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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啜新弥一愣,苦笑道:“如果我继续带兵往南走,只怕不用轮到下一个就是我了。”
摩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自己的战马边一跃而上。他打了个呼哨将自己的侍卫们召集过来,然后俯身对苏啜新弥说道:“我的兄弟,请你相信我,我会带着我的部族勇士战斗到最后,即便失败,我们也会站着死去。而你,狗一样多活几天吧,等奚人抢了我的草场养肥了战马,有突厥人撑腰他们的刀子就会指向你。”
他拍了拍战马,带着护卫呼啸而去。
十几个契丹人高声唱着歌曲,粗犷的歌声传出去很远。
我骑着我的战马,就能走到天边。
那里有美丽的姑娘,有肥沃的田和无数珠宝。
那里不是我的家。
我会带着奴隶回来,带着粮食回来,带着荣誉回来。
骑上我的马,挥舞弯刀。
让敌人哭泣吧,让敌人流血!
(注一:突厥可汗的子弟称为特勤,本书中阿史那去鹄为虚构角色,请各位历史达人专家学者切勿深究,拱手拱手。另,突厥军事官职的称呼相当头疼,比如什么乙斤屈利啜,达干,阎洪达,苏尼之类的,繁琐且不清楚其具体职责,所以为了写作方便阅读顺畅,基本军事单位还是以百夫长,千夫长之类的来称呼,我是为了你们阅读上能轻松些,嗯,这是真的,绝对不是我懒……)
第四十四章帮帮我
“你自己练刀想出来的办法不错,所谓刀法,其实没有那么多成规。没必要非得摆架势走套路,尤其是战场上情势千变万化且是群战,套路毫无意义。归根结底,只要能杀人保命的刀法就是好刀法。”
达溪长儒道:“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总结,就是破。”
李闲点头,他明白破的意思。
达溪长儒继续说道:“所谓破,就是破解敌人的所有杀招。无论敌人用的是什么兵器,槊,矛,陌刀,弯刀,铁锤等等,无论是什么,都能一击而破,一击必杀。破,是破绽的破,是破敌的破,所以你要要提高的就是应变能力。不需要去考虑什么招式,能杀人就是最好的招式。”
达溪长儒道:“但战场上一定要果断,不能犹豫不决。比如两军骑兵交战,相对冲杀,第一回合能杀死对方就不要手下留情。如果第一击不能杀敌,千万不要回头再去补一刀,你没那个时间!”
李闲道:“我明白,无论第一击是否能杀了敌人都不要再去管他,交给身后的同伴。若是回身再想去杀人的话,只能被后面快速而来的敌人杀死。”
达溪长儒嗯了一声:“两军交战,尤其是骑兵交战,双方一触即分,没时间给你犹豫。”
李闲点头。
达溪长儒道:“从今天开始,我让朝求歌他们每日与你马战过招。首先要提高你的眼力和反应判断。你的底子已经很扎实了,腕力臂力都有,欠缺的就是临战杀敌的经验。”
李闲还没说话,朝求歌从旁边插嘴问道:“怎么打都行?”
