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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安故作伤感的叹息道:“哎呀,看来我是来得太勤了,这就烦我了。”
“哪有,咱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只是……”晋王可怜兮兮道,“只要你不要告诉我五哥,我还是很欢迎你的嘛!”
话说自上回邵安来此查案,两人再就没碰面。本应过年时各王爷回长安一聚,但因在孝期,皇帝下旨过年期间的一切庆典从简,各地王爷们不必回京。故而晋王只得无聊的呆在封地,更没有见到他心心念念的洪义了。
邵安答应不会告诉皇帝唱戏的事,晋王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了。邵安又问他何时开始唱戏的,晋王吞吞吐吐,磨磨唧唧,终于憋出几个字,“呃、那啥、就是……刚来这时。”
晋王对戏曲的执着果然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邵安叹气,他还能说什么呢?
反倒晋王想起某事,颇为激动的问道:“对了,洪义咋样?他有没有回信?”
“回信?”邵安一惊,他居然忘记这一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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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殿最:古代考核政绩或军功,下等称为“殿”,上等称为“最”。
016邵安外察明修栈道,孙敕京察暗渡陈仓()
“回信?”邵安一惊,他居然忘记这一茬了。
晋王见邵安神色有异,急忙提示道:“就是上回让你给洪义捎带的信,他是否有回信啊?”
“……”邵安有苦难言,内心煎熬着,不知该不该告诉晋王他失忆的事。
晋王看邵安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看向远方,顿时连妆的顾不得卸了,跑到邵安面前朝他摆摆手,“喂,安儿?你怎么啦?”
“啊?我……我……”邵安回过神来,几次张口想告诉实情,却始终难以启齿,最后还是说,“信,我忘给他了。”
“你向来谨慎,居然也会忘事?”晋王惊奇,可看见邵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好责怪什么了,只道,“忘了就忘了呗,反正信中没写什么大不了的事,等我以后进京当面说就是了。”
邵安心虚,赶紧转移话题,再要是这么说下去,保不定什么时候就露馅了呢。
由于此次邵安来杭州是暗访,不能去住驿站。而客栈既花钱又不安全。这么一来,只能去晋王府小住一段时日了。
话说邵安前几次进晋王府,因公事在身,来去匆匆,都没时间好好游玩参观一下。这一回由晋王在前领路,正好逛逛这新建的晋王府邸。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草……果真是应有尽有。邵安转着转着,渐渐伤感了。因为他越看越觉得,这杭州的晋王府,和当年长安的晋王府十分相似。
邵安想起当年在长安时,晋王府和安王府相隔不远。他与哥哥闲着没事,常跑去找晋王玩。两人通常是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想进就进,也无人拦。因为哥哥好结交,与晋王府的下人也聊得来。他一去晋王府,那些小厮女婢欢迎都来不及,怎会阻拦呢?
可惜一场宫变,晋王府人大多遇难,晋王府邸也被烧毁。
如今景犹在,人已去。即使能分毫不差的重建楼阁,但那些宫变中死去的人,怎能复活?
邵安看着一旁立着的下人们,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个个呆板的表情。再也提不起继续游园的兴趣了,谎称累了,想要休息。
晋王便叫来管家,吩咐道:“带公子去客房歇息,要好生招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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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喝玩乐几天后,邵安开始办正事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首先说这群因年老而免官的人。那杭州知州明明刚过花甲,吏部册子上却写的是七十三岁;同知才四十七岁,结果写成七十四岁。至于那些个贪赃枉法的,不用查也能猜到,情况大多不实吧。
邵安对这帮吏部的官员真的是佩服之至,为了捞钱,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还没等邵安回京找于承平的麻烦,这于承平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日,晋王照例去唱戏,非要拉着邵安一起走。邵安被缠得不耐烦,勉为其难的答应去给他捧场,让晋王先去排戏,自己随后就来。
戏未开演,戏迷们却都已早早落座,只等晋王亮相登场呢。此时忽然闯入一批不速之客,凶神恶煞的。他们身着青缎锦衣,质料上乘,看似颇有地位。戏院班主赶紧上前,陪着笑脸道:“各位大爷,初来此看戏吧,里面请。”
“慢!”为首的十分嚣张,一挥手道,“我家主子今日包场了。快把里面闲杂人等清理干净。”
“大爷,这怎么好?客人都已经进去了,哪有赶人的道理。”班主唯唯诺诺的说着,愁得眉头都纠结在一起了。
“少废话。你不敢惹,我们去赶人。”说罢,一群人气焰嚣张的开始驱逐听戏的了。
一时间叫骂声一片,班主怕事,急忙请在后台上妆的晋王爷前来解围。
晋王年轻气盛,一听有人闹场,那还了得。也不化妆了,直接来到前台,厉声道:“哪个在此撒野?”
那家丁一看晋王的装扮,以为是个戏子,便不以为意道:“我家老爷包场,是给你脸。识相的别捣乱。”
晋王一听,真是被气笑了,“哈哈,我还就告诉你,你家老爷莫想听我唱戏,他不配!”
