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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递给身边禁军士兵道:“你们拿去买酒喝,今天这事,谁也不许说听到没有!”
他拔开酒囊的塞子,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砸砸嘴叹道:“他娘的,血腥味真够大的,够辣!够腥!够劲!”
……
李闲到了皇帝寝室的门口停下来,然后微笑着说道:“东平郡巨野泽武贲郎将李闲,求见陛下。”
他知道杨广不会呼喊求救,除非杨广想死的更快。
杨广回答的他的话语气平淡,这倒是出乎了李闲的预料。
“你应该说:臣,李闲觐见陛下。”
杨广撩开帘子,缓步走到外面厅堂中。
李闲笑了笑,回身让手下四个甲士将水缸放下,退到门口去,他翘起屁股在水缸上坐下来,笑呵呵的说道:“皇帝,有没有扰了你的好梦?”
杨广缓步走到龙椅边坐下来,这时候他忽然发现龙椅的高度和那水缸竟然差不多,自己坐在龙椅上,一点也不比李闲高。
“还没睡着,所以没有好梦。”
杨广淡然说道。
李闲坐在水缸上晃着两条腿,眼神玩味的问道:“怎么会睡不着?做皇帝的,还有什么可忧心的?”
杨广也笑了笑,然后认真的说道:“在想怎么杀你,所以睡不着。”
“真抱歉啊……”
李闲歉然的笑了笑道:“没想到我让你这么头疼,我真是故意的。”
杨广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你是故意的,知道你在去辽东之前其实已经在想着造反了,所以朕才头疼。相比于别的反贼,你最让我担忧。大部分人是不谋而反,仓促之极,成不了什么大事,朕只需派一良将,带三五千甲士便可尽杀之。还有少数人少谋而反,也显得有些狼狈,朕依然只需一良将,带精甲三万便可平定,谋定而后动的人已经少之又少,造反都造的这么没有水准,着实让朕看不起。而你很好,谋定而再谋其后才谨慎而动,虽然略显畏缩进取不足,但终究是个人物。”
“因为我怕死啊。”
李闲微笑着说道:“造反是要掉脑袋的。”
“你想做皇帝?”
杨广忽然问出一个并不出乎预料的问题。
“皇帝啊……”
李闲仔细的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做皇帝有什么好的?”
杨广认真的回答道:“富有天下,万民之主,这世间权利的至高处,你说一便是一,你说二便是二。你说血是黑的,就会有无数人附和你说血真的是黑的。你说白天有月亮,晚上有日头,也不敢有人指着你的鼻子说你白痴。有封赏惩罚之权,有开疆拓土之功,挥千军万马兵锋,掌黎民百姓生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指点江山社稷。”
李闲嗯了一声问道:“没有人指着你的鼻子说白痴,那么有没有人在心里骂你是白痴?而且还要骂上一千几百遍,而且绝不仅仅是骂你白痴这么简单。有没有人在恭维你的同时,心中也诅咒你?”
杨广沉默不语。
李闲笑了笑:“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你,我从来都不会告诉别人,之后我要做什么,因为那是一件很白痴的事。”
杨广点了点头,忽然指了指李闲身下那口水缸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李闲回答道:“送给你的礼物。”
……
“这世间只怕再也找不到比我还心善的人。”
李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很认真的说道:“你派了人杀我,我却以德报怨,将杀手好好的给你送回来,而且还很平和安静的跟你在这里说话聊天,我都佩服我自己,是怎么忍住没有没有直接一刀杀了你的?”
他从水缸上跳下来,揭开盖子,然后将还没有断气的依然疯狗一样发出微弱嘶吼的方小舟拎了出来,没了四肢的方小舟看起来样子很恐怖,被染成了红色的酒水哗啦哗啦的往下流着,在灯火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很妖异的色彩。
杨广微微皱眉,指着被李闲丢在地上的方小舟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给朕送回来?”
李闲摊了摊手,有些无辜的说道:“我想给你把他送回来,他又不同意,我只好在保证他不算毁坏太严重的情况下还好好的。”
杨广问道:“很恶心,你能杀了他吗?”
