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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姑看不出来多大年纪,相貌秀美精致。看皮肤白皙似是二八少女,而风韵气质又带着一股成熟之美。
第一日,道姑和那富商闹出来些不愉快之后,官府的人出面压制了一下,警告了那富商。富商倒是没有再闹事,毕竟他这样的身份无法抗拒官府的压力。自此之后两个人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见面谁也不给谁好脸色。
这客栈据说还是家几十年的老店,纵然是大隋末年风雨飘摇的日子也没有倒下去。有人说这客栈的老板是某个世家大户出身之人,手眼通天。也有人说这客栈的老板是当年资助窦建德起兵的人,虽然没有出仕,但却决不可小觑。
总之传言很多,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天气虽然有些阴沉,但洺州城里人来人往。虽然燕云军已经打下了大夏十几个郡县。但在大夏都城洺州城里,百姓们却没有什么紧张之感。大街两侧的店铺还是照常营业,走街串巷的货郎吆喝的声音依然清亮。青楼酒楼赌楼的生意依然很好,富家人和贫苦人的生活依然如常。
烦心的是宫里面的那位皇帝,是大夏朝臣。
百姓们似乎并不如何担心自己的命运,其实说来也没什么。经历了十几年的乱世,百姓们对于从属看得早就淡然如水。他们不会坚定的认为自己是谁的臣民,谁做皇帝都需要臣民,谁做皇帝他们都要缴纳赋税,他们其实并不如何在乎谁是统治者。
大隋之初二十年,百姓们都有一种深深的骄傲感。因为他们是大隋的百姓,是天下第一大国的百姓。他们自然骄傲,而乱世之后,这骄傲早就被丢进了臭水沟里。
顺朋客栈的生意一直不错,店大而不欺客,收费合理,而且干净。
南来北往的行商,只要手里的余钱够使都会选在在顺朋客栈住下。而那身材雄壮的富商包下了几乎整个二楼上房,这可也是不多见的大手笔。
所以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对这位大主顾都很讨好,而对那位独居于此的道姑则更加的尊敬。
夜色临世,大街上的喧闹渐渐消散。
顺朋客栈里的客人们绝大部分都已经睡熟,客栈大堂里,值夜的小伙计趴在桌子上也睡的香甜,没人注意到有几个黑影轻飘飘从外面翻上二层楼,为首的黑衣人在靠里面的那个房间窗户上轻轻敲了几下。
窗子吱呀一声打开,为首的黑衣人轻灵一跃便进了屋子。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四下里散开戒备,隐身于暗处根本就难以发现。
黑衣人进了房间之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垂首站着,态度恭谦。
“卑职军稽处二部小档头程冬雪拜见……”
这个人显然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这个女子。
面前坐在椅子上的这个女子在燕云军中地位尊崇,便是朝中重臣也要客客气气说话。可偏偏没有一个官面上的身份,真要抡起来,程冬雪倒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犹豫了好一会儿,搜肠刮肚的想着合适的词汇。
“首领”
程冬雪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不算太别扭的称呼。
一身道袍的女子笑了笑,容颜如花:“你们这群军稽处的小家伙们,不是一个个都聪明伶俐的么,怎么连个称呼也想这么久?”
见程冬雪脸色尴尬,这道姑摆了摆手道:“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程冬雪……这名字倒是听着像个女子。”
黑袍人一怔,将脸上的黑巾拉下来道:“卑职就是女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嗓音也变了。之前沙哑粗重,显然是刻意为之。
道姑愣了一下,忍不住赞道:“都说军稽处里人才济济,倒真是不可小觑。这变化嗓音的本事,不是谁都能做到。如你这般逼真,更是难上加难。更想不到的是,军稽处里竟然还有个档头是女子。”
“军稽处之前的大档头,也是女子。”
程门雪低声道。
“说的也是!”
