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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部长也点着头,道:“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就还要抓紧时间,免得日长梦多,马上提审林虎!”
“好!”冯雨农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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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三天了,也没有被提审,林虎心里七上八下。倒是这几天与欧阳烈关在一起,少了几许的寂寞,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当然,这其中无话不谈,对林虎来说倒是真心,他却不知道欧阳烈说得是不是都是真话。想一想,如今他们是难兄难弟,不知道这些“***会不会把他们杀掉,有必要曳着藏着吗?尤其是在晚上,两个人还要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想不亲近都不可能。
从欧阳烈的介绍里,林虎知道他是湖北人,是中央政治学校的毕业生,难怪他会从事政治思想工作,成为五十二师政治部的副主任。
欧阳烈并没有向林虎讲述太多自己的陈年往事,或许他从学校出来后,没有什么特殊的经历。这与林虎不同,林虎将自己十九年来的经历尽数地告诉了欧阳烈。虽然他的年纪不大,但是经历颇丰,令欧阳烈也感慨万分。
话说得多,就有说完的时候。如今对于林虎来讲,最担心的还是自身的安危,他并不是什么圣贤,更不是接受了正统教育的军人,他就是一个想要苟活在世间的普通人,一个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而挣扎着的小兵。
“大哥,你说他们会真得杀掉咱们吗?”林虎一直在问这个问题。
欧阳烈发出了一声苦笑:“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
“你水平高,你猜猜看嘛!”
欧阳烈皱眉沉思着:“我就不说了,没办法,谁让我是个军官呢?就说说你吧!”他抬头看着林虎,道:“这要看怎么说了,就算是他们弄清楚了是冒充的,也会因为你助纣为虐,说你是反动派,对你不会跟别的俘虏一样,很可能一气之下把你杀掉!他们连那些没犯罪的地主都杀,更何况是你了!”
听到这话,林虎只觉得脖子微微发凉,连头发都不由自主的炸了起来,心更是跳成了一团,连思想都混乱了。
“这怎么办呀?”
欧阳烈再次沉默,他想了一下,又向门口看了看,似乎怕有人在偷听,然后压低了声音,在林虎的耳边轻轻地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逃走!”
“逃走?”林虎轻叫出声来,但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欧阳烈按住了嘴巴。他马上镇定着,对欧阳烈坚定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地问:“这怎么可能?他们一直有人守着呀?”
“等机会吧!”欧阳烈小声地道。
林虎点了下头,又问:“你说,为什么都三天了,他们还不提审俺呢?”林虎还寄希望于提审,也许向那些红军的长官们说明了情况,他们不会把自己再当成是一名国民dang少将
欧阳烈道:“这还用想吗?他们在打一个很大的仗,如今正在与我们的围剿部队周旋,在我们的部队没有撤走之前,他们哪里有时间来理会我们呢?”
林虎默然了,这种无尽的等待,对于他来说,真得就是一种煎熬。
门忽然被打开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对着他们喊着:“谁是林虎?”
“俺是!”林虎答着。
“跟我来吧!”干部说着,转身出了门。
林虎快步地跟了出去,看到还有两个荷枪实弹的红军战士站在旁边,他知道终于要提审自己了,虽然刚才急切地想要如此,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心里又忐忑不安了起来。
第9章 过堂(四)()
沿着村里的青石板路走过一处池塘,来到一所气派的宅子前,这所宅子定然是这个村里某个地主的住所,光是大门就比别人家的正屋还要高大,此时正有几个身着红军战士,从这个大门中走出走进。
林虎被押到了第一重院子的右边的一间空房中,这间房子里有桌子,有椅子,还有茶几和茶壶,分明不是一个审讯室。林虎站在里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坐,便一直站靠墙站着,就好像是犯了错误被关了禁闭一样。
不一会儿,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装扮,上衣着灰色的中山装样子的军服,立翻着领子,领口处缀着一副红布的平行四边形的领章;军帽是八角帽,帽徽为红布做的五角星缝在正中;下面穿的是带着插手口袋的西装式军裤,打着绑腿。
林虎想这两个一定都是红军的军官,因为这些军官的上衣上还带着四个有盖加扣的明兜,而战士的上衣只有下面的两个
第一个人是个年岁看着较大的人,约摸有三十四五岁左右,戴着眼镜,留着胡子;但是,当林虎看到第二个人,这个人年青英武,他便觉得很是面熟,仔细察看了一下,经不住叫出声来:“大少爷!你是大少爷!”
进屋的两个人都愣住了,有胡子的人没说什么,年青的人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林虎的脸,终于认了出来,惊讶万分,叫着他的名字:“你是虎子?”
