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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这时候,那个如恶魔一般的黑色身影到了他们面前。恍惚中,王戈似乎是看到了那个人手里忽然炸起了一道黑色的闪电,那是燃烧着能焚尽一切的黑色火焰的闪电。他的眼睛骤然间眯了起来,突然间觉得这黑色竟然如此妖异,如此之美。
黑甲将军手里有一道闪电。
这是王戈的第一感觉,他没有时间再去想别的了。那黑色的远比一般横刀要长的刀子瞬间没入王戈的脖子里,嚓的一声,他脖子上的链甲被刀锋轻而易举的切开,紧跟着被切开的就是他的脖子。
在王戈失去意识之前,他竟然还听到了一串清脆之极的响声。
他背后来不及被王咆抽出来的八柄横刀,几乎同时被一刀斩断!
八刀尽断,王戈的脖子也断了。当他的头颅飞上半空的时候,他甚至还看到了少将军王咆才举起来的横刀也被那魔鬼一样的人斩断,紧跟着那黑色的刀锋一旋,自上而下劈落。
人的头颅在被切下来之后,还有极短暂的一段时间可视可听。
正因为如此,王戈看到了少将军的胸口上绽放出一团血花。
少将军……竟然连刀子都没有劈出去!
……
“带着这么多刀上战场……有意思。”
跌落在地的王咆在昏迷之前,恍惚中听到了那个黑甲将军说话。
“杀人而已,何必九把刀?”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个黑甲将军便催动坐下大黑马继续向前冲了出去。然后王咆失去了意识,眼神逐渐朦胧随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之所以没死,只是因为他的运气真的好到了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后来王咆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才明白,之所以李闲没有再看他一眼,是因为李闲自信于那一刀一定杀了他,而李闲不知道他身上有一件窦建德赐给王伏宝的金丝甲。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几百名亲兵将他从乱蹄之中抢出来,然后拖上马背疯了一样的逃命。
他没有被李闲那一刀斩杀,也没有被战马踩死。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抱负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杀李闲,断黑刀,碎黑甲,抢黑马……在李闲那一刀面前不过都是一个不入流的笑话罢了。
小人物
他悲哀的发觉,自始至终李闲都没有正眼看自己。或许在李闲眼里,自己就是个更加不入流的小人物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保护着他的那几百个亲兵在杀出战团之后只剩下十几个人。而燕云精骑似乎对这十几个人完全没有兴趣,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逃走。在颠簸中醒来的王咆回身去看的时候,发现自己麾下的骑兵已经被燕云精骑冲击的支离破碎。
在将夏军骑兵杀了一个对穿之后,分成无数个小队的燕云军精骑如同耙子一样来回梳理着。溃败的夏军骑兵根本就没有一丝抵抗的余力,哀嚎的声音响彻天际。
败了
这是王咆第一次如此惨痛的失败。
他没有死在李闲的刀下,也没有死在王伏宝的刀下。他其实很明白,义父那一刀其实已经劈下来了,就劈在他心里。他没死,虽然王伏宝愤怒到了极致,虽然在某个瞬间王伏宝真的想一刀剁了他。想到自己被王伏宝一脚踏翻,想到自己伤口里不断的淌血……王咆的眼神里就闪过一丝痛苦,他不怀疑,如果不是当时苏志等人阻拦,义父那一刀一定会砍下来。
躺在军帐的床榻上,王咆眼神空洞的看着大帐的顶部。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是什么都没有去想。
就在这个时候,大帐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撩开。王咆立刻闭上眼睛装作熟睡,因为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咆儿的伤势如何?”
进来的人走到他身边问道。
然后医官的声音在王咆身边响起:“回大将军,少将军的伤势很重。若不是回来的时候用过了伤药,只怕已经救不回来了。不过即便如此,也难保不会留下什么遗害……卑职担心……即便少将军养好了身子,也再难恢复如之前那样强壮。刀伤破开了肚子,泄了元气,没有几年很难复原。”
“派人把他送回洺州去……大营里没有足够的伤药,还是回洺州好一些,记住!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少将军是力战而伤的,若是你们提起来骑兵尽死的事,休怪我无情!这件事若是被朝廷里的人知道,不仅仅是咆儿……我也会受到牵连!这个时候我不能倒,否则……谁来守护大夏?”
