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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一人被掳挑担去,一家啼哭不安居……”一句句歌词都深深打动了江忠源的内心。此时看着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用极为不友好的看过来,江忠源也毫不在意了。
就在昨天,曾国荃在湘军淮军联合的会议上旗帜鲜明的表示,不希望淮军插手进攻庐州的事情。湘军会自己独立攻下庐州。淮军的炮兵靠了候补道台王启年的努力,能够开始量产开花弹。攻城能力大增。淮军的刘坤一当时就反驳起曾国荃的无理要求。庐州乃是安徽地界,江忠源是安徽巡抚,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湘军在这里说话。
最后还是曾国藩温言请求,说湘军已经做好了攻城,请江忠源能够把攻打庐州的重担交给湘军,湘军也能心安理得的在战后取得庐州城内的粮草。江忠源不得不答应曾国藩的请求,而现在听了湘军齐齐的高唱《爱民歌》,江忠源对湘军更有了信心。
唱完歌曲之后,湘军就开始做了攻城准备。却听得远处传来了哭喊声,哭喊声越来越近,江忠源定睛一看,却见湘军押送了好大一批人过来,这帮人被绳子给捆成一串一串的,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江忠源方才还在感叹曾国藩的《爱民歌》做得好,其中一段是“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一人被掳挑担去,一家啼哭不安居;娘哭子来眼也肿,妻哭夫来泪也枯……”就江忠源的观察,湘军的确是自己安营,明显没有乱抓民夫的意思。可转眼之间,湘军就抓来了大批百姓。曾国藩文字功底很好,把老百姓被抓之后的惨状描写的极为形象,被掳来的百姓们的确是“一家啼哭不安居;娘哭子来眼也肿,妻哭夫来泪也枯”。
江忠源连忙到了曾国藩身边问道:“涤生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国藩坦然答道:“这些都是城内乱民的亲属,我给他们待罪立功的机会而已?”
“要让他们劝说城内的粤匪出来投降么?”江忠源问道。
曾国藩只是淡然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江忠源的问题。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湘军开始吃饭。百姓们还是被绑着,想来他们被抓之后就没吃过饭。江忠源听到老百姓里头甚至有婴儿的哭声,而狼吞虎咽的湘军对这帮老百姓根本是视若无睹。仿佛这些老百姓就是空气。
吃完饭没多久,军阵中号角声响,湘军的进攻开始了。
驱赶着绳索串成的小队百姓向着庐州城方向前进,湘军的方式极为熟练。百姓们被绳索串成一串,只要有两串队伍稍有交叉,就会缠在一起动弹不得。湘军却把自己的队伍挡在百姓队伍之间,对着乱走的百姓连打带踹,湘军有效的维持了整体队列的秩序。
百姓被带到庐州城附近的时候尚且没有如何反抗,见到自己被驱赶向庐州城墙,又看到城墙上密布的太平军部队。百姓们慢下脚步,有些百姓因为害怕,甚至开始拒绝前进。面对队伍中不肯走的百姓,湘军士卒立刻挥刀将这些百姓脑袋砍下。若是有成队的百姓一起反抗,湘军刀枪齐下,百姓们成队的被杀死。
