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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宁州只不过是恢复了“四王之乱”前的状态:宁州有权推举地方县令,但县令人选是有前提限制的,这个前提就是他必须是个“官”。
“四王之乱”前,经过宁威几十年的积累,宁州有的是可用之人,但到宁州首义时,宁瞻基手里可用的“官”已经所剩无几。
在宁州,“官”现在可是紧俏货,个个都是宝贝心肝,这些人本就是有头有角的,而今更得宠溺,忽然被派到地方去,哪个不是心比天高,准备捋起袖子大干一场。
而参赞处的各分司借助地利之便,早已成功夺权,狭路相逢,难免就是一场龙争虎斗。
李默到复县,迟迟不见詹邛崃,詹邛崃也不去见他,二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私下里却早将对方观察了几百遍,琢磨了几百遍。
但李默今天来这却不为挑战。
李默道:“一个县里,县令、县丞、县尉是品官,但吏员不是,分司若能和县衙合并,督管以吏员身份执掌政务,品官挂名。如此,岂非皆大欢喜?”
詹邛崃对李默的这个设想极为赞赏,因为这也是目下公认的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但这个方案虽然好,说出来却是需要勇气的,因为它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
“默之,你是个有才华想干事的人,所思所想也很有见地,但你这一套只怕施行不了,一则是朝廷会从中作梗,上面有压力;二来,咱们自己人心也不齐啊。说句我不当说的话,趁着这个机会,谁不想在地方安插自己人?”
李默赞道:“还是老督管看的透彻,但我仍然相信会有办法的,立一个规矩,分清两家职责,这并不困难嘛。”詹邛崃摇摇头道:“这个我不敢苟同,县令、督管,两者只能保留一个,你要是不服,我们就打个赌嘛,赌两斤碧螺春如何?”
李默道:“妙极,但一定要是上等的雨前茶。”
詹邛崃道:“那就一言为定。”又叹道:“我老了,早就想退了。你不来,我也不去找你,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媚上,但你来了,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要交权走人了。”
李默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可不是夺权的。”
詹邛崃道:“不用你夺,是我自愿交给你的,你还年轻,需要机会锻炼,为官者未能主政一方终究难堪大用。行了,就这么说定了。”
詹邛崃说着就走到门口,吩咐集合分司掌柜以上人员,听候训令。
李默见他说干真干,忙道:“你真要走,我也不敢拦你,只是我对县里政务一窍不通,万请老督管多留几日,过渡一下。”
詹督管道:“嗨,现在不比以前了,县官好干了,只要自己不找事,你就是天天在家睡大觉也出不了乱子。”
詹邛崃听说李默是带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上任的,才有这一说,说完当着李默的面把分司掌柜以上的都叫进来,吩咐他们务必服从李默调遣。
交代完毕,詹邛崃鼓励李默道:“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他们会全力成全,你暂时没想好也不打紧,他们不会懈怠,自会把日常给你打理的清清爽爽。”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默也只能道声谢。
詹邛崃想告老还乡,除了年纪原因,主要是为李默让路。
宁州首义后,詹家迅速出击,斩获颇多,这或多或少引起了宁家一些人的不快,为了修补正在出现的裂痕,才有了詹邛崃的主动退避。
这些对李默而言,当然是好事。
宁州有十八个县,偏偏将他派到复县来,这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第二天,李默携枪出城打猎去了,一来詹邛崃说走还没走,二来,他要巡视一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复县面积很大,地方很荒凉,驻军很跋扈,城外的百姓很困苦,城内的百姓也不富裕,这就是李默对辖地的基本认识。
第四天传来消息,詹邛崃回宁州了,说是请了长假,老督管走了,新督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现在李默就是复县的老大。
老大不能总是在外面晃荡,所以第五天的时候,李默回到县衙,开始正式主政地方。
他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清查户口和重新丈量田亩。
宁州光复之役中有三个地方抵抗最为强烈,镇东、长宁和复县,三个地方都发生了流血冲突,长宁县令甚至被李默砍了头,复县虽然没死人,但县令梅象阳却在败退前放了一把火,把县里的账册给烧了。
李默问县丞缪锦林:“像户口簿、鱼鳞册这些东西,州里就没有备份吗。”
