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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端礼、王之望,这是两个多么好的名字。单从字面上看,礼仪人望正是中华儒家推崇的精义所在,而他们本人也是当时的高官,在儒林里也享有盛名。
下面看一下他们的作为。
这两个求和派干将快马加鞭赶向前线,效率超过以往的所有文官。到任之后先是遣散了所有召募来的义勇“效用”军士,禁止前线接纳收留北方的叛臣,把张浚拼手抵脚修筑起来的各种防守设施全部拆毁,下令各地不许再建,解散万弩营,停造战船,削减水师,缩小骑兵规模。
如果有爱国主战的将领拒不执行,那真是正中他们下怀,“抗命不遵,贻害国家”这八个字足以让这些将军撤职查办,甚至逮捕入狱。
就连名重一时的虞允文也不能幸免。虞允文这时驻守唐、邓两州,命令传来,令他立即弃守,回临安述职。虞允文大怒,拒不执行,结果被撤职查办。
这是刚刚才挽救国家将覆大难的英雄,居然被这样对待!
这些事可以说是钱端礼、王之望干的,可赵昚一定知道,他默许了这些事的发生,并且推波助澜。他命令撤销江淮一线的守备,退出海、泗两州,任命汤思退为江淮东西路、建康、镇江府、江阴军及江、池等州各路军马都督。
长江中下游的军事大权完全掌握在汤思退之手。奈何这人一点军事都不懂,也不怕,派老牌保皇求和派干将杨存中为副都督。
如此这般,南宋一方尽一切努力促成议和,金国方面也十分重视。史料证明,这一切的变化都是金国处心积虑搞出来的。完颜雍就是要以战迫和,他的金国比之前辈差太多了,根本就没有南侵的可能,他所有的愿望就是尽力压制南宋。
必须要让南宋主动示弱,从此服软。这是很高明的策略,越是虚弱越不能示弱。就像当年三国蜀汉最弱,可绝不能坐待魏国来攻,一定要主动出击,才能保持安稳。
完颜雍的算盘打得叮当响,他还有众多的后续手段来确保计划成功。却没料到根本用不上,因为钱端礼、王之望给他送了份大礼。
汤思退暗中下令,为了确保议和必成,现在要做的是与女真人联手压迫赵昚,要赵昚不得不和,不想和也得和!
具体做法是派人去联络金兵,要金人迅速南下,只要敢于进攻,那么必将势如破竹。接受过各种各样汉奸帮助的女真人第一时间信了。他们立即起兵渡过淮河,所到之处一马平川,根本没有堡垒路障,那些全都拆了;也没有军队阻拦,能打仗敢作战的都被关进监狱了。
金军前锋迅速抵近长江北岸。
什么叫通敌卖国?什么叫大逆不道、丧心病狂?
这就是求和派的真面目。当年绍兴议和时,秦桧敢让人冒充百官上朝请求赵构议和,这时汤思退更上一层楼,直接和敌国联手来暗算自己的皇帝。
消息传来,赵昚大悔大怒,他想起了张浚关于金人议和的总结:“金强则来,弱则止,不在和与不和。”一语中的,那根本就不是个讲信义的国家,完颜亮毁约南侵就是证明。他怎么会一时昏头听信了汤思退等人的花言巧语呢?
