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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已经到了奚人武士的身前,下一秒的下一秒,流光已经穿透了奚人武士的前胸然后卡在后背上。
奚人武士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胸口上长出了一个刀柄。
他看不到自己的后背,自然也就看不到还在滴着血的刀尖。
张了张嘴,奚人武士的嗓子里发出嘶哑的毫无音节可言的声音,就好像缓慢折断干柴的那种声音。
弯弓落地,狼牙箭插在雪中。
奚人最后看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雄伟身姿,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远处的三名草原武士催马追上那壮硕的男子,男子指了指前面说道:“去林子里多点几个火堆,把奚人的骑兵分开。”
三个武士立刻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冲进山林中,马蹄踏起白雪。
壮硕如山的男子走到树林边上,看着坐在枯木上支着下颌发呆的漂亮少女,他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走吧,天黑之前咱们要赶到弱洛水边上,埃斤大人今晚会去那里跟咱们会和。”
“答朗大哥,他会不会有事?”
坐在枯木上的欧思青青垂着头,白皙的脸上飞着两朵浅浅的红云。
“谁?”
答郎长虹将弯刀踩在脚下然后缓缓的抽出来,血迹斑斑的弯刀立刻变得干净还闪烁着阳光的色彩。
欧思青青没有回答,答郎长虹抬起头,他看到欧思青青垂着眼帘,一直盯着她脚上那双明显是成年男子穿的靴子。
“小白痴!”
答郎长虹皱了皱眉头。
“你以为他真的是想救你?”
他不理会欧思青青抬起来的脸上挂着愠怒,不理会她眼神中的质问。拦腰将欧思青青从枯木上抱起来放在红棕马的马鞍上,一米六上下七十三四斤体重的欧思青青在他手里好像一根稻草一样轻。他牵着缰绳缓步往前走,似乎并不介意欧思青青抗议的眼神。
“别不信,你不过是被他骗了,傻孩子。”
答郎长虹随手从树木上折断一截松枝放进嘴巴里咀嚼,嘴巴里立刻就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你胡说!他把自己的靴子给了我,他光着脚去引开那些奚人!”
欧思青青大声的喊着,或许是因为激动,或许是因为一路跑回来还没有缓过神,她脸上的红晕渐渐的变浓了些,颇具规模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厚实的羊绒衣裙没有遮挡住她姣好的身材,尤其是胸脯起伏的时候,显得她的腰肢更加纤细唯美。
“他把靴子给了你,这不假。但你想过没有,他和你分开跑真的是因为他想引开追兵吗?奚人有一个千人队,追你们两个人难道不会分兵?你穿了他的靴子,从脚印上去奚人会以为你是一个成年人,你想想,答乞分兵的时候,是追你的人多一些,还是追他的人多一些?虽然你是埃斤的女儿,但相比来说抓住一个埃斤的护卫远比抓住你能更清楚的知道埃斤去了什么地方。答乞想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他是来杀埃斤的。”
不等欧思青青说话,答郎长虹将声音提高了一些说道:“他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他自己。分开跑的话,他活命的机会更大一些。”
“如果真如你所说,他是一个有些身手并且很冷静的小家伙,那么你想想,他放弃你远比保护你要明智,保护你他还需要分心,你就是他的拖累。”
欧思青青皱眉,她回头看向自己一路跑来相反的方向。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知道,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答郎长虹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声音变小了,其实你心里明白当时你们分开逃不过是最正确的选择罢了,不存在谁替谁分担了什么。你不用感激他,他也不会感激你。”
“如果不是我黏着他去找小灰,他就不会被奚人追杀!”
欧思青青倔强的坚持着。
答郎长虹摇了摇头说道:“就说你是个小白痴吧,你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只怕他心里还在笑呢。如果不是你先提醒了他,难道他知道奚人来了?为了隐藏行迹,奚人会杀掉所有遇到的人,无论老人还是孩子。没有你,他说不定早就被奚人乱箭射死了。”
答郎长虹将嘴里的松枝啐掉,伸手比划了一下:“他应该感激你才对。”
“那是你想的,为什么非要说是他想的?”
