不知何故,一夜退尽矣。”恒楚闻之,谓项梁道:“彭城初定,尚不宜与章邯苦战,他既已退,亦不可追赶。不如暂回彭城,打理诸多事物。”众人闻后,亦无异议,项梁遂将人马退回彭城。周殷谏道:“秦虽有罪于天下,却是纵横千载,非一日可灭之。将军独身西征,恐难成事。不如分发矫诏,聚合楚地豪杰为一处,共商百年大计。”项梁道:“我也知独力难撼强秦,早有此意矣。”于是发檄文驰报楚属各处郡县,约于薛县会合,共议西征之事。使者去后,项梁遂留项羽暂守彭城,自引众文武先往薛县等候。
沛县距彭城最近,沛公先得其书,展而阅之,书道:“楚故将项梁以大义布告四海:今秦无道,灭战国,迁诸候,戎征天下,劳役百姓。天下苦秦已久,四方皆起而反之,犹以楚人当之为先。然楚地豪杰,各自为战,虽忠心扶楚,势必孤掌难鸣。今仆斗胆以项氏之遗名,大集楚地义兵,纵合共灭暴秦,上顺天意,下安民心。书到之处,若可使各处即行,共至薛县为盟。则天下幸甚,社稷幸甚。”沛公阅毕,与众将道:“项族势力甲于楚地,当可与之共图大事,只是未知项梁可否是大义之人。”陈豨谏道:“主公与项氏皆楚人,若识大体,应不会坐视主公身无锥立之地。今可往薛县投之,先言借兵收复丰邑之事。项氏若能从主公,便是大义之人,主公即可从之共建大业;若不从,则不能顾全大局,主公可再作别计。”张良道:“项梁乃当世豪强也。既有书到,许不许借兵,你我皆当共助其成事。”沛公道:“先生之言是矣。”军将行时,曹无伤献计道:“今秦嘉已败,砀郡无首。主公当日既已定砀,当趁机取之。主公若不取,亦将为他人所取也。”沛公深然,遂令曹无伤引一军往夺砀郡,自引从骑百骑往薛县来投。
项梁方至薛县,闻沛公已至,乃亲出二十里相迎。二人相见,下马讲礼。项梁见沛公英姿豪爽,相貌堂堂,深为敬重。二人携手入城之间,已是语语投机。寒喧已毕,项梁道:“窃闻刘公弃秦嘉孤守沛中之日,正是其如日中天之时。刘公事未发已知其必无成,此等远见卓识,实非常人所有之。”沛公道:“秦嘉背信弃义,目光短浅,非成事之人。刘季若非至万不得已,失志至极之时,定不会敛大众以其为首领。”项梁惊问道:“公有何失志之事,愿闻其详。”沛公叹道:“去年岁末,刘季响应陈王倡导,举义兵于沛中,将乡中之事托与同里人雍齿,自往四方剿诛官兵。不料雍齿背信弃义,趁刘季涉外除虐,无暇后顾之机,竟将丰邑献与魏相周市。致使刘季家小失散,无处可归,险些命丧他乡。如此还罢,雍齿又以魏国之名,诱招沛城军民将士,前时所略城邑,多半降魏。今刘季兵马几乎散尽,只余亲随数百人。虽兵微将寡,刘季亦深知大义,故至死不为秦嘉之人。今日能归于将军属下,正如久旱逢甘露,拨雾见青天也。”项梁大悦,乃谓沛公道:“刘公不必忧虑,今赴会豪杰尚未聚齐,某先拨上将十员,兵卒五千,由黥布为将,助刘公夺回丰邑。若魏人寻衅,自有项某为助。尊意如何?”沛公谢道:“果肯相助,刘季虽死不忘明公之大义也。”项梁道:“刘公过谦。”遂遣黥布点兵助沛公行事。
沛公与黥布共至沛城,与黥布道:“不敢劳君先行,刘季自引部下去夺城池。如若不济,再烦将军相援。”黥布从之,遂为后军。沛公亲引曹、樊、周勃诸将为先军,往丰邑进发。
却说雍齿守于丰邑,闻沛公兵来,便飞马报予周市。周市屯兵雍丘,正与章邯对恃,闻报不敢亲自来救。乃差王景、李胜二将,引军三千,急救丰邑。二将星夜起兵,进驻丰邑。越日,沛军便到,将丰邑四面围住。雍齿谓王、李二将道:“沛公得江东项梁相助,气势方盛,不宜与战。”二将从之,坚守城池,不与沛军交战。
沛公搦战不成,催马至城下,扬鞭指城头道:“雍齿匹夫,吾与你同县为官,并未负你,为何背我投魏。”雍齿道:“汝乃乡中末流,倚强占据沛城,自领为长,军民不得已而从之,怎有长久之日。吾素为沛城豪吏,若居汝下,世感耻辱也。”沛公大怒,大骂雍齿。雍齿暗暗取弓箭在手,忽地往城下射来。沛公急闪,射中马耳。那马咆哮一声,将沛公掀翻在地,十分狼狈。城上望见,尽皆晒笑。众将上前救回沛公。沛公指雍齿恨道:“吾誓杀汝!”遂引兵扎下营寨。