面对进攻,赵昚发誓:“朕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哪怕亡国灭种,都别想威胁我服从金国。他下令各路军马立即开赴前线,使者所带的礼物金帛全部赏给士卒。
可是命令发出去,前线根本不执行。
都能通敌出卖你了,还会听命令毁了之前的安排吗?这是多脑残的奢望啊!有证据表明,这一时刻赵昚并不清楚真正叛变他的人是谁,甚至不知道前方已经里通外和出卖了他,他只是强烈地、剧烈地反抗着,要不惜一切代价反击。
反击需要人才。他火速召回了前首相陈康伯,又召回了救火队长虞允文,任命这位奇迹先生为副相兼同知枢密院使。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组织兵力上前线,而他自己也将御驾亲征到江边。
唯独没提张浚。
因为张浚已经死了。
严格地说,张浚在符离战败之后,完全是凭着一口带有浓重的个人英雄主义,同时也包含着深深的爱国之心的气息挺着,才勉强支撑着操劳做事。
他不仅要与金国争,更要与后方的求和派战,这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当听到赵昚决定与金议和,并破坏他在前线的所有举措后,他连最后一点生存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的死是悲凉壮烈的。
他在去职临行前表示,哪怕再受迫害,也绝不会随波逐流坐视奸臣当道。他说:“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吾荷两朝厚恩,久尸重任,今虽去国,犹日望上心感悟,苟有所见,安忍弗言。上如欲复用浚,浚当即日就道,不敢以老病为辞。”
可见其壮心不已。
可惜走到半路时就体衰无药,耗尽了生机。弥留之际,他写了最后一封信给赵昚,然后向次子——未来的理学大家张栻说:“吾尝相国,不能恢复中原,雪祖宗之耻,即死,不当葬我先人墓左,葬我衡山下足矣。”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可见人之将死,其心自平。张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张浚的一生污点多于亮点,他以一介儒生在乱世中迅速上位,最初的几步实在是让人厌恶鄙薄到了极点。李纲抗金,力保开封城不倒,他弹劾李纲;韩世忠威勇无敌,是当时宋军的军魂旗帜,他弹劾韩世忠。而他自己,则在抗金之初毫无作为,开封城死难无数、节烈无数,不知这人藏在了哪里,才留下了一条命。
之后苗、刘哗变,张浚得以一步登天。仅仅以所谓的救驾之功,就得到了整个西南西北的军政大权。之后就是富平大败,毁了西军百年的威名、实力。
直到淮西军变为止,张浚没做过任何与国得利的事。再到赵昚登基,他发动北伐,导致符离之败。可以说,他一生中占尽了南宋的气运,富平、淮西、符离,他让南宋总是在即将登顶的时候一脚踩空。这是命运吗,还是说这个人本身就有问题?
绝对是张浚的问题,他大事糊涂且嫉贤妒能。害曲端、迫岳飞、拆李显忠的台,这才是他的领导艺术的体现。
精细计算的话,他一生中唯一能值得称道的就是气节。自始至终对外锐意抗金,对内不屈于秦桧,哪怕颠沛流离二十年,也决不低头。
这绝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即使张浚德行不足、能力不够、私心过重,但他不失气节,仅凭这一点也足以让人肃然起敬。这就是我不忍再说什么的缘由。
他实实在在是为国操劳而死的。立足于这一点,我们原谅他,并且向他致敬吧!那些“浚征战一生,未获寸土与国”“志大而量不弘,气胜而用不密”之类的精当评语都选择性忽略吧!
张浚的死让汤思退等败类如愿以偿。这帮从头坏到脚无可救药的民族罪人欣喜若狂,成批量有建制地上书,要赵昚尊重客观事实,尊重过往的历史,别再作没有意义的抵抗,直接放弃两淮地区,退守长江南岸。马上遣使向金国乞和,这才是眼下免于国家沦亡的唯一方法
不止赵昚大怒,凡天下有血性者皆大怒。很多前线发生的隐秘事情传回了后方,求和派的叛国行为逐渐露馅了。
民心沸腾,除了主战派人士外,民间知名人士、太学生集团同时请愿,要求严惩卖国贼,为张浚报仇,为前线将士雪恨。而赵昚知道了这些,不禁无地自容。于他而言,这不是所谓的游移、中计或者浮浅稚嫩就可以说得过去的。枉他自诩中兴明君,正干着复国大计,居然搞得天怒人怨,忠臣死于眼前还不自知!
