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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城的城门已经有些年头没有修过了,大门上有很多干裂出的裂痕,根本禁不住冲城锤的三五下撞击。
王薄军中缺少骑兵,究其根本是因为在鲁郡岱山脚下那一败,他三千辆大车的辎重都被齐郡张须陀缴获,好不容易一路劫掠返回济北郡,可是还没走到肥城又被张须陀率军从后面追上来一顿好杀,劫掠来的东西再次被张须陀全都抢了去。
这两次战败,王薄军中运送辎重的马匹几乎损失殆尽。
所以,李闲才会比王薄早半日到了宿城。李闲在郓城得到消息的时候,王薄大军距离宿城已经不足三百里。李闲率领锐金营骑兵先到须昌再到宿城,竟然还是比王薄快了,由此可见王薄的行军速度着实不敢恭维。
李闲到宿城城门的时候,雄阔海已经带着厚土营的将领们在那里等候。李闲停下大黑马之后将面甲推上去,扫视了一眼在城门外等着他的将领们。雄阔海率领众人上前一步,整齐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参见将军!”
李闲点了点头,看了看正在城墙上忙活着的民夫微微皱眉道:“城墙破了?”
雄阔海道:“大前日宿城下了一场豪雨,城墙年久失修扛不住暴风骤雨,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属下已经派人修了两日,只是因为急迫,却只是先用沙袋子堵死。”
李闲点了点头道:“先进城。”
然后他回身吩咐铁獠狼道:“派游骑,搜索二十里之内,加派斥候,往济北郡的方向查看。”
铁獠狼立刻转身安排斥候。
李闲侧身对徐世绩微笑道:“倒是劳得懋功兄一同受累,待击溃了王薄的人马后,李某再亲自往瓦岗寨负荆请罪。”
徐世绩摆手笑道:“无妨,若是换做我是你,只怕会将你投入铁牢。”
李闲笑问:“铁牢中可有美酒佳人?”
徐世绩哑然,随即笑道:“若是有美酒佳人,我便自己去铁牢中了还轮得到你?”
李闲比划了一个手势道:“小气!”
徐世绩叹道:“李将军倒是大气,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我们兄弟的军饷,好歹也是跟着燕云寨的人马出征的。”
李闲豪气干云道:“战后每人分发大美妞一个,待击溃了王薄你带着瓦岗寨的兄弟自去王薄军中挑选就是。”
徐世绩一笑,跟在李闲身后进了城。
一边走,徐世绩一边仔细的观察着雄阔海,越看越是惊叹。
“好一条雄壮的大汉,敢问这位壮士姓名。”
雄阔海抱了抱拳道:“我乃将军麾下厚土营都尉雄阔海!”
程知节看着雄阔海那雄壮之极的身形由衷的赞道:“便是单二哥也不如这位壮士身材雄健!”
李闲微笑着介绍道:“阔海,这位是东郡瓦岗寨翟让大哥手下军师徐世绩,另一位是瓦岗寨马军首领程知节,皆是当世之豪杰。本来在郓城做客,恰逢赶上王薄率军来袭我宿城,徐军师和程将军两人仗义相助,你来见过两位豪杰。”
雄阔海早就从先一步赶来的密谍口中得知了徐世绩的事,随即笑了笑对徐世绩和程知节再次抱拳道:“见过两位好汉。”
程知节看着雄阔海,实在忍不住问道:“雄将军擅长步战?”
雄阔海点了点头道:“正是。”
程知节看了看雄阔海手里那柄沉重的陌刀,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凉气。他久经战阵,自然看得出来雄阔海手中陌刀的威力,这样一个大汉,这样一柄锋利巨大的陌刀,若真是一刀劈下来的话,当真能有人马俱裂的威势。见到了雄阔海,见到了厚土营的兵马,徐世绩和程知节对李闲的燕云寨更加的重视。
这还是为了隐藏实力厚土营的重甲得到了命令没有出来,不然若是徐世绩见到了那两千重甲的话,说不得会惊惧羡慕的说不出话来。他苦心费力在瓦岗寨练兵数年,才练出了一万灰衣军,这一万人马是瓦岗寨最精锐善战的士兵。可即便如此瓦岗寨整体实力也不如燕云寨,毕竟燕云寨人马的底子太好,起点就远高于一般的绿林队伍。
……
李闲进城之后直接上了城墙,巡视了一番城防之后微微皱眉。宿城的城墙太低了些,最矮处无需使用云梯,便是五六人叠人梯便能登上来。
“将库中所有菜油都取来。”
李闲想了想又问道:“城中可有石灰?”