道姑笑了笑:“谁说做大事的就非得男子不可……找你来,是想了解,如今在洺州的军稽卫有多少人,宫里面,官府里,夏国军中,都有谁用的上。”
……
宫城
御书房
曹皇后面如寒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大夏皇帝窦建德眼睛里都是愤恨。整个大夏朝廷的文武百官,甚至整个洺州城里的百姓都知道皇帝惧内,当初窦建德打算收了杨广的皇后萧怡甄,便是曹皇后在朝堂上一阵大闹让皇帝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据说貌美如花的萧皇后,更是被她狠狠的扇了两个耳光。
一直以来,窦建德对自己这个妻子确实有几分惧怕。虽然如今已经贵为皇帝,可怕老婆这种事和地位关系真的不怎么大。
“这件事朕不是已经派人彻查过了么,是曹旦轻敌冒进中了燕云贼的埋伏。宇文士及那个小贼的脑袋,朕早晚砍了给曹旦报仇,你今日又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又把这事拿出来说。”
“怎么!”
曹皇后瞪着窦建德说道:“我大哥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还不许我问了?你说彻查,那你告诉我是谁去查的,查到了什么?当初大哥好端端的带兵出征,他麾下带着的又是数万大夏最精锐的士兵,怎么可能败的那么轻易简单?若不是有人出卖了他,宇文士及那小贼怎么可能知道大哥的行军路线?”
“你到底想说什么?”
窦建德有些不悦的说道。
“我想说什么?”
“我们曹家对你难道亏待了?大哥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起兵之初就跟着你,鞍前马后的帮你做事。现在大哥惨死已经半年有余,你却始终不肯给我一个交代!”
“朕不是说了么!早晚杀了宇文士及那厮!”
“不只是宇文士及!”
曹皇后咆哮道:“军中必然有叛徒内奸,我决不信宇你所说的,是大哥轻敌冒进……大哥从军十几年,纵然算不得良将,难道就是个一味鲁莽无知的莽夫了?若不是有人出卖了他,他怎么可能一头撞进燕云贼的圈套里!”
“朕查还不行?”
“陛下……”
曹皇后缓了口气说道:“臣妾不是逼着陛下您,也是为了大夏的基业考虑。陛下您想,若是军中真有什么奸细在,而且还身居高位的话,若是不将此人查出来……如今燕云军步步紧逼,万一此贼再次作祟……”
窦建德脸色一变,随即摇了摇头道:“如今前线上领兵的将军,都是对朕忠心耿耿的。尤其是王伏宝,朕起兵之初他就随朕东征西讨。便是朕错怪了他将他拿入大牢,他也没什么怨言。至于独孤秀,苏志等人,更是朕亲自教导提拔起来的,怎么可能被判朕?”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曹皇后道:“陛下,万一正是您信任的这些人中恰好有叛徒……”
“不可能!”
窦建德摆手道:“朕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话虽如此说……可陛下,有件事难道您没察觉有些怪异?我大哥率数万精兵南下,被宇文士及伏击兵败。就算大哥时运不济,可为什么有些人的运气就那么好?”
窦建德的肩膀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脸色阴沉的极难看。他知道皇后说的是谁,可如今除了信任那人之外自己还能用谁?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窦建德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万一传出去,下面的臣子们人人自危,到时候只顾着自己留后路,谁还肯为朕效力?”
