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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猪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两人抬得气喘吁吁。抬到宿舍前,扔到水池边的地下,然后到宿舍一看,虞松远却并不在宿舍。黄师傅说,“你请我们来,是不是就是要请我和你大吃猪肉?虞松远呢?”
林雪说,“他肯定一会还要让你有惊喜。我们也不知道今天大将能捕到野猪,是师傅和大大太有口福了吧。”林工和黄师傅立即喜笑颜开。
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苏北农村刚刚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们刚开始能吃饱饭,而城镇普通职工的生活仍然十分艰苦,鸡鸭鱼肉蛋都是十分宝贵紧俏的食品。林工和黄师傅心头的喜悦,是可想而知的。
林雪将两间宿舍的门都开着,然后,请他们洗完手后到自己的宿舍坐下。黄师傅说,“这猪你弄不了啊,我也不敢,小伙子怎么还不回来?”
林雪说,“大将,去找你小爷!”大将跳起应声而去。
林雪陪黄师傅说着话,林工便将虞松远宿舍、厨房和周边环境都看了一下,他就什么都明白了。崭新的自行车,门前铁丝上晾着的野味,一条神气活现、威风凛凛的猎狗,自家的女儿,显然已经和这个叫虞松远的小王八蛋过开了“小日子”,而且,显然过得还不错。
黄师傅也在问林雪,“外面挂着的这么多鱼,还有野鸭,都是大将打的猎物?你们行啊,这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老实说,你们有没有那个……”
林雪羞赧地笑了,“那有,师傅你太讨厌了。怎么可能,我才十五岁,再说,他这个人正经着呢。师傅,您千万别取笑我,守着这么个空荡荡的大河滩,再有大将这个好帮手,才有这些好东西。您看我都长高了不少呢。”
“你确实长高了,长胖了,比刚来时简直变了一个人,到底是野味的营养,还是爱情的力量,就不得而知了。”黄师傅开始逗自己的爱徒,“我听说这个虞松远在补习班排前几名,肯定能考上好大学,你可得抓住了。”
这时,虞松远和大将回来了。他扛着长长的鱼杆,大将嘴里叼着一窜用芦苇穿着的几条大鱼儿,两人正兴高采烈地向宿舍走来。刚走出林子,就见到一个病病歪歪的中年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
虞松远知道肯定是林工,于是,便恭恭敬敬地问安,“林叔叔,您来了。”
林工看着这个挺拔、英武、帅气的高个小伙,笑意马上涌上脸庞,他点点头道,“这鱼是你刚去钓的?这么大?”
虞松远说,“时间太短,只能这么多,但够今天中午和晚上吃的了。”忽然,看到了水池旁的小猪,便从大将嘴上取下鱼,挂在门前晾衣服的铁丝上,然后摸着大将的脑袋问,“这是你刚猎的?大将超级棒!”
大将受到表扬,高兴得跳将起来。
黄师傅和林雪走出来,虞松远打招呼,就开始清理小猪。他很快将猪剖开,皮剥下,洗净仔细地晾好。然后将内脏清理干净,将小猪切成四大块挂到铁丝上。
又将鱼清理干净,便支起木架,开始点火。等明火过后,便在红红的炭火上烧烤开了。林雪见虞松远已经开始烧烤,便帮他把佐料拿出来,然后,到厨房做了一点米饭,烧了一锅大白菜汤。弄完厨房的活,也来帮虞松远烧烤。
很快,猪肉、鱼肉、野鸭肉的香味传进了屋子,黄工与林工也走出屋子。只见虞松远不停地翻动着野味,将猪油往鱼身上涂,林雪则将盐和佐料不停地洒到猎物身上,两人配合默契,动作娴熟。林工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女儿和这个臭小子,应该不止一次这样享受过野味了。
黄师傅兴奋得也上来搭手,正是三月天气,chun寒料峭,在外面烧烤,并不觉得冷,反倒很有情趣,把黄师傅乐得就象个小姑娘,喜笑颜开。
林工背着手帮不上忙,他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心里百感交集。他此刻对这个虞松远已经没有刚听到时的抵触情绪,看到自家女儿快乐、健康的身影,竟然欣慰地流下了眼泪。
虞松远心中暗喜,他知道这一关是过了。
第四十五章 小刀会血战三套()
林工却百感交集,一个原来苦咧咧的农村苦丫头,现在已经变得很有她妈妈当年的丰采了,快变成一个大姑娘了。其实,过年时他就发现,女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成熟、乐观、自信、有主见,更富有青chun的活力。现在他明白了,就是因为眼前这个英武、沉稳、帅气的大男孩,女儿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异常丰富的午餐结束后,黄师傅和林雪要去上班,虞松远将一整条猪后腿、四五条干鱼装进一个袋子里,硬让黄师傅带回家去。
虞松远下午临上学前,又陪着林工坐在厨房里说了一回话。林工咳嗽着问道,“你家里都有什么人?”虞松远便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如实相告。
“你大叫虞新河,你小爷叫虞新民?你是虞家村人?”
