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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们接二连三的打断显然让阎渔樵有些不悦,“慕容大人,陕西不是新大陆,我们没有那么多银矿和土著奴隶。要是诸位大人有所怀疑的话,你们可以派人到西安去实地看看!看看帝国境内居然还有因为缺乏流通货币只能以物易物的市场!真见鬼,在实施之前总督府早已考虑过了可能的情形,所有铜币都严格按照‘铜六铅四足一钱’的规范铸造;至于印发的宝钞,布政司以官府统一采办的方式流入民间,再通过一些商业税收回笼,货币流通的数量和范围都得到严格的控制。”
“这正是我所不理解的,阎大人。”吴若秋道:“帝国一直奉行顺其自然的经济政策。地方官府统计和记录应缴的税收,农户们将税粮和供奉运往对应的仓廪,再由物资管理人员调往所需的部门。包括驿马和劳役在内的各项服务也以同样的方式供给。这项制度两百年来运行地无可挑剔,为何您现在要对其大作调整?”
阎渔樵对礼部侍郎的温言报以礼貌的一笑:“吴大人,这都是因为陕西太穷,一两银子、一石稻麦都浪费不起,我们不得不想方设法提高行政运作的效率。您看,在税收总额变化不大的基础上布政司尽可能地作出调整,使税率依收入多少而累进,最大限度地减轻了穷人的负担。此外,所有税务都以现款的方式缴纳到地方县衙,避免了过去长途运送的额外负担。总督府再根据各部门预算将税款统筹分配,支付俸给和采办物资、服务等。”
吴若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是否可以理解成,税户们除将现金缴纳到所属官府之外,不需要再承担其他任何的负担?例如物资的运送、损耗以及工役等等。”
“正是如此。”
蹇尚不由哼了一声,“荒谬!这么一来地方官府的开支起码会增加三成!”
“不错,但是这些费用我们可以通过附加税的方式向税户征收,这样既无损于帝国财政,百姓们的负担也大大得以降低。根据布政司的估算,此法若是在全国推行,一年至少能节省下两千万银圆。”
“真像你说得这么简单么?”慕容信光反驳道,“如此一来光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县城,每年经手的税款就可能超过十万银币。这其中包含了官吏俸给、安全防务、驿站管理以及其他上百项开支,这其中的复杂程度绝非一个小小的县令所能掌握的。及于州府、行省,乃至帝国户部中枢,那些浩如瀚海的帐目将远远超出帝国所能操控的极限!”
“慕容大人,您曾在西洋任职多年,应该熟知彼处情形吧?”阎渔樵不作直接回答,而是旁敲侧击反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
“那大人想必知道,西洋颇多豪商巨贾,其家资殷厚富可敌国。这其中往来帐目的复杂程度恐怕远甚于一个小小的县城吧?蹇大人,当年您在番禹屈就之时,每年手下进出银钱动辄亿万,为何现今贵为帝国重臣却怕起管账来了?民间既能如此,为何我们官府就做不到?”阎渔樵瞟了为之语塞的蹇尚一眼,又继续说道,“陕西行省八府一十九州八十二县,全部衙门都已经配备了专职的会计人员,统一采用西洋商会惯用的龙门式复式帐簿。布政司增设审计署专司审计查对帐目,循例每年一、四、七、十月核对州县帐册,五月、十一月核对各府帐册,十二月校对整理行省总目,制成的报表随当年上缴国库的税银一道承献北京。此外,审计署每两年一次对全省土地户口复核登记,据此拟定来年的税收计划。”
“嗯,这想法倒是不错。”一直沉默在旁的工部侍郎舒时德道,“然而操作起来是否切实可行呢?民间土地买卖十分频繁,积年下来往往产权纠纷争执不断。大多数情况下,下级官吏不行实察即以武断行事,业户乡民则更是顽劣不化,地方豪强欺民霸田的恶事如何避免?”
阎渔樵从官服袖子里摸出一叠纸券,双手递到舒时德面前,“大人请看。”
舒时德接过来细细一看,却见这纸券上写得分明,乃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地契文书:第一页的白桑纸上载有买卖双方签字画押的契约条文,第二页是淡红底色的官方证明,最后一页的契尾上粘贴着户部发行的印花税票据。他不由微微一笑,“就凭这个?我的总督大人哪,这和帝国上下两京十三司一律通用的文书格式有何不同?”
