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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令狐行之派来跟随杜睿的这几名甲士,没有一个出身世家,一部分是宗派弟子,一部分曾经是江湖上的浪人,也有从关东叛逃而来的武士。在令狐行之看来,这些人都比较忠心,其中,有忠心杜氏皇族的,比如聂远,也有忠于他令狐行之,比如,现在这个跟随着许心言的护卫。
他叫花冲,冀州人,原本是冀州节度使帐下的一个亲兵,因为跟节度使大人的侍妾发生了关系,不得不逃亡,最后,竟然被他顺利地逃入了关中。之后,他就在长安城附近浪荡,成了一名浪人武士,收钱帮人做事,后来被令狐行之看重,成为了他的人。
最后,他被令狐行之安排进入了大内,成为了一名侍卫。
这次,他被派到了邯郸君杜睿身旁,除了要保护好邯郸君之外,他还另外有着一个任务,那就是密切监视邯郸君的一举一动,有什么都必须通过特定的渠道上报。
一个多时辰前,花冲驱马出了玄真观,去到了杏庐。
杜睿吩咐他前去杏庐,将许心言请来,必须带上药箱,必备的急诊的器具也要带上,前去位于万年县另一侧的福庆行。
当他们从杏庐出发的时候,正好刮起了大风,天空,乌云像黑潮一般涌来。
不过,有着杜睿的吩咐,哪怕是下刀子,他们也必须去。
没多会,他们便转过这条长街,继续向前奔驰,一直到奔到了街尾,福庆行就坐落在那里,门前安放着两头黑狮子,神态看上去凶得很。
黑漆涂着的大门半开着,风不停第拍打着大门,发出啪啪的声响,大门却不为所动,仔细一看,那大门全都是由精铁所铸,若非武士动手,一般人还推不动。这时候,半开的大门外,台阶之上,左右两边分别站立着两个武士,哪怕是在狂风之中,依然笔直肃立,就像是两座雕像。
这两个武士就是福庆行的护卫,并不比军中悍卒要差。
当初,赵家能够远走西域,手底下若是没有一批强悍的武力,那是不成的,西域的路虽然断了,凭借一批精锐武士,以及当初的一点香火情,时不时,赵家也能从西域那边弄来一些奇珍异宝,当然,像以前那样,仿佛一只军队那般浩浩荡荡,那是不成了。
许心言和花冲下了马,门口的雕像立刻活了。
他们先是警惕地望了门前,瞧见许心言手中提着一个药箱,虽然布巾遮脸,却是一副医药郎中的装扮,再看见跟在身后的玄甲骑士花冲。一个护卫钻进半掩的门,朝着里面吼了一声,另一个匆忙奔了过来,牵过了两人手中的马缰绳,将坐骑牵到了一旁。
许心言和花冲踏上台阶,大门被人推开,发出沉闷的声响,向着两旁退去,有人从里面匆匆走来,大声喊道。
“可是邯郸君请来的郎中?”
许心言应了一声是。
那人也就不再多说,匆忙地引着许心言和花冲往院内行去。
房间很阴暗,光线从大门口照射不进来,徒劳无力地在门口盘旋着,当然,现在的天气,阳光被乌云所遮掩,并没有什么力量,不过,哪怕是艳阳高照,那阳光也不可能透过厚实的墙壁照射进来,也只能在门口停留,里面是一条阴森的甬道,甬道两旁隔着十多间房,没有门,有的是粗大的木棚栏。
房间自然没有家具陈设,只有一张巨大的木榻贴墙摆放着,上面铺着干黄的麦草,麦草上面有着一张巨大的杂色灰布,其实,仔细一看应该是白色的麻布,只是年深日久,也不知道多少人在上面睡过,似乎没有清洗过的意思,所以,眨眼一看,也就成为了有着许多离奇图案的灰布。
赵三晓亲自领着杜睿一行进入了这里,这个被他称之为牛棚的地方,在牛棚住着的都是才从乡间或者市井收来的孩子们,因为没有经受过特殊的训练,他们也就是最为低级的存在,称之为草标,这是因为,孩子们的父母在贩卖他们的时候,会在他们的脑后插上一根干草。
一般情况下,他们会在这里呆上半年或更久,如果有认真学习为奴之道,各种奴仆的基本素质都达标,这才会搬离牛棚,住到前面的院子,在那里,虽然还是几个人住一间屋,还是一张巨大的木榻,但是,那些家具和陈设比起普通的乡间人家要好了许多。
也只有经过训练的奴仆,福庆行这才会推荐给客人,如果把这些没有经过管事们训练的草标卖出去,对福庆行的招牌是一种打击。
但是,魏岳只要买十六岁以下的草标,这的杜睿的吩咐。
杜睿并不需要那些经过训练和洗脑的奴仆服侍,如果是需要人服侍,宫中的那些内侍和宫女岂不是更加了得,他把这些小孩买来,是为了培养自己的班底,有一些事情,他需要人去做,这些事情,交代给杨南和刀疤六不成,他和杨南和刀疤六的那些兄弟们终究还是隔着一层。
在这个世界,也有着礼贤下士。
然而,被以礼对待的最起码也是一个士族,哪怕是低等的士族。
在前世的扶桑,有公族和士族,在这个世界亦是如此,有着公族和士族,公族指的是那些门阀世家,士族则是那些为门阀世家效力的人们,武士也包括在内。
凡是修炼真气,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者便可以称之为士族。
大唐建国之初,为了打击门阀世家的影响,曾经开办过文武科举,凡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者都能够领到一枚虎头铜印,有着武士身份,见官不败。
现在,这科举制度仍然存在。
只不过,无论文科还是武科,已经沦落成走过场,成为了门阀世家子弟进入朝堂的一个捷径,只有极少数出身寒微的家伙才能挤进来。
礼贤下士,指的就是这样的人。
像杨南和刀疤六都算不得士,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家伙更是如此,他们把杜睿当成了神明,神明乃是高高在上的,不可亲近的。
杜睿自然无法和那些人打成一片。
他需要这些草标,这些并未经过洗脑训练的少年。
洗脑?