“你、你、你……”那家丁指着晋王气得浑身发抖,他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戏子呢。他恶狠狠放出话来,“你算什么东西,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我不知你家老爷是谁,但我警告你别惹我,否则……呵呵。”
眼见情况不妙,此刻那位家丁口中的“老爷”终于出现了,骂道:“都吵什么,成何体统。”
家丁们跪在地上,不敢吱声。那老爷继续骂道:“你真是越来越会办差了,这么久还没清场,居然和个下九流的在这吵架?”
晋王听到此言,火冒三丈,“谁是下九流?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本王乃皇帝亲弟,堂堂晋王。”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片刻。客人中知道的都在心底偷笑,等着看那位老爷的好戏;不知道的呆若木鸡,对眼前发生的事简直不敢相信。
唯有那位老爷,并没有表现的惊慌失措,仔细盯着晋王画着浓妆的脸,左看右看,没认出来。可能是觉得王爷唱戏怎么想都很荒谬,便不信他,笑道:“大胆刁民,竟然冒充王爷。”
此刻戏班班主出来作证:“这位真的是王爷殿下啊。”
“胡说,堂堂王爷怎会在此唱戏?”
“这位真的是王爷。”其余戏子也作证。
晋王冷笑,拿出印信,“看,这是什么?”
印信一出,谁人敢不信?晋王得意洋洋的看着那位老爷一副吃惊的样子,快要笑痛肚子了。
但那老爷也不是吃素的人,他震惊过后立马恢复平静,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原来真的是晋王爷。下官眼拙,冒犯王爷了。不过王爷在此唱戏,似乎有违礼法?”
“本王唱戏,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下官的事。”那人哈哈一笑,“御史者,督察百官,纠举不法,持纲不避权豪,天下事皆可弹劾。”
“你、你是御史台的?”晋王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御史。虽然言官品级小,无实权,但他们可以风闻奏事,故而轻易惹不得。否则他们会一个个像疯子一样扑上来,不把人咬死,也得把人烦死!
那人见晋王蔫了,笑容可掬的说道:“下官御史台御史大夫于承平。”
晋王:“……”
“怎么这么热闹啊?这台上还没开演,台下就唱上了?”正当两人对峙时,又一人从门外走来,喝退凶狠的恶奴,穿过纷乱人群,犹如闲庭信步。
晋王一看来者,心放下了,邵安总算是赶来解围了。
于承平见是邵安,急忙拱手。邵安见是于承平闹事,心中厌恶,当没看见他,只拉着晋王道:“王爷消气,快坐下喝口茶吧。”
晋王和邵安倚桌而坐,慢慢品茶,将于承平晾在一旁干站着。
于承平冷汗直冒,又对着邵安一揖到地,“邵大人……”
邵安继续不理会,对晋王说:“这茶尚可,水却不好。应用梅花上的雪水来泡,更显茶香浓郁。”
晋王听出了邵安的暗喻,心中好笑,嘴上附和道:“正是如此。好好的茶竟然被这水给糟践了,真是败兴啊!”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剜于承平,恨不得能在他身上剜出几个窟窿。
于承平已经汗透重衣,“砰”的一头跪倒在邵安膝边,“邵大人,卑职知道错了。”
“于大人也会有错?错在何处啊?”邵安终于答话了。
于承平开始自我反省道:“下官不该仗势欺人,扰乱戏院……”
邵安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既然于大人知道自己有错,怎么刚刚本官在门口听见,于大人说要弹劾谁?”
“下官不敢。”于承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错是错在弹劾晋王。他立马打包票,“弹劾什么的,绝不会发生。”
“于大人快起来了。”邵安见目的达成,便暂时放过他,问正事道,“说吧,长安怎么了?”
“啊?”于承平明显不在状态,脑子还没转换过来呢。
邵安撑着额头忍俊不禁,“于大人千里迢迢来杭州,该不会只为了……看戏吧?”
于承平才想起此行目的,低声对邵安道:“邵大人,大事不好了。京察提前开始了。”
京察六年一次,向来与大计错开。此次京察本应在一年后,可皇帝忽然提前,这让朝中众臣敏锐的发觉出此次京察的不一般。况且此次京察由吏部尚书孙敕主持,众人猜测,廖丞相等太|子|党人,和吏部的人,又要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了。
邵安闻言心念电转,很明显此次京察是针对廖丞相的,可丞相手中有那道护身符,为何孙敕明明知道,还要冒险呢?难道是皇上授意?可依皇帝谨慎的性格,怎会如此?
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将来若闹到罢相的地步,万一丞相狗急跳墙,这遗诏就是致命伤。即使皇帝事先将内廷副本烧毁,硬说那诏书是伪造的。可将来悠悠青史,到底还是为后人留下口实。
所有此次京察,到底哪方能够得利,邵安对此还真是不好预测。
而在于承平这等不明情况的外人看来,廖丞相要倒台了。毕竟丞相好不容易才摆平大计的事,结果又遇京察。这京察较之外察更为重要,可廖丞相对此毫无准备,处于被动的地位,似乎是大势已去了。
而孙敕,以大计做幌子,用京察做暗枪。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的真妙!