“不错,其中并无多大分别。”阎渔樵平静地回答,“同样是一契三联,白契、红契和契尾一样也不少。”他顿了顿,直看到大学士们眉头微微皱起,这才继续说道:“只是其中一条小小的变化,红契上不再加盖县衙的印钤。”
舒时德有些惘然地将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文书,“律法廷?”
“不错。”阎渔樵道:“像知府、知县这样的地方官员,集行政、司法、财政三权于一体,即使不发生权力的滥用,也难免在行事中不生偏倚。此外,宗族势力对民事仲裁的过多介入也是法令难以通行的原因之一。因此,我们在陕西改组职官体制,于每县增设侍廷尉一职,执掌律法廷负责司法裁判,上至权贵下达乡里,无不在其职权之内。”
“这不可能。”吴若秋摇着头,一脸苦笑的样子。“宗法礼教是最简洁有效的裁判方法,乡民愚钝无知,不可能个个都深通大明律,也不会样样按照诰法办事。”
“这正是我们所要努力的。”阎渔樵坚持道:“陕西已经在乡里开设了不少讼馆,这些讼师将负责向百姓宣传和讲解官府法令,并帮助他们解决司法上的难题。当然——”他有些不无恶意地讽刺道:“那些仕官无望的旧式儒生们发挥了不小的用场。”
“原来是这样。”舒时德淡淡地点了下头,“蹇大人,您看呢?”
“可以交由议政院讨论一下。”蹇尚面无表情地回答,他顿了顿,又转向阎渔樵道:“阎大人,蹇某素知你军功显赫,想不到执政地方也有如此杰出的才干。短短一年时间,不仅稳定了陕西动摇的政局,还弄出了这么些新举措,实在难能可贵呵。”
“大人见笑了。”阎渔樵不卑不亢地略作颔首致意,“渔樵一介莽夫,哪里懂得这许多道理。能够取得目下的成就,全都多亏了忠武王大人遣往西安府的三位学政大人。”
果然是这样么。蹇尚不动声色地与其他大学士们交换了个眼色。无怪乎阎渔樵敢于这样大张旗鼓地施行新政,原来背后是有帝国大学撑腰。如此想必也是在忠武王默许之下的吧。
尽管在名义上,北京帝国大学隶属于礼部管辖,然而在场的大学士们自然清楚,帝国首相萧弈天钦赐那道“诸司各部不得干预问讯”的铁牌究竟有多重的分量。再者说了,那些从欧洲留学归来的青年学子们个个桀骜不驯,对旧大陆官场所视甚轻,能够让他们真心听命的不过忠武王一人而已。
“那么您看,诸位尊敬的大人。”阎渔樵趁机再进逼一步,“现在陕西的新政已取得一定成效,我们希望这份成绩能够得到内阁的许可,以及……一份保证其合法性的正式文件。”
“内阁会考虑你的要求,阎渔樵将军。”吏部侍郎胡波开口道,他做了个明确的手势暗示会见已经结束。“正式的复文将会在不久后张贴于六科廊房。”
“那么,下官告辞了。”阎渔樵微笑着弯下腰去。
第三节 卡珊德拉的预言
与强者的联盟不可信任。
——费德鲁斯
1588年10月29日,克里姆林宫。
身着白色制服的侍从们端着如玉似脂的洁白瓷盘,在御厨房与宴会厅间来往穿梭。橘红鲜嫩的烟熏鲑鱼片上小心翼翼地浇淋了精心调制的乳白酱汁,表面浮着层酸奶油的蘑菇鸡汤里点缀着翠绿的香草与黄瓜。水晶盏中盛着墨玉般晶莹细腻的白鲟鱼子酱,碟子上摆着银柄的贝壳小勺。金灿灿的乳猪和乳羊羔陈列在雕满巴洛克花纹的大瓷盆里,微焦喷香的表皮上插着明亮的刀叉。鳕鱼汤包、荞麦点心和切成小片的黑面包一起垫着白菜叶放在银盘里,旁侧的小碟中盛满了美味的黄油和蜂蜜。烤龙虾和牛里脊作为宴会的主菜放在大方桌的当中位置,旁边的餐盘里摆满了饭后的水果和甜点。当然,任何时候都离不开作为主角的伏特加,大小银碗里全都满是这种清澈透亮的液体,烈酒馥郁的香气在整个大厅里挥之不去。