何其羞窘。
羞窘化为怒火,烧向了汤思退等人。这帮人按着惯性向自己的皇帝施压,以为有了秦桧的前例,那么照搬一些也无所谓。
这种心理很像是中唐时武则天篡位,之后韦后也想着照搬,结果弄得灰头土脸。利益当前,成例在前,基本上谁都会忘了自己是半斤还是八两。
汤思退被免去一切职务,削夺一切爵位,押赴永州(今湖南永州)管制。
如此重罪,还不砍头,这让全天下人不服。抗议像潮水一样涌来,这让政治新兵赵昚明白了过来,汤思退等人一样是他的敌人,不杀之,不仅会遗有后患,还会让后来的奸臣加倍地肆无忌惮,更会削弱眼下抗战中的民心士气。
赵昚下令把求和派一锅端,王之望、钱端礼、尹穑等全部罢免流放各地,主战派人士陈俊卿、陈良翰、王十月、张栻等人上位。
汤思退走在半路中,得知消息后直接吓死了。这就是败类的本质,有胆子败坏国家民族,却没种承担半点罪恶的后果。
以上动作大快人心,南宋的士气也随之高涨了些。可惜,军事实力是个独立的现实单位,与士气挂钩,却没法因之改变。
长江两岸的实力对比,比完颜亮南侵时更加悬殊。赵昚这时哪怕真的“男儿到死心如铁”,也没法去只手补裂天。
他的怒火随着求和派的全部覆灭而熄灭,心气随之消灭,觉得议和应该还是可以接受的,之前所强调的祖宗陵寝地、四州、国体互称等似乎也没啥大不了的。赵昚悄悄地派使者过江,重提议和。金国见好就收,两国迅速和好了。
南宋隆兴二年(公元1164年)闰十一月,宋金达成和议,主要内容有三条:
一、南宋皇帝对金主不再称臣,改君臣尊卑为叔侄大小。
二、双方疆界恢复到完颜亮南侵前,即以淮河至大散关为界,南宋在采石矶之战后收复的海、泗等地悉数归还。
三、改岁贡为岁币,每年金额由原来的绢、银各二十五万匹(两),减为二十万。
以上,史称“隆兴和议”。
这就是自采石矶之战、隆兴北伐之后南宋所有的“收获”。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从过程上来说,赵昚的运气之差无与伦比。
他遇到了空前的叛徒,他的宰相、前线司令官都背叛了他。可这不是借口,他缺乏最起码的争夺之道,他永远都只盯着自己。
自己有复国的愿望,那么不管实际情况怎样,都一定要打;受挫之后,不看金国的情况怎样,面对威胁就急于求和。
他的争夺理念从根本上就有缺陷。而这也很正常,也不看看他是谁培养出来的。赵构给他请的老师是史浩,这类人难道会真的教他帝王之道吗?会教他怎样开疆拓土,一统天下吗?
这些都是事后诸葛亮,说过也就算了,重要的是经过这些之后赵昚感觉还可以接受。
仔细算一下,他这番努力还是换回了些许好处。与他的老爹赵构相比,他的国际地位提升了,再也不是别人的臣子了;每年交出去的钱也不叫贡了,而是馈赠品,还少了近五分之一。
这也是成就啊!
当他找到了抚平自己伤痛的理由时,他的一些东西就丢失了。那些东西是不可以用来妥协、计算的,比如国恨家仇,比如沦丧之苦。这些怎么可以去讨价还价!