自己来就好!
第四十八章 阴暗的房间()
许心言提着药箱大步走来的时候,杜睿正待在一间阴暗的房间里。
他身后跟着一身玄甲的聂远,更近一点则是莫愁,莫愁的手上牵着一个小女孩,一个眼角挂着泪花一张脸脏兮兮像一个小脏猫的小女孩,小女孩可儿的目光落在塌上,好几次都想要扑过去,不过,却挣脱不了莫愁的手,莫愁得了杜睿的吩咐,不让可儿靠近床榻。
塌上一角,散乱的稻草堆内,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的身子大半埋在稻草内,原本垫在草堆上的灰布搭在他身上,即便如此,那小身影仍然像在冰窟里一般,只见他不停颤抖着,仔细一听,还能听到细不可闻的呼吸声,偶尔会放大,像是喘着粗气。
这小孩就是可儿的哥哥,张全蛋。
空气中漂浮着非常难闻的气息,有尿味,有汗味,有呕吐物的气味,还有某些东西腐臭了之后的气味,所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说是难闻,已经非常的客气了。
赵三晓距离杜睿有点距离,他站在门口,小声地劝说杜睿,说是这里环境太过污浊,不适合贵人涉足,如果贵人不放心,他会留着人看着这里,郎中一到就直接带来。
他一边说一边偷望杜睿,想看清楚杜睿脸上的表情,当然,在杜睿的脸上,他什么都读不出来,哪怕他自诩察言观色的功夫了得,就连一向深沉的主人赵宝玉,他也能看出对方的喜乐来。不过,他并不觉得是自己察言观色的火候不到,这个邯郸君,的确是有些不正常,只是不像外界说的那样痴傻,他应该也听得懂人们说的话,只不过,他全都是置之不理,一意孤行。
是的,他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会去做。
没有人敢阻止。
就拿这件事来说。
像可儿这样敢于以下犯上的家伙,虽然年龄小,却也算不了什么。
在规矩严苛的家庭,就会被带下去活活打死,主人没有吩咐,竟敢自己跳出来,且不是为了主人的事情,而是为了自己,这样没有上下尊卑,这样没有规矩,活该被打死。
在一些规矩没那么严苛的家庭,也不会容忍这样的行为。
打死或许很浪费,毕竟,是才进府的草标,没有经过训练,难免会犯错,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能用鞭子和木板抽,怕用力过猛,把人打坏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这种情况下,自然请那些老妈子上场,她们手中的顶针可不是吃醋的。
用针扎,才是对付这些小丫头片子的最好办法。
多扎几次之后,保管她们一个个乖乖的,十足听话。
赵三晓知道杜睿的过去,晓得他才从痴傻状态中清醒过来,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哪怕有着十岁,和五六岁的小孩应该没有区别。
杜睿没有惩治可儿,反倒可怜对方,真的要把那个身体坏了正在等死的张全蛋买回去,还要专门给对方请郎中来看病这样怪异的事情,赵三晓也能够理解,毕竟,一个原本的傻瓜,你不能指望他和正常人一样行事,然而,杜睿非要前来福庆行,亲自看望那个张全蛋,赵三晓就不理解了。
出发前,他有派人赶紧回去回报,并且直接报给了福庆行的幕后大老板,也就是他的主人,鹰扬驸马赵宝玉。
赵宝玉曾经任职鹰扬校尉,在神策军内任职,娶了德清公主之后,从神策军的职位上退了下来,但是,官衔依旧保留着,也就有着鹰扬驸马的称号。
他不知道赵宝玉会怎么做?
