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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信抬头望了眼远处,还是没有看到信任县令的踪影,于是又喝了口茶,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他是个贪财之人,这几年没少通过各种手段聚敛钱财,如今家世甚丰。只是淮阴县穷,聚敛这些钱财颇为不易,所以出手也不是很大方,平日里对上官的孝敬不是很丰厚,这也是他连任两届淮阴县令的重要原因。
这一回不知道新科状元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居然主动要来淮阴任县令,白白送给了他一个大好的机会。因此不惜血本,上重礼疏通楚州知州以及吏部官员,争取能够将他外放到南方经济较为发达的县郡,既可以更多的搜刮民脂民膏,又不用担心受到战火的波及。
当然他不敢因此就轻慢了新任知县,因为他早就打听清楚新任知县秦天德的来历,知道那是秦桧的亲戚,所以早早的就叫上淮阴的乡绅大户,来到迎官亭恭候秦天德的到来。
如果能够交好秦天德,从而攀上秦相爷这颗参天大树,从此我就算发达了!只是我准备的这些礼物分量够么?
“大人,新任知县到了!”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吏飞奔而回,打断了吕信的思绪。他赶忙站起身来,冲着迎官亭外的士绅贵族招呼道:“大家快随本官前去迎接!”
走出迎官亭,最先进入吕信眼帘的是头前探路三骑,紧接着就是两辆华贵马车,再后面是两辆装运行李的大车,再往后嗯?怎么会有一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流民呢?而且这些流民周边还有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腰跨朴刀的护卫看守,这是个什么意思?
眼看第一辆马车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吕信顾不得过多思考,连忙迎上前去,一抱拳恭恭敬敬的说道:“原淮阴县令吕信及淮阴士绅恭候秦大人到任!”
这时候秦三也停住了马车,秦天德从马车中走了下来,看着红光满面脑满肠肥衣着华贵的一群人,又想起了跟在自己车队后方的那群衣不裹体食不果腹沦为山贼的人,禁不住摇了摇头。
“原来是吕大人,本官初至,却得吕大人及众士绅如此厚待,实在是诚惶诚恐啊!”尽管心中想的是一套,但秦天德的嘴上还是很客气的说道。
“哪里哪里,下官对秦大人敬佩已久只是无缘结识,如今能够一睹尊容,真是三生有幸啊!”吕信对秦天德的态度极为客气,居然以下官自居,要知道他们本是同级,更何况他的资历要比秦天德老的多。不过没办法,谁让秦天德有个当宰相的叔父呢?
秦天德哈哈一笑,伸手拉住吕信的手臂,异常的客气:“哈哈哈,吕大人抬爱,本官真是荣幸之至啊!”
吕信一直留意着秦天德的表情,如今看到秦天德如此亲昵的动作,心中一喜,连忙说道:“秦大人刚刚到任,本官已命下人准备了些许薄利,还望秦大人不要嫌弃。”
说完话,他一挥手,就有几个小厮讲一个木箱抬到了秦天德面前。
“哦?这是何意啊?”秦天德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好奇的走上前去,将箱盖抬起了一点。
晃眼、刺眼、耀眼!白花花的银锭着斜阳的余辉照耀下,泛起了白晃晃的光芒。
秦天德的嘴顿时合不拢了,双眼也快眯成了一条线:“这怎么敢当,吕大人这份礼太重了,三儿,收下!”
围在一旁的一众乡绅见此情景也连忙让下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纷纷呈上,同时嘴里拍马溜须歌功颂德的话不绝于耳,弄得秦天德哈哈大笑。
看着秦天德此时的模样,与周必大同乘一骑的陆游忍不住小声骂道:“贪得无厌的狗官!”
周必大担心的倒不是秦天德的贪婪,他小声问道:“陆兄,你说秦大人之前在官道上说的那些话还会算数么?”
“周兄,你还叫他秦大人?叫他狗官就是抬举他了!你看他那副嘴脸,你认为呢?”
秦天德没有听到陆游和周必大的小声议论,他一脸笑容的收下了众人所送来的礼物,正拉着吕信的手臂东拉西扯。
这时候秦三从后面来到他的身边,激动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少爷,小的刚刚估算了一下,那些礼物价值过万啊!”
“休得胡言乱语,本少爷是那种贪财之人么?去后面给本少爷好好看着,要是少了一两,本少爷饶不了你!”
秦天德不满意的训斥了秦三一番,又转过头对吕信说道:“本官对下人管教无方,让吕大人见笑了,本官真的不是什么贪财之人。”
你不贪财才怪呢!你不仅贪财,还好名声!吕信那里会不明白,心中狂喜。他不怕秦天德贪,就怕他不贪,或者贪得太少。
如今听到秦天德这般说法,心中顿时有了决定,这回一定下重手买通秦天德,争取能够与秦桧攀上关系。
“那是那是,秦大人奉公守法,是我等的楷模,怎么会是贪财之人?刚刚那些只是我等的小小心意罢了!大人,下官已经在县里最好的酒楼醉香楼设好了酒宴,就等秦大人的光临了。另外下官在城中还有厚礼相赠,还望大人不要推辞。”
“厚礼?有多厚啊?啊?哈哈哈哈!”