欧思青青辩驳着,神色却已经不再那么激动。她知道答郎长虹刚才的话说的没错,如果自己没有遇到他的话,说不定他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奚人射穿了后背。这样说起来,自己确实没有带给他噩运呢。欧思青青的心里稍微好过了些,因为她发现自己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
这么说来,我也是帮了他的。
欧思青青嘴角挑了挑,有点自豪。
“欧思青青,你……”
答郎长虹指了指远处的风景:“你就像山上的白雪一样纯洁,你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在你的心里总是觉得每个人都是善良的,这样很好,但容易吃亏。我不否认你说的少年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但不认为他真的是因为好心才给了你他的靴子。”
“不过,无论如何奚人是追着我们来的。”
答郎长虹想了想说道:“如果他被奚人杀了,等埃斤大人联络了苏啜部之后杀回去,将那些奚人全部杀死也算为他报了仇。他是汉人,我可以在山脚给他立一座坟,你把他的靴子在坟前烧了,他就会收到的。”
“真的吗?”
欧思青青问。
“可我不愿意相信他死了!我还是要亲手把靴子还给他的!”
“我更愿意他死了,否者我倒是会好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怎么从几百个奚人骑兵马蹄下活下来的,如果他真的有那样的身手,他为什么不保护你?就算是想引开追兵,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应该回来找你才对,不然他就是一个虚伪小人,汉人都很虚伪,埃斤是这么说的。”
“他不虚伪!他说过让我把靴子亲手还给他,他也会把我的靴子还给我!”
欧思青青挥舞着小拳头,一脸的坚定。
“好好好,你说他不虚伪就不虚伪!”
答郎长虹懒得再说什么。
“我虚伪不虚伪的不知道,但最起码不会在背后说人家的是非,那是最不要脸的八婆才干的龌龊事,好歹我也是个男人。”
答郎长虹猛的停住脚,手扶在腰畔的弯刀上看向一侧。
怀里抱着雪雕的少年坐在树杈上晃荡着两只脚丫子,看向身材壮硕如山的答郎长虹的眼神中却没什么敬畏,反而有着些许的不屑。
雪雕从他的怀里跳出来蹦跳着跑向红棕马背上的白裘少女,轻快的一跃就钻进了少女温暖的怀里。
李闲晃荡着的两只脚没有穿着靴子,那一双被割破了的小蛮靴在他的手里提着。
“我是来要回我的靴子的,顺便把你的还给你。”
他将手举起来晃动了一下那两只面目全非的鹿皮靴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当然,如果你觉得它已经不能穿的话,我不介意留下来当做纪念品。”
“不过我的靴子你是一定要还给我的,因为我的脚现在很冷。”
第二十六章并非阳光大道
“你叫李闲?”
“你叫答郎长虹?”
李闲对答郎长虹的回答是个反问,而后者则皱起了眉头。
“你很不礼貌,汉人的少年郎。”
答郎长虹的汉语虽然说的不算流利,不过最起码听起来没有什么障碍。李闲也没有想到汉语竟然已经普及到了这个地步,今天遇到的几个草原人貌似都会说几句。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草原人之所以很多人都会说几句汉语,是因为大隋对与草原人的贸易基本上是不禁止的,汉人的行商来往于草原人的各个部落和中原大地,草原人需要汉人的茶叶,布帛,瓷器,汉人则需要皮子和牲口。
汉人的行商都会说几句草原话,草原人自然也就能说几句汉语。
就连草原最深处的室韦人都与汉人打交道,辽河,西拉木伦河流域的奚人,契丹人,和奚人就更别说了。
“我不礼貌?”
李闲看了看答郎长虹,伸手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后由衷的赞叹道:“你几乎已经顶上两个我了,说话的时候,你的手却还按着刀柄,难道这就礼貌了?”
