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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一双精明的眸子瞟着燕荆,妖艳的红唇上挑,无声的哼了一声,大有讥讽之意。
石越又道:“皇上年幼,却有贤者之风,待皇上长大,必能励精图治,开创一番伟业。”
“朕还小吗?朕已经十六岁了。”
燕荆攥紧了拳头,消瘦的肩膀隐隐颤抖,侧身望着燕瞳,怅然若失道:“十六岁的时候,姑姑已经嫁人了,朕怎么还能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小顽童?姑姑,您还记得花烛之夜吗?朕至今仍记忆犹新呢!”
“花烛之夜?”
燕瞳倚靠着屏风,眸光迷离,红唇仅仅明泽,低声呢喃,“女人最难忘的经历,谁能忘记?”
燕荆走到燕瞳跟前,用一种低沉、无限怀旧的声音,徐徐道:“花烛之夜,朕是姑姑的伴童子,朕虽然只有六岁,但却清晰记得婚庆当日,礼堂中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景致,而于此相映成趣的是,却是姑姑独自一人孤守洞房的落寞身影。”
说道这里,燕荆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温柔一笑:“朕只有六岁,长得很小,才到姑姑大腿根儿那么高,朕不懂事,又顽皮,又好奇,不知道姑姑为什么要蒙着盖头,孤单单坐在那里,不让人家看你最爱笑的脸,朕从下面向上望去,却发现姑姑泪流满面,滚滚泪滴从眸子中流出来,滑过香腮、下颌、流淌在了火红喜庆的嫁衣上。”
听着燕荆平静、淡然的提及往事,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将眸子定格在燕荆与燕瞳身上。
就连装病的皇太后,似乎也忘记了伪装,精明的眸子锁定二人,似乎想知道燕荆这番话的真正用意。
石越却从来没有听过燕荆提及这段往事,也没有想到他与燕瞳之间,还有过这么一段交集看来,自己这个顽皮的徒弟,还有好多事情瞒着自己呢。
此刻听着燕荆叙述往事,脑海中勾勒出众人皆醉,而燕瞳独坐床头,美眸含泪的画面。
只是这么一想,就觉得燕瞳当真可怜。
“好端端的,提及往事干什么?”
燕瞳眸子哀怨更浓,“皇上当年也太顽皮了,不知道新娘子是不能看的吗?姑姑当时真想拔下你的裤子,狠狠的打你屁股呢。”
燕荆下意识的捂着屁股,怅然道:“姑姑,你还记仇哪?朕对姑姑的泪珠刻骨铭心,姑姑还记得,朕当时问姑姑:姑姑,你为什么哭啊?我看到外面的人都在笑啊,尤其是那个满脸胡子的新郎官,都笑成胖大海了!”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燕瞳红唇轻颤,紧紧抿着,眸子中水汪汪的,似乎要哭出来。
“那姑姑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燕荆望着燕瞳那张幽怨的媚脸,忧伤道:“姑姑当时候告诉我,你是喜极而泣,高兴的哭了,朕当时什么都不懂,还信以为真,但现在想起来,朕真的好傻啊。”
闻听燕荆娓娓道来,福王、白莫愁、康善真沉默无语,目光黯然,骨子里涌出强烈的屈辱感。
燕瞳对这段不堪回首的痛楚自然更加刻骨铭心,莹莹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石越此刻也大约明白燕荆再打悲情牌了猜测到自己的宝贝徒弟利用燕瞳的伤疤来压制福王时,心里不禁涌出恼意,但此刻,倒是不好拆穿燕荆,于此同时,也想通过燕荆的口中,多多了解燕瞳的过往。
燕荆叹了口气,又娓娓道来,“当年,姑姑才十六岁,正是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花季少女,但却能以柔弱的肩膀,牺牲掉自己的幸福,承担了大燕王朝的崩塌,这份坚韧、胆识,让无数的英雄儿郎汗颜,而朕已然十六岁,一事无成,但与姑姑相比,却没有一点抬头的勇气!姑姑……朕在十岁的时候,就明白了姑姑为大燕承受的苦楚,所以,从那时候起,朕就暗暗的立下了一桩宏愿。”
“什么……什么宏愿?”燕瞳忍着悲情,追问道。
燕荆攥紧了拳头,激动道:“朕十岁的时候就发誓,要振兴大燕,要国富民强,要养兵,要把大燕的士兵武装到牙齿上,要跃马扬刀,直扑蒙古王庭,要让蒙古王室屈服于大燕铁蹄之下,但朕,并不是想要侵略、抢夺……”
说到这里,燕荆的眸子中也含着泪,凝望着燕瞳,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道:“朕……朕只想把套牢在姑姑身上的枷锁打碎,狠狠的摔在蒙古王室脚下,要让他们不敢痴心妄想,朕要亲手把姑姑逝去的幸福找回来;还姑姑一个自由之身,要让姑姑嫁给她喜欢的男人!虽然这几年来,朕与姑姑渐行渐远,但朕心中的宏愿却从来没有改变过,从来……从来没有!”