秦天德放声大笑,与吕信把臂同步,众乡绅亦步亦趋,朝着淮阴县城慢步走去。
“姐,你听见那狗官说的话了么?太无耻了!”岳雷早已将秦天德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快马来到第二辆马车旁边,在窗帘外边愤怒的说道。
秦天德的笑声那么大,不要说第二辆马车中的女眷,就连被秦武押送的一众毛贼都听清楚了。要不是害怕看守自己的这些人高马大的护卫,他们早就如鸟兽散,一哄而逃了。
“小雷,你休要多嘴,跟上就是!”岳银瓶心中也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秦天德到底是何用意。
绷着俏脸坐在马车里,突然想到齐妍锦曾经讲述过的身世,不由得问道:“少夫人,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原本是淮阴人氏,只是由于家中被恶霸勾结官府诬陷,才不得不逃了出来。那个与恶霸勾结的可是外面的县令吕信?”
“就是他!”齐妍锦恨恨的回答道。
看到岳银瓶依旧看着自己,连唐婉也将目光转向了自己后,她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沉思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放心,我家官人绝不会跟他同流合污。临来之前,官人曾经亲口跟我说过,要替我齐家报仇。官人他向来是说到做到的。”
看到唐婉的脸上还是有些怀疑,朱淑真也替秦天德辩解道:“我家官人绝不会贪图吕信那么一点钱银。你们不知道,我家官人本事可大了,去年一年只动了动嘴,就为家里赚来了三十多万两白银,怎么会贪图吕信那么一点钱财呢?官人他必定是另有打算。”
“两位姐姐,你们会不会被他骗了?是否贪财和家中有多少钱银之间应当没有什么联系吧?”即便齐妍锦和朱淑真都这样替秦天德解释,可是唐婉始终不太相信。秦天德在陆家大闹的那幅场景早已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从那时起她就将秦天德与恶霸划上了等号。
岳银瓶反倒是不吭声了,回想起她亲眼目睹的秦天德所做的每一件事,以及临来之前韩世忠对她说的话,她决定要好好观察,看看这个秦天德心中到底打着怎样的算盘!
第81章 点将()
大约酉时时分,秦天德终于来到了淮阴县城,入眼就是一个破字。
城墙破,上面居然还有个大豁口,看样子已经很久了,居然还没有修筑;城门破,木制的门板已经龟裂,有的裂缝已有三指宽,真不知道打起仗了能不能经得住金兵的撞木;街道破,原本由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已经是坑坑洼洼的了,而且还有很多青石板都已碎裂。
不过街道打扫的还是很干净,虽然不能说是一尘不染,但至少一眼看去没有那么多的垃圾,而且街道两旁的房舍屋宇还像点样子,看来吕信在迎接自己入城之前还是做了不少准备工作的。
秦天德缓步走着,一边同吕信拉扯着淮阴县的风土人情税收政务,一边扫视着街道两旁一看就是事先准备好的,夹道欢迎自己的淮阴百姓。
他走的不紧不慢,不过跟在他身后的众多士绅可就苦了。从迎官亭道淮阴县城有十里之遥,秦天德就这么一路行来,他们根本不敢上自己的马车,脚底板早已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终于秦天德来到了淮阴县衙门前,在门前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淮阴县虽穷,虽破,但县衙修的却是颇有规模,占地广泛。县衙大门面阔三间,中间是明间过道,黑漆大门,门上的门环是一个狰狞的兽头。门前东侧安置着一面大鼓,就是传说中供百姓击鼓鸣冤用的。
“来人,开大门,开仪门,恭迎秦大人!”吕信看到秦天德将目光停留在县衙大门之上,连忙高声大喊。
古代的衙门,大门之后都会有第二道门,官名叫做仪门。此门不常开,只有新官到任,或迎接上级官员才能开启,一般人只能从仪门旁边的便门出入。
秦天德点了点头,迈步走入县衙,吕信紧紧跟随,而其余的乡绅也跟着进入了县衙,只等秦天德安顿好一切,众人就赶赴醉香楼。
进入县衙之内,安顿好了家眷,秦天德跟吕信将所有手续、文书、卷宗等杂七杂八的交接完毕,吕信又将县衙内的“二尹三衙四老典”一一介绍给秦天德。
古代的衙门虽小,但却是五脏俱全,里面的人员设置之繁杂远不是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仅有七品县太爷、摇扇师爷以及一帮或称龙或号虎的衙役等。
所谓“二尹三衙四老典”,是对县衙内主要官员按照大小排列的一种通俗的叫法,完整的应当是“一县二尹三衙四老典”。
一县自然指的就是县衙内最大的县令了;二尹指的是县丞,在县里地位一般仅次於县令,为县令的佐官,分掌县内粮马、税收、户籍、巡捕等事物,是二把手;三衙则是指主簿,管理文书一类,从事一些秘书工作,算是三把手;四老典说的则是县尉,以阅羽弓手、禁止奸暴为职责,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长。
吕信在介绍的时候,专门跟秦天德提了一句,说如今的县尉邓洪昌是他的内弟,也就是小舅子,希望秦天德能够多多照拂。
秦天德笑呵呵的同三人打了招呼,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就在吕信准备邀请秦天德前往醉香楼赴宴的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哦不,应当说秦天德当着众多官吏乡绅的面,翻脸了!
