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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汝卿看着屋内一群人,有徐家老爷等几位徐家长辈,有徐策的哥哥们,还有县上的士绅,顿时尴尬的赶快挣脱徐策的手。
“爹,大哥,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刘家老二,刘卿璇。”徐策出言介绍道。
刘汝卿拱手道:“晚辈卿璇见过各位,徐少爷高中,还未向徐老爷道喜呢。”
徐老爷摸摸胡子,笑道:“听小儿经常提及刘贤侄,说贤侄学问甚好,堪比族学中的那些教书先生了。此次能够高中,还有赖于贤侄点拨。”
“哪里哪里。”刘汝卿赶紧谦虚道,心想这个徐策还真是什么都说啊。
一个士绅听到此言,颇为惊叹的问道:“看来这位小兄弟学问不错,不知是哪科进士?”
刘汝卿听到此言,脸色微微一沉。徐策知道刘汝卿不屑于功名利禄,便替他答话道:“卿璇小弟年纪还小,等过两年再去科考。”
看样子是没当官啊。士绅笑着胡乱应付了两句,便坐下了。徐策拉着刘汝卿坐下,低声道:“小地方的人,就爱拉是非。”
“士林中人皆是如此,我不会介意的。”刘汝卿看过太多官场虚与委蛇,对这些小事自然不放在心上。
“我以为你隐居山野,不问世事。原来你还知道士林的风气啊。”
刘汝卿摇头叹息,似乎一不小心又暴露了什么。
午时刚过,终于开宴。徐策作为主人,还得去各桌敬酒,只剩下刘汝卿一人埋头大吃。徐老爷见他独自一人,便和他聊了几句。
徐老爷道:“听小儿说,你家中还有位大哥,今日怎么没来?”
“大哥身体不好,不宜长途跋涉,所以只得由小弟代他过来道喜了。”
徐老爷摸摸胡须,“哦”了一声,他一直很奇怪,刘家两兄弟是作何营生的。见他们的穿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但看他们不读书科举,也不像是生意人。难道真如徐策所言,是行医的医者?
徐老爷正打算旁敲侧击的向刘汝卿打探呢,结果听外面人说,县太爷都来了。他们徐家并非士绅大户,设个小宴居然能惊动知县,真是奇哉怪哉。
徐老爷只好携徐策去门口迎接,刘汝卿侧过身子也望向门外,这一看不得了,县太爷身后跟了一帮人,其中就有冯彻和张三。
只见他们一身平民装扮,应该是不想暴露身份扰民。可是徐策是谁啊,他当年随着邵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见过冯彻真人的。结果徐策一见到冯彻,就惊喜的大呼一声:“冯、冯大人?”
冯彻:“……”
张三:“……”
“冯大人?”徐老爷并没见过前任颍州知州,打量着知县身后几位大人,不知道哪位是什么冯大人。
在场的小老百姓自然也不清楚。徐策激动的向乡亲们介绍道:“这就是我们颍州的知州大人啊。为咱治理了淮水,重修了堤坝,整治了贪官的冯大人啊。”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冯彻至,洪水肆”的冯大人啊。当然,现在大家再也不会埋怨冯彻,而是感激他赈灾抚民,惩治贪官了。当然,这其中徐策也出了不少力,于是这些年在乡亲们面前,也逐渐变得有威望了。
“冯大人。”众人纷纷行礼。冯彻无语的扶起诸位,而一旁的县太爷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就说嘛,以冯彻的名气想要在颍州不被认出来,还是太天真了点。
冯彻看着兴奋不已的徐策,回想了一下便知他是当年精通水利的书生,没想到一转眼,他都秋闱高中了。冯彻拱手道:“恭喜恭喜啊。”
徐策赶紧还礼,“多谢冯大人当年栽培,晚生感激不尽。冯大人,您不是去刑部当官了,怎么又回到了颍州?”
“此次前来,是来找人的。”冯彻把徐策拉到一旁,翻出一副画卷,“你可见过画中人?”
徐策凑近一看,又一声惊呼,“这不是……卿璇贤弟吗?”
“我们找他有急事。”
“他就在里面吃酒呢。”徐策忙不迭的领着冯彻进屋,结果一进去就傻眼了,这里哪还有刘汝卿的影子?
徐策问同桌吃饭的人,“刘贤弟呢?”
“刚刚出去了。”那人也一脸茫然。
张三察觉不对,对冯彻附耳道:“我的人都在大门外盯着,他应该走不出去。”
既然出不去这个院子,冯彻想了想道:“那麻烦这位小兄弟,帮我们找一下他吧。”
徐策被派到院子里苦逼的找人去了,大厅里不相干的人也都很有眼色的出去了。徐老爷摸摸脑门的汗,恭恭敬敬请冯大人、县太爷上座。张三怕徐策请不了刘汝卿,便跟他一起去找人了。
“不知刘卿璇所犯何错,竟然劳驾冯大人亲来。”徐老爷战战兢兢的问道。
冯彻忙宽慰道:“老爷子想岔了,并非犯罪,而是我们有事找他。徐老爷不必担心。”
“原来如此。”徐老爷又擦了擦头上的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刘汝卿的确没能出的去大院,不久就被找到了。刘汝卿愤愤的看着张三,又看了看上座的冯彻,面无表情的径直走过去,坐下了。
这就坐下了?也太没礼貌了吧。徐策还以为刘汝卿不知道冯彻身份,忙介绍道:“这是刑部尚书冯大人,还不快见礼?”