雄阔海点头道:“有,正在修缮城墙和城中县衙,有不少石灰粉。”
李闲吩咐道:“全都运到城墙上来。”
徐世绩忍不住插嘴道:“将军若是打算死守,可以用沙袋将这段最低矮的城墙上隔出壁垒。这样即便王薄的人马攻上城墙,也无法扩大攻占的区域,再以弓箭手射杀,这段低矮城墙守的三五日当无问题。”
李闲点头道:“如此甚好。”
雄阔海连忙吩咐手下士兵和民夫按照李闲和徐世绩的吩咐将菜油石灰粉和沙袋往城墙上搬运,这段低矮城墙上的壁垒才堆起来,派出去的斥候就陆续回来报告消息。
“报,王薄军距离宿城不足二十里。”
“报,王薄军距离宿城不足十里!”
不多时,便能从城墙上看到东门外远处一片尘烟飞起,遮天蔽日。
尘烟中,数不清的旗帜飘扬,黑压压的王薄军如一道洪峰般汹涌而来。从城墙上远眺,王薄大军便如数不清的蚂蚁一样一眼望不到边际。尘烟飞荡,东半边的天空都变得昏黄一片。那队伍连绵不尽,东门外的整片大地很快就被铺成了一片黑色。俗话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人过十万接天连日。
王薄此次倾巢而出,十五万大军看起来那是何等的气势?
虽然在城墙上看到王薄的人马潮水一般涌过来似乎很快便能到了近前,可足足一个时辰之后王薄的人马才在宿城外缓缓停了下来。而那遮天蔽日的尘烟先如一阵飓风般狠狠撞在城墙上,顿时,城墙上的燕云寨守军身上就落了一层尘土。
等尘烟散尽再去看,却见城外大地早已经变了颜色。
黑压压的人马,铺满了视线可及之处的所有土地。
李闲挥手扇散漂浮着的尘烟,指着下面王薄的人马笑着问道:“懋功兄可曾见过数量如此之巨的人马?”
徐世绩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曾。十五万大军,看起来真如一道黑潮,将军你呢?”
李闲微微点头道:“大业八年,我在辽东。”
徐世绩恍然,自嘲一笑道:“倒是忘了燕云这个名字。”
李闲笑了笑,指着王薄人马又问:“懋功兄以为王薄这十五万大军如何?”
徐世绩看着下面笑了笑道:“鸡鸭再多,也是盘中之食,牛羊再多,也不过是案板上的肉。在我看来,这十五万大军,不过是插了草标卖头的死人罢了。”
李闲微微眯起眼睛,笑道:“懋功兄,我可不上你这当。就算是十五万个不会动的草人,我砍完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就算是十五万野狗,扑上来也能把宿城这低矮城墙撞坍了一片。你就算说外面是十五万只兔子,我现在也不出去跟兔子打架。”
徐世绩哈哈大笑。
……
王薄率军在宿城外停了下来,手搭凉棚仔仔细细打量一遍宿城城墙。看了一会儿后王薄哈哈大笑,指着宿城方向大笑道:“如此低矮城墙,也想挡得住我十五万大军?”
他回身吩咐道:“孙干,你去城下问问,是燕云寨李闲那厮哪个手下守城,告诉他,出城投降,还有一条活路。若是被我破开城门,宿城之内鸡犬不留。无论人畜,必将尽屠!”
他手下大将孙干领命,带了几十骑人马出阵直奔城下。
离着城门口百米外站住,孙干仰着下颌大喊道:“城墙是燕云寨的哪个首领?知世郎说了,速速开门投降,不然我大军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雄阔海看了李闲一眼,李闲微微颔首,他便大步走到城墙边上,俯身对城外孙干大声喊道:“某乃燕云寨李将军麾下步军都尉雄阔海,你又是哪个?”
