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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谢师父。我连忙换了称呼。大师没有允诺，也没有拒绝。我跟在师父身后，走进了一间尘封许久的房子。
第125章 玄笈（5）（）
推开门，漫飞的烟尘迷住我的眼，师父轻挥袈裟，烟尘仿佛零落的花，袅袅娜娜地掉在地上。师父敲击了一块凸出的砖，墙壁中央裂开一条缝，他带着我走了进去。那是间干净明亮的空房子，中间的人擎华盖灯座上放着一颗璀璨的夜明珠，闪闪地发着耀眼的光，一张白玉雕成的床冒着丝丝缕缕的烟气。
师父说，这是块千年寒玉，你就留在这边练武吧。师父说完，转动着那颗夜明珠，然后从地底缓缓升出一排排烙金长柜，打开后是一卷卷书。这里是武林各派的武功秘籍，你随意阅读，看到合适的就练，不可勉强。记住，夜明珠不可离开灯座，否则你就永远出不了这间石屋。
我坐到寒玉，一股冷冽的气透过肌肤，在血液里肆意穿行。我慌忙站起，却发现四周再没有可以坐的地方。我拿起一卷卷书，果然是洋洋大观，少林的拈花指、武当的太极心法、青城剑法、唐门毒经我翻起最后一卷，却是风雨亭记事，一个叫做百晓生的人为众多江湖人氏写的传记。书里记载了近百年来江湖高手的排名，以及详细的武功介绍，让我感兴趣的却是那些风流韵事。
读了大半卷后，我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了寒玉，慌忙跳起，却没有了刚开始的寒冷刺骨，只觉得有一股暖灿灿的气息在缓缓流动。我试着盘膝而坐，开始修习“九品升莲术”的第一品。
等我醒来时，师父安详地站在我的面前。
不错，短短时日竟然修到了第三品。
我微微一笑，觉得一切似乎都变了。我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人擎华盖灯上细雕的一行字：荆门楚兮氏。我感觉到四周似乎有一股股气流在撞击，夜明珠的光如一根根金针一样刺破空气。我想起那个在我练功时一直守护在身边的人，仿佛梦境一样。
师父，是我梦见了你，还是你走进了我的梦？
痴儿，师父笑了笑，风吹柳动是心动。说完，他把身后的人影推到我的面前，你的师兄，释忻，以后指点你练武。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英俊的和尚，穿青色的长衣，眉角分明。我微微一笑，双手作揖。然后他便留在了石屋里和我一起练武，他说，真要谢谢笈师弟，要不怎么会有机会到这儿练功？我在纸上写着，师兄客气了，这边有众多武学典籍，师兄慢慢参悟。
释师兄慌忙摆手，不，不，师父吩咐我了，不可乱翻。
以后，每当我翻阅那一卷卷泛黄的典籍时，他都会盘坐在寒玉，闭目诵经。有一卷书里竟有夹层，是一幅写满蝇头小字的丝帛，我仔细一看是“破魔心经”。风雨亭记事中记载，六十年前江湖邪道第一高手练的正是“破魔心经”，此人曾血洗连珏城，单人只剑进出峨嵋金顶，无人可挡。十年间，屠杀正道高手三百三十四人，道消魔长，江湖一片风雨。后来，正道九大门派掌门联合各路高手千余人，与之决战于驮云山不老峰。斯役惊天地泣鬼神，正道千余人竟仅余十一活口，此人却不知所终。
第126章 玄笈（6）（）
风雨亭记事评价“破魔心经”：此功一出，谁与争锋！我看着面前的丝帛，没想到名动天下的武功秘籍竟是如此毫不起眼，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这是魔功，不可以看，可是眼睛却把那丝帛上的内容看了个明明白白。
如是七年，我呆在石屋里，没日没夜地练武。初始，释师兄三招便可制服我，后来一百招，三百招，而现在，我仅需一招便能让师兄束手认输。我不明白，释师兄为何不学烙金长柜里的武学秘籍，兰花拂穴手、弹指神通、千幻掌等都是很厉害的攻击招式，太乙迷踪步却是最奇妙的防守步法了。师兄说，万法归一，再多的招式都是水月镜花，唯有深厚的内力才是根本。师兄说这句话的时候，七年未见的师父走进了石屋。仿佛岁月没有流失一样，师父依旧是白须白眉，金丝袈裟。