“朕会仔细的查,皇后安心就是了。”
……
武阳郡
魏县
大雪自昨日夜里就开始飘飘洒洒的降下来,一夜一日之后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站在魏县的城墙上往四下里看过去,漫无边际的白色让人觉得心胸都为之开阔起来。自古雪景就是诗人们咏赞的对象,守城的士兵们没有诗人那一肚子墨水,但也懂得欣赏,白皑皑的一片天地,看起来确实让人觉着舒服。
雪在第二天夜里依然还在飘着,只是比起白天来要小了不少。魏县县城上的守军是张亮麾下的江都军一部,三个折冲营,总计不到四千人。守将魏永是张亮在江都收服的人,曾经是杜伏威手下一员悍将。
徐世绩击杀杜伏威之后,便率军北返。张亮奉命往江都镇守,剿灭杜伏威的残余人马。魏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张亮率军击败后投降了的,此人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武力过人,有万军之中往复冲杀之勇。
江都军大约十万驻扎在馆陶县,清泉县一带。宇文士及麾下的十万人马,李道宗的十万人马,再加上江都军一部,东平郡巨野泽本寨军一部,总计兵力近三十万驻扎在魏郡尧县附近。而薛万彻率军五万驻扎在距离魏县不足百里的繁水。
夏军一部兵力约十余万驻扎在魏郡郡治安阳,守将为窦建德新近提拔起来的将军独孤秀。大队人马二十余万驻扎在清漳,平恩附近,以抗燕云军。自入冬之后,双方几乎便没了战事。趁着冬寒,都在休整。
守魏县的燕云军在防线最外围,此地距离大夏国都洺州已经不足八百里。向西北不足百里外,便是王伏宝的大军驻扎之地。
城墙上的守军冒着雪依然尽职尽责的巡视着,只是天空阴沉的厉害,夜色尤其显得沉重深邃,若是晴夜有月,地上白雪反射月色,城墙上的守军能一眼看出去很远。可这两日天阴着,视线根本就放不出去。
幸好,就在后半夜的时候,天空忽然放晴。
月亮从乌云后面露出来,光华四射。
只是即便如此,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距离魏县县城已经不足百步的地方,地上的雪层如波浪一般的轻微起伏着,若是不仔细盯着根本就看不出来!
雪在动,动如浪潮。
第七百六十九章白袍小将军
即便风再大,落在地上的雪也不会如浪潮一般涌动。而城外荒原上的雪层看起来真的在动,说起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雪崩,要么……是假的。
魏县外面怎么可能有雪崩?
所以,那涌动的雪潮是假的。
数不清的士兵,披着白袍,非但遮住了身子,甚至连头脸都遮挡了起来。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下,一身白袍的士兵半跪在地上往前移动。最前面的人,甚至一直是趴在雪地上往前爬。之前夜色浓烈,天空阴沉,所以到了城外百步距离也无需趴下来,但天空忽然放晴,让这些士兵们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魏县的城墙并不如何高大坚固,这座城池建立于百多年前,年久失修,城墙上的垛子都有不少毁坏了的。大隋末年乱世,魏县的守军加固过城防,但也只是在城墙上建了几座箭楼,将城墙缺失了的垛口用泥巴堆起来。
城墙勉强超过一丈,比起东都洛阳城来,就好像山峦与土包之比,燕云军打下魏县之后,魏永派人在城墙上用黍米秸秆泼水,在城墙上冻了一层,既能将城墙加高,也可以防敌军来袭的羽箭。
这魏永是南将,相对于进攻来说,他守城倒是更有些心得。
黍米的秸秆被水冻住之后,看起来如坚硬的夯土一样。虽然骗人的成分居多,但用于守城来说未尝不是一件益事。因为秸秆的缘故,羽箭射在上面能被卡住,士兵们也便于将羽箭拔下来己用,就算敌人用的是火箭,也不可能将冻上了的黍米秸秆点燃。
在城墙上守军来回巡视,不时哈一口热气暖一暖几乎冻僵了的手。他们身上的皮甲被冻得硬邦邦的如同铁皮一样,走起路来咔嚓咔嚓的响。站在高处,就算皮甲里面是厚实的棉衣也挡不住风寒。
巡逻的士兵不时往城外扫一眼,却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出来城外地面上的变化。
而城外趴在地上往前爬的白袍士兵,越是到了城下便越小心。最后这百十步的距离,竟是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缓缓的移动过去。
为首的一个白袍少年在城下贴着墙缓缓的站起来,然后打了一个手势。他附近的士兵立刻将命令用手势传达给身边的人,很快,贴在城墙下密密麻麻的白袍士兵就都做好了准备。他们从腰上将绑着的绳索一圈一圈解开,绳索一头拴着五爪铁钩。
其他的士兵将随身带着的火把拿好,当他们听到一声号角响起的时候,立刻将手里裹了油布的火把点燃,然后奋力的往城墙上掷了上去。一瞬间上千支火把抛起来,就如同一条火焰瀑布一般,壮阔夺目。
只是这火瀑,是自下而上流动的。
随着火把升空,城墙下的白袍士兵立刻将手里的绳索抡动起来。啪嗒啪嗒的声音中,数百条绳索甩上了城墙。
“敌袭!”