“是呀,俺是虎子,俺就是林虎子!”仿佛是见到了亲人,林虎跳起来往年青红军身边跑过来,到了面前,马上又觉出自己的身份,尴尬地站在那里,想拥抱不是,不拥抱也不是。
倒是这个年青人当先地伸出手,握住了林虎的手,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笑道:“真没有想到,原来你就是那个被抓到的白军少将!”
有胡子的人插言问着:“雨农,你认识他?”
“是!”冯雨农连忙向他说道:“他原是我家的放牛娃,没想到会当了国民dang兵!”说着,想到了什么,又道:“老李,你说这还用审吗?”
李部长想了想,正要说话,林虎已然抢先地道:“大少爷,俺跟他们说了,俺不是少将,俺只是跟俺们师长换了身衣服,俺就是一个兵,他们弄错了!”他是生怕自己真得被当成反动派师长,被杀掉。
老李与冯雨农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一起点了点头。冯雨农对着老李道:“我看这样吧,我先跟他谈一谈!”
老李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林虎与冯雨农两个人,林虎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他看到了生的希望,知道大少爷是不会害他的。
“坐,咱们坐着慢慢说!”冯雨农指着身边的一张椅子。
林虎十分听话地坐了下来,他把目光投向冯雨农,还在奇怪,他知道大少爷是上过大学,留过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这样子,应该还是一位红军的官长。
冯雨农给他倒了一碗水,放到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又坐到了他的旁边,笑着道:“你一定非常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
冯雨农道:“我留洋后,先去了德国,后又去了苏联,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成为了一名布尔什维克,就这样回到了中国,然后来到了这里!”
林虎低下头,消化着冯雨农给他的信息,虽然冯雨农的话不多,却十分清晰,他已经知道了冯雨农的过往。
“老爷知道你在这里吗?”林虎抬起头问道。
冯雨农摇了一下头,道:“他不知道,还一直以为我在外国!”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对林虎道:“如果有一天你回老家,见到我爹,千万不要提我的事情!”
“嗯!”林虎点着头,忽然有些激动,冯雨农说他会有机会回老家,那就是说自己不会被杀掉。
“对了,你见过老三吗?”冯雨农问道。
林虎知道他所说的老三,就是与自己关系最好的二少爷冯熠,他道:“俺离开老家都四年了,他去省城上学,后面就不晓得了!”然后,将自己的经历简要地说了出来。
“我也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见到你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冯雨农发出了一阵感慨。
“还有大小姐!”林虎又接着道:“老爷遭了难,被土匪抢了,酒庄做不出酒来,一直被人催债,所以他要把大小姐嫁给天津的罗家,想借罗家的钱来解决困境。但是大小姐不干,连夜逃走了,也不晓得去了哪里。有人说她跟着当年教过俺和二少爷的刘先生去了上海,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冯雨农的眉头紧紧锁着,心下不安。
作为冯家的长子,他其实有着振兴家业的责任,父亲让他留洋,实际上就是想要让他可以光宗耀祖,但是,如今他却为了自己的信仰,而置父母与家业不顾,的确显得自私了。
“老爷和我娘还好吗?”冯雨农问道。
林虎道:“老爷身体还好,就是太太病了一场。后来老爷卖了五十亩地,把俺也辞退了,俺离开冯村的时候,太太可以下地了!”
虽然话语不多,但是在冯雨农听来,心情却如翻江倒海一样得无法平静,家与亲情的思念在此刻越发强烈,他真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马上飞到家里去看一看,去向父母磕个头,请个安!
“大少爷,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回去看看呢?”林虎随口问道。
这话令冯雨农有些无地自容,他每年都会定期在某些时段,让还在德国的朋友替他往家里寄信,也偶尔会收到来自德国的朋友转来的父亲回信,但是,在信上父亲从来没有向他说过他们的难处,也一直告诉他家里很好,不用挂念。
见冯雨农良久没有答话,林虎便没有再问下去,他觉得如今他是看到了希望,既然大少爷在这里,那么他就不会被枪毙。
“大少爷,俺也不愿意当国民dang兵,但是俺没办法,要吃饭呀!”说着,林虎装着十分可怜的样子,道:“你把俺放了吧,俺都跟你讲得清楚了,俺真不是反动派!”
冯雨农发出一声苦笑,道:“虎子,放不放你,不是我说了算的,这要看组织的决定,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我只是普通的一个调查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是这样呀!”林虎显得十分失望。
“还有!”冯雨农又道:“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大少爷了!我们党内不兴这么叫的,以后你只管我叫作大哥就好!还有,我原来的名字叫作冯轩,现在已经改名叫作冯雨农,这件事只你知道就好,不要对别人说!”