“吕信,你可知罪!”秦天德的一声高呼,使得原本热闹喧哗的大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只见秦天德迈步走到大堂上方方案之后,手中拿起惊堂木,重重的拍打在身前的方案之上。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击打声,大堂背后的堂帐忽然被人掀开,只见秦武带着一众护卫鱼贯而出,分列大堂两侧,将众人围在了中间。
秦二和秦三也来到了大堂,站立于秦天德身后,虎视眈眈的瞅着堂下众人。
这都是秦天德刚才在安顿妻室时安排好的,而惊堂木敲击方案发出的脆响,就是信号。
“大人,您这是何意?”正琢磨着给秦天德上多少礼才合适的吕信见到这种架势,顿时感觉不妙,不漏声色的先是冲着县尉邓洪昌使了个眼色,这才问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至你的罪!”此时的秦天德哪还有之前的笑容,冷冷看着吕信,“来人,把吕信给本官拿下!”
秦三正想从秦天德身边蹿出,可惜被秦武手下两人抢先,直接反扭吕信双臂,将他摁跪在地上。
“本官今日断案,与众乡绅无关,请到堂外听审!”
大堂内的乡绅早就存了闪人的念头,是非之地岂可多待?这个秦天德不知道是属什么的,说变脸就变脸,而且变得莫名其妙,怎能不让他们担忧。
不过他们出了大堂,却不敢离去,也不愿离去,一是秦天德让他们在堂外听审没让他们走,另一方面则是他们也好奇吕信究竟怎么得罪秦天德了。
“来人,扒去吕信的官服,将他压入大牢,明日午时直接问斩!”
秦天德的这个命令下了之后,所有人都愣了住,这哪里是断案,分明是来杀人的!谁见过什么都不说,连罪名都没有就直接定罪问斩的?
这一刻不少人心中想到了秦桧曾经用过的那个“莫须有”的罪名。这个秦天德不愧是秦桧的侄儿啊,居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罪名都懒得定了。
“秦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吕信也没想到秦天德下手这么狠,直接就要弄死自己。
站在一旁的县丞也开口求情道:“大人,您是不是对吕大人有什么误会啊?再说,即便要砍吕大人的头,您也得先定了他的罪,然后在将卷宗呈报刑部,由刑部最终定案啊。”
县丞说的一点都不错,这是正常的流程。不过他并不是一片公心,而是使得拖延之计,有了呈报刑部这段时间,不论吕信如何得罪了秦天德,都有机会弥补,甚至还可以去刑部疏通。
“是这样么?”秦天德挠了挠头,将目光转向一旁还没有开口的主簿,“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官如此断案有些草率?”
吕信做了六年的淮阴知县,县丞、主簿等县衙内一干官吏早就是他的人了,至于县尉邓洪昌,那是他的小舅子,能是外人么?
因此主簿的回答可想而知了:“启禀大人,大人此举的确有违常制。”
“嗯。”秦天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秦天德要改变命令的时候,却听见秦天德大喝道:“来人,将这二人也给本官一并拿下,等会连同吕信一并压入大牢!”
秦武他们一帮人以前跟着秦熺早就肆无忌惮惯了,当下又分出四人,将县丞和主簿一并拿下,摁跪在地上。
“大人,你这是何意,我等皆是朝廷命官,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县丞和主簿都急了,没想到秦天德居然会如此蛮不讲理。
“我呸!还朝廷命官,再敢说话打你丫嘴!”
堂外的乡绅都看傻眼了,他们这辈子见过的稀奇事都不如今日来的蹊跷。新官上任不仅要治上一任县令的罪,还把县丞和主簿也都一锅端了。
秦天德再度扫视了一眼堂外,只看见一个身穿皂衣的衙差正躲在人群后面偷偷观望,然后快步转身离去。
快去吧,快去通风报信,那小子已经跑出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呢?不等了!
“陆游何在!”突然间秦天德又大吼了一句,相当的有气势。
只是陆游的回答很不给力:“狗官,你找我干什么?”
陆游挑开堂帐,迈步走了出来。他一直都在堂帐之后,也是秦天德的意思,不仅是他,周必大和岳雷如今同样都在堂帐之后。
妈的,你小子就不能回答一句“学生在”,让我威风威风?
“陆游陆务观,本官命你暂代淮阴县县丞一职,你可敢接?”
“我”陆游傻了,睁大了双眼看着这个行事作风让他难以看透的秦天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
掉链子的家伙!秦天德心中暗骂一句,出言相激道:“怎么,你陆务观是不是担心做不好着县丞之职,给你父亲丢脸?若是如此,为你父亲考虑,你还是滚回山阴生儿子去吧!”
“狗官,谁说陆某不敢接!”陆游被秦天德话刺激到了,只是话一出口就明白这是秦天德的激将法。不过他并不怕暂代淮阴县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