听到这句话,王咆的心里忍不住一酸。
他救我……不过是怕影响了他的前程?
他看重的……还是他那大将军的职位?
王咆感觉自己的心里裂开了一道口子,在淌血。
……
当马车摇摇晃晃进了洺州城的时候,兵部只是派了一个品级不过从六品的主事在门口等着。虽然王伏宝上书朝廷的奏折里把王咆写成了一个力战不退的英雄,但毫无疑问,王咆的身份地位还不足以让朝廷里的贵人们亲自来迎接。
兵部的主事只是交待了几句,然后就转身离开。马车缓缓启动,经过了大街小巷到了王伏宝的府邸门前。
躺在马车里的王咆想,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么多百姓,只怕谁也不会想到马车里躺着一个才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
他自嘲的笑了笑,忍不住喃喃了一声。
小人物。
进了府门之后,王咆才刚刚在自己的房间里躺下来,就有朝廷里的官员进来探视,只不过却不是来探视他的伤情。那几个面无表情的官员站在王咆床前的时候,王咆甚至错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来自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
“王咆”
站在最前面的官员身穿紫衣,显然是个四品以上的大员。
“本官是刑部侍郎戈理,奉旨前来问你几句话。”
这个四十几岁,脸色白的如同发了病一样的阴沉男人看着王咆,他的眼神毒的就好像一条露出了尖牙的眼镜蛇,而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点人气。
“你负伤……是不是因为王伏宝救援不力?是不是败了?败势如何?死了多少士兵?丢了多少土地?唐军是不是已经渡过了漳河?王伏宝是不是畏战退缩?本官还听说,王伏宝有意投降?唐军的人,是不是见过王伏宝?”
戈理看着王咆认真的说道:“你可要仔细想好,本官问你的话……是宫里的意思!”
第七百七十九章被遗忘了的人
残阳如血,风沙遮天。
士兵们在残破的堡寨内外打扫着战场,将尸体收拢起来,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袍泽的,很快,在堡寨里面的尸体就堆积起来很高。尸体分成了两处排放,一处为燕云军士兵的遗骸,一处为夏军士兵的尸体。
当天色黑下来的时候,战场才勉强打扫干净。
因为堡寨里的地方有限,尸体不得不堆起来。正值隆冬,土地冻的极结实。燕云军士兵们费了很大的力气,也才刨出来一个不大的土坑。要想埋葬两万多具尸体显然很难,下面的将领请示过之后,士兵们开始将尸体搬运到堡寨中残破的房屋中。
没错,是两万多具尸体。战俘皆被斩杀,这是燕王殿下极少做的事。大家都知道,燕王之所以如此下令,是为魏县和这几日战死的士兵们报了仇。
队伍离开之后,这里将被焚烧。
中原汉人讲究入土为安,可战场上不可能保证这种事。一场大火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虽然令人伤感却也无可奈何。
“卑职崔潜,拜见主公。”
脸色依然还没有恢复平静的崔潜单膝跪倒,用军礼和李闲相见。他是第一次见到李闲,所以心里难免会有些激动。尤其是之前战事最艰难的时候,正是燕王殿下带着精骑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才救了大家。这种劫后余生的痛快和激动交集在一起,让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是崔家的家主,他不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当初在涿郡的时候,大业皇帝杨广三次东征他都跟着。第二次征伐高句丽归来,杨广还特意在博陵郡停留了几日。崔家献了二十万贯肉好,换了三个乡侯两个县伯。就算到了今天,崔家还挂着杨广亲笔题写的匾额。
崔潜也见过窦建德,当初窦建德曾经亲自到博陵邀请崔潜出仕。崔潜以守孝为名拒绝了窦建德,但也拿出来一笔十万贯的巨财献给了窦建德。
他是见过皇帝的人,按理说见李闲应该不会紧张才对。可事实上,当他知道是燕王殿下亲自率军击溃了敌人的时候,他甚至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水。虽然论年纪,李闲比他还要小上近二十岁。可不知道为什么,崔潜总觉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如一座山峦般,只能仰视。
“起来吧。”
李闲伸出手将崔潜扶了起来,扫视了一圈后忍不住问道:“怎么你会率军在这个地方与夏军激战?这里远离繁水,距离尧城也不近,正是两地相距居中处……魏县那边的战事,难道波及了这么远?”