刘汝卿懒懒的瞅了一眼那俩人,没有动。他自从知道了邵安的秘密后,开始讨厌和邵安作过对,以及分开他们兄弟的所有人。
冯彻摆摆手,表示他不在意。他温和的说道:“此次前来,是有事请教。”
“何事?”刘汝卿语气生硬的说道。
冯彻看了眼旁边的徐老爷和徐策,张三立马会意,很有礼貌的把他们请了出去。
等闲杂人等都走了后,冯彻才开口:“我们找邵相有急事,烦请代为引见。”
“邵……相?”刘汝卿终于正眼看了一眼冯彻,敏锐的抓住了冯彻话中的关键词。当然,刘汝卿怎么会那么老实的告诉他们邵安在哪里,他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张三神情焦急,见刘汝卿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心道自己这是哪里得罪他了?
“大……大人神出鬼没,早已辞官归隐,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刘汝卿差一点就叫邵安大哥了,幸好反应快,及时改了口。
张三自然是不信的,他三队的情报何时出过差错。刘汝卿明明就是和邵安住在颍州某乡间。他低声道:“你知道不知道邵安和李洪义的事情?”
提起这点刘汝卿就更生气了,张三居然还好意思问?刘汝卿冷哼一声,不说话。
“看来你是知道了。”张三笃定道,“那你知道吗,李洪义恢复记忆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刘汝卿终于有了点反应,不再不吭声了。
“他不是自己想起来的,这全是冯大人的功劳。”
刘汝卿略带惊奇的看向冯彻,冯彻不过是个局外人,他居然能帮李洪义想起往事?
张三将冯彻审案的过程简明扼要的讲了一遍,刘汝卿看冯彻的眼色也不再是淡漠的了,而是渐渐变的炽热。等张三讲完,刘汝卿终于起身向冯彻施礼:“刚刚在下多有得罪,李将军能和邵相相认,多亏了冯大人明察秋毫。您可真是办了一件大好事啊!”
“唉,什么大好事啊。”冯彻摆摆手,“本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是我知道后面还牵连着孙敕,我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讲出来的。”
张三安慰道:“你都自责了一路了,孙敕要反,谁能想得到啊。”
“孙敕……要反?”刘汝卿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短短一盏茶时间,就受到了一波又一波的惊吓。
“是啊,孙敕反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们骗你干什么?是这样的……”张三又将孙敕谋反前后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刘汝卿听完,突然如同疯癫般痛哭流泣,他悲愤道:“我早该猜到的,我早就发现了,孙敕有问题。”
124错因果过往徒留恨,定乾坤前事付烟尘()
“啊?”屋内众人又是一惊,愣愣的盯着刘汝卿,不知道他曾发现了什么。
刘汝卿平缓了情绪,才说道:“你们还记得,当年圣上下旨令李将军不得撤兵,但是圣旨晚至的事情吗?”
“记得啊,那回差点耽误了军国大事。”张三回忆道,“我记得是中书省的……姓许的一个舍人渎职造成的。”
那件案子是冯彻审理的,他记得自然更清楚。他补充道:“是通事舍人许昌清,不过本官一直觉得,那个案子背后应该是有主使。只可惜,许昌清当场自尽了。”
“难道主谋就是孙敕?”张三猜测道。
刘汝卿点头,“十有八九就是他。孙敕自任副相以来,从来不会过问圣旨发放这种小事。可是那天,他大清早就过来查问,听到邵相离开京城时,他似乎很高兴。后来又问我何时拟诏,签押与否,还连说三个‘好’字。言行举止,与平日大相径庭。”
冯彻抚摸胡须想了想,问道:“孙敕来时,圣旨发下去多久了。”
刘汝卿回忆道:“刚发下去,他就来了。”
冯彻分析道:“所以说,假设是孙敕,他完全有时间追到许昌清那里,把圣旨截住。”
刘汝卿也说道:“许昌清在中书省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可就是那次,孙敕过问了圣旨的事,那道圣旨,就恰恰出错了。”
作案时间算是能对上了,那么作案动机……冯彻揣测道:“李将军掌握了孙敕的秘密,所以孙敕恨不得将其杀死。他故意晚发圣旨,就是想让李洪义撤兵金城。进则兵败身死,退也可激怒圣上。这真是一招攻心的妙棋啊。”
刘汝卿想起邵安曾对他分析军情说过的话,他道:“邵相当年也说,撤兵永靖县并非上策,要不是找到了‘黄泉路’,李将军那一战,恐怕没那么简单得胜。”
“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过邵相?”冯彻问道。
刘汝卿摇头,“没有。他当时病危,我不敢烦扰。”
冯彻感叹道:“如果你当时告诉他了,邵相至少可以在临走前,提醒皇帝。孙敕也不会那么顺顺当当的,登上丞相之位的。”
“邵安那时候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张三心疼道,“你们也不替邵安着想。”
刘汝卿闻言,总算对张三温和了几分,看样子张三终于改过自新,不再处处和邵安作对了。
事关重大,刘汝卿自然不敢拦着他们见邵安,只好亲自为他们引路。冯彻坐轿,张三和刘汝卿骑马。当然,三队的隐卫们都在暗中保护。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在山间小路,乡下村民们何曾见过这排场,可把他们吓了一跳。
等刘汝卿带他们来到邵安住处,冯彻和张三才吃惊的打量着这户小院。没想到邵安这种出身富贵人家之人,也能守得住清静,待在穷乡僻壤里,一住五年。走近一看,这个院子不算大,更谈不上奢华,却贵在清静。
阿瑞正在给邵安熬药,见刘汝卿带一帮人来,吓得差点打翻药碗。他看着眼前之人,这不是刑部的冯大人,还有那个侍卫司的大人吗?