“别……别说了!“
燕瞳狠狠的推了燕荆一把,眸子中泪滴滚落,捂着犹豫雨中玫瑰的娇艳脸蛋,踉跄着跑了出去。
石越心痛,起身要追,又觉得这行为过于突兀,又不甘心的坐下来,但心思杂乱,如坐针毡!
…,
第855章 咄咄逼人()
燕荆并没有理会掩面而走的燕瞳,直接将愠怒的眸子望向了燕骏,气势逼人道:“皇叔治理江南,卓有成效,谋臣成群,武将云集,兵锋所向,威风赫赫,这些都让朕从心底深处佩服,又听闻皇叔与姑姑兄妹情深,可是……朕却有一桩烦心事悬而未解,一定要向皇叔问个明白才好。”
“你……你要问什么?”
福王脸色铁青,握着扶手的手臂微微发颤,隐隐感觉到这小嘎伢子有绝地反击之势。
“皇叔紧张什么?”
燕荆狭长眸子中含着一抹冷厉,直勾勾的盯着福王,掷地有声道:“皇叔既然与姑姑兄妹情深,那应该不会对姑姑的苦楚视而不见!”
“皇叔号称治下谋臣成群、武将云集,这十年之中,可曾召集谋臣为姑姑的终生幸福殚精竭虑?可曾汇集手下兵马,兵锋直指蒙古,强行为姑姑打碎套牢在身上的枷锁?朕虽然身小力微,仍有此心,不知皇叔如何作想?”
何旦闻听此言,与黄欢对视一眼,眸子中藏着一抹诡异之色。
被燕荆这般披头盖脸的追问,福王惊出了一身冷汗,啪的一下重重的拍着扶手,站起身来,怒目相向,争辩道:“怎么没有?本王可是日夜为长公主之婚事忧心忡忡,暗中却已经筹划、布置……”
“皇叔此言可能让人信服?而且皇叔随便筹划,就需要十年之久?姑姑为此已经等待了十年,又有几个十年可以等待?”
燕荆毫不留情,踱着步子,站在福王面前,眸子炯炯有神,气势逼人,“据朕所知,蒙古王室成员每年都会派人蒙古铁骑来探望姑姑,将姑姑视为蒙古王室的王妃,但皇叔不仅不生气,反以亲帅臣下相迎,以上宾招待,送金银珠宝满其私心,赠美女佳人拱其淫。乐,哈哈……好笑!真是好笑!”
他大笑三声,狠狠的甩了一下手臂,稚嫩的小手指着福王的眼睛,横眉立目道:“皇叔,别怪朕冒昧,朕倒要问一句,当蒙古使者搂着金银开怀大笑,您的谋臣智士计将安出?”
“当那些浑身黑毛的蒙古使者骑在满眼泪痕的美女肚皮上、淫。笑羞辱时,您麾下的生猛武将又蜷缩在哪个角落醉生梦死?当蒙古铁骑直呼姑姑为王妃之时,您所谓的筹划布置又丢到哪里去了?您所谓的兵锋所指又龟缩在哪个狗洞,不敢出来与蒙古铁骑决战?难道皇叔手下的那些精兵强将遇到蒙古铁骑,就成纸糊的了?”
