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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黎也忍不住低语道：“这个人好奇怪；我竟然感觉不到他的生气。”
欢颜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他原本就不是活人；自然没有生气。”说罢；她迈步朝着求生走去。
不是活人！
九黎不由得惊了一下；驮着云朗跟上了欢颜的脚步。
走的近了；欢颜看清了求生如今的容貌；不由得微微吃惊。曾经的他虽算不得极美；但也是俊朗至极；只是气质冰冷；让人不敢接近罢了。
可是如今的他；比从前还要冷；更为诡异的是；他的眸子竟然散发着极淡的紫光；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眨了眨眼；看到的却是求生微微扬起的嘴角；盛满风雪的眸子紫光似水荡漾。
“许久不见；小师妹。”
一声小师妹；让欢颜禁不住浑身一颤；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复杂的情绪让她步履维艰；喉头滚烫；竟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但此刻站在不远处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
那个教她引气的大师兄。
那个看起来冷冰冰；却偶尔也会露出关怀的大师兄。
那个孤独寂寞；曾经想着带她远走高飞的大师兄——
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即便他此刻正对着她笑着；即便他刻意让自己的眸光看起来柔和些；也掩盖不了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与无情。
他亲手重伤了师尊；让师尊至今还忍受着锁魂扣的痛苦！
他叛逃了重华宫；投奔了魔尊；如今成了半人半魔的模样；这便是他想要的吗？
欢颜深深的呼吸；冰冷的空气刺激的她的肺抽疼；她凝眸朝他看去；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求生显然没料到欢颜会这样问；他微微一怔；而后笑容扩大；语气冰冷而淡然：“你觉得呢？”
“死气凝而不散；毫无半点生机；背叛了师尊；投靠了魔族；你也没能重生！值得吗？”欢颜的声音慢慢变得平静下来；缓缓低语；带着几分悲悯。
这几分悲悯让求生不由得蹙了眉；他深深的看了欢颜一眼；突然讥讽的笑出了声。
欢颜没有说话；平静的望着他；眼神中也是一抹毫不掩饰的同情。
君不夜和九黎一直很安静的站在一边；他转头看向欢颜；明白她心中的感受；也知道有些事只能让她自己面对；所以一直未曾插话；只默默守护。
良久；求生面上笑意渐收；淡紫色的眸光泛着淡淡光彩；抬手轻轻拂去额前一缕乱发；低眸轻语道：“你有何资格怜悯我？你我——又有多大的差别。”
“你一直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可是却偏偏有着魔族的血脉。”
“你一直希望能和师尊一同成仙；可你却没想过；凭你的身份你的天资；有何资格成仙？”
“求而不得！我是；你亦逃不脱。”
说到最后；他慢慢抬眼；和欢颜对视；眼中划过一抹浓浓的讥诮。
欢颜不由得一怔；心里像是针扎一样的难受；二师兄这一席话；字字都戳在了她的心窝；让她连呼吸都剧痛不已。但她却是倔强的隐忍着；摇头道：“师尊曾说；不论是何身份；修道之人；凭的是一颗心。”
“一颗无愧于天地的正义之心。”
正义？
求生挑眉；看着欢颜；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欢颜不由得蹙了眉头。
“你还是这样天真！”笑得累了；求生慢慢收敛笑容；语气冰冷到极点。
“知道我为何会离开师尊；选择了投靠魔尊吗？”他用足尖缓缓踩着雪；悠然道：“因为师尊太过软弱；在修道一途上；若不能破而后立；便只能停滞不前！他的天资举世无双；却总是口口声声凭本心行事；一心做着自认为正义之事；却没想过；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正义的存在。”
欢颜的眉头越蹙越紧；拳头越握越紧。
“他的天真；造就了他的无能！看看他和魔尊对抗的结果便可见分晓！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修行之人；不必在意身份！所以；他收留了我；求死；还有求战这三个异类——”
“对了；还有你！”说着；他下巴微抬；嗤笑道：“他能包容他人所不能包容；但却无法突破自己！循规蹈矩；日日苦修；最后又如何？我名求生；却终生不能求生。”
欢颜再也听不下去了摇头道：“那是你太过执着；世间原本就没有所谓的复生之术；不论是谁；都无法逃脱天道轮回！师尊替你取名为求生；是希望你能勘破生死；可是你执迷不悟；竟是走入了魔道！”
听得欢颜这样的话；求生轻笑一声：“修道若无执念；那还修道作何！”
欢颜顿时语塞；怔怔的不知该作何回答。
“还有求死；活了万年的至灵之石；永生不死；我曾羡慕过他；但最终却只剩下过同情。他的人生枯燥而无味；整日装作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混迹于花丛；自诩逍遥；其实最是寂寞不过；因为——整个重华宫；没有一人真正懂他。”
说着；他笑容渐浓；高声道：“最可怜的莫过于求战！你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待欢颜回答；他便笑着道：“他可是远古战神的化身；天生的煞神；本该所向披靡；却在师尊的教导下变成了一个懦弱无知的蠢货；陷入情爱不能自拔；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天资。”