他轻轻笑了笑:“怪不得人都说块头和胆子是呈反比的。”
答郎长虹不知道什么叫反比,但他知道李闲肯定不是在赞美他。
不过李闲前面的话他还是听懂了,所以他的手缓缓的离开了刀柄。只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虽然在他看来这个少年绝对挡不住自己一拳。
“这是我的习惯,当发现或许有危险存在的时候,我的手习惯放在刀柄上,无论面对的是一只狼还是一条狗。”
答郎长虹说道。
李闲从树杈上跃下来,负着两只手走到答郎长虹身前,抬起下颌眯着眼睛看着答郎长虹的眼睛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咱俩的看法略有不同。”
他眼神玩味,嘴角勾起一抹弧线,直视着答郎长虹的眼睛而眼神却飘到了九霄云外:“我从来不会把畜生放在眼里,除了剥皮吃肉的时候,一般对付畜生我从来懒得用兵器。”
答郎长虹的肩膀动了一下,脚下踩着的雪也变得深陷了几分。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而李闲却根本选择无视,他竟然大模大样的从答郎长虹身边走过去,将手里的靴子对欧思青青比划了一下:“还要不?”
欧思青青是个单纯到白痴的少女,所以她虽然闻到了李闲和答郎长虹之间的火药味却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她是那种前一秒钟还会因为踩死了一只蚂蚱伤感,下一秒就去开心的祸害蝴蝶的天然白,所以即便她心里明明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可是看到李闲干净漂亮的笑脸之后她立刻就忘记了烦恼。
她喜欢笑,也喜欢别人对自己笑。
“要!”
她接过李闲递过来的靴子,俯下身子就要将李闲的靴子脱下来。
李闲睁大了眼睛,随即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个大个子就是你答朗大哥?他之前说的话大多都是在放屁,不过有一句倒是说对了。你还真是个小白痴啊……”
李闲指了指欧思青青的脚:“你脱了靴子给我,你穿什么?”
“我?”
欧思青青愣了一下:“我先穿自己的好了。”
她的脸红了一下,带着点小可爱。
“留着当纪念品吧。”
李闲笑了笑,转身走向远处:“其实我不过是刚好遇到小灰所以顺路给你送回来罢了,既然你那答朗大哥在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动作迅速的从一具奚人的尸体上扒下来一双靴子,从尸体上割下来两块稍微柔软些的毡布裹在脚上,然后将明显大两号的靴子船上。感受着脚上的温暖,李闲回头对欧思青青喊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自我感觉这话倍儿潇洒,李闲一弯腰往前跑了出去。
他必须要跑起来让已经冰冷的脚血液流通起来,不然的话真成了傅红雪他也不觉得是什么好玩的事。
奚人的骑兵被山林中的多处浓烟搞的有些迷糊,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找过来。要是趁着现在不跑那就真的是白痴一个了,李闲可不觉得雪地厮杀是件多美好的事。一口气跑出去三四里就遇到朝求歌带着三十名血骑找过来,他简略的解释了一下然后跟朝求歌两人一骑返回了营地。
知道有奚人骑兵就在附近追杀契丹何大何部的埃斤摩会之后,达溪长儒和东方烈火带着十几个血骑出去转了一圈,一个时辰之后抓了两个奚人骑兵后返回了营地,随即下令加强戒备。
将两个奚人的骑兵分开来审问之后,得来的消息证实了李闲的猜测。
奚人之所以离开自己的草场向北迁徙,确实很大隋没有什么关系。三个月前,突厥始毕可汗的族弟阿史那去鹄率领一万突厥狼骑突然南下,宣布突厥王庭要占用奚人的草场。然后划出另外一块草场归奚人所有,但那块草场却是属于契丹何大何部族的。突厥王庭这样做的用意不言而喻,简单来分析就能看出其一石二鸟的居心。
李闲分析:
