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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决和尚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与昨日一样!”
唐太保轻轻地“哦”了一身后,很自觉地转身背对释决。
只见一个黑点从山顶飞出,巍峨的后山半山腰上,又是喷出如昨日的那般的一丈水柱。
释决和尚坐在那块突出的巨石上,手里拿着一柱刚刚才燃尽的香,这是第四柱香,他弹了弹最后一点香灰,笑了笑。
第99章 一裘灰袍,不就青山()
“释决和尚竟会留在烂陀寺教徒弟!这可就奇了怪了,难不成我们的唐客卿有什么法子留住这个酒肉和尚?”华太师慢悠悠地吹着刚刚沏好的嫩柳茶,热气腾腾的水雾打湿了他脸上那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的肥肉。下方五体投地匍匐着一位华府的家丁,额头更是与地面紧贴在一起,每次向眼前的华太师汇报释决和尚的去向时,就好像生在人间却对着地底的阎罗说话,让他怎么也不敢抬头。
华太师瞥了一眼不跪着就会瘫软在地上的家丁,说道:“下去吧!”
“是!”这名家丁如获大赦,却没有起身,愣是五体投地地后退,如一只后退入水的老鳖。华太师的身旁站着一位双手插进袖筒的老汉,老汉的背微驼,乍一看很像是一位忙里偷闲的田舍翁。他皱了皱眉头,看着这位对华太师虔诚到如见到老祖宗一样家丁。啧啧摇头道:“这么些年了,怎么还不知道敛一敛?”
华太师斜眼瞪了身旁的老翁一下,说道:“我就是要让长安那位看看,老胖子我还没有到那种迟暮之年,他像让我早点死,我偏要活着看着他先我一步入土!”
赵德兴摇摇头,看着已经老鳖爬行般退出大门的家丁,叹气道:“不是江湖中人,却行江湖中事,你这胖子,跟了你也算我赵德兴倒了霉。临老了还不知道将来自己会被葬在哪里?别到时候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就行,不然到了下面去见那般老兄弟,我赵德兴还真没脸面对他们。倒是你这厚脸皮的胖子,估计到了下面也吃不了嘴上的亏。”
华太师哼了一声,道:“那要不要现在就差人去给你选江东一块风水宝地,到时候等你死了再给你凑齐了三宫六院的女人陪葬,到时候也好让你去下面显摆显摆,别尽说老胖子我的坏话。”
赵德兴眼睛看着前方,慢悠悠地说道:“只求这一副将死的皮囊能盖一抔辽东土。”
华太师脸色有些阴翳,因为笑起来慈祥到没有边的太师,此时眼神冷冷地看着前方,语气有些冰冷地说道:“会的。”
赵德兴往回缩了缩脖子,深秋还未到,这位老人便已经感到了入冬的寒意。他笑眯眯地说:“快要入冬了,到时候磊个红泥小火炉,再温上一小壶酒,啧啧啧,这滋味,来几个光屁股娘们都不给换。”听完赵德兴的话后,华太师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平静地说:“两壶。”
与其它枝叶茂盛的世家不同,作为江东可以说是一家独大的太师府,在外人看来却显得有些门庭冷落,尤其是太师府的独苗华平安还是一个江东妇孺皆知的傻子。更让别人对这业大家不大的太师府感到惋惜,若是等到华太师与华夫人百年之后,这位傻公子华平安能不能守得住手上的这些个财产,那可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不知道有多少江东世族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注定要沦为肥肉的太师府。