说完；他不由得深深叹息；目光悠悠；缓声道：“还有你！”
“小师妹；你体内的魔族血脉精纯不输于魔尊；你若是弃道从魔；修为必定精进数倍！可是师尊明知道你的身份；却仍将你强留在身边；这便是对你的埋没与扼杀！”
“看看现在的你；修为低微；历经生死仍是一脸天真的模样！这样的你；根本无法生存在这个世界！”
说完；他向着欢颜伸出一只手；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还记得那一夜我在玉竹峰后山竹林和你说的话吗？”
欢颜呼吸一滞；眼神中出现了追忆。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魔族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阴暗可怖；那里是一片乐土；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跟我走吧；小师妹！”
欢颜定定的看着他向自己伸出的手；雪白轻轻漂落在他的掌心；慢慢堆积；却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
他的血；冰冷而无情。
欢颜深吸一口气；坚决的摇头；定定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给出的答案；和她拒绝孟星璇的话一般无二。求生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回答；没有半点意外；缓缓将掌心的积雪倾覆；淡笑着道：“你还是这么倔强；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欢颜神情沉重；摇头道：“自你伤了师尊；叛逃重华宫那一日开始；你我便再无半点情意可言；我只问你一句；你出现在此处；是为了阻拦我吗？”
再无半点情意！
求生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受伤；淡紫色的眸子看向天空；白雪落入他的眸中；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冰冷；微微眨眼；他翘起嘴角；戏谑道：“从前至今；你对我一直无情。”
欢颜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住；很疼很疼！
她轻轻咬唇；没有答话。
求生也没想过她会回应自己；自嘲一笑道：“如今的我；是魔尊的人；我的体内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血液。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已修魔；甚至连眼眸都开始变为紫色。我虽未复生；但却感受到了一丝活人的滋味。”
“所以；魔尊；是我的恩人。”
说完；他慢慢低眸；猛的一挥袖；漫天飞雪骤然散去；空气里凭空多了一股肃杀的味道。
欢颜下意识朝四周看去；只见远处雪花仍然飞舞；就连头顶也有雪花飘落；但却落在一定高度时；化作弧形朝别处飞去。
“是结界；他把我们都封进了这个结界里。”君不夜沉声说道；并开始用灵力试探结界的薄弱点。
求生则是不疾不徐道：“不用试探了；在你们尚未靠近之时；结界便已经准备好了。我曾想过；只要欢颜同意跟我走；我便撤了结界；让你们拿了碧血天晶回去；但如今——”
说着；他笑了起来；看着欢颜不语。
“你想做什么？”欢颜怡然不惧的凝视着他；体内的极阴极阳飞快的运转起来。
求生看着她紧张的神情；忽然摇了摇头；淡淡道：“小师妹；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怎舍得杀了你！不过；我答应过魔尊；不轻易将碧血天晶给你。”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不如这样；你若能接我三招；我便放你们过去；任由你们取走碧血天晶；可好？”
“不行。”君不夜第一个反对；求生的修为在入魔之后提升了许多；能让他们不知不觉就中了结界；可见功力差距之大；他说什么也不能让欢颜冒这个险。
九黎也摇头道：“他很强大；你接不了他三招；千万不要硬碰硬。”
欢颜沉默了；看着求生；思索着他是否真心如此！
若真的三招之后不再阻拦她取得碧血天晶；她自然愿意！
想到这里；她正欲开口；手腕却被君不夜一把抓住；他凝重的摇头：“不可。”
欢颜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道：“没试过；你怎知道不可？别忘了；我身上也有很多秘密！我一定能接下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挣脱了君不夜的手。
君不夜眉头紧蹙；沉声道：“若是接不住呢？因此而丢了性命呢？别忘了；你师尊还等着你回去。”
欢颜一怔；眼底划过一抹犹豫。
求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争吵；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良久；欢颜仍然选择了试一试；她看着君不夜；一字一顿道：“若我不上前一试；便能取得碧血天晶回去吗？师尊的时间不多了；我耗不起！我好害怕；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能失去师尊——”
君不夜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一时有些怔神。
这一句不能失去师尊；就像是她用刀在他的胸口狠狠下去一样的疼。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选择了沉默；没有再阻拦。