惊叫声,惨叫声,喝骂声,江忠源目瞪口呆的看着湘军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戮着百姓,很明显,百姓们也理解了湘军杀起人来不会有丝毫手软,在死亡的威胁下,百姓反倒是老实了。只要湘军拿起血淋淋的刀威吓一下,百姓至少也会暂时停下所有反抗,任由湘军驱使。
这个时代攻城的主要办法就是穴攻,挖地道到城下,在地穴里头放进去大量炸药,引爆这些炸药从下向上的炸开城墙,部队从缺口里头一拥而入。这原本是太平军先使用的战术,后来清军也学会了。同样,清军用来反制穴攻法的手段,太平军也学会了。反制手段之一就是在城外挖了深深的壕沟,挖向城内的地道不可能太深,只要壕沟够深,地道就会暴露在壕沟里头,无论是派兵进地道剿杀,或者干脆直接往壕沟里头注水,水淹地道,都能阻挡地道的挖掘。
湘军驱赶着近千百姓向庐州城外驻扎的这些太平军正面而去,到了近1oo步的距离,队伍面对着太平军的枪口,暂时停顿了一下。被湘军驱赶的百姓们接近太平军阵地的时候很想逃到自家人的地盘上,可他们被绳索捆在一起,就只能扯着嗓子对太平军的阵地上喊话。而对面的太平军中明显有人认出了这些百姓中的亲人,他们也扯着脖子喊起来。江忠源当然听不清楚他们在喊什么,估计着无外乎是让自家亲属赶紧挣脱绳索的捆绑,逃到太平军那边。
就在此时,湘军先把一部分百姓的绳索割断,驱赶着他们跑在队伍最前面。这些百姓被放开之后,几乎是本能的想摆脱背后的湘军。他们争先恐后的向着面前太平军城外的阵地跑去。一边跑,他们还一边扯着喉咙喊起来。
在这些百姓组成的人墙之后,湘军的部队也跟着行动起来。他们继续驱赶着尚且串成一串的百姓跟在这些百姓背后,湘军的部队和百姓们混在一起,城头高处的太平军自然无法瞄准,而正面的太平军即便是开枪,先打中的也是老百姓而不是湘军。充分利用百姓的**形成的障壁,湘军向着太平军的阵地不停压过去。
江忠源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还有如此攻城之法,更没想到湘军能够把这种利用别人亲属“打头阵”的办法使用的如此纯熟。
湘军对面的太平军明显对此也是第一次见到,人潮逼近城外阵地不足2o步的时候,太平军依旧没有开枪。湘军看到前列目的已经达成,指挥的旗幡挥动,完全由湘军组成的队列快步跟上。
太平军眼睁睁的看着湘军混在百姓当中冲进了自己的阵列,百姓们把太平军的队列冲的七零八落,太平军也无法辨清敌我。湘军就简单的多,只要不是湘军的人,就统统是敌人。也不管对面的敌人手中有没有武器,湘军部队立刻大杀起来。
先是刀枪,接着就是排枪。城外的太平军得有四五千人规模,若是淮军与之正面接战,怎么也得一天才能击溃这支军队。湘军就这么一举杀到了太平军阵中,太平军虽然没有遭到太大的伤亡,却也守不住壕沟,不得不仓皇撤退。
战斗结束的时候还不到傍晚,地面上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湘军已经把战线推到了庐州城下。而在湘军背后,还有两三千庐州周围的百姓,湘军明显没有把他们放了的打算。江忠源完全想不出,湘军下一步准备怎么“使用”这几千百姓。
那两三千百姓被湘军严密看守起来,听着百姓们震天的哭声,江忠源只觉得心烦意乱。
“涤生兄,我就回营了!”江忠源对身边的曾国藩说道。
曾国藩点点头,他对江忠源语重心长的说道:“只有先剿清造反的乱民,方能从容整治各种乱象。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看了看已经尸横遍地的近千百姓,又看了看两三千尚且没有被驱赶上战场的百姓,听着他们的尖叫声,嚎哭声。江忠源完全理解了曾国藩所说的话。