“是!大哥!”林虎连忙改口,想了想,又对着冯雨农道:“要不这样,俺跟你干,加入红军,行不?”他这是退而求其次,只要能够活命,做什么都可以,反正当俘虏叛变又不是第一次了。
冯雨农想了想,对着林虎道:“你不要着急,我相信你的话,这就去与领导商量商量,你在这里等着我!”
“嗯!”林虎点着头,看着冯雨农走出门,心里还是七上八下,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此时已经比他刚刚被押解过来时,心宽了许多。他相信以大少爷冯轩与他的关系,就算是没有和二少爷冯熠那般紧密,也不会害他的。
第10章 过堂(五)()
冯雨农出去了好半天,林虎在屋子里坐着越来越不安,他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连滋味都没有品出来,无聊地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他真想冲出这间囚笼,跑到外面大声吼叫。曾有一个时间他真得想要这么做了,可是当他来到门口,看到外面荷枪实弹的红军战士时,理智马上战胜了冲动。他也知道,自己就是胆怯,就是怕死。
他来到了窗口,将窗户缓缓地推开,心里在想着,打开窗户应该不会犯禁吧?
从窗户向外面望去,也只能看到这个院子里的情景,院子中有高大的砖墙砌着,除了墙外一棵高大的杨树露出脸来,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进出院子的人不多,倒是门口站岗的两个红军小战士,格外引他的关注,因为这两个人的年岁跟他差不多。
看着他们一脸正经、站得笔杆条直的样子,林虎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自己第一次站岗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认真的吗?也就一年后,他便变成了一个兵油子。
“小杨,雨农同志在吗?”忽然,院子门口处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脆动听,尤其是那声调,分明就是一位老乡。
站在左边的小战士答着:“他在里面,正在审白狗子!”林虎知道,这些红军战士们喜欢管他们这些国军士兵叫作“白狗子”,就好像他们管红军叫作“chi匪“一样。
“那我就不进去了!”女子的声音传来:“你帮我把这几盒起灯儿给他!”
“起灯?”小杨很是诧异,随即道:“这不是洋火吗?怎么叫作起灯呢?”
女子道:“呵呵,这是我们老家话,指的就是洋火!”
“好哩!”小杨答着。
林虎甚是诧异,听这声音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来,他不由得够着身子向门口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红军军服的女兵,没有戴帽子,留着齐颈短发,正准备离去,看她的侧影,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觉得她像,又觉得她不像,这令他有些犹豫。
“大小姐!”林虎还是喊出声来,那个女子应该听到了,但她并没有回头,已然离去。
站在门口的守卫,伸出头来对着林虎呵斥着:“不许大声呼叫!”
林虎只得收起了准备再放的高声,将身子收回到了窗户以里。心中越发奇怪,刚才看到的好像就是大小姐冯羽燕,她不是跟着杨先生去上海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过想一想,既然大少爷能在这里,那么大小姐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既然大少爷和大小姐都在红军里面,那么自己也要加入红军。
林虎又想起了李大栓离去的时候曾经跟他说的话,红军是穷人的队伍,大家都是穷人,就应该加入穷人的队伍,不能再为那些地主土豪去卖命了。
“穷人不打穷人!士兵不打士兵!打土豪分田地!人民当家作主!”那些标语又活灵活现地浮现在林虎的脑子里,他心情一阵澎湃,暗暗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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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再一次被打开,冯雨农沮丧着脸走进来。
此时的林虎,还是那般激动,他并没有注意到冯雨农脸上的变化,不等他开口,便兴奋地道:“大哥,俺决定了,俺要加入你们,俺要当红军!”
冯雨农愣了,没有想到林虎的变化这么快,他的脸色闪烁不定,分明内心在犹豫不决。
林虎孩子般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见冯雨农没有说话,故作神秘地道:“大哥,你知道刚才俺看到谁了吗?是大小姐,一定是大小姐!”
冯雨农的目光直视在林虎的脸上,盯视着他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副纯洁质朴的眸子,那是对他的信任,是对他的崇敬,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龌龊起来。林虎也算是他从小的玩伴,虽然那时他还很小,但是毕竟是自己童年的一部分。
他猛地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摇了摇头,恢复着应有的淡定,平静地告诉着林虎:“虎子,你看错了,羽燕不在这里,我也没有见过她!”
“可是可是俺好像看到的就是她呀?”林虎有些不确定。
“你真得看到了她的面孔吗?”
林虎摇了摇头,如实地道:“俺只看到她的侧影,听到她的声音,刚才还让门口的警卫给你带起灯儿的!”
“你一定是看错了!”冯雨农肯定地道:“你看到的可能是我的一个同志,跟我是老乡!”
听到冯雨农如此一说,倒是令林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一想,也许是他对大小姐印象太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