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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登出去安排人手,李闲看着叶怀袖忽然笑了笑。
“怎么笑得那么得意?”
叶怀袖问。
李闲辩解道:“怎么会是得意,这笑分明是满足……”
叶怀袖叹道:“原来你也有满足的时候。”
“怎么能不满足呢?”
李闲认真的说道:“罗艺够意思了,不但把罗士信嫁过来,还带着薛万均,薛万彻俩陪嫁的丫头,抢一送二啊。”
……
其实李闲怎么会不理解罗艺这样安排后面的深意?
罗艺是要投向长安李唐王朝的,把罗士信关起来再让李闲救走,这和掩耳盗铃其实没有多大区别,等李闲把人抢回来之后,李渊立刻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能带着罗士信一块投李唐,在李渊面前罗艺就得解释下。所以就更别指望罗士信从幽州带出些兵马来投燕云寨,那样的话李渊那边就更不好交代。可罗士信一个兵都不带着,罗艺又担心李闲不满意,以至于不重用他儿子,儿子变成了受气的小媳妇也是罗艺不愿看到的,所以只好给儿子带上薛万均,薛万彻这俩陪嫁丫头。
说起来,罗艺这次是真的用心良苦。
想到幽州那五千虎贲重甲,李闲心里不免为之可惜。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的计划顺利实行,那五千虎贲终究是自己的,而且绝不会有虎贲重甲和燕云精骑两败俱伤的场面,他又将惋惜随手抛到了脑后。
没有人知道李闲是如何计划的,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其中包括达溪长儒,张仲坚,包括叶怀袖,欧思青青,甚至包括张小狄,他都不会告诉。他偶尔会喝醉,但绝不会说醉话。他也不会说梦话,所以这个计划死死的埋藏在他心里。
叶怀袖或许会猜到一些,但绝不会猜的透彻。
或许会引起一些人的误解,但李闲不会惋惜因此而离开的人。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从长孙无忌第一次到燕云寨的时候就开始实施,只要开始绝不会停下来。
这计划即便顺利实施,也会死不少人。
但相对于战场上厮杀死的人要少得多的多,相比之下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冷亦带着一百精挑细选出来的密谍赶往幽州,谢映登忙着熟悉军稽处。李闲则又在钓鱼,而且钓的很欺负鱼……
那条有着淡金色鱼鳞的锦鲤被他放在一个大水桶里,先是饿了一天,然后他让人将大水桶抬着放在院子里,他坐在躺椅上,在鱼钩上挂好鱼饵放进水桶里,饿坏了的锦鲤不多时就来咬钩,李闲把它钓起来然后丢回水桶里,再钓起来再丢回水桶里,直到那锦鲤被玩的筋疲力尽,憋屈的死在水桶里他才停下来。
“经过反复论证,钓鱼钓到死,只要鱼是饿着的,只要鱼没有别的选择,它还是会咬钩。”
他论证出来的事有些无聊,可其中包含的深意只怕也没几个人看得出来。
钓鱼钓到鱼死,鱼死是结果,钓是过程。
幽州城算是大隋北方门户,从幽州往北走不了多久就是燕山山脉,出了燕山,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有的是狼,幽州城里也有的是打狼的好猎人。曾经罗艺是大隋北方门户的那一道铁闸,狼爪子狼牙再锋利,也休想撼动这铁闸分毫。相反,一不小心就会被这铁闸砸死碾烂。
大隋已经完了,江山等着新的主人来主宰。曾经罗艺以为自己有机会成为这个新主人,可几年拼争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看起来美的一塌糊涂,真要去争取的时候才会发现根本就拿不到。
在幽州大总管府邸后院有地牢,这是幽州军中人尽皆知的事。那些触犯了大将军军律的将领,往往都是先被拿入地牢审问,然后定罪,该关的关该杀的杀。
可如今这偌大的地牢中,只关着三个人。
这地牢虽然阴暗却并不潮湿,而且极干净,显然不久前刚刚打扫过,本来潮湿的地方洒上了白灰又扫掉。最大的那间地牢里地上的稻草和发霉的被褥早就丢了出去,靠墙的位置上摆着一张床,简单的家具也全都齐备。被褥是新的,每天都会有专人拿出去晒。从来没有打开过的天窗也开着,有一缕阳光洒进来。
罗士信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只有一条缝隙的窗户怔怔出神。
“士信,在想什么?”
