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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忌听懂了一些,有些还是不明白。
范通瞄了他一眼,不再解释,他摆了摆手,示意范无忌退下。
“你别理那么多,听为父的话就好了”
“是,父亲!”
范无忌点点头,向范通躬身弯腰一百八十度,随后,往后退去,退到门口这才转身,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之中,当他离开之后,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内。
“大人,让大郎接近邯郸君,会不会有着危险?”
范通笑了笑。
“有什么危险?”
屋内烛光明亮,黑衣人站在阴影处,面貌模糊不清,你自以为看清了,然而,视线中,却是一团游移不定的黑雾,过后,你对他全无印象。
“下午属下驾车送邯郸君回玄真观,在玄真观外瞧见了一些老朋友,那些家伙的气息就算是隔着整个长安城,我也能嗅得到,一股阴沟老鼠的味道!”
停顿片刻,黑衣人说道。
“那些家伙盯上了邯郸君,或者,会做些什么吧?”
“是吗?”
范通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虽然在笑着,眼睛却眯得更小了,像是一条细线,凶光毕现。
“雏鹰总要经过风雨才能展翅高飞,少年人,受些磨难也好啊我让无忌去接近邯郸君,正好看看,会有什么牛鬼蛇神跳出来”
他摸着下巴,盯着黑衣人。
“阿大,接下来要辛苦你了,多看着那边”
“诺!”
黑衣人阿大应了一声。
下一刻,就像烟雾一般消散,在房间内消失!
第三十六章 万年县西市()
天正十七年,六月二十五日。
阴,多云,无雨。
这一天,是万年县西市赶集的日子,一早,各地的乡农就出现在了集市上,他们很多都是半夜十二点就出发,到了集市,不要说那些妇孺之辈,就连时不时就进城一趟的青壮年们,也不停地东张西望,满脸的倦意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激动和兴奋。
西市和东市不同。
万年县的东市位于渭水旁,一边就是水码头,每一天,都有许多货船逆水而来,带来了南方的货物,一部分沿着渭水进入护城河,然后,沿着人工运河通过水门进入长安城,大部分则在万年县的码头卸了下来,搬进了河边码头的仓库之中。
之所以如此,人工运河比较狭窄,由于防护的原因,水门也并不宽敞,只能容纳一些小一点的乌篷船通行,故而,每日进城的船只是有数量限制的,只有供给皇城或者大明宫的那些插着特别通行旗帜的船只才能进入长安,没有那面旗帜,也只能在万年县的码头卸货。
货物卸下之后,一些货品会被马车转运进入长安,或者进入东西市的店铺,或者进入深宅大院内;剩下的那些货物也就在万年县的东市集散。
东市的店铺基本上都是归大商家所有,那些大商家背后无不有着门阀势力罩着,若不然,根本就开不下去,这里,基本上是大宗货物的集散地。
西市则不同,西市也有许多店铺。
只是,这些店铺多以零售业为主,针对的客人正是四面八方前来赶集的乡农,乡农们把自家土地产出或者打来的猎物贩卖到市集上,交给那些商贩,然后,再从店铺内买一些必需品回去,比如盐巴,铁器之类无法自给自足的东西,这里的价钱比在乡镇集市,或者走乡窜巷的货郎手中买要便宜许多。
万年县西市每个月逢五就是赶集,十天一次。
当然,并不是说除了这一天,市集就关门,那时候,还是有不少人来逛市集,比如万年县的市民,一些临近的乡村的村民,只是,那时候,远远没有赶集的时候热闹。
辰时三刻,整个集市也就人山人海。
挥汗成雨并非什么夸张的说法,在某些地段,的确是人挤人,人挨着人,这时候,往往人声鼎沸,呼朋唤友的声音络绎不绝,小孩的小声,哭声,打闹声,大人的斥责声,埋怨声此起彼伏
当然,不是所有的地段都这样,只有那些狭窄的必经之道才如此。
万年县位于关中平原,地势平坦,地方够大,集市虽然人多,终究还是赶不上杜睿前世,现在,整个大唐帝国的人口,不包括那些隐户,一亿人都不到。
所以,一到了比较宽敞的地方,也就好多了。
杜睿也在逛着西市,莫愁跟在他身后,不过,没有隔着三尺远,而是只有一尺的距离,这一尺的距离是方便她拔剑,这里人太多,她不允许有半点失误,所以,手始终放在剑柄上,眼神不离杜睿周围,凡是靠近过来的人,都会非常警惕地观察。
魏岳则走在杜睿左侧的前方,一脸苦相,他本来就是一张哭脸,因为拗不过杜睿,不得不随他一起来到这人流拥挤的集市,所以,一脸不开心。
这是杜睿第一次来集市。
他之所以一定要来这里,是想看看市井的真实情况,以后,他还要去乡下走走,甚至,必要的话,还要离开关中平原,去陕北高原,去秦岭山区。