释忻说得有理，笈儿太着皮相了。
我抬手在空中写下一行字，强大的内力让字迹在空中滞留了片刻才消失殆尽：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师兄却不知境由心造，谈空反被空迷。
师父沉寂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笈儿，“九品升莲术”想必修到七品了，难得难得。
谢师父教悔。我俯身拜了下去。师父单手一挥，庞大的气流涌起，阻住了我的身体。我默默运转“九品升莲术”，却只拜下了不足一尺。
笈儿，是时候回去了，你俗缘未了。当年为师说，你是佛星转世，其实是托词，你的出生是个意外，要么成魔，要么成佛。记住遇事三思，万法随缘，不可强求。
我有点惊讶，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看过的“破魔心经”，虽没有修炼，也刻意忘却，可是那一个个字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于是，慌忙地应对师父，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寺院傍晚敲响的钟声里。
是年冬天，落木萧萧，飞雪连城。我离开木华寺，走进了红尘千丈。
将军府张灯结彩，红艳的灯笼在一片雪色中格外醒目。我穿着雪白的长袍，淡紫色的丝带把黑发高高地束起，腰间悬着的千年寒玉散发出缕缕雾气。我敲开门，福叔愣愣地看着我，过了许久他欢喜地叫了起来，将军，双喜临门，少爷回来了！
双喜临门？我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母亲牵着我忧伤地站在阁楼上。莫非父亲又纳妾了？！
我看见一个少女跑了过来，穿着宫装，满头的珠翠摇曳，长长的流苏飞舞，她带着笑一路跑来，恍若春暖花开。飞起的落雪扬花一样飘舞着，风过的时候，落在她的发上、脸上，显得格外的柔弱。是沉香，我的沉香。那一刻，我在木华寺里沉寂多年的心欢悦地跳动，我抱住她，亲吻她的眉。
沉香，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我想对她说，可是没有纸笔，又不想惊世骇俗地使出内功。
沉香没有说话，明如秋水的眼睛久久地望着我。
第127章 玄笈（7）（）
我在雪地里写下三个字，想我吗？
哥哥，真的是你吗？她拉着我的手，欢愉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哥哥，知道吗？我常常想起你，想你落满梨花清香的白袍，想你如同撕裂的朝阳一样灿烂的笑容。我想你的时候，寂寞像一阵风，皇宫里的白谨花放肆地飞舞起来，在半空中变成如雪的白色，哥哥，你见过白谨花吗？纤细的，柔美的，像是梦里一样。沉香呢喃地说着，然后我看见了苍老许多的母亲，面容严峻的父亲和仿佛从没有改变的凤姨。
笈儿，不得无礼，还不快放开公主。父亲怒斥。
公主？我终于明白过来，果然是双喜临门，心里的绝望如同春天的青藤一样蔓延。我对着沉香缓缓下拜，右手在雪地里写着：玄笈见过公主。
沉香扶住我，哥哥，我永远是你的妹妹。她的手在我身上留下淡淡的香气，弥久不散。我却在这香气里寒冷得如冰封千年的深渊，在木华寺的岁月里，我清晰地明白了自己对沉香的情感，我喜欢她，不仅仅是妹妹。我早已在多年前沉溺。
在走进屋的时候，一团松动的雪从高大的青松上掉了下来，晃悠悠地便要落到凤姨的身上。我忙斜走几步，那团雪在我头上三尺的地方化成了缕缕的雾气，随风散去。
回到将军府的第二天，在留香园错落的花丛里，看见了凤姨，她看着我，温润地笑了，如同多年前一样。
你昨天用的是“太乙迷踪步”？很高明的一种步法。