还要再过些日子,赵昚才会从危险过后的庆幸中走出来,感觉到自己变了,直到渐行渐远,与最初的他背道而驰。那时,他会发现机会离他更加远了,因为长江的对岸,有人比他看得更准,做得更稳。
完颜雍。
是时候说下这位金国皇帝了,他是很纠结的矛盾体。他温和,他不侵略,他甚至还讲道理。与完颜亮相比较,他实在是太不女真了。
从这个层面上看,无论如何,作为隔江而治的南宋都会选他做邻居。可历史证明,就是这个人,让赵昚绝望,远比完颜亮让他绝望。
第487章 亡国之象(1)()
话说中原自五代起直到元朝建立,都是乱世,其间宋、辽、夏、金谁也没能做到统一,这一点谁也无法反驳。于是,从宏观的角度来看,谁也不是正溯,谁都应该遵守乱世中的生存法则。
即争斗之道。
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历史给出了肯定,看蒙古人,直到统一天下,一直都处在争斗中。那么依照这一准则,明明完颜亮才是时代的宠儿,完颜雍是边缘庸才才对。
可是在大一统的机遇出现前,正确与错误往往逆向。
完颜雍人如其名,看似温吞水,实则雍容宏漠、从容不迫。这人该低头时能忍得住,连老婆都送得出门;该决断时绝不犹豫,称帝造反一言而定。面对南宋挑战时,始终镇定。该谈判了,几次命令进兵、停止、和谈、再进兵,成功调动了南宋君臣的神经。
这是非常有名的策略——以战迫和。
可以说,自从完颜亮南侵起,完颜雍一直在走钢丝,走错半步就会跌下万丈深渊,可他就是不出错,直到整合内部,压服南宋,保持住了金国最强的局面。
而这只不过是他的开端而已。
完颜雍一生不出错,以这种可怕的稳定性为基础,他让金国既迅速又稳定地开始了大变化。先是与民休息。对宋战争一结束,他仅留下了六万常备军,其余的都放还故乡。
仅此一条,即功德无量。
他还调整阶级关系。
金之初,因为仇恨深重,也因为见识不够,金国把原辽国的经济自由人、寺院等二税户都贬为奴隶,完颜雍下令赦免。因在战乱、饥荒中典卖的妻子儿女,由官方出钱赎买,放归亲人;再规定,凡放良之奴,限内娶良人为妻,所生子女即为良民。
凡此种种,不见宋朝哪位皇帝做过。
相比于治国,善行不过是小德。完颜雍在大的方向上把握得更加精到,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经济向汉族学习。
女真人自立国起,直到完颜亮南侵失败,一直处于半奴隶半封建制的低端时代。只知道烧杀掠夺,至于抢到手之后怎样发挥出应有的效益,他们一概不知。这就导致了他们总觉得吃不饱,总想着再去抢。而当年的赵匡胤在立国时,宁可放慢脚步,也要得一地繁荣一地,让经济民生迅速升腾。
完颜雍有见识,他通检推排,平均赋税差役,逐渐削夺女真贵族的特权,像宋一样把全国百姓分成若干等级,按级服役。
二是精神内核女真化。
这个问题很有时代特色,不只发生在南宋时代的金国,在明末清初时也一样出现过。
清初时八旗子弟席卷天下,创立大一统国家,可成功后不久就堕落成了一堆只知花天酒地吹牛皮的废物。从康熙晚期到乾隆中期,这些人别说披甲执锐上战场,就连戏台上演戏杀人,一刀砍下个假人头顺带着喷出来一腔鸡血,都会被吓得在台下一片惊呼。
历史是个大轮回,这些问题早在金国的完颜雍时期就出现了。完颜雍本人的太子都不知道女真风俗,宗室亲王们不能用本族语言交流,女真人除了梳着一条大辫子之外,已经找不出和汉人的区别了。
完颜雍下令设立女真学,选金国贵族子弟三千人入学,设女真进士科,颁行女真文译本的五经、诸子,与汉文儒生并列成两个对立体系。
禁止将女真姓改为汉姓,如完颜氏改姓王;禁止侍卫讲汉语;禁止女真人穿汉服,如果发现,重者处死,轻者取消世袭的女真爵位。
别的方面也取得了重大发展,比如榷场。宋、金国境线上再不像从前一样,只有一个每年交接岁币的区域,而是在广阔的大地上,从东方海岸线附近的泗州(今江苏盱眙西北)、寿州(今安徽凤台)直到西北的凤翔(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