崔潜连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尽量言简意赅。
听完之后李闲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笑:“与孤的推算有些差距,当初听到军稽处的报告,孤也真的以为薛万彻要下一盘大棋,将王伏宝的十几万人马困在魏县。不过说起来,若不是孤如此以为,今日也不会恰好救下了你。”
“这是谁想出的计谋?”
李闲忍不住问道。
“是薛将军与臣商议之后想出来的办法。”
崔潜恭敬的答道。
“那便是你的主意了……很好。”
李闲笑了笑,转身看向堡寨中忙碌着的士兵们轻声道:“带着几千步兵辗转千余里,来回走了数遭……漂亮!你手下的士兵们应该感到庆幸,他们有一个出色的将领。”
“臣惶恐。”
“你身上还没有军职?”
李闲问道。
“还没有。”
崔潜如实回答道。
“先为薛万彻军中的长史吧,孤知道你身上有杨广封的一个国公爵位,也有窦建德封的一个国公爵位……但孤现在给不了这样的显爵。杜如晦的奏折孤看到过,你年前派人送到长安足足三十万贯巨财,孤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臣愧不敢当。”
崔潜连忙垂首道。
“德正……你来说说,这一战若是想要打赢,最好的策略是什么?”
崔潜知道燕王殿下这是在考究自己,相对于送到长安去的那三十万贯巨富来说,或许今日这一个问题的作用会更大一些。若是自己答的好了,崔家在这个新的帝国中将会真正的稳固下来一个地位。
在他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可是这个新的帝国的掌舵者。虽然他还不是皇帝,但毫无疑问的是长安城里的那个皇帝根本就是个傀儡。若是燕王愿意,他随时能取代那个被幽禁在深宫中不得自由的皇帝。
“大帅徐世绩的策略,在臣看来便是最佳之法。大军稳步向前,打下一城,稳固一城,堂堂正正,兵行以威,法行以严,不出半年,必然能将河北平定。”
“嗯”
李闲点了点头,对崔潜这个中规中矩的回答似乎并不如何满意。
“但……”
崔潜话锋一转道:“若是能让夏国内乱,或许不出三个月就能灭掉窦建德。”
“哦?”
李闲看了崔潜一眼,微笑着问道:“如何使其内乱?”
“贪婪,猜忌”
崔潜伸出两根手指,认真的说道:“只这两点,足可乱了人心。臣愿意献一笔钱财,用以收买夏国权臣。”
李闲再次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些许赞赏。他将视线转向远处,洺州的方向。心里忍不住有些担忧,自己生命中极重要的两个人根本就没对他说就自作主张跑去了洺州。其中一个,还是从大营中溜走赶去洺州做护花使者的。
“军稽处里那么多人,你们两个跑去做什么?”