“诸位,让我们一起来欢庆这个伟大的时刻吧!”波利斯&;#8226;戈都诺夫从长桌尽头站起身来,右手端起满满一整碗伏特加,左手则得意地叉在腰间。“感谢吾主上帝的护佑,以及俄罗斯大沙皇的圣明引领——”他微微一转身,朝着首席御座上那位扭来扭去不住左顾右盼的费多尔陛下略一致意,“我们又一次战胜了凶狠险恶的夙敌——那些背上插着翅膀的小丑波兰人!这是场伟大的胜利,天佑我国,天佑沙皇陛下!”他在这里略作停顿,以便提示在座的贵族与大臣们及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当然,这个了不起的成就离不开我们所向无敌的常胜大军,以及指挥他们取得一场又一场传奇胜利的杰出统帅!让我们向英雄致敬吧——为高贵而睿智的梅尔库罗娃公爵干杯!”
瓦莲莉娅嘴角扬起一丝略带生硬的微笑,端起面前的银碗回应众人的致意。“您过奖了,尊敬的戈都诺夫大人。”她仰头将整碗伏特加一饮而尽,随着炽热如火的辛辣液体涌进咽喉,几滴微带温热的液体模糊了那双碧绿的眼瞳。
一恍之间,年轻的女公爵感觉自己仿佛重回到那生死一线的战场中心。如雨的箭矢尖啸着掠过耳畔,将避之不及的士兵逐个钉在地上。杀声震天而起,一组风翼骑兵纵马直前,如刈草般横扫过弓箭手的队列;然而当下一刻到来,身被重甲的掷弹兵联队奋勇上前,密集的炸弹将骑士接连掀下马背。灼热金属和硫磺燃烧的气味在空气中充溢漫延,使得每一口呼吸都如吞咽火焰般难受。跳跃的火光令眼前的一切显得如虚似幻,硝烟渐浓,几滴微带温热的液体模糊了她刺痛的碧绿双瞳。
瓦莲莉娅猛地睁开眼睛,回到了克里姆林宫宴会大厅当中。她怔了片刻,微蹙俏眉放下银碗,伸手端起另一盏满斟的伏特加。“让我们向英雄致敬吧——为了那些以血肉之躯阻挡敌人铁蹄的哥萨克勇士;为了那些用匕首和小刀子与波兰人拼命的民兵;为了那些在我们锦衣玉食安逸享乐时却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士兵;为了那些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却并非出于自己私利的战士。这一碗酒敬予他们!”
这一突发事件大大超乎在场诸位王公贵族的预料,令他们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有几个头脑不太灵光的贵族没能三思而行,举起的酒碗只能悬在空中,尴尬万分不知上下是好。然而戈都诺夫大人已经顾不上他们,他恼怒的目光越过长桌直盯了过来,狠狠地逼视着那双无所畏惧的碧眼。
真是个麻烦制造者!瓦莲莉娅确定自己从国舅老爷的眼里读出了这样的意味,这使得她不由在心里默默一笑。“戈都诺夫大人,怎么,您不为这些真正的英雄们干上一杯吗?”
戈都诺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挣扎着从嘴角迸出几个字来:“当然!”他喘着粗气又补充道:“当然,历史并不是单单靠这些凡俗草民就能写成的。没有贵族们来驾驭和指挥这些卑微下贱的农夫,他们就只是可怜的一盘散沙,派不上半点用场。”
“那么戈都诺夫大人,你认为我们这些贵族就能创造历史、拯救国家吗?”瓦莲莉娅毫不留情地反诘道:“我们要靠什么来打败敌人?是坐在这里享用美味佳肴,还是巧取豪夺中饱私囊?”