听到这句话,还在蠕动着的方小舟忽然身子一僵,眼神怨恨的看向杨广,那视线中的阴毒把杨广吓了一跳。
“你应该不仅仅是让我看这个东西的?”
杨广问道。
李闲将方小舟一脚踢到杨广的龙椅下面,点了点头说道:“自然不是,我是来要属于我的东西的。”
“属于你的东西?”
杨广问:“是什么?”
李闲道:“三万套府兵的铠甲兵器,还有两百条黄龙快船。”
“你为什么不杀了朕?”
杨广问道。
李闲扑哧一声笑了:“我杀了你?那是多么傻的人才肯做的一件亏本买卖啊。我现在杀了你,天下没人知道是我杀了你,这除昏君的美名也落不到我头上,亏了。我若杀了你,然后对外宣称,那么美名我是落着了,可天下间只要想造反做皇帝的人都会立刻举起为皇帝报仇的大旗,我燕云寨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亏了。”
“你说的没错。”
杨广笑了笑道:“你既然不敢杀朕,那朕为什么要怕你?”
李闲点了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难题,要不我挟持你?”
杨广微笑道:“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以为你有曹孟德的实力?”
“还真没有。”
李闲认真的回答道:“所以我决定打你一顿出口气。”
杨广一怔,然后骂道:“匹夫!愚蠢!无耻!”
李闲笑了笑道:“多谢。”
杨广骂了几句,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问道:“朕就算想给你,你觉得你就能带走?江都水师就在龙舟外面围着,一个营的府兵就在岸上驻扎,朕就算答应了你,你能怎么办?”
李闲叹气道:“你可以下一道圣旨,让江都水师空出来三百条黄龙快船将兵械甲胄给我送到巨野泽去,然后再用二十条五牙大船为我拉上够吃上一年的粮食,最好再装满一船的钱财。当然,为了保证我的东西能运到巨野泽去,我会胁迫你跟船一起走,让江都水师的刘仲山乘一条船在后面跟着,我觉得安全了,自然放你回来。”
“你刚才没说有五牙大船,是二百条黄龙快船不是三百条!没说有粮食,没说要钱财!”
杨广愤怒的吼道。
李闲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向来贪得无厌。”
他看了一眼内堂,然后认真的问道:“要不要我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杨广脸色一变,随即严肃道:“你真保证不杀朕?”
李闲哈哈大笑道:“其实你也很无耻。”
第三百八十九章宇文家的好儿子
“在辽东的时候,你表现出来的胆子很大,且不说与高句丽人厮杀的那几战,只说你有胆子和宇文述对抗,甚至还想逆袭杀了他,这胆子就已经大的让人吃惊了。可是后来一刀查你,却得出一个让朕有些不愿相信的论断,那就是你胆子小的可怜,表现的畏首畏尾不思进取,对于麻烦能躲就躲,能藏就藏。”
杨广看着李闲,有些不解的问道:“朕是最信一刀的,他说你胆小如鼠,估摸着事实也便是如此了。可你今天却又胆子大到捅破了天,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登上朕的龙舟,居然敢勒索朕,居然敢胁迫朕!你自己难道不觉得,你是个很矛盾纠结的人?”
听到皇帝这样说,李闲还没有什么反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本来看起来好像死了的方小舟却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猛的扭过头看着杨广,张开嘴嘶哑的发出几声不甘的低吼。他的嘴巴已经几乎烂掉,舌头断了一半,牙齿尽落,那张嘴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血糊糊的黑洞,他每次嘶吼,就有一股血从嗓子里涌出来。
明明已经这样,可他偏偏不肯死。
他激动,是因为他听到皇帝说了那句,朕是最信一刀的。因为这句话,本来已经在弥留之际的方小舟居然气得又来了精神,他好像蛆虫一样来回翻滚了几下,由趴着转为躺着,恶狠狠的看着皇帝,眼神中的阴毒让人不寒而栗。
杨广皱眉看了他一眼,然后难掩厌恶的对李闲说道:“这个恶心的东西怎么还没死?你就不能给他个痛快?”