在前世,有一句话在官场很流行,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这句话在后世,已经变成了一句官场八股,谁都在说,但是,很少有人真的去做,他不同,那时候在任上的时候,他会做很多调研。
不是那种看看报告,或者带着一大堆人走马观花的下去视察,随便看看,上了轿车,留下一串黑烟就消失离开了。他是有真正的有乔装打扮,去接触那些普通的工人或者农民,会确切地了解那些地方的优缺点,那里的人事究竟是怎样的,然后,因地制宜,制定计划去做一些事情。
所以,他是官场上的另类。
当然,这些事情他都是悄悄在做,就连心腹秘书和司机都不知道,他不能让这种事情传开,如果传播出去,他便会被众人隔绝开来。
因为,他不是他们的同类。
来到这个世界,这句话仍然很重要。
所以,他这才不顾魏岳的劝阻,执意要来西市。
物价、人流、商铺、南北杂货的来处、以及市井那些无赖、那些执勤的衙役他观察这一切,了解民生也只能在这样的集市,何况,这里有着帝国最底层的人,农民。
不管在哪个朝代,农民都是位于金字塔的最底层那一拨。
这二三十年,天下战乱不休。
西域有异族入侵,占据了河西走廊,切断了丝绸之路;东边,燕赵藩镇相互攻伐,时不时也会南下渡过黄河,进犯中原;长城之外的大草原,群胡并起,有胡狼族占据了阴山下的大片草原,对中原虎视眈眈,上一次,杜睿也在英宗那里听到了一些讯息,攻入关隘,进犯并州的正是胡狼族。
然而,关中平原却一直太平无事。
这些年来,并未出现大的水旱蝗灾,可以说是风调雨顺,所以,农民的收入也还可以维持温饱,基本上,杜睿并未看到那些流民。
乞丐什么的自然是有,不过成为乞丐,有着很多原因。
杜睿有仔细地听那些乡人说话,在这些乡人中,自耕农并不多,小地主也没几个,大部分都是佃农,准确地说,他们都是庄客,来自某个大庄的庄客,那些土地,都归庄主所有,他们只需要向庄主缴纳田税,至于,朝廷的赋税,则由庄主去缴纳。
当然,徭役他们无法避免。
相比较赋税,他们其实更害怕徭役。
杜睿知道,关中大部分田庄其实都集中少部分手中,基本上,都归门阀世家所有,像整个蓝田县,所有的田地都归吕家所有。
在万年县,顾家起码要占一半田地,就连杜氏的皇庄都没有顾家占据的土地多。
不仅万年县,在武功,周至,眉县等地,顾家都有着大量田庄,在整个关中平原,顾家其实传承最为久远,足足有两千年左右,曾经出过好几个大宗师,现在,在华山绝顶隐居的那个大宗师便是姓顾。当然,这位大宗师的出身有些尴尬,他是一个私生子,其父亲是顾家三房,也就是顾青夜所在那房的一个庶子,他母亲的身份更是卑微,是青楼的一个歌妓。
若不是因为顾家在年轻的时候对那位大宗师谈不上好,大宗师的成就并也非全靠顾家的功法秘籍,顾家的势力当远比现在强大。
毕竟,那位大宗师曾经对所有高手,包括杜氏皇族说过,不许顾家打着他的名号。
他公然自称自己并非顾家人。
当然,他本来就没有进顾家的祠堂,还是成就先天之后,顾家才匆忙地把他的名字录在了宗谱上,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乎这个了。
话题扯远了,总之,一番观察后,杜睿面色不算好看。
没有自耕农,没有小地主,大部分都是庄客,哪怕那些田庄并不偷税漏税,把所有的田赋都交给了朝廷,当然,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那些门阀世家的尿性,杜睿非常清楚,这就和前世的资本利益集团一样,根本就没有区别,如果你没有强有力的政权,很难让那些资本家按照法律纳税。
现在,就当那些门阀很爱国,都把田赋缴纳了。
这仍然有着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这些庄客的一切都是主家所给的,他们感恩戴德的只能是主家,他们为之拼命效力的也只能是主家,而,朝廷官府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这远比前世明清时期的皇权不下乡还要可怕。
这些人力资源掌握在世家手中,世家有着土地、商铺、矿山、打铁铺、银号其实,就是可以自给自足的小世界,在这个小世界中,世家家主就和皇帝一般。他们控制着所有的生产资料,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也就选择最为保守的管理,生产力哪怕得到了发展,也会敝帚自珍,不会让外人知道。
如此,这社会阶层的固化也就变得极其可怕。
最主要的是,这世界存在武功,而一流和超一流的武功秘籍都掌控在这些家族手上,他们有着强大的武力,所以,要想依靠底层农民的力量推翻他们,不过是天方夜谭。
这是一条艰辛的路啊!
杜睿嘴角泛起一缕苦笑。
“少君,午时都过了,我们要不找个地方歇息顺便吃点什么?”