曾国藩的手段的确残暴,但是至少非常有效。淮军想达成湘军这般战果,必然得一番苦战才行。看着曾国藩的成功,江忠源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的确有些过于仁慈。与曾国藩相比,江忠源对起来造反的乱民同样毫不留情,可他对于没有参与造反的百姓则比较宽容。所以江忠源总是打不开局面。
现在看,曾国藩能够几年内扳回了战略优势,恰恰在于曾国藩敢于把打击面扩大,这样利用百姓攻城的熟练手段,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江忠源不想称赞湘军,他向曾国藩拱拱手,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开了庐州城。
第31章 杀戮的理由(十)()
庐州后世叫合肥,位于安徽省正中央,长江、淮河之间、巢湖之滨,襟江拥湖。湘军就利用了这样达的水网,派遣一支内河船队也抵达了水门外,封锁了庐州的水路。
太平军的天义侯吴少康在城头仔细的看着城外的水6构架而成的清军包围网,夕阳下,水上所有船上都打着湘军旗号,小船往来巡逻,大船上架设火炮,可以随时攻击水上与6上的目标。庐州这么快就陷入重围,湘军的水军功劳很大。李开芳带兵从北边退到庐州,庐州旁的淝水原本能够当作抵挡淮军的天然屏障。从南边而来的湘军水师控制了淝水之后,淝水就变成了捆在太平军脖子上的一根绞索。
在6地上,湘军已经逼近了城墙,在太平军火炮射程之外拼命的构筑工事。面对如此局面,吴少康心里面如坠冰窟。八年前,吴少康就跟随李开芳北伐,在天津附近遭到了清军的包围。那时候远离天京城,在陌生的河北大地上。周围是层层包围的清军,以及不知道何时会杀出来的清军骑兵。吴少康心中就有过这样绝望的感觉。
绕过管城头上那些垂头丧气乃至低低哭泣的安徽本地官兵,吴少康直奔王府。进了王府,刚到大厅门口,就听到钟大洪正在高声说道:“请王,我等今晚就去劫营吧。若是让湘军扎好营寨,我们可就糟了。”
快步走进大厅,就见到请王李开芳麾下主要将领们基本都在。大伙一个个神色激动,钟大洪正在高声说着自己对战局的看法,“今天清妖逼着城外百姓打头阵,不少根本不敢对百姓动手。彰王来信中说过,清妖在江西就经常用百姓打头阵,江西本地的官兵怕伤了百姓,所以原本能赢的仗,也输了不少。咱们不能让湘军再这么打下去了。”
李开芳的主要将领还是广西兄弟,安徽本地的兄弟主要是中低级军官,所以大厅里头暂时还没有放声大哭的人。
“这么做不妥。”胡少康立刻说道。
听到胡少康公开的反对,钟大洪瞪着胡少康。彰王林凤祥一度想完全整顿太平军军制,模仿光复军那种没有爵位,单纯以整编之后的部队为基准的军官制度,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李开芳的部队甚至还算是好的,至少能保证延续了一个军十个旅,约五千人的编制。可乱封爵位的事情却是避免不了。胡少康与钟大洪都是指挥一个军的指挥官,爵爷也都是天义侯。这是仅次于王爵的爵位。正因为爵位与职务相同,钟大洪不高兴,也没办法把胡少康如何。
向请王李开芳行礼之后,胡少康立刻说道:“请王,咱们赶紧突围吧。”
李开芳今年已经5o岁了,身体还很健康,头却已经花白。听了自己部下的建议,李开芳怒道:“现在庐州粮草甚多,咱们还有七个军快三万人。在这里守上个一年半载毫无问题。”
怒斥完了吴少康的失败主义言论,李开芳听了片刻,才问道:“突围了去哪里?”