李闲微笑着说道:“他自己不肯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见过被杀成了这样还不死的人吗?他不死,我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是什么。或许是舍不得你?又或许是留恋这个世界?又或许仅仅是怕死所以不死?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我杀他杀到这个地步他都不死,我怎么还能去剥夺他生的权利?皇帝啊,我记得几年前世人皆说你是天下间最仁义道德之人,对异族番邦都有怜悯之心,怎么现在对自己身边人反倒这么狠了?他不死,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就是因为朕太仁义了些……”
杨广叹了口气道:“不然这大隋的天下,怎么会冒出这么多你这样的反贼来?”
李闲笑了笑,然后看着方小舟说道:“反贼可以和皇帝面对面坐着畅谈,可以直呼皇帝姓名,皇帝却不敢因此发怒,发反而还要耐心的和反贼说许多无聊的话。你是皇帝身边的近人,你对皇帝忠心耿耿,他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你就如同他身边一条呼来唤去的狗,有用的时候皇帝丢给你几块骨头,你便啃的滋滋有味。你现在没用了,皇帝却一点怜悯之心都没用,巴不得将你丢到肮脏破烂的地方他眼不见也就不会恶心。”
“做人你没了传宗接代的根,你便不是个完整的人,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你的自己,你们家因为你而断子绝孙,所以说你做人做的极失败。做狗,你连替主人去咬人这样的本分事都做不好,反而被打断了狗腿,打落了一地狗牙,而主人非但不给你同情却巴不得你这条狗赶紧死了算了,他好再去养一条新狗,所以说你做狗做的也极失败。”
“你从一开始或许便是一个笑话,到了现在就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他说的认真,说的淡然,说的貌似很有道理。方小舟眼神越来越惊恐慌乱,下意识的想抬起双臂堵住耳朵。可他却忘了自己哪里还有双臂,肩膀两边的只剩下一小截的断臂上下动着,就好像被折断了腿的蚂蚱一样看着让人牙酸。
他没办法堵住自己的耳朵,所以李闲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的清清楚楚。他的脸色本来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如纸,此时竟然因为激动愤怒浮现出一种病态的酡红。听到了后来,他眼神中的愤怒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切的可怜乞求。那意思是乞求李闲不要在说下去,乞求李闲别再戳他的痛处。
“人有尊严,狗也有尊严。”
李闲无视方小舟的眼神,继续语气平和的说道:“一个人没了尊严,就会变得下贱。一只狗若是没了尊严,那么会被人骂做什么?你想活下去的勇气和坚持让人尊敬,可你现在这副蛆虫一样的摸样,难道还想在恶臭肮脏的粪坑中继续活下去?你宁愿活于粪坑屎尿中也不肯投胎转世做一个干净的人,你到底求的是什么?”
听完这番话之后,方小舟猛的发出一声嘶吼,然后从他嘴里涌出来一股黑乎乎的血液,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碎肉。那碎肉夹杂在污血中,看起来真的好想是一条一条还在蠕动着的蛆虫。
杨广恶心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唯恐那污血溅到自己的靴子上。
方小舟身子抽搐了几下,随即眼睛往上一翻竟然死了。
李闲微微愕然,然后看着杨广感慨道:“杀他杀不死,说他却说死了。由此可见人的脸皮其实比什么的都重要,刀子砍不死他,却能羞死,人还真是顽强的时候好像蟑螂,脆弱的时候好像一块豆腐。”
他抬起头看着杨广说道:“现在我来回答你,为什么我有时候胆子大的没边,有时候又胆子小的离谱。”
他指了指自己俊美的脸说道:“因为我脸皮比一般人都要厚一些,有好处让我拿的时候,我胆子就大,没好处的时候我要那么大的胆子干嘛?你可以把这看成是一种极美好的品德,这种品德该怎么称呼呢……唯利是图?”