这一连串的质问,犹如排山倒海的潮涌,将福王席卷到漩涡之中,几乎让他窒息。
“你……你好无礼!”
虽然秋日炎炎,但福王只觉得浑身冰冷,犹如置身于冰窖之中,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
他气恼的瞪着面者这个小嘎牙子,却反驳不出来一句,颤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脑中嗡嗡作响——虽然遭受了**裸的羞辱,但又羞有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击回去。
事实上,福王燕骏自己将自己逼入了死角,却无论如何也绕不出来,真真的进退两难。
福王若是承认自己兵马不够锐利,也不可行,不然,刚才自己已经将‘谋臣辈出、猛将如云’的大话吹了无数遍,又作何解释?那不是在狠狠的搧自己的耳光吗?
但若是横下心来,嘴硬自己文治武功,强横无比,为什么又对蒙古使者笑脸相迎,摆出一副讨好的哈巴狗姿态?
难道自己所谓的精兵强将,遇到蒙古铁骑,就成了摆设?
亦或者是让人怀疑自己与燕瞳的兄妹之情是敷衍塞责,甚至怀疑自己有故意送燕瞳羊入虎口,而讨好蒙古之意?
我的天哪!
福王颓然的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一番,就觉得头大如斗,无计面对,更无脸狡辩。
此刻,他心中百味杂陈,除了有对小皇帝咄咄逼人的羞愤、怨恨,骨子深处,还有着对燕瞳的亏欠。
“皇叔,您到是说句话啊?”
燕荆又恢复了那分从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不光朕想知道福王如何解释,便是白御史、康指挥使,皇太后,也想知道其中隐情呢!”
看着刚才还万分嚣张的福王,此刻紧紧夹着尾巴,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别提有多惬意了。
“这……”
福王脸色讪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拼命的向何旦使眼色,让他出面缓解自己的尴尬。
何旦刚才也被燕荆锋芒毕露的言辞吓得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再也不敢小瞧了他,心中却又觉得纳闷——这么小皇帝这一通犀利的狡辩,居然与石越有着本质上的相似呢?
他无暇多想,连忙起身,说道:“皇上,岂不闻欲速则不达,福王只是表面示好于蒙古王室,意在麻痹那些傲慢的莽夫,实则暗中蓄势待发,已有了应对之策,只等着时机成熟,便会有甲士手持利剑,为长公主正名。”
“欲速则不达?”
燕荆放声大笑:“从姑姑大婚算起,至今刚好十年,难道皇叔意在十年磨一剑?哈哈……果然磨得一首好贱啊!”
回眸凝视福王,一字一顿道:“皇叔,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蒙古王室耀武扬威,出使江南的日子又快临近了,朕就拭目以待,带着百官朝臣前去观望,看皇叔十年磨出来的宝剑到底够不够锋利!”
燕荆此举算是彻底将福王逼入了死角,福王即便不想要得罪蒙古王室,恐怕也没有更好的借口了。
福王重重的拍了一下扶手,鼻中冷哼一声,算是回应了燕荆。
场面又陷入了尴尬之境。
何旦眼珠一转,忙道:“皇上、福王,此事容后再议,莫忘了,咱们今日可是为了探视太后而来,而此刻身在福寿宫,却大谈朝廷政事,岂不是对太后大不敬?”
哎呀……我好笨!
福王懊恼的拍了拍脑门:这个一个好借口,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福王也非一般人,收起那颓废之态,拿捏出焦虑之意,向太后躬身道:“太后,您到底害了什么病啊?”
太后还没有回答,燕荆却放声大笑起来:“太后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呢,你们说奇不奇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第856章 不让把脉、为哪般?()
燕荆指着那十几名撅着屁股、跪在地上的太医,打趣道:“别说皇太后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就是这些自称妙手回春的太医,也没有诊断出太后的病情呢,当真匪夷所思。”
啊?
福王当然对此心知肚明,但却并不能点破,只是蹙眉,作出一副焦虑之状!