身穿锦衣王袍的罗艺放下酒杯问道。
罗士信摇了摇头,收回思绪苦笑着说道:“如果安之猜不透父亲您的苦心安排,他根本就不派人来救我出去,那怎么办?”
罗艺摆了摆手道:“你以为那小子是个白痴?”
他将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有些感慨的说道:“我不担心他猜不到,我担心的是他和李渊谁先猜到。李老妪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心中的城府深不见底。如果李老妪先猜出来立刻派人来将你保出来,那才无计可施。”
“父亲……”
罗士信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安之?窦建德,杜伏威,王世充您都不选,为什么选的是李闲?他和李家的关系您也清楚,为什么偏偏让我去找他?我投了他,和投了长安归根结底也没有什么区别。投来投去,还不是一个李家?”
“窦建德,杜伏威,王世充……根本不值一提。涿郡连年战祸太疲敝,养活五千虎贲重甲已经捉襟见肘,八万劲卒却要分守各处,能用之兵不足三万,若是为父手里有十万人马就能平了窦建德!至于王世充,杜伏威,一个实力不济,一个没有世家支持,不必放在眼里。”
“李闲……”
罗艺如老狐狸一般笑了笑,得意的说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不认命,李家岂不是要被他折腾的翻了天?你投李闲……为父赌的就是那个万一。”
第五百五十八章不称的根本理由
自从李闲占了黎阳夺了十万大军,一座大粮仓,一个战略要地,东平郡巨野泽内的演武院便多了一个议题。学员们每次说起这个都会争论的面红耳赤,甚至还有赤膊上阵大打出手的时候。就燕王殿下这次奇袭成功,他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观点有四种,每种观点好像都有些道理。
第一个观点,燕王之所以能奇袭黎阳得手,没有任何其他的因素,只因为他是燕王,换了天下任何一人都绝做不到这点。当今天下那些名将,包括已经名噪天下的大唐皇帝次子李世民,还有李世民手下的李靖,韩世鄂这些名将都算上,谁也做不到。这个观点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甚至可以说是大部分人的支持。
第二个观点,燕王之所以能奇袭黎阳得手,是因为前期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密谍和燕王的亲卫青衫刀客秘密进了城,以那五百人的战力,再加上张亮做内应,杀王伯当并不难。所以,只要准备充分,奇袭黎阳也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换做别的名将,未必就做不到。持这个观点的学员被人驳斥的体无完肤,只一点就让他们哑口无言。
如果不是燕王,哪里来的军稽处,哪里来的青衫刀客,哪里来的燕云精骑,哪里来的内应张亮?
还准备齐全,如果不是燕王,换做其他人能准备出这些人?
第三个观点比较偏激,有人说奇袭黎阳之所以得手,是因为王伯当太蠢,毫无防备,黎阳那么一座重镇怎么能轻易放进去那么多密谍?如果他将黎阳城防御的如铁桶一般,不管是谁也别想奇袭黎阳城。只要足够小心,足够稳妥,燕王根本没机会。
持这个观点的学员直接被教员铁獠狼一拳打歪了鼻子,他流着血懊恼问为什么打我。铁獠狼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你防御的铁桶一样,我怎么可能打的到你?”
那学员道:“您这是突然袭击,完全毫无征兆!如果您给我防御的时间,我绝对能防得住这一拳!”
铁獠狼讥讽道:“什么叫奇袭?给你准备时间,告诉你我要打你,甚至告诉你我要打歪了你的鼻子,还叫奇袭?老子真他娘的想不明白你这样的白痴是怎么考进演武院的,既然老子想不明白,所以你就立刻给我滚蛋!”
