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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的进攻。
“疯子,这就是一群疯子!”几乎每一个在和横冲都交手的黑甲军都想从心底惊喊出来,尤其是在看到那一名名横冲都在刀枪丛林中绞得血肉横飞,仍挥动兵器发动最后一次反击时,黑甲军甚至开始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在和血肉身躯作战。
“直到今日才知,耶律德光那一次临阵撤军的决定是何等明智!”望着前方激烈得无已复加的恶战,拓拔战的神色凝重下来,“当年各族联军,也是百万大军齐出,唐明宗李嗣源率三万横冲都于边关对峙,那一战的优胜劣势,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可我那位大哥却毫不犹豫的下令撤军,若当日真的与李嗣源交战,鹿死谁手还真是孰不可知。”
“真不愧是中原第一军甲横冲都!”慕容连叹了口气,突然醒悟,今日交战至此,同样的感慨他今日已有过太多次,可看着劣势中仍能使战事不断激烈的横冲都,竟是难以自制。
“主公,我”慕容连摇摇头,想为自己长敌志气的言语解释几句,不料拓拔战也在摇头,“他们今日才只有八千人啊,领军的也不过是当年的七杀将军轩辕如夜,却非是那位明宗皇帝,由今思彼,邀想当年李嗣源麾三万横冲都转战南北的豪情,实在是令人心生”
同样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此时生出感慨,拓拔战话语一转,“虽则同是百万大军对峙横冲都一支孤军,实则并不能同日而语,当年的百万人马乃是各族联军,这联军嘛,首先心就不齐,都指望保存实力,让别家去耗敌锐气,耶律德光想必也是看透了这一diǎn,才毅然撤军,今日嘛,百万人马都是我黑甲一部,一声令下,人人奉令迎战,根本不会有避敌锋芒之心”
话説到这儿,拓拔战再次住口,愣了愣才向慕容连道:“照这样説下去,好象我还是在夸奖轩辕如夜,今日之横冲都非当日之横冲都,可当年的百万联军也非今昔的百万黑甲可比,轩辕如夜只凭八千人就敢硬抗我黑甲一部,是该説他勇猛处一diǎn都不亚于他的皇帝,还是该説经由李嗣源**出来的横冲都将领,各个都继承了他的勇猛?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居然连我也开始长他人威风?”
慕容连苦笑,实不知该如何作答才算妥当。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横冲都又往前突进了数步,慕容连不但已能看清楚最前方的那些汉人的面目,甚至感到,激战处那一滩滩鲜血,似乎也快流淌至他的脚下。他深皱起眉,望向后方,后方黑甲仍林立如山峦,可他也明白,就算横冲都已破开前方防守,杀到了帅纛下,他的主公也不会后退一步,因为今日这一战,他们黑甲骑军这百战不败的傲气,实在是已被对手打折得太多,再不能失去。
“看来我当年未能与李嗣源一战的遗憾,今日之后是会更深了。”拓拔战自嘲的笑着,想了想,忽然问:“xiǎo秋!能拜横冲都第一杀将为师,一定是你此生最为自豪之事吧?”