017邵安外察明修栈道,孙敕京察暗渡陈仓()
事关机密,邵安单独请于承平雅间一叙。两人落座后,于承平将京城近日发生的事徐徐道来。原来是孙敕主动上奏提出京察之事,皇帝当即同意,下旨让孙敕主持京察。于是现在的京城,已经是一个是非窝了。
于承平说完,看邵安眉头紧锁,惴惴不安道:“邵大人向来聪慧,可得给下官拿个主意。”
邵安明知故问道:“拿什么主意?”
于承平愁眉苦脸道:“邵大人,下官现在是愁的食不下咽。这大计该怎么考察,还请大人示下。”
邵安内心对其十分鄙视,这于承平眼见廖丞相要倒霉,忙与其撇清关系。前阵子还仗着有丞相撑腰,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又做小伏低,巴结讨好起他邵安来了。
邵安笑道:“你何须发愁,反倒应该庆幸。因为此次大计,将会这么多年来,最公正、最公平的一次大计。”
于承平抬头愣愣的看向邵安,心想他傻了吗?这会子不应该赶紧讨好孙敕,怎么还学起那刚正不阿的直臣了?
邵安知他的疑虑,解释道:“如今长安局势未明,你怎就见得是孙大人胜呢?既然福祸未知,那就不要轻易站队,保持中立或许更好。”
“可是……”于承平疑惑道,“等到双方决出胜负,我们两方都讨不到好处啊?”
“于大人还想投机取巧,借机得到什么好处?”邵安对他的异想天开感到好笑,“历来两党相争,殃及池鱼。能在此次党争中免受牵连,已是万幸了。”
于承平的脸色黑了一层又一层,邵安心知他还舍不得丞相给的钱呢,故意说道:“金银虽好,可有时候,钱反而是催命符。最怕有命拿钱,没命花钱。于大人还是考虑考虑吧。”
“唉!”于承平心里委屈,前段时间真是白忙活了,他长叹一口气道,“邵大人说的是,不义之财下官是不会拿的。”
“如此甚好。”邵安点头,“前段时间的考核,看来要重新弄了。还望于大人鼎力配合,必须在本月结束大计。”
“这么急?”
“本官可不想别人说,本官拖延时间徘徊观望,所以大计必须在京察结束前全部弄好。”
月底,轰轰烈烈的外察结束了。政绩卓异者,荐举升迁;触犯八法者,参劾罢免。
此次吏部评核天下官吏,得年老者十三人,有疾者三人,疲软者五人,不谨者三十六人,才力不及者四十人,贪酷者八百余人。
政绩卓异者,以冯彻排行第一。他被贬官至柳州后,并没有消沉。短短几月间,竟破获两百余起案件,被当地百姓成为冯青天。由于他政绩卓越,升迁为大理寺卿,正三品。
大计虽然结束了,然而京察刚刚进入最关键的时期。
京察开始后,京中就一直没有消停过,此次京察全权由吏部负责,御史台连个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御史台的言官们大多是丞相那边的人,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可惜上司于承平还在杭州,地下的人又怎能斗得过吏部尚书孙敕呢?
廖丞相不甘认输,依然上蹿下跳的,指望能有转寰余地。但在孙敕的强威之下,吏部诸人哪敢在这关头收受贿赂呢?
于是,在吏部的审查下,将朝中大员划分为三等:上等十八人,大多为各部尚书和侍郎等人;中等七十余人,多为朝中中立派;下等三十五人,多是御史台官吏以及太|子|党人。此份名单,矛头直指廖丞相。
孙敕将上诉名单报上去没几天,又以“私相授受,扰乱京察,左右大计”等罪名弹劾廖丞相。一瞬间京城就炸开了锅……
※※※※※
晋王一曲唱罢,笑着走到邵安身边坐下道:“我都听说了,廖老贼被罢相下狱了。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不回去?”
“回去干嘛?京中龙争虎斗,我去凑什么热闹。”
“我倒挺想回去看热闹的。看看廖老贼如何众叛亲离,如老鼠一样卑微的跪地求饶。哈哈……”晋王说到最后,仿佛已看见廖老贼悲惨入狱的凄凉晚景,不由大笑起来。
当年宫变之事,一直是晋王心头的痛,他清楚这明面上看似是太子主谋,但没有廖鸿煊的出谋划策,就太子那水平,能发起宫变吗?故而他一直视丞相为仇不共戴天的人,如今见丞相倒台,焉能不笑?
邵安并没像晋王那般开心,最近京中局势变幻莫测,搞的他越看越晕了。真不知道孙敕和皇上在唱哪一出戏?最神奇的是,廖丞相居然真的就乖乖入狱了。他心中疑惑,难不成遗诏是假的吗?
多年来,邵安在名利是非圈中混出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刻,越要沉住气,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所以他宁可呆在杭州隔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