城墙上响起尖声的喊叫,很快,防御的号角声和铜锣声便响了起来,急促而凄厉。
五爪铁钩勾住了城墙上面最高处的那一层冻住了的黍米秸秆,下面的士兵用力拽了几下将铁爪稳固住,在那白袍将军的大声命令下,数百名白袍士兵开始奋力登城。若不是城墙最上面那一层冻住了的黍米秸秆,铁爪想在光秃秃的城墙撞抓住极难!
显然,攻城的一方观察的极为仔细。由此也可以看出,今夜来进攻的敌人早就已经在准备了。而这一场大雪,刚好给了他们机会。
可也正是因为那一层黍米秸秆,不少白袍士兵因为铁爪勾住的并不牢靠而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但是很快,就又有绳索抛了上去。
指挥着士兵们奋力往上攀爬的那个白袍将军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面容坚毅冷傲。一双剑眉,嘴唇稍显薄凉。见有手下已经登城,这少年将军也取下自己身上的绳索抛了上去。他将横刀叼在嘴里,双手攀着绳索向上攀爬。动作如灵猿,一丈多高的城墙没多久他就爬了上去。
此时,先爬上城墙的百十名白袍士兵已经和守城的燕云军战在了一处。
淬不及防,而且城墙上的守军并不多!
黑甲的燕云军和白袍的敌军在城墙上厮杀,血泼在冻住了的城墙上立刻就冒起来一股热气。
喊杀声越来越大,撕碎了深夜的宁静。
白袍的少年将军奋力一跃,登上城墙之后扫视了一眼。见大队的燕云军从马道上往城墙上跑上来,他将横刀从嘴里取下来往那个方向一指:“杀过去!将燕云贼压下去。后面的兄弟们在看着咱们,随我来!”
这少年将军如一头猎豹,动作迅速狠辣,面前的燕云军士兵竟是没人能挡得住他,他手里的刀子泼开一条血路,一路杀人往马道方向冲了过去。几十名亲兵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保护着他的后方和侧翼。
很快,这少年将军就冲到了马道口。
见城内的燕云军顺着马道正往上赶来支援,他眼神里闪过浓烈的杀意,下令手下亲兵堵住道口,自己站在了队列的最前面。
魏县城外二里处。
一名夏军郎将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轮廓,忍不住有些担心的说道:“少将军初临战场,是不是多派人马增援策应?”
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银甲将军是个中年汉子,四方脸,络腮胡,眉目粗犷,眼神冷毅。他身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白雪,显然在这里已经坐了许久。
“不必”
他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却格外的坚定。
……
白袍的少年将军一刀将面前的燕云军士兵劈死,再一刀将扑上来的第二个士兵卸去了半边脑壳。血如瀑布一样涌出来,溅了这少年将军一身。白袍上血迹斑斑,就如同在雪地中盛开了一树梅花。
抹去脸上微烫的血,少年将军眼神更加的冷傲起来。
他手里的刀子如夜空中劈下来的闪电,一刀快比一刀。汹涌如潮水一般扑上来的燕云军被几十个白袍堵住,而尸体顺着马道滚下去也阻碍了后续士兵向前的脚步。但燕云军依然奋力向前冲杀,踩着同袍的尸体试图将拦在前面的白袍士兵杀尽。
因为已经近一个月没有战事,城墙上的守军并不多。大部分士兵都在城内大营里休息,听到号角声响起才急急忙忙的往城墙上赶,可到了城墙下面的时候,敌人有不少已经攀爬了上来。短短的时间内,敌人就控制了这一段城墙。
魏县的城墙太低了,而敌人来的又太突兀。
谁也没有想到,敌人竟然会在这种天气下进攻。一身白袍,以大雪为掩护悄无声息的到了城墙下面。本来是为了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