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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陈设更是有着变化,多了许多家具和器皿,以及不少箱笼。
那一日,杜睿三人出宫回到玄真观。
第二天,就有车队从宫中出来,带来了许多宫中物品,带队的内侍态度非常之好,对魏岳也是低头做小,口口声声地叫着老前辈,面对不搭理他的杜睿,也是毕恭毕敬,不曾有丝毫的怠慢,就连魏岳按照常规暗地里塞银钱给他,也是力拒不收。
这些物品是郭皇后特意下令,让宫中内侍送来的,且有交代,须得用上佳之物,不得以次充好。
并且,在以后,每一个月,都必须如此。
身为邯郸君,杜睿其实每个月都有一份银钱,以前,这些银钱被宫中的内侍们心照不宣地吞没了,当然,账面上有着魏岳的签字。
他们并不担心杜睿能做什么。
一个被皇帝放弃了的痴傻儿,没人会为他出头
因为,得不到任何回报。
现在,郭皇后发声了,一切自然不同。
在大明宫中,有时候,郭皇后的声音比英宗更有力量。
现在,杜睿身上穿着的月白绸衫就来自宫中,上面有能工巧匠绣了几根青竹,绿色的叶片随着衣袍在风中微微摇荡,和身后在风中摇晃的竹林相互呼应。
杜睿的身后是一片竹林。
前几日,草堂也就多了一堵围墙,多了几间房屋,围墙将房子包围着,青砖白墙,墙壁上间隔不远就有一扇小窗,窗棂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这院墙恰好将桃树挡在了外面,却把很久前从南山移来的几窝竹子圈在了墙内的院子。
风一吹过,悠悠摇荡,沙沙作响。
竹影摇曳在空地上,光影斑驳。
竹林前,摆放着一张竹榻,榻上有着案几,杜睿端坐在案几后。
案几的右侧,莫愁同样端坐着。
案几的中间,摆放着一张白纸,右上角,有着一个砚台,莫愁手持一枚烟墨,在砚台内轻轻地碾着,不见她怎么用力,不一会,砚台内便多了一些浓郁的墨汁。
随后,她将烟墨放在砚台上搁着,往后挪了挪身子,手重新放在横在膝间的长剑剑柄上。
杜睿伸出手,拿起摆放在白纸旁的小狼毫,蘸了蘸墨汁,然后,在白纸上写着什么。
莫愁望着那张白纸,瞧见一行行字仿佛无中生有般出现,如云似雾,曲折蜿蜒,时而如飞龙入海,时而如猛虎下山
她忍不住轻轻闭上眼,嘘出一口长气。
十几天,十几天而已
也就十几天的功夫,杜睿就能从开始写字蜕变为能够写出一笔好字,这样脱胎换骨般的表现,更像是一种神迹,至少,在莫愁的印象中,再是天才的人物都做不到这一点。
除此之外,认字也快。
只要教过他一遍,立马就会,不管多久,都不会遗忘。
哪怕时时刻刻几乎都在杜睿身边,莫愁还是有很多事情不知晓。
比如,杜睿在修炼鱼龙变心法,她就不知道。
现在,杜睿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即便是在睡觉,识海内,那卷经文依旧在闪烁着光点,丹田气海上空,真气如云般聚集,簌簌而降,这就是鱼龙变这门心法的可怕之处,只要你能随时保持住观想经文的状态,就能够随时随地修炼,修炼的时间远超他人,进度什么的自然要快得多。
现在,杜睿的丹田气海内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液体。
突飞猛进。
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杜睿的进度,也只能用这个词语。
当然,莫愁不知道这些。
有时候,她会为杜睿感到可惜。
现在,杜睿能说话了,学说话也快,能够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只是,说得非常之慢,一些简短的字句,都要耗费很长时间。
不过,他不口吃。
所谓口吃,不过是焦急着想要说话,脑子快嘴慢,也就口吃。
杜睿身为贵人,底下的人再不耐烦,也只能静候,洗耳恭听。
除此之外,杜睿的反应也总比别人慢一拍,当你说过话之后,那声音就像要延迟几个呼吸的时间才能进入他的耳朵,又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才会做出反应。
当然,这是杜睿故意的。
不仅魏岳和莫愁被他瞒了过去,就连他自己,杜睿也在欺瞒。
一个真正的演员,骗人先骗己!
现在,杜睿仍然会经常性的神游天外,只不过,和以前相比,有着好转。
那时候,除非你用力地去摇晃他,伸出手指在他眼前不停的摇晃,隔了许久之后,这才能把他从个人世界中唤醒,而现在,你无需做出太多刺激,也能引起他的注意。
“啪”
杜睿放下毛笔,站起身。
他伸了伸懒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随后,来到榻前,套上放在榻边的绸鞋。
鞋子非常的合脚,不大不小,正合适。
所有的衣服也是如此。
这些新衣服和鞋子都是宫内送来的。
还真实有心啊!