“是的。难道林叔叔您知道他们吗?”
“怪不得你一身英气,好小子,虞新河兄弟当年威震灌河两岸,我当时虽小,但后来岂能不知。你可能还不知道,半沙村就在我们农场旁边。当年,你爷爷nǎinǎi被日寇烧死后,你大虞新河带着你妈和你小爷小婶,逃到半沙村章文伯家里。不久,就在那里和日本人血拚了一仗,你大虞新河亲手击毙了日军克木中队长。”
“可这些事,他们从来不跟我们说。”
“那是因为他们心里有痛。你姨爹夫妇两人,因不满土改政策,消极抵制,受到批判,最终双双英年早逝。这结果,让你大和你小爷难以接受。另外,当年他们除掉那么多汉jiān,可这些汉jiān的后人都还活着。你大和你小爷也是为了你们后代平安,才不愿说出自己的事。”
林工轻轻叹息一声,“当年日寇制造累累惨案,民众被屠杀无数。灌河两岸,人民都是拓荒者的后代,从没屈服过。小雪的爷爷、nǎinǎi,也和你大、你小爷一样,是民族英雄,只是他们已经捐躯沙场。”
虞松远极度震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林雪说过?”
林工黯然地说,“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我没跟孩子们说过。孩子,你先去上学吧,晚上再说。”
晚上,林工将虞松远和林雪叫到一起,从怀里掏出一个碎花蓝布包着的小包裹,递给她说,“这个包裹,我一直存在校工厂的贮藏柜里,当听说小虞是老英雄虞新河的儿子后,我就决定把我们的家世也告诉你,你打开看看。”
这包裹布一看就有年头了。林雪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层海蓝色的细绒布包裹着什么。她打开绒布,只见一块有茶杯口大的绿莹莹的玉雕,静静地躺在叠起的一件虽然年代久远,但却依然精致、秀气的女子衬衫上,在灯光下闪出晶莹柔和的光芒。
她小心地将玉雕拿起,只见玉雕里一龙一凤,各居一半。龙是升龙,张口旋身,回首望凤;凤是翔凤,展翅翘尾,举目眺龙。周围瑞云朵朵,一派祥和之气。整个玉雕古色古香,玲珑剔透。林雪欣喜地问,“这是玉佩吧,大大,我们家这样穷,你怎么会有这样贵重的好东西?”
林工说,“这是唐代‘龙凤呈祥—龙凤佩’,是安史之乱后,从宫廷里流出来的。它原来有两块,是你爷爷和你nǎinǎi的定情之物。你爷爷的那块,早就失踪了。这块是你nǎinǎi的,她在被敌人杀害前,将我和这块玉佩托给了别人,才保存了下来……”
“啊?我爷爷和nǎinǎi不是都还健在吗?”林雪不解地问。
“孩子,他们不是你的亲爷爷和亲nǎinǎi。你亲爷爷和亲nǎinǎi,早在抗战时就牺牲了。你爷爷是新四军团长,战死在抗日战场上。你nǎinǎi,就是被捕后,在你脚下这块河滩上,被鬼子杀害的。”林工痛苦万分地说。
林雪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前,“你是说,你是说……这里原来是刑场,我nǎinǎi就是在这里被杀害的?!我就一直住我亲nǎinǎi当年就义的刑场上?!”