“你们……你们……”阿瑞哆嗦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刘汝卿给阿瑞一个安抚的眼神,对他道:“几位大人找你主子有事,你先去院里等候吧。”
阿瑞点点头,眼睁睁的看着刘汝卿带着张三和冯彻进屋,心中充满着惊奇与不解。
刘汝卿让二位在大厅稍坐,他去书房找邵安。邵安听后略微吃惊:“冯致远和张哥来了?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说来话长……”刘汝卿想了想,还是让冯彻亲自说比较好,便道,“您还是问他们吧。”
邵安瞥一眼忐忑不安的刘汝卿,淡淡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
一进门,冯彻便向邵安长揖一礼,恭敬道:“邵相安好?”
邵安侧身避过,“我已经不是丞相了,冯大人的大礼,我可受不起啊。”
“邵安。”张三最是憋不住话,快人快语道,“你哥哥他恢复记忆了。”
邵安闻言,反应却很淡漠,仿佛这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似得,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哦?”张三诧异的看着眼前一脸平静之人,他的满腔热血都被邵安给一句话给浇灭,张三彻底没脾气了,“你怎么这么淡定?”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可以永远瞒下去的,真相迟早会被知道的。”邵安早在离京前就预料到了五年后,才会留下一封信,安抚哥哥。
张三继续说:“李洪义他的记忆不是自己恢复的,要不是冯彻揭秘,你们兄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相认呢。”
居然是冯彻发现的?邵安看向一旁的冯彻,笑道:“这倒是出人意料,冯大人果然是观察入微,断案如神。”
“不敢当,只希望邵相待会儿,不要骂我冲动行事才是。”
听冯彻这么一说,再一想哥哥居然不过来见自己,邵安立刻了然道:“看来,你们此次前来,不仅是因为李洪义恢复记忆的事吧。”
张三点头,“是啊,京城出事了。皇上复你相位,并敕封天下兵马大元帅,掌兵符,统领天下兵马。”
这个消息终于令邵安震惊了,皇上这么小心谨慎,从不放权的人,居然要自己兼任将相,他这是疯了吗?
“这……我怎么敢当?”
“当得当得,你乃孔明在世,算无遗策啊。”张三突然下跪,大声道,“请受我一拜!”
“张哥……你、你这是干什么。”邵安赶紧起身,抓着张三的手要拽他起来。而张三却抬起脸,眼中竟然闪着泪水,“邵安,当年是我们错了,害的你流放两年,是我们对不起你。”
“什么?”邵安一愣,流放,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张三怎么突然提起这段往事了?
张三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开始说道:“当年,你的战术没有一点问题。是孙敕,他被敌人所抓,供出了李洪义的行军路线。你没有错,孙敕,他才是罪魁祸首!”
“孙敕?”邵安回忆往昔,疑惑道,“他是怎么知道行军路线的?”
“哎呀。”张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是李洪义,他居然轻易将军事机密透漏给了外人。”
“是哥哥?他为什么要说?”
张三摸摸鼻尖,“因为……他听不懂你们的话,便去向孙敕请教了。”
“原来是这样。”邵安摇头苦笑,他当年年少气盛,以为把自己所学全部教给哥哥,李洪义他就能成为天下第一武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初真有点揠苗助长,给哥哥讲的太过复杂,也难怪李洪义听了几遍也听不懂了。
后面的事邵安便自己也能猜到了,高巍一向对文人有偏见,从来不会保护监军的。而孙敕,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书生,落到了西瓯手中,哪里挨得过酷刑。
张三惴惴不安的看着邵安,小心翼翼道:“我知道孙敕罪无可恕,我也知道你恨他。我们这次前来,就是帮你报仇的。”
“我不恨他,也不会恨任何人。我要感谢上苍,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去见他,叫他一声,‘哥哥’了!”邵安缓缓摇头,这一刻云淡风轻,他的内心从未有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无恨无憾,无比释怀。
恨孙敕透露军情吗?恨高巍没有派人保护好孙敕么?恨皇上没有明断是非吗?冥冥之中环环相扣,邵安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