是的，凤姨。我轻轻挥手，空气如撕裂般凸显了几个字。
凤姨的眼里写满了惊讶，我知道，我的内力在常人看来是很惊人的，这就是“九品升莲术”的奇妙处。
不知这“太乙迷踪步”与“落英飘香舞”相比如何？我记得风雨亭记事中曾经记载道：天下轻功，无出“落英飘香舞”之右者。凤姨的脸色转瞬间变了数次，仿佛想起什么无比难堪的往事，她没有再说话，忽如一缕微风，飞声离去。然后，我看见沉香远远地走了过来，她明亮的身影如同水晶一样璀璨。
哥哥，我明天就要回皇宫了。她望着我，细长的眼睫毛温柔地眨动，墨似的瞳仁仿佛落满了清香的花。
沉香，你想和我一起离开吗？我忽然在地上写着。
她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于是问我，离开？哥哥，你是说离开我们的家吗？还是离开皇宫？
我望着她，眼中的忧伤如同零落的花朵，空气中有她身上弥散的香，沉香，我很想带你离开，我们可以去江南，那里莺飞草长，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沉香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失落的心痛，仿佛明艳的花一片片凋零。
她说，哥，其实皇宫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囚牢，我好想和你一起去一个自由的，充满爱的地方。她说着，淡淡地笑，明净而清爽，如同朝阳东升的温暖。
第128章 玄笈（8）（）
我的心里却是刀割一样疼痛起来。沉香是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啊。我想起了那些小时候的梦想，破碎得如同扬花，飘飘洒洒。我一直都是那么的平淡，仿佛一切与我无关，可是沉香，却让我绝望得如同山顶盛开的风。
沉香走的那天，我站在大门口送她，风吹起我的长袍，细碎的雪花飞舞着，我看着华美的马车在路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心里默默地念着，沉香，哥等你回来。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做梦。我梦见自己站在荒无人烟的大漠，残阳如血地肆意照射，飞舞的沙粒裹住我的身体，不远处却有一片绿色温柔地舒展着，可是任凭我使劲全力都无法靠近。我像是沙漠里的一粒尘埃，孤零零地在浩如烟海的世界里飘零。常常梦醒后，四周寂静异常，有月光透过窗台冷冷地照了进来的。
记得师父说过，我活在梦里。是的，梦里。大片大片的飞鸟掠过高大的城墙，斑驳的灰影落在我的瞳仁里，映成了一片灰色。
在梦里，我被困在孤岛上，四周是汹涌的水。我被缚在水边的岩石上，冰冷的寒铁穿过我的肩胛，大片的水浪扑打我的胸膛。我的眼神迷离，绝望如水花一样，连绵不绝。空中有嘹亮的鸟鸣，雪白的影子盘旋，是一只华美高贵的鸟儿。
我想问我的父亲那些梦境的背后所隐藏的意义，我知道他认识很多易学深厚的解梦者。可是，将军府里，上到父亲，下到守护大门的福叔都不跟我说话，他们知道我是无法回答的。我开始在漫天的寂寞里，感受到风里一丝丝的震动，仿佛是沉香的歌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对沉香的思念如同毒蛇一样，让我不断责难自己。又过了一个缠绵的春日后，我决定离开将军府，四处漂泊。或许，江湖的浪迹，大好的河山会让我忘记孤独，忘记沉香。
我决定离开，临走之前，凤姨让我留意一个江湖人，柳如丝，她的姐姐。她给我一方刺绣的锦帕，淡淡的清香怡人。她说，这种香料叫“醉生梦死”，全天下只有她和姐姐有，找到身上有这种香气的人，就找到了姐姐了。我接过锦帕，绣工精细华美，右上角刺有一首七绝：
白袖夜舞吟长啸，雄心不改剑出鞘。
借云偷得黄金日，普照浊世待破哓。