张良谓沛公道:“丰邑为主公故乡,父老子弟多敬主公。今为雍齿蒙蔽,不得已而降魏,心亦不安也。雍齿之所以不战,亦缘于此。然魏军救兵新至,虽权从雍齿之计,守而不战,其心未必甘为胆怯。吾闻魏人皆敬周市,明日可以使军卒骂之。魏人必定怒而来战,至时,主公依计而行,丰邑可定,雍齿可擒也。”沛公从其计,遂令夏候婴与周勃分别引军去埋伏,又着樊哙于中接应。
次日,沛将曹参领军至城前,排开人马,大肆漫骂,将周市祖忠八代,骂得一文不值。魏将王景、李胜皆怒,便要出兵下城厮杀。雍齿谏道:“此是刘季要激二公出兵,切不可中计。敌众我寡,不可与战。待周相国大军到时,自有破敌之计。”二人强忍怒火,按兵未战。曹参骂了半日,军卒乏了,乃引军退去,又换薛欧来骂。王、李二将又性起,只要出战,却被雍齿苦言劝住。
一连三日,沛军漫骂不止。王景忍奈不住,上城楼观看。只见曹参诸将似已疲怠,皆弃马坐在草地上。王景便叫手下备马,要点军出战。雍齿又来劝,一傍李胜恼怒,斥雍齿道:“你不是魏人,怎阻我魏人行军?”王景亦道:“你要是怕死,可以不出战。”雍齿无语,只得退在一旁。王景遂点起三千兵马,与李胜一同出城杀来。沛军一见,都抛械弃马而走,二将引兵随后赶来。正行间,一声炮响,两路伏兵杀出,左有周勃,右有夏候婴。王景急待回时,夏候婴拍马杀至,交马八、九合,手起一枪,刺死王景。李胜正战间,曹参翻身杀回,李胜抵挡不住,急夺路而走,魏兵折军大半。李胜正走时,樊哙引军杀到,李胜措手不及,被樊哙一刀砍翻于地,尽掳其士卒将校。
雍齿在城中,闻见厮杀之声,知二将已败。若不提兵救,又怕周市怪罪,只得出城来救。方行数里,曹参劈面杀到,大叫道:“雍齿早降!”雍齿羞愧,不敢来战,拨马欲回城中。一军赶到,一字排开。为首一人:骑高头马,提三尺剑,正是沛公刘季。忠义十八士各执刀戈,两边护卫。沛公切齿怒喊道:“雍齿速来受死!”雍齿魂飞天外,急纵马往斜刺里走,从骑皆降,只落得雍齿一人得生,匹马奔魏而去。
沛公逐去雍齿,引军进入丰邑,父老子弟焚香来迎。沛公责众道:“吾所以为沛丰之长,皆是汝等所推,为何临难相背,大失吾望!”三老出道:“此都是雍齿所为,与吾等无干。吾等皆手无寸铁之辈,虽知雍齿不义,却也无力违反。明公胸阔如海,量能明白民众处境。”沛公心宽,不复计较,乃安抚百姓,拨军士扼守城池。黥布后军到,沛公接入城,与黥布商议道:“雍齿回魏,必请周市增兵来夺城,如何对敌?”黥布道:“公且安心,魏兵到日,自有黥布当之。”沛公大喜,乃大摆酒宴以谢。
却说周市本欲乘章邯伐楚地时,掠夺三川之地。及章邯闻报回军,两军对恃于雍丘。周市不知敌情,未敢轻动。时章邯筹备粮食,亦未进攻。雍齿败回,来见周市,诉说兵败之事。周市大怒,遂叫傅宽引军与章邯对恃,自引五千轻骑,诸将督军随后,连夜来夺丰邑。方至丰境,望见尘头起处,一军来到,摆开阵势。周市也布阵相迎,勒马观看敌阵。来将手执长矛,纵马出阵,厉声道:“吾乃楚将黥布是也。因知魏军与沛公有隙,特奉项梁将军之令,来与双方解怨。”周市知项梁之名,遂催马出阵道:“愿闻将军之言。”黥布道:“今天下公敌,秦也。各方举事,皆为讨伐暴秦,故当以伐秦为首任。今公夺沛公之城,有弃大行小之嫌。若公一意孤行,必且倒致与沛公内并。项氏与沛公皆是楚地豪杰,当然不能坐视。秦若趁机出兵来伐,你我皆有大祸矣。故项梁将军托言相告:沛、丰本是刘公之地,不如请明公看项氏之面,且将沛、丰归还原主。若明公能暂歇刀兵,共往伐秦,实为天下之大幸也,项将军愿与魏修为世好,临危互救也。”周市闻言,确是有理,寻思道:“章邯兵逼魏境,虎视临济,早晚必来伐。我若不听项梁之言,恐得罪于他,无意中又生一敌。不如卖给项氏一个人情,既可借势退兵以防章邯,又可结项氏为援。”遂与黥布道:“既然项将军有此意,某亦愿相从。但烦足下转告项将军:若他日魏国有难时,望其拔刀为助,不背此约。”黥布笑道:“敬请周公放心,项将军乃真丈夫也。”周市遂别,引军退去。黥布也引军还丰。