……
就在李闲和杨广在外面厅堂中侃侃而谈的时候,内堂中,萧怡甄已经起身,她没有按照杨广的意思躲起来,而是起来后便坐在铜镜前开始梳妆,她将头发梳好,很精心,很仔细,然后还略微施了些粉妆,然后她选了一件在正式场合穿的宫装穿起来,看着铜镜中自己依然美丽的脸,萧怡甄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出内堂。
她出了门,随即被眼前地上那具残尸惊吓的心里猛的一跳,可她毕竟是这个世界上见识最广的女人,血并不能真的将她吓住。所以她只是缓缓的吸了口气,然后便面带微笑的走到杨广身前。
“臣妾见过陛下。”
她款款施礼,然后起身走到杨广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李闲饶有兴趣的看着从容不迫的萧皇后,想起前世时候看到过的一些不知道可信不可信的史料。上面说萧皇后是个极有见地,也极有心机的人,她雍容大度,仪态万千,她与杨广相敬恩爱,但她或许也是历史上侍奉过最多皇帝的女人,杨广死后,她从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死后,她从了窦建德,后来又被义成公主接到了草原上,一同侍奉始毕可汗,始毕可汗死后她们又一同嫁给了始毕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埃利佛,也就是处罗可汗。据说最后李世民将其从草原上接了回来,纳入后宫,不过这一点倒是不太可信,李世民就算色心再重,估摸着也不会对一个已经五十八岁的老妇人有所觊觎。
李闲看萧怡甄的眼神有些无礼,所以杨广有些生气。
“你很没有礼教。”
杨广皱眉道。
李闲笑了笑,收回视线解释道:“我只是第一次见到皇后,所以难免有些好奇。”
“你便是燕云寨的反贼李闲?”
萧怡甄问道。
她说到反贼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有些重,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如今正处于危险中。
“反贼还是朝臣,其实有时候很难说清。前日之朝臣,因为某些缘故成为昨日之反贼,而昨日之反贼,皇帝又封了正四品的武贲郎将,也能登得朝堂。昨日之朝臣,谁知到明日会不会造了反?说不定皇帝之灾,便起于朝臣终于朝臣。”
李闲叹道:“世事难料,谁说的清?”
“你既然自认朝臣,为什么对皇帝无礼?”
萧皇后追问了一句。
李闲笑了笑:“我哪里自认了?是皇帝主动给了这个名头,我这个人向来对好处宁滥勿缺,自然不会拒绝。可是不拒绝,不代表称臣。”
“那你打算如何?”
萧怡甄再问。
“来要些好处,然后请皇帝和皇后再护送我一程。”
“就这么简单?”
萧怡甄微微侧身对杨广说道:“陛下,应了他便是,莫失了天子威仪。”
“说的漂亮啊!”
李闲站起来,轻轻鼓掌对杨广说道:“她比你强。”
……
皇帝下龙舟,入江都,随行人数并不多,而且很让人诧异的是,居然有个外地来述职的水师将军得到了陛下莫大的欣赏,居然允许他和自己同乘一车。皇帝就在江边龙舟上居住,距离将都城没有多远的路程。但江都城门已经关了,就算是皇帝想进城也不是随便叫门就给开的。
可城门没用叫就开了,因为宇文士及就等在城门口。
数百护卫随从皇帝乘坐的马车到了城门口,宇文士及躬身施礼:“臣宇文士及,恭迎陛下进城。”
杨广坐在玉辇上,忍不住怒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是迎接朕,还是迎接朕身边的人?”
在那些护卫们听来,杨广这句话问的毫无缘由。不过没人往那个郎将身上去想,这是一种很难改变的惯性思维。
“陛下旨意,令起运江都府库中的粮草,兵械甲胄往东平郡,臣率军随行保护,臣领旨而来,所以特地在此等候。”
宇文士及认真的说道。
“好好好!”
杨广连说了三个好字:“宇文家出了一个大人物,宇文述养了一个好儿子!”
宇文士及垂首不语。
杨广愤恨的将帘子拉起来,不想再看到宇文士及的样子。车驾进城,便直奔府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