这四句诗却写得霸气十足，分明是男子的口吻。她看我迟疑，笑着说，这是当年他的诗句，锦帕给他时却被退了回来，他要了姐姐的。我把锦帕纳入怀中，我会找到柳如丝的。
是年夏天，我离开长安，前往锦绣江南。
我在长安郊外遇到一个青年，他有着很好的武功，却结庐而居，独自在月下饮着酒。我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背负着很深的仇恨。我本是借着夜色赶路，却被一缕缕清香吸引到了这个四周空旷的茅庐前。那清香颇似“醉生梦死”。可惜，不是柳如丝，我见到的是一个面容俊秀，丰华内敛的男子，他的面前是一坛刚开封的酒，透着诱人的香气。
第129章 玄笈（9）（）
好美的男子！这位兄台请了，不知为何深夜赶路？他拎起酒坛，一股清冽的液体缓缓流入面前的碗里，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愣住了，不知怎么回答，总不成说我闻到了香料的味道，特意过来查看？
不管来意如何，先喝一杯吧。他将面前的那碗酒飞快地向我射来，看那碗上蕴含的力道，若是迎接定会被酒水洒个一身。我缓缓运起“九品升莲术”，那瓷碗到我面前三尺仿佛遇到了阻力，前进不得，也不掉落。我端起酒，喝上一口，竟是五十年的女儿红。
我坐在他的对面，在桌子上写下字：兄从江南来？
他愣了片刻便恢复过来，说，江南？哈哈。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那样一个浮华的地方是该去看看的。兄台武艺非凡，不凡在月下比试两招？
好。字迹尚未抹去，一把青竹剑携着强劲的风刺向我的左肩。我向后跃去，右手拇指、食指相扣，数股指风向那男子疾扫过去。男子步法曼妙，如风中弱柳，指风擦过他的腰、胸，击中了身后的树木。
男子竹剑一挥，星星点点的光芒点向我胸前数处要穴。我左手反圈，右手正圈，漫天的劲气冲散了他的剑光。
好，惊涛掌！我们再来。
他持剑静立了片刻，忽然一剑向我冲来。那一剑大气堂皇，竟隐隐有风雷之势。我不敢大意，忙运起“九品升莲术”护住全身，脚下踏着“太乙迷踪步”，双手不停地在空中划出一个个手势，然后，空中出现了三个散发着月白光芒的圆盘，缓缓地迎向了犹如奔雷的剑。第一个圆盘破碎，剑气弱了几分，第二个圆盘破碎，我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胸中气血涌动如潮，慌忙又叠加了几个手势。此时，那根竹剑早已被灼烈的热浪焚毁，只剩下凝而不散的剑气。
剑气和最后一个圆盘相撞了。月白的圆盘破碎成星星点点的光芒，如火树银花一般四散开，那剑气却依旧向我。我一招“移花接木”，十指连续弹在剑气上，将这股虽变得极弱却仍然可怕的气流引向了身后的空地。
“轰”的一声巨响，地面被炸出了一个两丈见方的大坑。
月影盾！你竟然会失传百年的月影盾？他满面惊讶，丝毫没想到自己的一剑竟会有如此之势。这招“风声鹤唳”江湖中从未有人敢正面接过，你竟毫发无损！
我无奈一笑，接下此招我几乎竭尽全力了。
不打了，你有月影盾，我怎么都伤不了你的。来，喝酒。
我们在月光下喝酒，他吹着埙，声响凄凉。风吹过他的长袍，扬起黑发。露出墨似的双眸，如山岚般的眉。他拔剑而舞，低沉的声音缓缓地唱起一首点绛唇，怕是想起了思念的人。
莫怨西风，吹落残红惹懊侬。花白人瘦，夜月碎弯弓。香溢碧纱，孤灯过寒冬。响金铃，芙蓉帐暖，幽情谁能懂。
第130章 玄笈（10）（）
我看着他的身影，想起了皇宫里的沉香，她落满花香的长裙，温柔灿烂的笑容。
我一路南下，过秦岭、潼关，一年后来到了金陵城。这一路，除暴安良，我做了许多对得起良心的事，却没有毁过一条人命。只因为师父说过，我的出生是个意外，要么成魔，要么成佛。
金陵果然是个明媚的好地方，处处红红绿绿，欢歌笑语。
在这儿，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