不过,这样的事情他必须上报,主人有何反应,那是主人的事情,他不能为主人做决定,他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走一个流程。
当然,他有一直偷偷观察杜睿。
他知道,主人在事后必定会询问杜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必须有着自己的看法,决不能敷衍了事,做事敷衍准确地说,敢敷衍主人的家伙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我们这里对待这些家伙已经很好了,这地方虽然阴暗潮湿,终究还是有一张榻,还有被单,冬天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分配被子,不像那些牙行,只是在地上堆上一堆干草就打发了,有的,甚至连干草都没得,让那些草标躺在冰冷的地上”
赵三晓小声地说道,生怕杜睿生气。
贵人发怒,非常可怕。
赵三晓目睹过德清公主一次发怒,一口气将十个人全部活活打死,就在中庭前,由那些身着玄甲的宫廷卫士行刑,只是短短的几鞭,受刑的人也就没有了声息。
他有些害怕杜睿。
像杜睿这样的孩子,一开始是痴傻,清醒之后多半也心智不全,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够阻止,最主要的是,从宫里传来的信息,皇帝似乎又开始看重这个他曾经非常宠溺的孩子,不但给他起了别院,据说,还有一份天大的惊喜在等着杜睿。
杜睿要是突然发狂,让身边护卫砍了自己的脑袋,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低头让对方砍,如此,家里人才能保住性命,要不然,除非德清公主出马,就连自家主人赵宝玉也没有办法护着。
所以,他非常的小心翼翼。
唠叨了几句,见杜睿就像没有听见一般,他也就不再多话了。
对聂远来说,保护邯郸君是他的职责,他只需要听从邯郸君的指挥就好了,不管是多少刁蛮任性多么不合理的命令,只要一声令下,他便会全力去做。
当然,聂远不是机器。
他并非没有心眼的家伙。
当初,他能被自家师父收入门下,带到华山,那也是有着缘由的,当时,村子里孤儿不少,为何其他人没有被带走,只有他被带走了?
来到华山之后,他努力修炼,除此之外,也深得师父信任。
要不然,十几个师兄弟,有的去到六扇门,有的在帮派厮混,有的替宗门效力,只有他,得到了师父的荐书,来到了长安,进入了大明宫,穿上了这身玄甲,成为了大内侍卫。
现在,他出了宫,升职为校尉,成为了邯郸君的护卫总管,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一个从小父母双亡,出身寒微的青年,能在二十来岁就打通任督二脉,十二正经大周天圆满的家伙,又能成为校尉,正六品的官职,说起来,和万年县的县令平起平坐,如果说,一切都是运气,老天爷看在他老实做人的份上,大大的奖励了他。
这样的话,只能去哄那些乡下愚妇。
聂远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有着熊熊燃烧的野心和欲望,只不过,他将这些野心欲望全都埋藏在了心里,不让一丝火星出现在眼底。
他也在观察着杜睿。
讲真的,哪怕是他,也不知道杜睿是怎样的人?
首先,他很天真好奇,喜欢流连市井之间,每次出行去市井,聂远他们必须脱下这身玄甲,换成便装在周围保卫,这样其实很麻烦,有着安全隐患。他也代表那些护卫向杜睿发声,希望杜睿不要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场所。
要想听说书,把说书人交到府里来就好了,要看戏法,也可以请那些杂耍的家伙来玄真观。
当然,这些杜睿就当是没有听见一般。
这么说来,这不是一个好侍候的主子,实际上,偏偏又不是。
杜睿对他们这些侍卫,从来就没有什么过分的命令,大多时候,就当他们不存在一般,他自己也常常神游天外,站着或躺着发呆,一发呆就是大半天。
这样看来,他仍然还有些痴傻的后遗症,不像普通的小孩那般活泼好动。
然而,他又有着天才的一面。
在杜睿身边几天,聂远发现杜睿学东西非常之快,只不过,他学习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候都在出神,如果,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学习和修炼,这活脱脱的是一个天才啊。在华山宗门,聂远见识过那些天才的修行人物,那些家伙就像杜睿一样,学习和修炼对他们完全就不存在门槛,像聂远他们这些凡俗人需要耗费好几个月才能理解的功法深意,他们一眼就明了。
并且,他们能举一反三,走出自己的路。
那样的人,才是华山的未来,像聂远他们,最多也就是打通奇经八脉之后,大周天圆满,要想进入先天,需要大量的资源堆积,也需要一些运气。
先天对那些天才来说,完全就不存在阻碍。
真正的阻碍是成为宗师,要想成为宗师,须得有自己的道,走出自己的天地,靠着模仿以及苦修是不可能的!
成为宗师之后,放有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就大宗师,所谓大宗师,整个天下,屈指可数,一般情况下,有名和无名的加起来,不超过十个。
聂远无法和杜睿交流。
在一群人中间,他只和莫愁和魏岳交流,偶尔,也会和他说话,不过都是很短的字句,吩咐他去做什么,除此之外,不会和他聊什么家长里短。
聂远并不着急。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优点,那就是忍耐!
他比一般人能忍,然而,在下决断的时候,他又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现在,他只需要保持着沉默,沉默地做好杜睿吩咐的事情就好,就像是一个没有自我意志的机器人!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甬道传来。
许心言提着药箱,在一个护卫的带领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第四十九章 疟疾()
第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