此时作为太师府的独苗,全江东妇孺皆知的傻子华平安,正趴在桌案的一角,显得有些委屈地摆弄着案上的一沓厚厚的文案。没次胡乱地拿起一张文案来看后,都随手一丢,一直侍候在华平安左右的丫鬟红蔷则把一些零散一地的文案一张张捡起来。文案所说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孤镇的情报,大到镇守孤镇的将领有多少功名,小到孤镇最近几日出生了多少孩童。也不知道华平安到底看没看懂,反正这位将来注定要成为太师府掌权人的傻子少爷,在几日后将以太师府的身份第一次出行接触太师府范围的势力。
作为新晋的两位太师府的客卿之一的梨花海棠,此时面无表情地站在华平安身后。可惜了这张本该千娇玉媚的脸,确实个男儿身,只见他腰里时刻别着一柄古朴的大刀,眼神冰冷地看着太师府的管家红蔷孜孜不倦地把一张张文案给捡起来,再重新整理好放在案上。作为一个混迹江湖也有数年的人,他深谙行走江湖多看多听少说少做点道理,对于这看似可笑至极的主仆二人,梨花海棠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笑意。
…………
烂陀寺有座通体漆黑的龙须塔,龙须塔有九层,塔里住着五位和尚,大和尚整日打坐,二和尚整日扛着水缸爬上,三和尚四和尚每日每夜地躲在塔里研读佛经棋谱,五和尚与新来的小师弟最好,除了躲在大雄宝殿柱子后面,看着来来往往的女香客外,就是整日泡在小师弟住的草房子里。
此时龙须塔塔顶站着三个和尚,中间一个和尚个子不高,样貌普通,左右两边的和尚表情都有些木讷,其中一个和尚无论是看人还是看物都要眯起眼睛。中间个子不高的和尚,看着青山上那个灰色的小点,问道:“小师弟爬了第几回了?”
有些木讷,无论看谁都要眯着眼的和尚说道:“第六回了。”
“第六回,用去几柱香?”
与眯眼和尚同样有着木讷的另一位掰了掰手指头,道:“七柱香。”
个子不高,样貌一般的和尚点点头,“三日一柱香,小师弟果真是习武之材。”眯眼和尚看了看这位大师兄,作为同门之中跟随师父年月最长的一位,能入得了他法眼的人少之又少。小师弟是一位,那个与小师弟年纪相仿的梨花海棠也是一位。眯眼和尚最擅长的就是弈棋,常自己与自己下,释空大师曾说这位十几年都在研读棋谱的四师弟只要出世,便是当之无愧的大唐国手,至于是甲乙丙丁的哪等国手,就只能看这位棋痴自己的能耐,弈棋高手多半深谙人心,看得清格局,可当下的局势这位不世出的国手却有点看不明白。不过一心钻在棋谱中的他,也没有过多地去钻研这些个或江湖或庙堂之事。不过小师弟这三日来每天爬上山又被拍下山,却依旧锲而不舍地上山讨打的性格,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几分,本以为让得了青天却就不了青山的小师弟是个只会钻营之人,现在看来却与自己与这几位师兄弟一般,都是些死脑筋的人。性格与表情同样木讷的四师弟笑了笑,不过笑容也显得木讷,一旁的三师兄看了一下这位对棋谱痴迷程度不亚于自己对佛经的痴迷的四师弟,道:“师弟笑什么?”
悟四语气平静道:“没什么?”
“哦!”
简短的对话就这般结束,两个同样木讷之人,你还能希望他们能说多一句话来!大师兄学着小师弟耸耸肩,看着山腰又暴起的那一根一丈的水柱。
这位说过柿子得挑软的捏的小师弟狼狈地从水缸里爬出来,作为今日接了小师弟第六次的二师兄眼神有些怪异地看着这位小师弟,小师弟扯掉上半身最后的一条可有可无的布料,再重新换上一件灰色的僧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向青山。
江东有一烂陀寺,寺里有座后山,山上有座金佛庙,庙前坐着一位邋遢和尚。青山之间,一裘灰袍,不就青山。
第100章 蓝色青天()
烂陀寺的师徒二人,可谓真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唐太保一身灰色的僧袍,没几天就已经有些起茧的手扒拉在水缸边沿。一头本应该飘逸的长发紧紧地贴在脸上,他爬出了水缸,一屁股坐在地上拧水。
一旁的二师兄见着几天来爬出水缸就往山顶冲的小师弟居然会停下来拧水,打趣道:“小师弟,爬累了?”