沛公闻周市退兵,大悦,遂谓黥布道:“魏军既退,已无大敌,当早赴薛县之约。”黥布然之。曹无伤又传来报捷来,说兵马已据砀郡。沛公遂令其留守于砀郡,又着周苛守丰邑,萧何、审食其守沛城,自引余众,同黥布共至薛县。项梁见之大喜,遂共议后事。楚地各处豪杰,如番君吴芮、张楚将军吕臣、东城令陈婴、吴令郑昌等,亦纷纷敛众而来,人马多少不等,或引二四千人,或引一二万兵。时项羽亦从彭城至,自此与沛公相识。
项梁安顿各军已毕,聚众商议大事。项梁道:“陈王当先举事,为天下之尊。遇战不利,确已身死矣。然秦尚未亡,伐秦之事不可费也。楚地虽英雄众多,然若无君王引导,各自为战,必定功败垂成。今聚公等齐至,便是为立楚王之事。以诸公之意,应推立何人也?”陈婴道:“非项将军不可!”众人闻之,皆为呼应。项梁辞道:“项梁不肖,无功无德,不敢自尊,请诸公别立他人。”吕臣道:“项族世为楚将,民众仰慕,英名播于万里。将军又为项燕将军之子,仁重义厚,战功累累。自张楚陈王之后,无人可出于左右。理当进为楚王之位。”项梁固辞,谓众人道:“此事重大,且容商议!”遂下帐回到军中。左右皆劝项梁进为楚王,项梁只是不从,道:“项族世为楚将,忠心不二。至我辈,若自尊为王,恐失天下人之心也。”项羽道:“今处乱世,能者为王。叔父既有安定宇宙之才,匡扶社稷之德,何不仿陈王之举,称楚王以召令天下共事!”项梁心动,亦生此意,方迟疑间,忽帐外有人入报道:“禀告将军,帐外有一老者,自称居巢范增,有事面见将军。”项梁大喜道:“久闻大名,早欲见之!”遂亲出大营迎接。
范增乃巢县人氏,年过七旬,擅出奇计,谋无不中,人皆称其为智囊。时范增正避乱于薛县之郊,闻项梁聚众议事,料必为立楚王之事,故特来献策。及入帐来,项梁见其松形鹤骨,皓首童颜,飘飘有如神仙之姿,遂生敬意。乃温言与道:“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皓月当空。今远道而来,必有所赐教也。”范增笑道:“范某老朽,不足以谈论天下大事,只闻得将军礼贤下士,以忠义扬于天下,方才冒昧前来见驾。只恐将军降罪,深感不安也。”项梁连连道:“不敢,不敢,只因陈王已逝,项某特意招集楚之英雄豪杰,共同商讨迎立楚王之事。先生如有高见,望能指教。”范增问道:“不知众公之意如何?”项梁道:“众公皆推某为之,某才迟钝,恐难胜任也。”范增道:“老朽此来,正为此事。愚意以为,陈王固当败也!想陈王既非名门,又非旺族,无德无才,无智无勇,虽逞一时之义,揭竿于陈、蕲,借扶苏、项燕之名,亦兴旺了一番,然自称王号以来,江河不继,每况愈下,终至兵败身捐。以老夫愚见,秦所灭之六国,唯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称道:‘楚亡三户,亡秦必楚!’论陈胜举事,三分天下据其二,不可谓不得其势也。然不立楚后,故其势不能长久。今将军兵起江东,楚人蜂起趋附,无非以将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王之后之故。今将军一时得势,左右不识大局,阿谀附会,所以皆劝将军自立,并非良策也。老夫恐将军失计,故千里而来,以阻将军之为。固请将军识大体,行大义,拥立楚王之后,同复楚国社稷,并力倾覆暴秦。以顺天意。”项梁闻言,颇觉有理,乃失笑道:“我意也是如此,只是众公力推,心亦迟疑,不知如何行事。今得先生高论,更无顾虑,既当行之。”当下招黥布至,令引众巡视楚境,求访楚王后裔。后张耒有诗道:“君王不解据南阳,亚父徒夸计策长。毕竟亡秦安用楚,区区犹劝立怀王。”
黥布领令而去。项梁谓范增道:“先生德才兼备,乃国之栋梁,愿求先生与项梁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