求生一早便知道欢颜的选择；他立在原地；笑盈盈的看着欢颜朝自己走来。
欢颜的每一步都很沉重；她脑海中想着的事往昔的时光；还有师尊的一颦一笑。为了师尊；她做任何事都值得！在心底一遍遍的为自己打气；直到求生抬起手；重重的一掌击在了她的胸口。
她倒飞而回的时候；看到的是求生讥讽的笑；君不夜焦急而心疼的身影；还有云朗大声哭喊的模样；九黎朝着它飞驰而来；她仿佛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看到满天雪影中；染满了紫色的色彩。
“第一招。”求生仍然立在原地；看着被击的远远的欢颜；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
君不夜将欢颜从地上扶起；心疼的替她擦去嘴角的鲜血。
“姐姐——”云朗哭了起来；扑到欢颜的身上；小手将她面上的血渍一一擦去。
他从未见过欢颜受这么重的伤；她根本没有一点的反抗；硬生生的受了求生一掌！
“肋骨断了三根；伤势很严重。”君不夜慌忙使出了灵光术；替欢颜治愈伤势。
而欢颜却是慢慢的推开了他的手；倔强的站了起来；摇晃了一下；再次坚定的迈步朝着求生走去；口中轻声道：“第二招。”
求生面上的笑容终于褪去；他不经意凝眉；看着欢颜一步步靠近；鼻中冷哼了一声；再次抬起手；淡淡紫光在他的掌心凝结；他漫不经心道：“刚才那一掌；我只用了三分力；这一掌——我会用上七分；若是受不住；不如干脆认输。”
欢颜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继续朝前走。
她体内的极阳之气飞快的修复着伤势；天凤的血脉的特殊性也在这一刻展示了出来；她断裂的肋骨在她行走间慢慢愈合；她的痛楚已经减轻了很多。
君不夜凝视着她的背影；呼吸急促；突然一个闪身挡在了她的面前；怒声道：“第二招；我来扛。”
求死略微扬眉；摇头道：“我可没定下这样的游戏规则。”
君不夜眉头狠狠一蹙；正欲说什么；却被欢颜拉住了衣袖；他回头；看到的是她倔强而苍白的脸；她摇头；沉声道：“我没事；我受得了。”
君不夜的心从未如此痛过；他忽然生出一种将欢颜打晕带走的念头。她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她不该承受这些！可是；他比谁都明白她心底深藏的那份情谊；也因为犹豫不决！
而欢颜；已经越过了他；走到了求死的面前。
求死定定的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嘴角还残余着紫色红的血渍；他有过片刻的犹豫；最终却是被疯狂占据了上风。欢颜的决绝和对重生的渴望支配着他；他无从反抗；也不想反抗。
紫光划过；欢颜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再次倒飞而出。
这一次；肋骨齐断；甚至插入了内脏。魔气疯狂的涌入她的身体；却并没造成更多的伤害。因为魔气一入体；便会被她的身体自动吸收；但内伤仍然不轻。
她重重的摔在雪地上；张口呕出了大滩鲜血。
紫红色的血染红了雪地一大片；浓郁的异香漂浮在天地间；醉人心脾。可是君不夜的面色却变得冰寒至极；他忍不住要对求生出手；可是欢颜却叫住了他；咬着牙低语：“还有——一招。”
“你疯了吗？你会死的。”君不夜暴怒大吼。
九黎将欢颜围绕了一个圈；急声道：“还记得你的承诺吗？你不能死；你还没有帮我进化成真龙！”
云朗也死死的攥着欢颜的衣袖不肯放；双目定定的看着地上的鲜血；哽咽道：“姐姐；不要丢下我——云朗不要再一个人——姐姐——”
欢颜也哽咽了；她深深的吸气；不让眼泪落下；轻声道：“我不会死。”
“你的生机在极速减弱；你撑不了第三招的。”九黎急的大吼；一转眸看向求生；怒道：“让我去；我的身体最强壮；死不了的。”
云朗也跟着点头道：“姐姐；我去——让我去——”
欢颜又是心疼又是感动；眼泪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她深深的呼吸；鼻腔口腔满满的尽是鲜血；她强忍着干呕；低声道：“这是我唯一能为师尊做的；让我自己来。”
君不夜恼怒的攥紧了拳；这种只能在一边看着；无法替她的感觉几乎将他逼疯。
他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定定道：“为了你师尊；你真的连命都不要了？”
欢颜没有回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奈何伤势太重；她连站立都摇摇欲坠。雪影的映照下；她本就血色褪尽的脸几乎透明；头发散落在脑后；每迈出一步都像在受凌迟之苦一般；冷汗很快将她浑身湿透。
“姐姐的师尊到底是谁；为什么姐姐要为了他受苦；云朗不喜欢姐姐的师尊；不喜欢——”云朗哭喊起来；抓着欢颜的衣袖不肯放。
欢颜低眸看着他；艰难的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云朗；不许说这样的话。师尊是姐姐——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云朗怔住；红着眼睛看着欢颜；眼泪啪嗒啪嗒的落。
欢颜的坚决无法动摇；她抬眸看向求生；一步步靠近。
极阳之气在体内疯狂的涌动；她断裂的骨头再不断愈合；但速度却比之前慢了不少。若不是因她体内还有天凤血脉；只怕她此刻已经伤重的爬都爬不起来。
求生定定的看着欢颜再次走来；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叫着他大师兄。在他的房内；他看着她努力打坐；努力练习引气而累的满头大汗；他看过她满院子撒丫子的跑；看过她狼吞虎咽吃馒头；看过她嘻嘻哈哈无忧无虑——
如今；那个傻傻的丑丫头长大了；亭亭玉立；倔强而独立。
他却突然觉得她遥不可及；无法靠近。
小师妹！
为何你可以为了师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