唐太保抬起头,笑了笑,两排牙齿洁白整齐,一脸的人畜无害,他说道:“让二师兄先歇会,免得刚打满水便要再上山接我。”
二师兄笑了笑,坐在地上一边打量着青山一边拧去衣角的水的小师弟,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置一词。
“二师兄,你说说我真的要爬四柱香?”唐太保摸着下巴,看着他爬上飞下几十遍的巍峨青山。
二师兄说道:“师叔怎么说的?”
“嗯,五天了,都是四柱香,可我怎么觉得自己快了些?”唐太保挠了挠后脑勺,顺便捋了捋贴在后背上的发丝。
二师兄道:“师叔说多少就是多少,师弟想不明白?”
唐太保苦笑一声,道:“唉!不知道摊上这么一个无赖师父到底是幸五不幸。”
二师兄笑了笑,一只手扶住水缸的边沿,看着不再如头两天那般浑浊的水。再上上下下打量这位小师弟,第一天的小师弟一身白衣带血口,而且还被师叔背下山来,再者又在床上躺了一夜。这几日也同样是被释决师叔背下来,同样是悟五在一旁关照着,同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不过却没有如第一天那般不省人事。看着这位一开始什么都不会的羸弱小师弟,悟二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虽然唐太保现在的境界还抵不过他一根手指头,不过日后之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唐太保起身,拍了拍湿漉漉的僧袍,又提了提裤腰带,笑眯眯地看着几日不就饿青山,颇有一种要在娘们肚皮上翻滚之前的壮胆行径。二师兄只是笑了笑,几日的接触,虽然与这位小师弟交谈不多,但大抵知道他的性格。“二师兄,师弟我去去就来!”唐太保迈着步子,把挨揍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也让做事一根筋的二师兄不住摇晃自己那硕大的光头。唐太保走到山脚下,抬头仰望高不可及的青山,啧啧地摇头道:“我是不是贱?”说完便迈开步子,比起头两天来,这会唐太保的步子轻快了许多,但比起每日都要扛着水缸上山下山的二师兄来说,唐太保这点自以为的轻快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进步,毕竟他唐太保是一个极其容易满足的人。若不是为了不再眼巴巴地看着一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发生,以他那种混日子的性格,打死也不会专门爬上山去挨揍。
后山山顶,释决和尚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块巨石上,手里捏着两柱香,一柱香刚刚被点着,徐徐飘烟,另一柱香也只燃到一半便被释决和尚掐掉。释决和尚看着那一柱被自己掐掉的香,难得一见地做出了伸手弹了弹上面残留下来的香灰的颇有趣味的动作,然后便把那半柱香扔在后头,只为不让他那位傻徒弟看到。
受了唐太保两尾青花鱼的贿赂的释决和尚,还真的乖乖地教他这位口中的孽徒,可到底是不是唐太保的青花鱼起的作用,还是释决和尚自己愿意留下来教他,这可就得两说了,也只有这位无赖师父自己才知道。
唐太保爬上山多长时间,释决和尚便等多少时间,哪怕唐太保爬到斜阳西落,繁星当空,释决和尚也会等到那时候。对于唐太保而言他是唐太保第一个师父,一个无赖加混账,自己不教弟子也不允许别人教他徒弟的混账师父,释决和尚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脾性,对于他来说,唐太保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这个徒弟有些突然地出现在他面前,自己也有些突然地发现这些只想着喝酒吃肉胸无大志的徒弟气运缠身。于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成了唐太保的弟子,为的是在以后的气运之争上能搏上一搏,无奈弟子加上无赖师父,正如那句话说的,江湖中事,大多身不由己。