一:大隋即将征伐辽东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从过了年开始从黎阳仓,兴洛仓等粮仓调集的粮草就开始陆续往怀远镇运,唐公李渊就在怀远镇都粮。左屯卫大将军辛世雄带着人本部人马也已经先期到了辽河西岸驻守,算算日子,李闲已经到了草原一年,现在是大隋大业七年,大隋八年三月的时候隋军开始渡河,距离现在还有一年一个月的时间。这么大张旗鼓的准备,高句丽人若是再做不出反应就纯属傻逼了。大隋兵力全部集中在辽西一带,突厥人将奚人驱赶走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无非是想占便宜,趁乱南下。
二:奚人这些年发展的势头很猛,奚人五部的总兵力加在一起最多能拼凑出七八万人,虽然相对于突厥王庭的强大实力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可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世绝对不会允许奚人越来越强大。驱赶奚人向北迁徙,契丹人和霫人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属于他们的草场被奚人分去,只要打起来,三方都会被削弱,这是始毕可汗想要看到的结局。
当然,就算得出这样的结论李闲也不会说出来。毕竟他得出的结论依据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脑子里本就有的知识,比如他确切的知道隋炀帝第一次征伐辽东的日期,知道隋军是在大业八年三月十四强渡辽河的。后世的时候关于对隋炀帝这个人争论很大,各论坛几乎都有争辩的帖子,所以李闲记得很清楚这个日子,只是如果他现在说出去,只怕解释不清。
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隐隐间担心着张仲坚。
铁浮屠的人就在燕山里藏着,距离奚人部落没有多远。突厥狼骑南下,不知道会不会威胁到铁浮屠。
应该不会吧。
李闲安慰自己。
铁浮屠一共才六十来个人,就算再精锐也不会主动去找一万突厥狼骑的晦气。
阿爷是个烂酒鬼,但绝对不是个傻子。
达溪长儒问清楚之后让血骑的人把那两个奚人拉出去砍了,他脸上的落寞很浓烈。问完了话之后,他就站在营地里那棵高大的松树下发呆。
“师父,在担心什么?”
李闲挨着达溪长儒站着,抬着头问。
“天要黑了,世道要乱了。”
达溪长儒叹了口气,落寞的说道:“这次大隋征伐辽东,有败无胜,也不知道有多少儿郎会葬身他乡,陛下他上个月号召天下良家子第自行到涿郡投军,而定下的征伐辽东的日期却是明年这个时候,这么大张旗鼓,高句丽人难道不会做出防备?各地粮仓发往辽东的粮食都聚集在怀远三镇,靠辛世雄一个人防守三处,就不怕被高丽人一把火烧了吗?”
“若是伐高句丽隋军战败……天下只怕大乱。”
李闲从达溪长儒的话里能听出来,虽然他已经说过很多次自己不再是大隋的军人了,但心里其实一直放不下大隋。
“师父……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李闲说了一句本蹩脚的谎话。
“法师十二年前就说过,大隋的天下最多还有十几年安稳太平。现在看来……真的被她说中了。”
“未必啊,大隋武力当世无敌,二十年来已经没有遇到过对手了。”
李闲劝慰道。
达溪长儒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感怀罢了。从离开弘化的那天开始,其实我已经算不上是个隋人了。你回去准备一下,等奚人离开之后我要带你去青牛湖。趁着契丹人和奚人开战,一定要把那块陨铁找回来。”
“青牛湖离这里多远?”
“不到三百里。”
“就咱们两个去?”
“带上小朝吧,他马上马下的功夫仅次于铁獠狼,但铁獠狼还要坐镇营地。”
“师父,突厥狼骑南下,我阿爷就在燕山中,会不会有危险?”
达溪长儒听李闲问出这句话后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道:“放心吧,当年白道川一战突厥人被打怕了。就算大隋兵力全在辽东,突厥人也不敢轻易的越过北长城。阿史那咄吉世不是个笨蛋,他应该知道现在他还惹不起大隋。”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就算阿史那去鹄是个疯子,他也不敢真的去撩拨幽州罗艺!一万狼骑南下,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