林工脸色煞白,颓然瘫坐在椅上,痛苦地点点头,喘了一回气,才说道,“玉佩下面的这件衬衣,是你nǎinǎi的遗物,是她被捕前穿的……”
一九三九年初,日寇从灌河、射阳河口登陆,迅速占领了淮、涟、阜等苏北广大地区。苏北人民不愿做亡国奴,他们自发组织起来,奋起抗争,却遭到日寇无情屠杀。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这片大平原上,就先后发生了数十起惨绝人寰的大惨案。
其中一起惨案,就发生离虞家村十来公里的位于废黄河边的六套小镇。
一九三九年农历二月初六,日军从县城出发,长途奔袭,于凌晨拂晓前,突然包围六套镇,随即展开大屠杀,全镇除少数群众侥幸逃出外,前后有一百零八名无辜民众被无情杀害,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二六”惨案。
日军的暴行,激起了苏北人民更加强烈的反抗,“二六”惨案发生后仅一个月,苏北大地就爆发了著名的小刀会血战日寇事件。
日军一九三七年七月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从一九三八年chun起,苏北各地就全部按自然村庄,自愿组织联庄会进行武装自卫。到夏天时,就在联庄会基础上,自发成立了以防兵患匪患为主要宗旨的民间自卫组织--小刀会。
小刀会,是一个带有浓厚民族意识和封建迷信色彩的民间武装组织。它在各个村庄设立会堂,焚香化符,诅咒发誓,烧香叩拜,求神灵保佑村庄安宁。
一九三九年农历三月初六凌晨两点,小刀会总堂主祁师鼎率领七百余小刀会会众,冒着蒙蒙细雨,突然对日军三套据点发起进攻。他们包围了日军据点后,并迅速发起了冲锋。小刀会的突然袭击,打得日军措手不及,外围阵地迅速被小刀会占领,不得不退回三套镇内。
激烈的巷战迅速展开,小刀会逐屋争夺,经过血战,歼灭了数十名日军,仅剩十几人退入一座民房院落内坚守待援。正在小刀会yu发起最后攻击全歼日军的时候,一股伪军和地方海匪,突然从小刀会的背后,对小刀会发起夹击,致使小刀会两面受敌,丧失了最后歼灭日军的大好机会,被迫撤出战斗。
这次血战,震惊了全苏北,给日军以重创,让日伪军胆寒,也激发了苏北人民抗击日寇侵略的斗志。这次战斗结束后,东坎、三套等各据点的鬼子和伪军当即仓皇撤离,退回县城和周边的几个主要据点。
但是,这次血战,小刀会虽然教训了鬼子,为“二六惨案”、“虞家村惨案”等被日寇屠杀的无辜民众报了仇,可自己也付出了沉重代价,11名能征善战的会友阵亡,六十四岁的总堂主祁师鼎战死沙场。
你爷爷叫林子桥,善使双枪,文武双全,他参加了小刀会组织的这次血战。就在这次战斗后不久,八路军由鲁南南下进入苏北,你爷爷率领手下的小刀会三百多名会众,集体加入八路军陇海南下挺进支队(苏鲁支队,史称“南挺”或“南纵”)第三团,他英勇善战,很快就成为八路军苏鲁支队三团二营营长。
“皖南事变”爆发后,八路军苏鲁支队与北上的新四军在阜林胜利会师,组成了以黄克诚将军为师长的新四军第三师。你爷爷成为新四军三师八旅第二十七团的团长,带领部队活跃在苏北滨海区各地,给日本鬼子和伪军以沉重打击。
当年,你爷爷名冠苏北,“双枪林子桥”威名赫赫,各据点的鬼子无不闻之胆寒。二十七团在八旅旅长张爱萍将军的直接指挥下,纵横滨海大地,打过无数险仗恶仗,成为新四军的一支劲旅。
你nǎinǎi也姓林,叫林雪儿,是大有兴隆盐业公司的老板林大兴的独生女儿。高中毕业后,她被送到上海进入圣约翰教会大学上学。全面抗战爆发后,为唤起民众,她与同学们一起,组成文艺演出队,一路宣传抗日,一路奔向延安。