秋意浓也不知此时该如何回答才算妥当,但他微一犹豫,还是diǎn了diǎn头:“恩师对我恩重如山,能拜在他门下,是我此生最大幸事。”
“那你説,就如今这支已被打残,却仍想取我头颅的横冲都,究竟能不能冲破我前方将士的防守?”拓拔战面容间带着淡淡的笑,也惟有他这深不可测的枭雄城府才能在此时仍作这平和笑容,“我不是在担心什么,可横冲都今日已造就了太多的不可能,而我做为他们兵锋指向的最终目的,当然想知道每一个可能。”
“我明白了。”秋意浓从身边一名黑甲军要过一柄钢枪,他往前方目测了一眼,把钢枪往前用力掷去,钢枪在拓拔战马前二十步左右落下,笔直插入地面,如立起一杆旗帜。
“主公。”秋意浓横转修罗枪,给出了承诺,“如果横冲都中有人能越过那杆刚枪,那无论是谁,即使是轩辕如夜,迎向他的就会是我手中这柄修罗枪。”
拓拔战舒展开笑容,“有了你这句话,我就可彻底安心了,xiǎo秋,知道么,我就算不信自己成就霸业,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能有人过了你这柄修罗枪。”
又是一轮冲杀,横冲都再次往前突进十步,两千僧道俗儒在付出了几百人的惨痛牺牲后,他们此时离开拓拔战帅纛处已只有一百三十余步,不论是在最前方冲杀,还是在后列断后之人,每一人的身上都染满鲜血,可这一柄直入敌阵枢要的单刀,依然没有分毫停滞,谁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这些越战越少,却也是越战越勇的汉人军甲,只听见那一声声永不会声嘶力竭,却一再鼓舞着横冲都的咆哮,回响于整片战场。
“这群疯子到底在喊什么?”在后围追的黑甲军人人心惊,“为什么重复喊着汉唐两个字,这帮汉人就好象永远也不会倒下?”
“我也很想知道。”澹台麒烈抹了把额头汗,他身边的部下远多过横冲都数倍,可夹在这被截为两断,但又时时前后呼应的两部横冲都之中,一会儿要向前追杀那些僧道俗儒,一会儿又要堵截从后杀上来的甲士,竟让他也大感吃力。
“汉唐?这些横冲都为什么如此执着于逝去的盛世王朝?”澹台麒烈看着前方,眯起眼,“我好象有diǎn懂了,是因为信念所在么?”
“汉——唐——”冲在最前方的是十几名儒生,儒生尚文,举止致雅,此时的咆哮声可算是这些儒生生平从未有过的**,但这是已与敌同亡的鸣镝在出战前对他们的指diǎn,“——鼓竭尽余力,奋平生之勇!把心底信念化为咆哮,震慑敌胆——”
正是这一声声的咆哮,把他们身躯内早该枯竭的力量一丝丝摧逼而出,使他们能纵横长剑,一步步踏前,只看面前黑甲军脸上涌现的震惊,便知这些异族根本不懂得,在曾经属于中原的土地上,迎向这群对他们的家园垂涎已久的侵略者,再从口中咆哮出这汉唐二字,对他们是何等意义!
汉唐!
强汉盛唐!
那是每一名生于中原,流淌着华夏血脉的汉人子弟的骄傲!
犯我边疆,虽远必诛的强汉!
万国来朝,鼎立于世的盛唐!
那样的盛世,虽早已淡去,虽早已沦为乱世,可他们从不曾遗忘,即使每日凝视着家园内的狼烟四起,耳听着故土上的人心离乱,也从未使他们心内有片刻放下,曾经的辉煌。
这并非是只知寄托于故去云烟的止步不前,也非是念念不忘于往日繁华的沉湎无为,因为这是他们心底,最不可放弃的执念,正是这一diǎn执念,使他们不愿屈服于虎狼丛生的强暴下,亦不想看着故土苍生在侵略者面前只能显露出卑微的顺从。
正是这一diǎn对过往的执念,使他们有勇气挺身而出,想为那些生于乱世,居于狼烟的汉人同胞,在此世道间劈荆斩棘出一路太平。
今日离乱,不知何所铸成,今日人心,不知何所流失,但他们知道,千百年间的华夏史上,亦曾有过同样魑魅横行的乱世,然则,既有一代代先烈将乱世洗涤,那他们为什么不能追随着先烈的脚步,用自己的勇气和鲜血,再一次把当今乱世洗涤成太平盛世!即使这只是茫茫世道中最无力的一丝企求,但亦要用毕生之力去完成的憧憬。
第一百二十一章:我剑弹兮——咆哮歌(三)()
汉——唐——
那是每一名正在此时咆哮大喝,浴血而战的横冲都心底梦,口中歌。
因为他们不但是曾追随着唐明宗李嗣源转战南北的后唐铁军,也是华夏汉风绵绵流长以来,一直誓言以生命守护中原的江山卫。
所以,他们看厌了这片故土上,男子们为求苟活而卑膝,女子们为求一食而奴颜,也无法再漠视,孩童们在饥寒交迫中凄惨的哭嚎,这并非是因为他们自以为有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只是因为,流淌在他们身体内的血脉从未因冷却而麻木。
所以,他们希求能有另一场太平降临于故土,如强汉,如盛唐,或者,那该是一个更好的年代,因为他们的希求其实很简朴,他们并不想要那个只知一昧伐挞,实则是穷兵黔武的强汉,也不想要那个几代盛世后便开始**堕落的盛唐,他们只希望,自己的故土能有足够的强大,不必去侵略四方,不需要和亲割让,也不需要仰人鼻息,便能让在这片中原大地上生长的人们能够挺直脊梁,安乐的活过一生,男子们不需失去自强的尊严,女子们不必沦为玩物,而孩童们更可以开心的笑过每一日。
因为那才是太平!才是盛世!