几乎是无视李开芳的愤怒,吴少康立刻答道:“往镇江方向去。”
“彰王只怕很快就能渡江援救,我等再撑一段就行。”李开芳继续呵斥道。
吴少康没有被李开芳的表情所欺骗,他认真的说道:“请王,我跟着您从广西打到现在,咱们什么阵仗没见过。若是彰王能渡江,湘军的水军也打不到庐州来。若是说谁能救得了咱们,那也得是齐王那等强军才行。请王,我等现在不突围,接下来就是安庆与寿州的局面。”
李开芳没有继续怒骂自己的部下,吴少康是跟着他从广西出来的老兄弟。这些年来吴少康作战非常勇敢,绝非胆小怕死之辈。李开芳以前非常讨厌韦泽,可这些年过来,他年纪大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韦泽北上救援,他李开芳早就死在天津了。没有韦泽建立的淮河防线,李开芳也不可能在淮南坚持这么久。不管李开芳喜欢不喜欢韦泽,可韦泽没有欠过李开芳任何人情。反倒是李开芳至少欠下韦泽一条性命和一场功名。
能公正评价过去,李开芳也能比较正确的评价现在。太平军中若是有齐王韦泽那样的强军,李开芳在庐州就能获救。可自打韦泽走后,太平军中始终没有出现过韦泽那样的悍将。
“庐州粮草充足,我等定然能守下去。”李开芳还是拿出老生常谈的道理来。说完之后,李开芳看了看其他将领,希望他们能够支持自己的观点。可其他将领们有皱眉沉思的,有微微点头的,也有如同钟大洪这样瞪着胡少康的。却没有一个人符合李开芳,喝斥反对吴少康。这帮将领都参加过北伐,听了胡少康的比喻,大伙也都想起了北伐被围时候的局面。
吴少康焦急的说道:“安庆我们且不说,六安与寿州难道粮草不充足么?可最后是什么结果。请王,湘军水师都打到这里,他们定然已经夺下了巢湖,我们向南突围是不行的。过不了江,那就只能向东去镇江,从镇江那里过江到南边去。属下看湘军正在建筑营寨,英王的部下极为能打,被湘军围死之后也是无计可施。我们去救安庆的时候,湘军的营寨到底多难打,我们可不是不知道!”
“我不走!”请王李开芳怒道。自打年初安庆失守,英王陈玉成的精锐在安庆损失殆尽之后退到了长江以南,长江以北的安徽就只剩下李开芳的部队在支撑。七八年中都稳如泰山的淮南,在淮军与湘军南北夹击之下几个月内就丢了干净。作为安徽太平军中心的庐州几年中都非常安全,李开芳在这里向各处布军令。可转眼间就陷入了重围之中,这样的落差实在是令李开芳无法接受。
幻灭的现状让李开芳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情绪,他大声说道:“只要再等等,援军是一定会来的。”
这不是李开芳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吴少康当然知道李开芳一直很讨厌韦泽,他方才提起韦泽就是试图让李开芳想起韦泽北上挽救北伐军的往事。如果东王杨秀清还在,韦泽依然是太平军的悍将,李开芳所期待的援军肯定会来的。可天京之变后,杨秀清被杀,韦泽脱离。太平天国几年来一直走着下坡路。
面对上游湘军的猛攻,太平军疲于应付。忠王李秀成与侍王李世贤两人在江西接回了“万里回朝”的二十万太平军之后,并没有向上游动进攻,而是转而进攻浙江。除了在淮南的李开芳之外,留在上游抵挡湘军的只剩下江西的彰王林凤祥与以安庆为基地的英王陈玉成。
独占淮南的李开芳几年来很是安逸,却完全没想到破灭来的如此之快。整个淮南的大城只剩下庐州,湘军又一举夺了城外的阵地,庐州城的局面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看李开芳一意孤行,想固守庐州等待救援。吴少康只能换了一个说法,“那让属下去请求援军吧。”
“你准备从哪里请援兵?”李开芳有了些精神。
吴少康答道:“属下只能去镇江请求援军。若是不去请求援军,天知道援军会什么时候到。”
这话指出了残酷的现实,李开芳也不吭声了。林凤祥虽然地位高,威望大。可他也仅仅是地位高、威望大而已。原本林凤祥的计划中,李秀成兄弟接下了去江西接应“万里回朝”的太平军兄弟,就会与林凤祥合兵一处,共同对付上游的湘军。而这两位直奔浙江的行动宣告了太平军各集团合作的设想化为泡影。
有这两人带头,太平军无可避免的生了新的分裂。十三位王爷中,林凤祥是主动扛起应对江西清军的重任。英王府就设在安庆,英王李秀成不得不以安庆为中心活动。而其他王爷要么就留在安全的天京城,要么就跟在李家兄弟身后杀进浙江,或者以镇江为中心驻扎。
齐王韦泽走后,淮河防线一度被大伙认为维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