李闲在心中说了一句,眼神有些飘忽。
……
洺州
王伏宝的府邸看似平静无奇,但只要稍微心细的人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自从前几日王家有一辆马车进了府门开始,这座大宅子四周就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其中还有洺州府的衙役,甚至还有宫廷禁军。
这几日,每日都有朝廷的官员进进出出。其中不乏身穿紫衣的朝廷大员,便是王伏宝在洺州的时候,这宅子里也不曾这样热闹过。府邸里的家丁,皆是王伏宝手下的老兵。这些人对王伏宝忠心耿耿,这几日不同寻常的事太多,他们隐隐也能猜到些什么。所以府里最近这几日气氛有些紧张,家丁巡院的时候甚至带上了硬弓。
宫城
装饰奢华的寝宫中,檀香婷婷袅袅的飘起来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但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却如钻进鼻子里一样,闻着让人身心都觉着很舒服。
一身宫装的曹皇后摆了摆手,示意上茶的宫女退下去。
“法师,我让刑部侍郎戈理连着几天都去见那个王咆,不过那个小东西一直不肯妥协,戈理回话说,若是不动刑只怕王咆很难做出对王伏宝不利的事情来。可如今这件事陛下也盯着,戈理也不好擅自动手。”
“一言不发?”
坐在曹皇后身边的道姑微微皱眉问了一句。
“一眼不发!”
曹皇后点了点头道。
她看向那貌美的道姑语气带着些恳求的说道:“当日在大安寺里初遇法师,我就知道法师必然是我命中的贵人。若不是偶然遇到你,说不得那日在大安寺里我便病发死了的。法师既然能救得我一命,自然也能帮我将这烦心事解决了的,对吗?”
“皇后稍安勿躁。”
道姑忽然笑了笑道:“其实道理很简单,那个王咆一言不发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若是王咆心里没有鬼,又怎么会一言不发?肯定会要辩解,要替他义父说话。但他没有,说明他心中也很难受。之所以他还没说……或许担心的不是王伏宝,而是他自己的安危。”
“哦?”
曹皇后眼神一亮:“法师的意思是……王咆怕自己若是说了,会受到株连?”
“九成便是如此。”
道姑颔首,将手里的拂尘甩了一下说道:“刑部侍郎戈理大人审案子自然是能手,但想来话语多是恐吓威吓。王咆担心自己为王伏宝陪葬,怎么可能会说?不如皇后亲自下一份旨意,又或是求陛下一道旨意,赦免了王咆的罪过……再许以厚禄显爵,他难道还不肯说?”
道姑想了想说道:“若他还不肯说,我便亲自走一遭。只是以道法妙术虽然容易让他说出实情,但有违天道人和,我怕是要受到上天的惩罚。”
“若是法师能帮我报了杀兄之仇,我……法师只管说,但凡我能做到的,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我乃修道之人,无欲无求。”
道姑微笑道:“只是命中与皇后有这缘分在,脱不开身的。”
“罢了”
道姑一甩拂尘道:“若是今日刑部侍郎戈理大人再问不出什么,明日一早我便去一趟王伏宝的府里。”
“多谢法师!”
曹皇后站起来,郑重一礼。
……
御书房
身穿黑色团龙绣袍的窦建德眉头锁的极深,他看着桌案上厚厚的一摞奏折忍不住摇了摇头。最近上来的奏折,十份有九份是弹劾兵马大元帅王伏宝的。而这些参奏王伏宝的官员身后,或多或少都有皇后的影子。
身为大夏的帝王,窦建德不可能对这件事没有一点察觉。但窦建德也有些犹豫,一直没有批复这些奏折的缘故便是因为最近起来的传言。虽然难以确定真假,但这个传言本身就让人心里起疑。
传言说,大将军曹旦之所以在洛阳兵败被俘,然后被押送长安,在菜市口被砍了脑袋……是因为有人出卖了他,将他大军的行踪泄露给了燕云军。而这个出卖了曹旦的人,便是如今的兵马大元帅王伏宝。
传言之所以让大部分人接受,是因为有一个让人不得不信几分的理由。
王伏宝并不受皇帝陛下的信任,虽然独领一军力抗达溪长儒。可要想恢复在军中的威信极难,除非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而曹旦若是死了的话,皇帝陛下手下就没有可用之人!这样一来,王伏宝就能轻而易举的重新掌兵。
苏定方,殷秋,石赞,刘黑闼这些大将全都死了,曹旦虽然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