那学员一怔,羞愧的无地自容。羞愧也没用,他成了演武院第一个被开除的学员,不但开除出演武院,甚至剥了军籍,发了一笔银子爱去哪儿去哪儿。对于这样的白痴,燕云寨的人甚至不担心他会去投燕云寨的敌人。
至于有个学员战战兢兢的将第四个观点说出来的时候,即便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即便他已经做出了防御的姿势,但还是被险些吐沫淹死。
他说,燕王突袭黎阳城之所以成功,还有一个很大成功因素……运气。
运气你他娘的,吐沫如滔天洪水吐过来。
演武院是个公平的,开放的,自由的,可以随便阐述自己观点的地方,无论你说的对与错都不会有人讥讽你,耻笑你,更不会因为你说错了而驱赶你。演武院的教员们,包括院长达溪长儒都是温文尔雅的人,他们会耐心的和你讲道理,绝不会用粗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嗯,是的,演武院就是这样让人向往的地方,处处绽放着光明。
李闲在黎阳并不知道演武院中有这么热闹的事,如果他知道一定会笑的很开心。他带兵在黎阳驻扎,就好像一柄在王世充和李渊身边的出了鞘的锋利刀子,谁也不知道他打算砍谁一刀。
李渊就因为李闲屯兵黎阳,迟迟没有下决心发兵攻打王世充。长孙无忌还没有回来,他不确定李闲到底是什么态度。虽然他手里掌握着一张他觉得能控制李闲的牌,但不到最关键的时候,他不想摊牌。所以,现在他需要李闲表态,只要李闲接下来那张圣旨,他就能安心发兵剿灭王世充。
他在等消息,所以东征的领兵之人也迟迟没有选定。他一时不定下来,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三兄弟就都有些不踏实。
长安,是李建成打下来的。
如果东都洛阳再是太子打下来的,那么某些人也就要死心了。再大的军功,也比不过打下大隋的两座都城。再拼命,杀敌再多,也比不得这两座雄城的分量重。所以,李家人都很急。
李闲不急。
他从不认为先下手为强是唯一的制胜手段,后下手的人……往往是因为准备更充分。
在黎阳的第二个月才开头,李闲就等来了一个好消息。过了三天,李闲等来了第二个好消息。
……
在黎阳太守府后院有一片特意开出来的平整空地,土地已经夯实,方圆大概三十米上下,这是一个小小的演武场。从杨玄感据黎阳反叛之后,第一任黎阳太守是元务本,这个县城小吏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可要领着黎阳三万多守军,无论如何他也得表现出些武将的气概来,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样子还是做的极到位。
元务本出则穿甲佩刀,扮雄武装豪迈每天好不辛苦,最辛苦的却是他在太守府的后园开出块平地,每天都要抽空在这练几下,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元务本之后,黎阳几易其主。但不管是谁住进这宅子里,都喜欢后园那活水池子,也喜欢这块平整的小演武场。
在演武场靠北面一侧,一拉溜立着九个靶子。靶子有磨盘大小,最中间位置上是个拳头大小的红心。
李闲在七十步外站住,舒展了几下筋骨,然后将箭壶挂在腰畔触手可及的位置上,将那张看着就让人有些眼晕的铁胎弓抓起来。七十步距离,射固定的靶子对于李闲来说没有一点难度可言。
他缓缓吸了口气,然后抽出第一支破甲锥。
双臂较力,那铁胎弓渐渐的被他拉着弯了下去。弓弦绷直,随着他猛的松开手指,那破甲锥电一样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破甲锥噗的一声正中第一个靶子的红心中央。随着第一箭出手,李闲开始向后大步倒退,一边向后跳跃奔跑一边发箭,破甲锥连珠而出,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闲向后退了三十步,一共射出了十八箭。
每个靶子的红心处,都有两支羽箭。
“好!燕王射艺,神乎其技!”