县丞道:“当然有,只是以前的资料很陈旧,出入也大,梅象阳用了一年时间才查清地方的户口和田亩,还在雕版刻印中就被焚毁了。”
李默道:“刻印,在哪个刻印坊刻印的。”
县丞道:“城东的大和安刻印坊,梅象阳败逃时专程赶去把它烧了。”
李默道:“把大和安刻印坊的老板给我抓来。”
缪锦林吃了一惊,赶忙劝道:“万万不可,大和安的老板李世安跟驻军都尉李德安换过帖子,两个人称兄道弟,甚是亲密。”李默冷笑道:“狗屁的兄弟,这些商人花两个钱投张帖子就成了堂堂驻军都尉的兄弟了,那这兄弟也太好做了。休要被他们哄住。”一时唤来县尉郑响说:“你速去将李世安给我抓来。”
郑响吓的瑟瑟发抖,不敢答话,一个年轻捕快道:“大人您别为难郑大人了,郑大人是个老实人。”
宁州光复,各地县衙官署都回到了宁家手里,宁家为了卡位,把李默这样的人都动员了起来,勉强凑足了十八县的县令,县里的县丞、县尉有些就没办了,只能留用以前的人。
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混日子,当太平官。
郑响就属于这一类人。
李默瞧了眼那个年轻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答:“范栗,三等捕手。”
大梁官制每县设县尉一名,执掌缉捕盗贼,防御乡里,是一个县的最高治安官,下面管着若干捕手,同时兼任本地土团的最高首长。捕手是吏,职在维护地方治安。
李默道:“既然是捕手,缉捕盗贼是你分内的事,你去把这个李世安抓来,县里的快手任你调遣。”
范栗道:“不知李世安犯了什么罪,请大人明示。”
李默道:“欺瞒上官,隐匿户口簿和鱼鳞册,这个罪够不够。”
范栗道:“卑职遵命。”
当下就带着六名快手走了,李默打发小七跟着一道去。
(本章完)
第78章 半夜见鬼()
缪锦林大惊道:“那些账簿都是烧了的,当日我亲自查看现场,还有一些没烧干净的,我都带回来了,封在证物房,大人不信,我这就拿来。”
李默道:“你被他们骗了,但凡刻印的都有子母两份版,一份印刷完毕后交给客户收存,另一份留在刻印坊封存,以备将来出问题的时候查验,梅象阳走的匆忙,烧的只可能是一副版,不可能把刻印坊里的版本也拿出来烧掉。”
县丞惊讶莫名,却不敢答话。
李默对那名县尉说:“你回去吧,做个老实人、太平官,任期结束,我会给你一个交代。”那官千恩万谢地走了。
范栗和小七去了半个时辰就把李世安带了过来,随着一起来的还有四辆装着母版的大车。
李默惊堂木一拍,喝道:“李世安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隐藏官府账目,你想做什么。”
李世安浑身如筛糠,道:“大人饶命,小人不是有心冒犯,实在是吓怕了。”
据李世安说前县令梅象阳败逃时,曾带人闯进他的工坊,逼着他把印刷好的东西一把火全烧了,然后在随从的提醒下又把雕刻的印版也拿出来烧了,但这些人不懂得印刻坊的规矩,并不知道还有一副母版的存在。
梅象阳败亡后,复县的县令一直空缺,他这样的小商人也不知道找谁去,只好把东西留着,以待明主。
李默嘿道:“巧言令色!你留着东西无非是想捞一笔,捞钱我不反对,但你霸占的是官府的东西,你还敢跟我装无辜。”
李默抽了一支签摔下,喝道:“给我打!”
缪锦林忙劝道:“打不得,打不得。”
他指着西北驻军大营方向,示意这个李世安是有靠山的。
众人都盯着李默,李默嘿道:“你们还愣着干嘛,一个个皮痒想陪打是不是。”
范栗道:“不知打多少。”
李默道:“先打个二十板子,不老实,接着再打。”
二十板子下去李世安老实了,承认他留着印版是待价而沽,想卖个好价钱,捞上一笔。
李默让他签字画押了,道:“你犯了这样的罪,论理我该判你个充军,去塞北历练历练,念及你也有苦衷,所以决定网开一面,十日之内,让你的印刻坊印刷三份簿册交过来,我就放你出去。”
李世安哭着道谢。
李默又道:“前任捕头张大海行为不端,欺压良善,着立即开除,逐出本县。范栗有功,擢升为县捕头。退堂。”
三日后,李家将印刷好的户口簿册和鱼鳞册交到县衙,李默命县丞缪锦林验收,确认是一年前梅象阳花大力气搞的那份无疑,这才没收了其印版,将李世安释放。
李世安回到家后,唉声叹气,其子李奎骂道:“这个李默仗着宁家势力,竟然不将我干爹放在眼里,我已经跟干爹说了,恰好我姐也在,说要骑马直入县衙绑了这厮,拖出去重打三十军棍。”李世安喝道:“胡闹。”因用力过猛,撕扯的嘴巴也疼,一时道:“他是宁州首义的功臣,眼下正是炙手可热,又是宁家的女婿,谁敢动他?”喝二儿子李闵到面前,嘱咐道:“你赶紧去见你干爹,叫他千万不要因为我,唉哟,误了大事。”
李闵领命骑马走了,李奎不服气,道:“他是宁家女婿固然有些实力,可李家也不是好惹的,宁家六成军马都在老李家的手里,真闹起来,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李世安大怒,命人将大儿子牵下去掌嘴。其妻汪氏大哭道:“你个没用的男人,挨了李默的欺负,就拿我儿子出气,李世安,你还想不想过了?”李世安早年困窘,只因相貌生的好,取了夏县汪家旁系女儿,才慢慢转运,因此对汪氏素来敬畏,便赔笑道:“留着这败家子在,早晚一家人都吃他害了。”