白莫愁、康善真、田焚等大臣,则对太后之病深感诧异。
尤其是康善真,身为太后的老情人,自然将太后记挂在心上,脸上倒真有几关怀之意,站起身来,躬身道:“太后,您到底哪里不舒服,可说出症状来,让众太医会诊一下,必有名目,也好对症下药。”
燕荆笑道:“康大人你说奇怪不奇怪,太后身子不舒服,朕哪里能安心理政?心慌则乱,才宣了这些太医进殿,为太后诊脉,可是太后居然不肯让太医把脉,谁敢给太后把脉,就要砍了谁的头,朕委实不能理解太后的心思,还请康大人帮忙劝解。”
呼!
听着燕荆说的这么好奇,康善真眸子中闪过一丝忧虑,望着太后,劝解道:“太后,有病当及时诊治,讳疾忌医,哪里是智者所为?”
白莫愁与石越对望一眼,眸子中藏着深深的不解。
石越却对太后‘讳疾忌医’的举动感到十分的好奇。
按照正常流程来说,皇太后即便装病,让太医诊病,也并不怕被太医识破他的诡计。
反正太后只要一句浑身虚弱,身子不舒服的借口说出来,这些太医还能生硬的说太后没病吗?
可是,这老婊。子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就是不让太医诊病,难道……老婊。子身上有什么隐情,却怕被太医发现?
石越不由得蹙眉、深思起来。
太后虽然四十多岁,但却风韵犹存,那张展现皱纹的脸上,依然有着让人着迷的艳美。
看着康善真凑到跟前来发问,却扭头转到一边去,哼道:“本宫身子不舒服,久病成医,就是感染了风寒,也不劳烦太医诊治了。”
“太后乃万金之躯,害了病,岂能马马虎虎的应付?”
燕荆对太后不让太医把脉的行径也有几分不解,而且从眸子中,也可以感觉到老婊。子对太医的警惕与厌烦。
但越是因为如此,燕荆就越想不清楚,越想不清楚,就越要逼着太医给太后把脉。
燕荆伪装出一副‘孝顺’的模样,焦虑道:“太后,朕也读过医书,风寒之症,后脑强痛,脖子转动不灵活,怕寒怕风,鼻涕长流,为白色、或者微黄,但太后您一举一动,与风寒之症,怕是风马牛不相及呀!”
也不等着太后回应,回身,一脚踢在跪在地上,身材肥硕的太医屁股上,厉声道:“刘太医,朕说得对不对?”
刘太医吓得肚皮乱颤,不停的叩头,哆哆嗦嗦道:“皇上博……博闻强识,医术比臣厉害不知多少倍,自然是不会说错。”
燕荆又是一脚,踢在刘太医屁股上,哼道:“还不快起来”!
又一脸焦虑的对太后说道:“太后,您也听到了,朕的判断无误,您身体若是真不舒服,还是必须仔细的诊治一番,要知道,太后乃一国之母,您的身体是整个大燕的,焉能率性而为?”
回眸对刘太医道:“还不赶紧给太后把脉!”
刘太医哆哆嗦嗦的上前来,就要给太后把脉,太后抡起胳膊,啪的一下,又快又狠,就打在刘太医脸上,狠呆呆啐道:“大胆奴才,还反了你了?来人,给本宫拖出去,重责三十仗。”
太后身边的两个心腹太监便冲了上来,要驾着刘太医出去受刑。
“太后,我冤枉啊!”刘太医吓得脸如土色,哀嚎求饶:三十廷杖,还不被打死了?
燕荆板着脸,冲着那两个太监哼道:“刘太医为太后诊病,乃是职责所在,怎么能随意廷杖加身?滥用私刑?更何况有白御史再此,尔等胡乱行事,也不怕被白御史弹劾?”
两个小太监这才想起来白老流氓为言官之首,还掌控着诉讼刑狱,岂敢当着他的面前胡作非为?
两个小太监看了一眼皇太后,不由得进退两难。
太后冷眼看着刘太医,哼道:“还不快滚下去!”
刘太医如蒙大赦,抱头鼠窜滚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