就在他收起铁胎弓的时候,有人在不远处大声赞叹了一句。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李闲随手将铁胎弓和箭壶抛给身边的亲卫,接过来毛巾擦了擦手笑道:“辅机今日怎么得空到孤这来,莫不是又馋了酒?”
长孙无忌笑道:“这天下间没几个我这样厚脸皮的宣旨钦差,殿下不肯接旨,我就不走在这耗着,说起来已经丢进了我大唐皇帝陛下的脸。可我若是无功而返,只怕陛下会下旨让人用大棒横刀迎接我。燕王您一时不给我这个做臣子的一个回去不挨骂不挨打的答复,我也只能隔三差五的来您府上蹭酒喝。”
“别提你那宣旨钦差的身份。”
李闲瞪了他一眼道:“就因为大唐皇帝陛下那张圣旨,你知道孤手下那些人一个个什么态度?他们对大唐皇帝不敬,便是对孤不敬,可也有句话说法不责众,孤总不能将所有将领都拉出去砍了脑袋,谁替孤去征战啊?”
“燕王殿下何必装糊涂……”
长孙无忌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他见李闲挥手示意亲兵们离开,索性直截了当的说道:“陛下派人来向我问责了,问为什么还没有回去复旨。我大慈大悲的燕王殿下,您就不能普渡一回众生?徐元朗接了旨,罗艺也接了旨,王须拔也接了旨,就连燕山外的刘季真都接了旨,往各处宣旨的,跑幽州的人家都回了长安,我却还没回去……您慈悲,行行好?”
李闲在石凳上坐下来,微笑着说道:“你说孤装糊涂,你何尝不是在装糊涂?孤就算应了,可孤手下那些虎狼怎么说服?将燕王做赵王,陛下这决定……”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长孙无忌自然明白。
“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可这事我这个做臣子的想了也是白想。不过是为我主分忧,也为燕王您分忧。”
“说来听听。”
“陛下高瞻远瞩,旨意如此,我鲁钝不明,也不必明了,因为我只是个宣旨的。可燕王您不接旨,陛下拿您没办法,拿我可有办法。所以我就想,如何让陛下满意,您也满意?”
“直接说,孤没空听故事。”
“呃……殿下不接旨总得有个不接旨的理由,不然陛下那里怎么下的来台?我替殿下您想了一个,不如殿下上一份奏折,就说殿下无功不敢受爵,为陛下计,封王之事有欠考虑。所以赵王之爵,您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不错,继续。”
“可您什么都不要,陛下如何安心?所以您必须得要,既然不要爵位,那便要个官位,河南道大总管……如何?”
“好”
李闲语气平淡的说了一个字。
长孙无忌压低声音道:“我今天的话,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那我这重罪就算是领上了,所以还望燕王殿下保密。”
“你放心,不该说的时候孤肯定不会说,该说的时候,孤也不会瞒着。”
“唉……”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我是不是还得说谢谢您?”
“别客气……大唐皇帝陛下还没定谁征讨王世充?”
“定了,是秦王殿下统兵。”
“哦?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李闲笑了笑,眼神越发的明亮起来。李渊……你这是要做什么,祸害两个儿子上了瘾么?如果是太子李建成领兵,那李世民那点心思也就别想了,那是李渊的态度,是保太子的态度。可李渊却派李世民领兵,这态度就变得模糊起来。模糊,对李世民来说就是好消息,对李建成可不是好消息。
对李闲,自然是好消息。
三天前,已经有一个好消息传来。
罗士信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救了”
连续两个好消息,让李闲格外的高兴。他看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看着他,两个人都在笑,可笑容的意味绝对不同。
李渊要态度,孤便给你态度。
想起不久前叶怀袖劝说他的话,李闲在心里冷笑,李渊他怎么会怕我称帝?他只怕还在盼着我称帝!我真要是称帝,他将那秘密说出来,我便成了不尊礼法大义,不尊道德伦常,不忠不孝之徒……有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谁还敢跟着我?我不称帝,手下人保得住。我若称帝,便是忤逆篡位……
忤逆啊……真他娘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