孙干大声道:“某乃知世郎手下大将孙干!”
听到这个名字,李闲忽然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若是与他相熟之人看到的话,只怕立刻就会心中发寒,因为这种坏坏的笑容,正是李闲心中有了坏主意时候的表现。他缓步走到雄阔海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雄阔海一怔,随即嘿嘿笑了起来。
孙干问完之后见城墙上没了动静,于是扯着脖子大喊道:“知世郎说了,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若是过了一炷香,就算你想跪下投降也就晚了!”
雄阔海听了李闲的吩咐,往城下伸着脖子问道:“你真的叫孙干?”
孙干一愣,随即怒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你家孙将军!”
雄阔海嘿嘿笑了笑,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干!你娘好吗!”
孙干一愣,随即立刻被气的脸色煞白。他伸出手指着雄阔海,可是憋了很久竟然一个字都没能骂出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济北军的第一次攻势(一)
徐世绩听到雄阔海那一句如炸雷一般的问候顿时愣住,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之前对于李闲的印象是个冷静而心思缜密的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浑身上下透着那么一股凡事都了然于胸的自信。可听了雄阔海那一声暴喝,他才发现原来李闲是个妙人。很妙很妙的人,连这种小便宜都占的人,徐世绩实在说不好李闲到底算是什么性格。
他可以淡然面对十五万大军压境,当得起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八个字的评语。徐世绩甚至想,若是瓦岗寨面临被王薄十五万大军压迫的危险只怕自己也做不到如李闲这般从容不迫,整个瓦岗寨都会紧张起来。
他在郓城的时候推测,李闲既然扣下自己就不能想不到来自瓦岗寨的压力,他之前估算过燕云寨的兵力,所以才会与程知节交谈的时候笃定的认为李闲能调动应付王薄的兵力不会多于两万人,因为徐世绩猜到,李闲必然将大部分兵力布置在东平郡西线来防御瓦岗寨的进攻。
徐世绩不说不问不理会,因为他有所布置。
之前在他先派几个人回瓦岗寨的时候便让他们告诉翟让,自己有可能被李闲扣下为人质。倒不是徐世绩未卜先知猜到了王薄会率军来攻打东平郡燕云寨,而是因为他恰好看到了裴行俨。既然裴行俨投靠了李闲,那么李闲必然答应了裴行俨将他的父亲从瓦岗寨救出来,而自己恰好来了,这简直就是给李闲收拢人心帮了一个大忙。
没想到却赶上了王薄率军来袭,徐世绩都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有些不好。
本来李闲为了换回裴仁基只需扣下自己和程知节便是,瓦岗寨不可能因为一个裴仁基而不顾自己。从这一点来看李闲的运气无疑好的令人妒忌,可王薄来了,李闲的好运气就变成了霉运。他由主动扣下自己变成不得不扣下自己,虽然结果是这个结果,可其中的味道已经完全变了。
从李闲有筹码要挟瓦岗寨放人,变成了李闲不得不腹背受敌。
所以徐世绩每当想起这个的时候便会觉得可笑,天意弄人,没想到居然弄到了自己一个人头上。
没错,是他一个人而不是他和李闲两个人。
因为他之前派回去那几个人带回去一封他写的亲笔信,信上不仅仅提到东平郡难民被人怂恿的事,还提到了自己有可能被李闲扣为人质,而他做出的决定是,告诉翟让千万不要发兵东平郡,也不要将裴行俨的父亲交出来换回自己。
李闲曾经说过,燕云寨的人不需向任何人低头。燕云寨有燕云寨的骄傲,因为这骄傲,所以李闲根本就不考虑派人去瓦岗寨做人质。徐世绩同样是骄傲的,甚至比起李闲的骄傲来一点也不少。他在信中告诉翟让,绝对不许放裴行俨的父亲。因为他算定了,李闲不敢杀了自己。他既然不敢杀自己,那么扣下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最后李闲还是不得不放自己回去,而且还会如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他捞不到裴行俨的父亲,也就失信于手下。这个亏,李闲是吃定了。
可是,在他看来李闲的运气还是很好很好的。
因为自己那封信,或许为李闲解除了来自背后的危机。但他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李闲,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告诉了李闲瓦岗寨的人马不会来攻打东平郡,李闲也一样会安排人马布防。再者,他想看看,李闲在能调动有限的兵力下如何应对王薄的攻势。他算计着李闲能调动两万人马,可他实在没想到,李闲居然只带了锐金营六千多人的骑兵就敢来迎战王薄。就算是加上宿城燕云寨的守军,估计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人马。
事实上,宿城的全部人马加在一起不足一万三千人。
徐世绩正分析着李闲这个人有些怔怔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李闲笑着问自己:“我听说懋功兄射艺超群,要不要拿城外叫阵那人当个活靶?”