魏岳在一旁小心地说着。
现在,他们站在大街的右侧,这条街有着许多茶楼食肆,在这条街上,行人要少了许多,那些拖儿带女的庄客不会前来这里用膳,他们一般都带着干粮,最多不过是借借周围商铺熟人的茶水。当然,也有一些庄客狠下心来,带着浑家和子女前来食肆吃上一顿。
大部分是万年县的市民,也有田庄的管事等,衣着打扮大不一样。
“救命啊!抢人啊!”
大街上空,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
“滚开,四海帮办事,全给我滚开”
有人怒吼着。
人群向潮水一般涌动着,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第三十七章 长街乱()
杜睿抬头,视线飞快地来回,仔细地观察四周的情形。
这时候,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火力全开,将一直压制着的过目不忘的天赋放开,瞬息之间,也就把周遭的一切全都记在了心里,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找到方位,不会有半天遗漏,就连斜对面三丈开外的那个小吃摊漂浮的茶叶蛋和后方十丈开外的另一个食肆的茶叶蛋,两者的香气区别都一清二楚。
在他身后,隔着一丈左右的距离,是一排商铺。
正对背后的是一个布庄,门口支着一个小摊,上面摆放着各种布匹,都是乡人们自家纺的土布和麻布,布庄收来之后经过染色之后再提高价钱来贩卖,只是,终究比较低劣,所以堆放在门口的摊位上,像丝绸锦缎等比较昂贵的物品都存放在店铺内。
布庄的左邻是一家粮油铺。
店铺内以及门口两旁摆放着一些编织得严严密密的竹筐,竹筐内就盛着各种粮食,有粟、有麦、有稻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大缸,缸内有各种油类,花生油、芝麻油、菜籽油
挨着粮油铺的是一间食肆,食肆过去是茶楼
大街宽有四丈开外,对街亦是一些商铺,和这边大同小异,现在,长街两旁挤满了人,街中心,有人四处奔跑,有人茫然站立,有人东张西望,就像是老鹰落下时的鸡群。
这时候,魏岳已经远离了杜睿,被奔走的人群卷到了一个小吃摊上,那个小吃摊的摊铺被推到,凉棚被挤垮,落下之后,把魏岳卷在了凉棚之下。杜睿听到了他凄厉的尖叫,也瞥了他一眼,被凉棚的篷布遮住之前,正茫然地望着杜睿这边,张着嘴,想要喊着什么。
“呛廊”
莫愁一个健步奔到了杜睿跟前,长剑出鞘,闪着森冷的寒光,在身前变幻着,就像是一朵朵的白花在绽放,那些奔逃的人们非常识趣,并不敢向着冰冷的剑锋撞过来。
“少君,在我身后”
杜睿依言站在了莫愁身后,彼此之间有着两尺的距离。
杜睿并未紧紧贴着莫愁的后背,是想要给莫愁留下反应的距离,在突发情况之下,能够有后退的距离来缓冲,如果,他紧紧贴着,莫愁就会很不方便,只能硬抗。
拔剑出鞘之后,莫愁缓缓往后退去。
现在,她和杜睿距离街边还有一丈多的距离,也就是说,这里并不安全,虽然,人群被剑锋所恫吓,不得不往两边逃离,但是,后面的那些家伙是看不到这剑光的,他们只会低着头往前冲,这样,前推后拥,终究会撞了上来,如果,一直站在长街中心的话。
杜睿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也就掌握了具体情况,在莫愁匆忙之间回过头,尚未开口之际,他就往后退去,选的一条最安全的路线。
这条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些杂物,被人匆忙丢下的一些杂物,像纸扇、没吃完的馍馍、一只没有了绊耳的草鞋
“拦住他,我四海帮必有重赏!”
前方,传来一声高吼,就像是在半空中的一记响雷。
有人飞了起来,在十丈开外飞了起来,像一只黑色的大鸟飞在人们头顶,贴着人群上空低飞而来,准确地说,是踩着街上那些人们的脑袋在奔跑。
这是一个黑衣人。
黑色的衣衫,黑色的斗篷,黑色的兜帽,黑色的蒙面巾,只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眼睛,就连眉毛也被一条黑带紧紧地束缚着。
电光火石间,黑衣人的视线和杜睿相连。
于是,他朝着杜睿的方向飞了古来,虽然,不再望向杜睿,那目光却深深地印在杜睿的心底,那是一种极其阴冷的目光,只有一片漠然,并没有什么杀气,然而,这比那所谓的杀气还要可怕,因为,这是一种视人类如猪狗的侩子手目光。
人人皆可杀!
眼中唯有毁灭!
胆小之人见了难免会胆寒,不过,杜睿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世,就以心大著称,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其实和对方一样,都不把生死当回事。
在那黑衣斗篷人怀中,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穿着华丽的衣衫,青色的衫子绣着许多五彩斑斓的丝线,绣成了一只只的小鸟,胸前挂着一个项圈,金灿灿的一根项圈,怎么看,也不像是黄铜。
这时候,小丫头已经被吓傻了,闭着眼睛,嚎啕大哭着。
“少君,小心!”
莫愁的表情非常严肃。
一斑窥豹!
对面那黑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