唐太保又何曾想摊上这么一个无赖师父,但有些事似乎就是冥冥注定,先是流民,再者是太师府的混吃等死的教书先生,接着细雨流花的刺客潜入太师府,那位扛着巨石的打更少年,那个面容憔悴,就在自己面前倒下的人,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然后他便是太师府的客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东居士。若世上真的都飞黄腾达,一步青云之说,大抵就是如此。可就是可以在江东横着走的太师府客卿,就是一字千金的江东居士,唐太保却只依旧想做回那个混吃等死,静静地等着芍药长大,再娶她过门的教书先生。然而现在的他没有资格,没有娶那丫头的资格,那天夜里,那位老瞎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唐太保已经没有资格与芍药肩并肩站在一块,即使他是在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太师府客卿。
唐太保脚踏尘土,双手拨开前面挡路的荆棘丛,手上的茧子就是在这种被荆棘不断划破,不断结疤愈合时起的。
“师父,几柱香?”唐太保有些气喘地爬上山顶,有气无力地看着坐在巨石上的释决和尚,正在无聊的掏着耳朵的释决和尚摆摆手道:“与昨日一样。”
唐太保耸了耸肩,背过去等着释决和尚把自己拍下去,却久久没有等到。他疑惑地回头,见释决和尚没有动手的意思,便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那件灰色的僧袍早就在爬山时吹干,之留下一块一块一抖即落的尘土,倒是与邋邋遢遢,身穿一件破旧袈裟的释决和尚有些相似,现在看起来的确是师徒二人那么回事。
释决和尚开口道:“你就不问问为师为何要这么戏弄你?”
唐太保歪着脑袋,眯起一对迷人的丹凤眸子,说道:“是我要你教的,戏弄不戏弄你说了算,徒弟我只听师父您的话,您要我往东,徒弟我绝对不敢往西南北。”
释决和尚鄙夷地看了一眼唐太保,道:“若不是这几天尝到甜头,为师还真不信你能这般勤快。”
被释决和尚这个无赖师父戳穿的唐太保不但没有脸红,反而嘻嘻笑道:“这不是师父您教导有方吗?徒弟我天资愚钝,也能觉察出一点一滴的进步来,还是师父您厉害。”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释决和尚虽然嘴上说不吃唐太保溜须拍马那一套,可谁不想听几句好话呢?
释决和尚表面没有搭理这溜须拍马的功夫见长的唐太保,唐太保则厚着脸皮往他那里挪了挪,问道:“师父,你怎么还不把我拍下去?”
释决和尚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这位贴着脸上来讨打的徒弟,问道:“你就真的想讨打?”
唐太保嘻嘻一笑,“哪能啊!我唐太保又不是贱人,只不过不想让二师兄等得太久罢了。”
“是担心悟二等得久了,倒是反应不过,自己再给摔成一滩肉泥吧!”
正是所谓知子莫若父,释决和尚勉强算唐太保父亲,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还是有那么些道理的。唐太保只是笑嘻嘻地看着释决和尚。
释决和尚道:“无妨,等下再把你拍下去,只不过留你在这一会是为了告诉你一声,明日为师有事,准你休息一天,那卷译本多去研读,为师要教给你的便是那上面的杀招。”
唐太保表情有些凝重,自打他看了那卷杀气都溢出到纸面来的译本后,便有些不心安,不安的原因无非是他唐太保不想杀人。但是就像释决和尚说的那样,真正混迹江湖之人,有几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手上没有一条人命?
“为师再问一句,你真想学?”释决和尚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唐太保有些愣了神。
山顶的风比山下冷,颇有点初冬的寒意,风拂过唐太保的脸庞,有些刺痛,他看着释决和尚的眼睛,道:“学。”
“不悔?”
“师父你有后悔药吗?给我来几斤。”
“不悔就行。”释决和尚看着唐太保,这是他作为唐太保师父以来头一回教弟子,他摆摆手,唐太保知晓他的意思,起身拍了拍灰色僧袍上的尘土,然后转身,站在山顶的边沿,看着层叠有序的白松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