杜睿套上鞋子,在心里笑了一声。
这时候,站在草堂廊檐下的魏岳走了过来,他肃立在杜睿跟前,驼着背弯着腰,轻声说道。
“少君,有何吩咐?”
杜睿抬头望着前方,新砌的院墙上不知何时爬着了一根青藤,藤蔓缠绕在墙头,藤蔓的顶端有着一朵小黄花,正柔柔地随着威风起伏。
那小黄花似乎吸引了他的视线,半晌,没有说话。
魏岳依旧低着头,等候着。
竹榻上,莫愁拿起墨汁干了的白纸,将它卷了起来,变成一根卷轴,然后,用早就备好的黄丝线将它轻轻捆着,放在了一旁。
竹榻上,已经摆放着许多类似的卷轴。
莫愁认得字,然而,却不明白杜睿为什么默写这些医书?
难道,他要去当郎中?
心中有着疑问,莫愁却并未询问杜睿,她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服侍邯郸君的宫女,恪守自己的本分就好,好奇心最好少一点。
之后,她将笔墨纸砚收拾后,放在案几下的一个竹篮内。
这时候,杜睿说话了。
“杏庐!”
这段时间,杜睿几乎每天都要出外。
宫内留下了一辆马车,这是一辆四驾马车,比慧真道人负责的那辆马车要宽敞了许多,华丽程度更是远远超过,走在大街上,一看就知道乘坐的是达官贵人。
并且,还有专门的马夫。
马夫要照料拉车的骏马,杜睿出行的时候,还要为杜睿赶车。
但是,杜睿不喜欢乘坐那辆豪华马车出行,每次出门,仍然选择乘坐玄真观的马车,让魏岳赶车,莫愁则在车内侍候他。
那个车夫也就时常空闲着,他也乐得这样。
杜睿出外并无目的,喜欢信马由缰到处闲逛,喜欢吃市集上的各种小吃,比如泡馍、胡辣汤之类的,魏岳劝说过他,说那些玩意不干净,贵人们是不会去沾惹的。
当然,他说是说,杜睿却是不会听的
偶尔,他也会走进茶馆,和那些市井之徒一起喝茶听书,说书人大多喜欢讲一些太宗定江山的故事,隔得近一点的有冯槊雪夜下邯郸,当然,有些时候也会将一些莺莺燕燕的故事,书生和小姐私通啊,和尚和尼姑思凡啊,古往今来,不管是地球还是异空间,身为人,都免不了好奇这男女之间的事情。
每逢讲那些故事,魏岳就坐蜡了。
他自己是不想听这些的,也不希望这些话语污了杜睿的耳朵,虽然,他不知道杜睿是不是真的听得懂,当然,他也明白,杜睿若是不想离开,他怎么说都无用。
大多数时候,杜睿就在集市中走着。
对他来说,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新鲜。
当然,这是魏岳和莫愁的看法,毕竟,杜睿是小孩子,以前一直待在深宫大内,且懵懂无知,现在,失魂症好转,自然会像正常的小孩一样,对什么都好奇。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杜睿之所以在集市上逛,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是了解这座城市风土人情经济情况最好的办法,对普通人来说,茶米油盐酱醋茶就是最大的事情。
在前世,他为了自己而活着。
换了人间,他想换一种活法。
“今儿个,不去听说书?”
这几日,杜睿都会去听书,说书人讲诉的是冯槊雪夜下邯郸的故事,魏岳也是第一次听这书,听得津津有味,以为杜睿也会喜欢。
杜睿向前迈步,走了两步之后摇了摇头。
魏岳也就不再说什么,忙跟在身后。
这时候,莫愁已经跟了上来,跟在杜睿身后三步,亦步亦趋。
第二十七章 许心言,杨南和刀疤六()
阳光跌跌撞撞地闯进小巷子,向前延伸一丈左右,也就被黑暗吞噬,留下阴影,沿着长满青苔的墙角蔓延,一旁,挖着一条阴沟,里面没有水,留着许多污物,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许心言提着药箱,走入小巷。
将身上的阳光抖落之后,他走入阴凉。
苍白的脸上,双眼仿佛藏着阴郁的火,当一个人独处,便是如此。
就这样向前走着,在高高的院墙下走着,走过了几扇小小的木门。
巷子院墙的后面是人家,这木门是那些人家开的后门,打开的时候不太多,也只有倒夜香的人出现,木门才会打开,把那些污秽运出来。
许心言来到了巷子尽头,同样是一扇小小的木门,那些木门大多涂着各种颜色的漆,这扇木门则什么都没有,保持着原生态。
深吸了一口气,许心言站在门前。
随后,有笑容在他脸上绽放,眼神中的阴郁之火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春光一般的温煦。
“叩叩叩”
敲门声有节奏地在巷子内回荡,连续三下,停顿片刻,继续三下。
不一会,有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后面传来,很快,木门被哗啦一声拉开,露出了门背后的小小的光头,一线阳光落在他圆圆的光光的脑袋上,浮现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许大哥,你终于来了”
刀疤六瞧见许心言,脸上的惶恐不安稍微减低。
“许大哥,救命啊!”