这句话决定了李闲的命运。
从怀袖草庐回来后的一个月,李闲的生活每天都在重复着练箭练刀。早晨起床后一如既往的到山林中练习射艺一个时辰,然后回到营地吃过早饭后开始和血骑四虎过招。基本上每一天他都在饱受折磨,身体上没有大伤小伤却密集到惨不忍睹的地步。无论是铁獠狼还是朝求歌又或是东方烈火,与他过招的时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除了战力一般的独孤锐志在一边幸灾乐祸之外,血骑四虎其中三人实打实的敲打淬炼着李闲的身体和神经。
尤其是铁獠狼,他手里那一条长槊简直如毒龙一样。攻势犀利刁钻,前几天马战李闲几乎都是在一个照面就被拍下马背的。若是真的到了两军阵前他们二人为敌的话,李闲每天都会死上二十七八次。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李闲那种近乎于妖孽的气质令人钦佩。他不喊疼不骂娘,摔倒了再爬起来啐一口带着血的吐沫,翻身上马继续挑战,然后再一次被拍落马下。
整整一个月,他从挡不住铁獠狼一击,进步神速的已经能和铁獠狼打上十几个回合。如果有人对一个月就能和铁獠狼在马背上打十几个回合算得上进步快产生质疑,那么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不了解马战,不了解战争。
如果是站在地面上近身格斗,铁獠狼就算再厉害也未见得能轻而易举的击倒李闲,相反,只怕他还会被李闲层出不穷的小手段逼的手忙脚乱才对。但近身格斗和马背上的交锋完全是两个概念,李闲虽然一直生活在铁浮屠那样凶悍的马贼队伍里,但实打实的没有什么战阵交锋的经验。
如果说最初铁浮屠的人拼了命的保护他是因为张仲坚的缘故,那么后来铁浮屠的硬汉们已经真的喜欢了这个有些可恶可恨但也同样可爱的小小少年郎。所以,历次危机的时候他都好像国宝一样被众人护在最中间,反而没有机会真真正正的与人厮杀过。即便是他六岁那年便破了杀戒,也不过是持弓软绵绵的射出去一箭了结了一个已经被张仲坚打残了的大隋追兵。
李闲深刻的知道,即便是以他现在的本领修为也绝不是当年那个追兵的对手。那个人的凶狠强势就算放眼整个铁浮屠也只有张仲坚能杀了他,就算以骁勇善战著称的伏虎奴,以出手快绝狠辣而出名的三十七哥洛傅同样不是那人的对手。
而那个人,被张仲坚打断了双腿扭断了双臂绑在树干上等着被他射一箭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狠辣阴毒的眼神李闲至今没有忘记。
阿爷说,那个人不过是一名侍卫头领罢了,在大兴城那座规模宏大的皇宫里,那样的侍卫多如牛毛。
张仲坚说过,大隋大业皇帝杨广身边有个亲信太监,叫文刖,杨广赐字一刀。
文一刀,据说刀法通神。
每当李闲想起自己有这么多厉害对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头疼,越发的觉得那个濒死的老尼姑有些可恶,当然,多年以后老尼姑早已化作了一具枯骨,想必她在地下看到李闲头疼的模样也会笑的很开怀吧。几十年前她带走大隋高祖文皇帝杨坚的时候,会不会是和怀抱着李闲时候有一样的感觉?
她培养出了一个皇帝,现在,又给杨家丢下了一个看起来根本上不了台面的敌人。
确实上不了台面呢,想必在不经意间大业皇帝杨广偶尔想起他的父亲临死前郑重的遗言也会不屑的笑笑。一个马贼养大了的小马贼,还真能翻了天不成?他甚至没有真正的在意这个少年的存在,否则李闲要面对的危险艰难困苦或许会几倍几倍的增加。
对那个老尼姑的感情很矛盾,李闲想了很久才确定自己应该是感激多过于恨她的,甚至,其实心里从没有恨她。
既然她给了自己一条生路,虽然艰辛坎坷凶险无比但既然活着就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李闲才会妖孽一样勤奋刻苦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无论是铁浮屠的那些硬汉还是血骑中的猛男,他们都对少年人这种坚韧和毅力由衷的敬佩。虽然他还小,但在很多很多人眼里他早就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最初的时候达溪长儒认为李闲这样刻苦这样拼命是因为他心怀大志,是想锻炼自己从而为将来打下基础。所以他觉得李闲是一个有志气的可造之材,可是当他知道少年人之所以如此刻苦仅仅是为了保命之后,他忽然发现原来这才是人性最真实的一面。管他什么前程锦绣又或是前路坎坷,总之先活下来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所以,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李闲在他心里的地位悄然改变。老尼姑对他有恩,他帮助李闲是为了报答当年老尼姑的恩情。而现在,他帮助李闲,是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不肯叫悟空的弟子。
当黑色直刀不知道第几次被铁獠狼的长槊磕飞的之后,李闲终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马背上跌了下来。他就好像一个散了架的木头人一样叉开四肢躺在地上,看着蔚蓝蔚蓝的天空大口大口的喘气。
黑色直刀就躺在他不远处,阳光下反射着一种令人痴迷的厚重色彩。
“歇歇吧,再这样下去脱了力,得不偿失。”
朝求歌走过来蹲在他身边,低着头说话,他的脸遮挡住了五月初的阳光,也遮挡住李闲看天空白云的视线。整个上午铁獠狼,朝求歌和东方烈火三个人轮流陪李闲过招,轮换着上阵的三个人都已经颇为疲乏,可以想象一刻不停的李闲付出了多大的体力。
独孤锐志快步走过来将李闲扶起来不由分说灌进去一碗药汁,味道苦的让李闲忍不住的干呕。
“什么东西这么苦?”