汪氏冷笑道:“尽管把你的狗胆放进肚子里,宁瞻基快死了,他一死宁家就完了,叫一匹将死的老虎吓成这样,你可真有出息。”
李世安心里暗想:这老娘们看的倒也透彻,宁瞻基图谋造反,朝廷早已将他盯上,宁家的好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了,我挨的这顿板子早晚要讨回来。
李默没有立即将户口和鱼鳞册上缴,这些东西是梅象阳搞出来的,虽然精准度很高,却不能直接使用,必须改头换面折腾一下,移花接木变成自己的东西。
所以李默按照原定计划要缪锦林安排人手立即着手编制本县的户口簿册和鱼鳞册,手上的这份嘛,可以做参考,但仅仅只是参考,绝对不可以照抄照搬哟。
县丞缪锦林早前见李默年轻,又查他底细原本只是长陵的一个乡勇,只因机缘巧合救了公主一命才有出头之日,娶了宁家一个瘸腿的女儿后骤然富贵,料他没什么本事,所谓的宁州首义功臣更是无稽之谈,聪明人都知道那时候他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枚棋子,换成谁都能成事。
但经过这件事缪锦林对其观感有了绝大的改变,敲打李世安拿回户口簿和鱼鳞册,岂止是省去了麻烦,简直是完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前县令梅象阳那等老辣的手段那等的干劲还用了一年时间才完事,就凭现在这些老弱病残,老实人,太平官,能干什么事,不要说一年,三年都完成不了,而上面又催的那么紧。
李默这个人不仅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手段也很厉害,你李世安有后台也没用,抓到你的把柄该打就打,该罚就罚,让你无话可说,只能乖乖就范。
眼下这步棋就走的更有水准了,继续编制户口簿和鱼鳞册,手上的资料仅供参考,你听听,资料,仅供参考,两句话就把梅象阳的功劳一笔抹杀了,根据这东西折腾出来的新账目,那就成了自己的功绩,即使它九成九都是照搬照抄“参考资料”上的内容。
县丞高高兴地的忙活去了,他相信只要跟着李默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李默继续留在后衙跟文芫花天酒地,这个女人不简单,聪明,放得开,被李默收服之后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叫她干什么都干,绝对没有半点迟疑。
宁樱出身贵族,脑袋里规矩太多,身体又有残缺,夫妻生活中都是李默主动,她完全被动,虽然和睦,却总难尽兴。姜鸢跟宁樱是同一类型,古板保守,放不开,久而久之,也会让人失去兴趣。这个文芫就不同,她出身低贱,也不识字,自幼劳作,身体康健,听的道理少,内心束缚少,保持着一份天真,被李默启蒙之后进步飞快,如今更是与李默配合的默契无间,让李默深深沉溺无法自拔。
因为担心李默会在复县遇到麻烦,宁樱一直想给李默物色一个老成持重的幕僚,后来听说李默相中了孙大牙,虽然有几分不喜欢,却还是通过宁仁功把孙大牙从长陵正式调了过来,归在李默麾下。
孙大牙到宁州见了宁樱,就启程西去,到了复县县衙,小七接着,请入李默书房,孙大牙道:“那哪敢去,县令大人的书房,不知藏了多少机密呢。”小七道:“你这人,当年在长陵可不是这样。怎么见了官,胆子变小了。”孙大牙道:“那是自然,如今咱也是官场中人了,不比以前在长陵县。那时咱们一无所有,嘻嘻哈哈,得混且混,这往上走,可是一步一个规矩,万万轻率不得,不光是我,你们也小心点,咱们还没到任性胡来的那一天。”
林哥儿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到那一天?”
孙大牙道:“怎么着也得混个督管,有自己的地盘吧。现在肯定不行。”
小七道:“督管,现在连掌柜都没混上,混上督管得猴年马月。”
孙大牙捻着三根鼠须,冒充高人,摇头晃脑道:“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无缘无份就是天荒地老,有缘有份,说不定就在明天。”
小七道:“这屁话说了等于没说。”
林哥儿挤眉弄眼道:“要不咱给孙先生弄个摊子,明儿去街头给人算命吧,你说叫孙半仙好呢,还是叫孙大仙好呢。”
“什么半仙,大仙,直接叫孙大圣好了。”
听说孙大牙到了,李默从后衙出来相见,一路打着哈欠,揉着眼。
孙大牙一看李默的脸,吃了一惊道:“哥,你被狐狸精上身了?怎么脸色这样差?”
李默道:“扯什么淡,朗朗乾坤哪来的狐狸精。这里是县衙,有阴神守卫的。”
孙大牙笑道:“那你这脸怎如此难看……”
小七扶着膝盖吃吃直笑,林哥儿附耳嘀咕了两句,孙大牙大惊,连忙道歉,道:“我胡说八道了,千万莫怪。嗨,你收人怎么也不说一声呢,好歹有份礼送上。”李默打了个哈欠道:“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过来侍奉起居的,不值当。”
引众人到书房,闲聊几句,便是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本章完)
第79章 下毒()
趁李默外出如厕,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