其实这也是每一个中原汉人应有的希求,但更多的人只是去想,只是去求,却未想过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所以,他们八千人要来到此地,来到曾属于汉土的燕云,和迟早会侵略故土的百万黑甲激战,以此来让天下人知道,在那片烽火不停的中原大地,还有他们这一群痴傻汉。
然后冀望,他们的痴傻和鲜血,或许能唤醒那片故土上,更多的人心和志气。
因为他们的王者曾告诉过他们,乱世起于人心,若能使中原苍生抬头,人心重振,那他们所痛恨的这个唐末乱世,便能从此远离。
那位王者用一生为中原换取了八年太平,而他们则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尽那位王者未尽的心愿,若能成功,死当无憾,若只成仁,亦无遗憾。
江宁望荡起长剑,又一次往前抢进一步,在这十几步抢攻中,他始终冲在最前方,江宁望今年二十七岁,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华,虽身为江山卫中人,但他一直只在深夜修习技击,更多的时候,他是以饱学圣贤书的孔子门生身份走于世间,为自己所尊崇的圣贤儒学四方布道,因为他的儒家声名,甚至还有好几家诸侯想借助他在士子中的威望而拉拢他,
是以,江宁望偶尔也会因此而质疑,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究竟是哪一重身份,是在黑夜中行走的江山卫,还是那位白昼里朗朗讲道的孔子门生,也一直疑惑,要改变中原世道,究竟是该以饱学孔道的儒生教义去感化人心,还是用江山卫的身份去路见不平,以武抗暴更有效。
然尔,这个自扪多年的疑惑,在他的一位忘年至交,或该説是另一位和他一样,有着双重身份的先学长者,大儒鸣镝来找他时,豁然而解。
第一眼看见鸣镝,江宁望便知这位长者所来何为,因为鸣镝此次来访,放下了常握手中的书卷,却在腰间悬上了一柄古剑。
事实上,鸣镝也没有用太多的言语来为他解惑,只把他带到一处刚被一群乱兵流匪洗掠过的村庄,然后指着四下里的残垣断壁,问,若他能亲身遇见那群兵匪在洗劫无辜,那他是会用手中书,还是掌中剑去制止暴行。
逢苦难而施援,视虎狼而按剑,这个道理,就算他江宁望真的读书读出了迂腐性,也从来未忘。
于是,江宁望也和鸣镝一样,放下了手中书,在腰间悬上了青铜古剑,又与鸣镝一起游走四处,寻找同道之士,江山卫旧人,意外的是,这一召集竟集起了几百名各家门派的儒生,而这些平日里都被冠以饱学儒生者,竟都是同道中人,其实还有不少人是曾相识,但彼此却从不知各自隐藏的暗中身份。
是以,当这几百名方冠长袍的儒生洋洋洒洒,一齐北上辽境之前,鸣镝还玩笑説,这一大群百家儒生同行,説是为中原人心而战,还不如説是开一场百家论道更容易令人相信。
而这个意外让江宁望已豁然开朗的疑惑又存了diǎn不解,既然这世道处处虎狼,那有识之士便早该因卫道拔剑而起,又何必经年苦读书文,把光阴耗费在似已无用的以圣贤之道感召人心之上。
而且他心里也一直告诉自己,江山卫之外,因为那十几年的书中求道,苦读寒窗下的身影,似乎才是更真实的自己,而且卷卷长书中所载的除了如烈酒般甘冽的大义,更多的还是在教人为善,这些绵绵温软,如一盏清茶般芬香的人生至理,也似乎更贴近于论道四方的自己。