宣传队到达我们这座县城时,她们与本地的抗日学生组织汇合,联合组织文艺演出。后来,她和部分队员就地加入新四军,另一部分同学则继续奔向延安。
你nǎinǎi就是在这时,与你爷爷相识。那时,你爷爷还是营长,共同的志向和理想,使他们很快相爱并结成伴侣,当年就有了我。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由于特殊的家庭背景和对敌斗争形势需要,你nǎinǎi被组织安排进入新四军三师敌工部,从事统一战线和瓦解敌军工作。
你现在仍活着的爷爷叫郑克敏,是县城一个大乡绅的公子。很早就因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与一乡绅大户的闺女姚氏结婚,但他与姚氏结婚多年,只到离婚时也没有一男半女。郑克敏后来离家出走,参加了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在你爷爷手下当班长。
你脚下的这座县城,当时是敌伪在滨海地区的统治中心。你nǎinǎi因为从事敌工工作,频繁进出县城,落脚点就在姚氏家里。姚氏在她的影响下,也积极投身革命工作,她与姚氏结下了深厚的姐妹情谊。
一九四四年,你爷爷林子桥在指挥一场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被一颗流弹击中牺牲。而此时,你nǎinǎi正在县城执行任务,并不知情。我那年只有四岁,从小就身体多病,你nǎinǎi在执行任务时,就将我也带到县城,由姚氏带着就医。
然而,就在一次执行任务时,由于叛徒告密,你nǎinǎi的行踪被日伪特务发现。
姚氏后来告诉我,就在侦辑队即将破门而入的危急时刻,你nǎinǎi将玉佩和我一起托付给姚氏,并将我们从下人进出的后院小角门推出,自己整整衣衫,从容被捕。
第四十六章 祭奠奶奶()
你nǎinǎi被捕后,受尽酷刑折磨,但她坚贞不屈。被关押一个月后,就被日伪军秘密地处决了,刑场就在那片河滩上。与她同时被杀害的,还有三十多位新四军战士或**地下党员。
姚氏抱着我从后门仓皇逃出,回到自己父母的家里,对外宣称我是她自己的孩子。姚氏没有文化,裹着小脚,她一直带着我,只到五年后迎来解放的那一天。
解放后,人民当家做主,国家迎来了新天地。可对姚氏,恶梦却才刚刚开始。
一九四九年初,家乡解放,郑克敏成为解放军营长,他衣锦还乡了。可是,当他回到自己家里时,却惊异地看到姚氏竟然带着一个九岁的男孩。他掉头拂袖而去,当即让前来迎接他荣归的父母、岳父母都吓得浑身颤抖。
尽管姚氏已经向人民zhèngfu申请并恢复了我的烈士子女身份,姚氏还因此受到zhèngfu的奖励。尽管四位老人、家中亲友都向他证实,我确实是姚氏在非常时期收养的孤儿,但他还是不能接受姚氏,更不能接受我。
原来,你爷爷林子桥阵亡后,很快你nǎinǎi在执行任务时被敌人逮捕、并被杀害的消息便传到你爷爷的老部队。很快又有消息,林雪儿是与儿子同时遇难的。
尽管这消息因我和姚氏的出现被证明是错误的,可那毕竟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他根本不能相信,在敌人已经破门而入的危急情况下,小脚的姚氏几乎弱不禁风,还能带着我从后门从容逃走。
他既不反驳,也不接受姚氏向他所做的解释,他在内心深处,更不承认我是林子桥与林雪儿的儿子。我记得很清楚,姚氏看他归队时间快到了,却根本不接受她和我,心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