李闲啐了一口吐沫问道。
独孤锐志道:“我说是补肾的你信吗?”
李闲居然很认真的红了脸:“小毒哥,人家还小。”
独孤锐志不客气的将他拉起来然后在屁股上使劲拍了一下:“去慢慢走两圈再坐下来休息,你这样早晚有一天把自己弄成残废!”
李闲笑了笑,然后费力的一边往前走一边问:“能有这么严重?”
独孤锐志怒道:“要不是你还欠我一斤明前好茶,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李闲撇了撇嘴:“你能装得再凶恶点吗?”
独孤锐志张了张嘴,扑哧笑了:“你他娘的就不能严肃点?”
李闲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好啊,咱们现在聊一点很严肃的话题。小毒哥,听说你和小朝哥当年是弘化醉月楼的常客?据说也曾是一个流连花坊的风流人物,还有个什么什么玉面金枪小郎君的美名?”
“放屁!”
独孤锐志见李闲走路腿都在颤抖,他瞪了李闲一眼却追上去扶着他缓缓走动。
“老子是读书人,圣贤弟子,当初还是大隋正正经经的正六品昭武校尉,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李闲摇了摇头叹道:“若是读书人和当官的不去嫖妓,这天下间的青楼早就关了门改行卖豆腐了。”
独孤锐志愣了一下,骂了句无耻却找不到理由反驳。
“话说回来,小毒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李闲忍着四肢上的酸疼,不得不找些话题来分散注意力。
“都说了我是正人君子。”
独孤锐志板着脸说道。
李闲笑了笑:“正人君子,那不是什么好词。说说吧,就当给我增加阅历了。”
独孤锐志见李闲嘴角都在微微颤抖,知道他是真的累的够呛却还在强忍着假装没事。也猜到李闲是故意在找话题说,所以他叹了口气说道:“说实话,天下女子各色各样,我却见得并不多。这么多年自从投身军武除了杀人就是喝酒,哪里真能好像那些闲来无事的骚人赞扬同一个女子也能写出一百首不重样的诗词来。说来说去,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叶怀袖,虽然当年只见过她一面。”
李闲点头总结道:“有甜的,有酸的,有辣的,有腥的,你却偏偏喜欢骚的。”
独孤锐志怔住,随即咆哮:“放他娘的屁!”
李闲:“她娘你也见过?”
正说着,忽然营地瞭望塔上有当值的血骑兵吹响了牛角,呜呜的声音长短有序。
“有人接近营寨,人数不多!”
独孤锐志眼神一凛说道。
李闲深深吸了口气,挣脱开独孤锐志的手臂往黑刀的方向走去。
“别急,你看小朝已经带人迎出去了,只要来人不超过两个骑兵千人队,咱们血骑就没必要怕!”
独孤锐志说道。
李闲捡起黑刀当拐杖支着身子,静静的看着营门外等待。
不多时,十几名血骑兵带着三四个草原人骑马进了营地,离着很远李闲就听到一声让他心为之一颤的呼喊:“李闲!求求你帮帮我!”
第四十五章糊涂的混蛋
那少女嘴角带血,脸色苍白,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欧思青青?”