“够了!”戈都诺夫一摔酒碗站了起来,直吓得手端银盘的侍从们手足无措纷乱退开。“梅尔库罗娃公爵,你怎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
“波利斯&;#8226;戈都诺夫大人!”瓦莲莉娅也正色回答道:“也许您认为这是一次值得大肆庆祝的胜利。但可千万别忘了,尽管入侵的波兰人已经溃不成军,莫斯科咫尺之外却还有八万帝国军团枕戈备战,可谓癣疥方除而肘腋之祸犹存。可我们呢,却不思进取地沉迷在这金迷纸醉当中!半个国家在硝烟中化为废墟,数十万军民殒命战火,就算战争就此结束,将要面对的也是百废待兴的残局。不错,在图拉我们取得了开战以来第一场大的胜利,然而你们可曾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代价换来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要平静自己激动的心情,却又忍不住以更加强烈的语气说道:“从一开始部队的物资就极其匮乏,士兵们的粮食配给一再削减,棉麻寒衣、军器火药的供给也无法满足。就是此刻,我们尚有五万在破旧帐篷中忍冻受饿的士兵,三万浑身血泊躺在泥浆得不到照顾的伤员,更有超过两万俄罗斯勇士没能活着走下战场!他们的付出和牺牲,就是为了你们今天能在这里弹冠相庆欢呼胜利!就是为了你们今天能再这里把本该送上前线的上千个卢布吃光喝尽!”
“我敢担保您这是偏听偏信了,瓦莲莉娅&;#8226;安德列娜。”米哈伊尔&;#8226;罗曼诺夫赶忙靠过来打起了圆场,“您瞧,沙皇陛下和戈都诺夫大人已经调集了价值两万五千卢布的粮草物资,最迟到下个礼拜日就会全部下发到您的军队。让小伙子们打起劲来吧,他们马上就要被从头到脚武装一新,前去迎战那些可恶的中国人了!”
“迎战中国?对不起公爵阁下,这不可能!”瓦莲莉娅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道。“萨福诺沃的中国军队已经好整以暇地度过了整个秋天,他们无论在人数、装备、体力还是补给上都远远超出我军。这么做不是战争,而是不折不扣的自杀。”
“那你的意思呢?打开城门将中国人迎接进莫斯科吗?”戈都诺夫冷冷地质问道。
“这场战争应该结束了!我们必须同大明帝国议和!”
“这不可能!”
“我们并没有更多的选择。”瓦莲莉娅平静地回答了戈都诺夫的咆哮,“答应中国人提出的所有条件——对发生在蒙古利亚的边境冲突谢罪并赔偿损失、承认明帝国的宗主国地位、效忠并接受北京的册封;否则……接受毁灭的命运。”
“俄罗斯大沙皇不会向任何人低头!”戈都诺夫一字一顿地强调道,“如果中国人渴望鲜血,那么我们将让他们尝到自己血的味道!军队必须马上集结待命,随时准备向萨福诺沃发动全面进攻。”
“那么请告诉我,波利斯&;#8226;戈都诺夫老爷。我们将用什么来击败中国人?是靠牧师的祈祷还是不切实际的妄想?您别忘了,俄罗斯已经再增派不出哪怕一兵一卒投入这场战斗。”
“我们并非孤立无援,年轻的梅尔库罗娃。”戈都诺夫答道:“奥斯曼帝国的大苏丹陛下允诺派出一百五十艘战舰和五万士兵,他们将在新年以前加入战斗。”
瓦莲莉娅使劲拧着眉头,“您认为土耳其人会言而有信?”
“那是当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旁传来,瓦莲莉娅侧转过身,这才注意到坐在宴会长桌角落里那个头包白巾的穆斯林。他年纪约在三十上下,粗砾的脸颊上布满细密的胡须,嘴唇上留着两撇精致的髭须,黑色穆斯林长袍上绣满金线花边。“我是耶尼沙利索拉克军团的帕西指挥官买力克&;#8226;穆罕默德,奥斯曼苏丹的忠实仆役及代理人,奉命前来担任联络并协助俄罗斯军队作战。”
“噢,一个奥斯曼人,”瓦莲莉娅不无厌恶地哼了一声,“真是没想到啊。”
“梅尔库罗娃女公爵,我对您在克里米亚的卓著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