所以那一diǎn不解之外,江宁望还忧心,当和同行的百家儒生一起拔剑起兮,纵横沙场时,自己是否真能激起凛冽杀心,因为今日之前,他从未开过杀戒,甚至怀疑,当鲜血喷溅于眼前时,他会不会象平日眼见庖厨宰杀牛羊时,生出作呕之感。
但在看到甲士们以身为盾,为他们抵挡流星飞锤后,他就明白,自己先前的一diǎn忧心有多可笑,而当鸣镝长啸着用一柄青锋剑贯穿自己和敌人的胸腹,他的手中剑已能不存分毫犹豫的去贯穿那些黑甲军的胸腹。
此刻,死在他剑下的黑甲军至少已有二十几人,可他还是觉得远远不够,只想用手中剑锋抹过更多黑甲军的咽喉,因为那名临死还不忘呻吟汉唐二字的道士就倒在他脚旁,那道士和他相识才不过数日,若非都有着同一个暗中的身份,也许两人根本不会相识,可看到这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道士轻轻呻吟着倒在他脚旁时,他心里的杀意陡然激烈。
所以,在把那一声呻吟从自己口中化为大声咆哮后,江宁望就一直冲在最前方,他很遗憾,不能为那名道士抹拢至死不瞑的双目,也不想再看见,再有一名同伴死在面前,从未想过,亲眼目睹这些相识不过数日的同伴战死眼前,会令他愤怒如斯。
所以江宁望宁愿冲杀在最前方,用自己从未有过的悍勇去为同伴们杀开前方血路,或者,那些人不该只称之为同伴,因为当他扔下书卷,仗起长剑和他们一起冲上战场时,彼此就已是同道知己的袍泽。
而在听到另一位儒生李谪星一边吟诵着法家格言,一边仗剑蹈死时,他心里的最后一丝不解荡然消去。
才明白,过往苦读的圣贤书并非白费,若非读透了书中大义,又怎能有此临难挺身的勇气?若非明了了人生至理,又怎能在虎狼前不减节气?那些温和感召的儒家大道,非是无用,而是该用于太平之时教化人心,但在太平来临之前,便该以一剑光寒荡平狼烟。
惟如此,才不负自己江山卫中人的信念,惟如此,才不负为寒窗苦读的孔子门生。
江宁望忽然很羡慕,李谪星凭信念仗剑,将所学作歌的慨然赴死,而这等风骨,正不负他生平所学。
因为,孔子所教的百种千种为人处世之道中,还有一种最适此时的烈烈道义——杀身成仁!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求仁——”仿效着高歌而死的袍泽,江宁望亦仗剑荡起凛冽长锋,清吟如歌。
长剑斩落,在面前的黑甲军中划开一道豁口,豁口才开,立即就有更多的黑甲军想涌补进去,江宁望一步踏前,抢进一线之地,他的脚步如平日踏青般迈开,迎向的虽非那风光胜景,却不减往日半分倜傥从容,长剑展开,如往日论道时开展书卷,将剑尖锋芒指向四方,“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既能成学道之儒士,亦当为卫道之死士,江宁望步步踏前,笑傲长歌,“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人若无志,何以当人?
横剑于敌阵,江宁望第一次觉得,此刻的自己才是真正读懂儒家大道的一名学士,“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一片刀光迎面扫来,他隔挡开正面一刀,一剑刺出,又继续漫步向前,身上似乎被砍中了数刀,却不觉疼痛,只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