李闲怔住,随即想迎过去,腿却依然软得跑不起来,以刀为杖走到欧思青青的面前抬着头看了看少女狼狈焦脆的脸。
“李闲……帮我。”
在看清李闲的脸之后,欧思青青的眼神猛然亮了一下却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她的身子一软,从马背上缓缓跌落。在落马之前,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可还来不及触及,她已经再没了力气。
李闲伸手将她抱住,手臂还在酸疼,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他扶着她的后背,轻轻晃动。
“欧思青青……”
李闲只叫出了她的名字随即骤然停住,随即他抬起手放在眼前看了看。扶着她后背的手感觉到了一片湿腻,那是已经浸泡透了衣衫的血迹。在她的后背上,还有一支被斩断了的箭杆露出一部分在体外,伤口就在后背左侧几乎对着心脏的位置上。李闲的脸色瞬间变得白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手上的血竟然傻了。
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神智,眼神中暴怒的火焰也渐渐的熄灭。
他转过身,看着独孤锐志:“小毒哥……求你”
独孤锐志叹了口气,弯腰将欧思青青抱了起来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跑去。欧思青青的几个侍卫想跟过去,却被血骑兵拦住。这几个仅存的护卫也是个个带伤,每个人身上都一层血迹。血上面沾满了尘土所以看起来颜色很深很沉重。有个被整齐的切掉了左半边肩膀的草原汉子坚持不住摔倒在地上,少了半边肩膀一只胳膊的躯体在地上痉挛的样子怪异而恐怖。
血骑兵冷冷的围成圈子看着那几个草原人,不说话,不相救。
营地的大门已经关闭,有弓箭手已经登上了塔楼。
“他们暂时不是敌人。”
李闲淡淡的说了一句,脸上的平静有些虚伪。
“谁会说汉语?”
他问。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契丹汉子捂着大腿上的伤口跌坐在地上,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他抬起头看了李闲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你最好离我近一些。”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大腿上依然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我说话的声音会越来越小,我怕你听不清。”
李闲在看清他伤口的时候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跑了多远才到了血骑营地的,但他能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尽力保持着清醒足以说明这是一个毅力如山的汉子。这样的人,哪怕是敌人也令人尊敬。他说话的语速很慢语气很平淡,并没有接近死亡而无法挽回的那种恐惧。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救得过来了,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已经能灌满他的酒囊,他之所以还没有昏迷,或许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长生天对他的照顾吧。
“我是契丹何大何部的族人,看样子你是认识欧思青青的。我长话短说,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他摸了摸腰畔,却发现酒囊破了一个洞。
“有酒吗。”
他问。
李闲站起来从一名血骑兵的腰畔将酒囊解下来,递给那契丹汉子。
契丹汉子感激的看了李闲一眼,然后一口气灌进去半袋子辛辣的酒浆。或许是因为喝的太猛了,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从嘴里喷出来的酒浆却不知道为什么变了颜色,在夕阳下那酒殷红如血。
“埃斤大人到西拉木伦河北岸找霫人苏啜部寻求联盟抵抗奚人,开始苏啜新弥答应了并且带了一万名骑兵南下。一个月前突厥特勤阿史那去鹄到了苏啜部,不允许苏啜新弥出兵。那个狼崽子!”
契丹汉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透着仇恨。
“苏啜新弥在给埃斤的酒里下了毒,埃斤被苏啜新弥抓了,护卫们都战死了。苏啜新弥想把埃斤交给阿史那去鹄,可敦得到消息后带着我们去救埃斤,中了霫人的埋伏,答朗长虹保护着可敦往东南逃了,我们走散到了你们这里。欧思青青说她认识你,能……能帮她。”
他的话说的很乱,逻辑上也已经不再清晰。断断续续的,讲述的事情就好像一部剪辑混乱的影片。但李闲还是清晰的找到了其中三个关键点,这是为什么欧思青青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摩会被抓,陈婉容生死不明,她很无助。
那天,他离去,她没挽留。
李闲知道自己的狠话伤了那少女的自尊心,或许两个人真的没有再次交集的一天。他是冷静的,而她是骄傲的,骄傲到如果不是遇到真的解不开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