徐世绩微笑道:“那人距离此处最少百米,我一个文人,哪里能有这般射艺?若是我瓦岗寨的王伯当到了,倒是不成问题。”
“哦?”
李闲眉头一挑笑道:“那今日我便献丑,懋功兄看看李某的箭法比之于瓦岗寨王伯当是否相差太多?”
不等徐世绩答话,李闲将手往前一伸。他身后亲兵立刻将叶怀袖给他专门打造的那柄铁胎弓递到李闲手上,李闲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特制的破甲锥搭在弓弦上笑道:“若是能一箭射死城外那聒噪之人,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徐世绩微微眯起眼,心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
“好啊,若是将军能一箭射死那人,我绝不计较被将军扣下之事,全当没有发生过。”
李闲哈哈笑道:“懋功兄好小气,只说你自己不再计较,却不肯说瓦岗寨不再计较,也罢,能让懋功兄原谅了我的无礼这一箭也射的值得。”
说话间,箭出。
如流星,顷刻间从城头笔直如一道闪电般疾飞而下,众人只感觉恍惚了一下,再看时,王薄手下那叫孙干的大将脖子上骤然多了一只羽箭,箭从咽喉射入从后颈射出,前后通透。
徐世绩和程知节两人眼睛瞬间睁大,同时便了脸色。
……
王薄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得力大将孙干被城墙上飞来一支羽箭射死,顿时便瞪圆了眼睛。他愣了一下随即咆哮道:“给我攻城,攻下宿城,屠尽所有人!”
他手下大将彭镇大喝一声,率先带着自己麾下人马冲了上去。他手下万余人马从十五万大军中分了出来,就如同汪洋中涌出来一条大河。
这次王薄大军比李闲还晚到了宿城,没有骑兵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下令士兵们打造攻城器械。在沿途伐了几棵参天大树做成了冲城锤,还造了上百架云梯。有些云梯上的枝叶都没有铲尽,还挂着已经蔫了的绿叶。
数百人推着一辆巨大的冲城锤缓缓启动,笔直的朝着宿城东门逐渐加速。随着指挥的将领喊着的口号,沉重的冲城锤速度越来越快。
可是才提起速度,推车的人忽然觉得冲城锤一晃便歪倒向了一边再也不动了。这时众人才发现,冲城锤的一个车轮陷进了一个土坑中拔不出来。
冲城锤被陷住但并没有影响王薄军的攻势,第一波攻城的三千余士兵扛着几十架云梯疯了一样往宿城方向冲了过去。
宿城城墙上本来有几架床子弩,可早就年久失修用不得了。缺少远程武器,守城的燕云寨人马只能等王薄的人马到了弓箭射程之内。随着彭镇手下士兵们嗷嗷叫着跑过来,进入了两百步距离之后雄阔海一声暴喝:“抛射!放!”
城墙上的弓箭手几乎同时松开了弓弦,千余支羽箭飞上半空然后暴雨一样从天而降。抛射的羽箭覆盖面积极大,砸向密集的人群杀伤力也极为可怕。听到城墙上一片弓弦响声之后,彭镇立刻大喊道:“举盾!继续向前冲!”
随着彭镇的命令,各种各样的盾牌举了起来。有缴获济北郡兵的步兵盾,也有圆形挡不住半边身子的骑兵盾,更多的则是用木板做成的简易盾牌。这种木板做成的盾牌简陋到外面连皮革都没有包上,羽箭打在上面啪啪作响,那种恐怖的声音让举盾的人吓得跑动的脚步都变得踉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