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院墙上停着几只鸟,先前开门声惊飞了几只,刀疤六这一喊,原本停在墙头的最后一只有着漂亮羽毛的小鸟也腾空而起,跟着先前的同伴消失在一段高墙之后。
“刀疤,别慌,进屋后,慢慢说”
许心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一副云淡风轻。
见到许心言如此笑着,刀疤六一直彷徨不定的心顿时安定下来,他抬起右手摸着自己的光头,来回摩挲,偏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进屋之后,刀疤六关上门。
在他关门的时候,许心言望了望四周,轻声问道。
“杨二郎呢?”
“他在磨刀”
刀疤六苦笑了一声,小声说道。
“磨刀?”
许心言漫不经心地应道。
“他想要杀了小侯爷”
刀疤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哦”
许心言应了一声,笑了笑,望着四周。
这是一处宅院的后院,已经荒废了的后院,院落内满是落叶,哪怕是现在这时节,也有一些枯树,光秃秃的树干,不见半点生机。
这是一处废宅。
长安城居不易,为何有着废宅?
这里原本属于官邸,是官府的房子,一些外地官员来到长安城任职,拖儿带女,囊中空空,不但买不起房子,就连租房子也困难。这时候,他们的福利也就来了,衙门会向他们发放住所,也就是类似这样的小院,如果级别很高,府邸也就会安排在皇城,前后好几进的大院子,如果级别不高,也就会住在类似这样的小院落。
这其中,也有着区别。
有的官员,可以不花分文入住;有的则需要象征意义地付出一些租金,这租金还会在俸禄中扣除,而俸禄内的也有专门的房金。
在官员任职期间,房屋归他们使用,一旦离开京城到外地任职,官邸就必须交回衙门。
当然,官员那么多,许多人都没有房子,不可能全部住在皇城,就连长安城也没有那么的官邸分配给他们,于是,他们中的有些人也就被安排在了城外。
衙门在万年县也有着一批住宅。
眼前这一片小院都是官邸,住着许多京官,基本上,都是一些低品级的官员,毕竟,不能在城里面居住,只能住在城外,每天都要等着长安城门打开之后才能进去,之后,必须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如果有急事,没能在城门关闭前出城,也就只能在城里面找个地方暂住。
总之,极不方便。
即便如此,能有一套这样的房子,仍然有很多低阶官员的心之所向。
这间宅院为何空着?
说来话长。
从天后时期开始,住在这里的官员就没有什么好结局。
最先倒霉的是一个吴姓官员,可能是读经书读傻了,满脑子的忠孝节义,当天后把自己的儿子推下龙椅,自己堂而皇之的坐上去之后,身为一个礼部的五品官员,只能在大朝礼中坐在最远处的他,竟然敢冲出朝班,直奔殿上,指着天后,直斥其非。
熟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无非是义直。
为了心中大义,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妨!
那吴姓官员平时口齿迟钝,沉默寡言,只喜经文大义,沉迷书海。
他冲上大殿,却说不了多少字,只是骂天后愧对先皇,牡鸡司晨。
那时候,杜氏皇族的力量还很强大,天后的统治算不得稳妥,面对这种情况,天后能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杀一个鸡犬不留,杀一个满门皆灭!
吴姓官员被灭了满门,据说,当时小院内全是鲜血,阴气森森。
许久之后,才有官员搬进去。
那官员搬进去诸事不顺,不管如何战战兢兢,却总是犯错,升职加薪没有他,背锅被骂却赶得上,蹉跎了三四年之后,一次上班途中,在天津桥上时,有战马受惊狂奔,受惊的战马很快被其主人制止,他却为了躲避惊马,慌慌张张地摔入渭河之中,从此,生死不知。
从那以后,住进这间院落的官员,要不死于意外也,要不犯错被斩,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好好熬过去。
久而久之,便有人说是那吴姓官员死得太冤,毕竟,死在院落里的还有襁褓中的婴孩,这家人怨气太大,故而作祟,非得请高人做法不可。
嗯,后来也的确是请了高人。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搬进来的官员一样倒霉,三年,没人能够活过三年。
如此,十年前,就再也没有官员敢于搬进这小院,万年县衙哪怕是将这屋子低价租出去,也没有人敢来,这里,也是传说中的长安城十大恐怖之地,虽然,其实它位于万年县。
杨南杨二郎,京兆尹户房主薄的儿子,他底下有个小弟的父亲是万年县县衙的吏员,正好管理房产之事,也就有这间废宅的钥匙。
这间鼎鼎有名的鬼宅,哪怕是开着门,也没人敢进。
也只有杨二郎,刀疤六这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家伙才不在乎这些。
鬼宅也就成为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有什么秘密的事情都在这里决定。
许心言走进屋,屋顶已经破了个大洞,阳光落下,形成一道光柱,尘埃像小虫子一样在光柱中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