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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一晚小雨，寒冷淅沥，好像是冬天来临的前兆，不知不觉，来到这里都快一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打劫商队这种事，红花会众匪早就做得驾轻就熟。
济山县是襄州的门户，过了济山县，全都是红花会的地盘。
背后倚靠着这么大的靠山，除非朝廷派兵进剿，一般的商队护队，通通不是对手。
再加上大当家和孙先生多番咛嘱，不得随意害人性命，商队的财货一般也只取三成。兄弟们不是第一次在道上混，杀鸡取卵的道理也都知道，于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济北舵倒成了方圆千里声名远扬的“义匪”了。
刘小川听得咂舌，取三成财货，居然还能被称作“义匪”，其他的劫匪该有多么丧心病狂？
在大梁朝做生意，说不容易，还真是不容易。
朝廷各个地方设卡抽税，出了两江地界还要给红花会打劫。
反过来一想，这年代的商人又是最富有的。扬州的丝，剑南的绸，江淮的盐，草原的毛，交通有无，一来一去恐怕有好几倍的利润，哪怕被盘剥得这么厉害，都阻止不了商人们前赴后继地走南闯北。
到了山腰，看见王强领着百余号人马，正往山上推车，一派热火朝天的景像。看见众人，上前打了个招呼，自去做事了。
这些人装束打扮，跟寨里的人全都不一样，头上系着红巾，约等于他们的“制服”。
第232章 劫道风尘（）
看起来都是红花会襄州总盟运过来的粮草。
红花会的盟主洪金方，果然不日就要起兵了。
刘小川心里好奇，偌大的红花会内，也不全都是铁板一块。
就说那天听到秦红玉和王强的对话，整个济北舵，好像都还没答应跟梁廷为敌，总盟的人怎么就非要把粮草囤在济北舵呢？
看着车队发了会呆，张龙推了推他，道：“刘兄弟？”
“哦，在想事情呢，出神了！三当家见怪。”
“你第一次下山劫道，有点紧张，那是在所难免的。不知道二当家是怎么想的，非要叫你下山。你是寨里的帐房，没有提刀上阵的道理，只要跟在弟兄们后面，等着点算缴获就好！”
刘小川谢道：“多谢三当家照顾。”
“好说，刘兄弟，我现在能照顾就多照顾一下你，到了晚上，上了牌桌，你可也要多照顾照顾我哇！”
众兄弟都是一阵大笑，刘小川也哈哈大笑了起来，抬眼瞥见天上云翳，像是要下大雨似的，压得人心闷。
四十来号人站在一块突出山体的巨大岩石上，向下望去，脚底下是济山的一处险要过道。
这是荆襄与江南的咽喉，此时远处缓缓地向这边走来一拔人马。
因为昨天刚下过雨的原因，道路上还有许多坑坑洼洼的积水，运货的马车行进得并不快，也没有带起什么烟尘。
二十九号人，十一名持刀的护卫，大伙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
商队走到近处，众人都矮身缩到了林中，刘小川还蹲在大石上面看，越看越觉得，居中坐着的那位老财主，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张龙招呼他道：“刘兄弟！进来些，别打草惊蛇。”
刘小川一个哆嗦，我说这商队的老板是谁，原来是老熟人，扬州城里卖布的大老板徐世谙，当初借贷春种的时候，就是他因为德高望众，被地主老财们给推举了出来。
没想到，一把年纪，五六十岁了，还要亲自走商，真是不甘寂寞啊。
刘小川躲到了林里，心里却犯起了愁，不知道这位徐老板认不认识自己？他虽然是个豪商巨贾，地位比起堂堂宁国公来，更是天差地别。
自己看他尚且觉得眼熟，他看到自己，认不出来那才是怪事！
“非得把这老头给吓死！”
刘小川自忖道，堂堂扬州大都督过来当劫匪，确实有点丢人。
张龙他们回头问道：“刘兄弟，一会我数一二三，你跟我们一道冲下去！”
“啊？我也要去吗？”
话一脱口，又觉得不妥。王强那崽子不正是要自己下山劫掠一番，来当作投名状呈上去，被他知道自己临阵退缩，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妖蛾子。
总觉得这位二当家有毛病呢！
“好，你数到三，我就跑！”
张龙点了点头，又盯着道上看了一会，便数道：“一，二”
“二”字才刚脱口，刘小川一阵风似地，就往山脚下冲去，把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啊！这位刘兄弟不仅会识文算数，涉猎广博，还如此英勇无畏，胆气过人！咱们这些山寨的老人，能被他比过去吗？
当然不能！
众土匪像打了鸡血似地，举着兵器，嗷嗷乱叫地就往山下追去。
刘小川周身经络才刚长过会阴，空怀一身真气，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耳听呼呼风声，眼睛两往两旁乱瞄，张龙、赵虎、王二麻子、李大狗子，一个个全都超过了他，留着他在后面吃灰。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包围圈外，面对着圈内结成圆阵、戒备森严的商队的时候，果真听到了马车上那位稍显富态的老头子的叫声：“刘大”
刘小川顾不上自己没喘顺的气，大喝道：“什么大！是巨！老子刘巨强！”
徐世谙这辈子走南闯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算被四十来号红花会贼匪围住，也没有半点慌乱。
可惜刘小川这股妖风骚浪，实在是太大了，差点没把他老腰给打断。
生意做到这个年纪的，都是贼精贼精的人，虽然脑子里想不通，刘公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知道人家刘公爷不想自己乱说话，暗里打了自己一巴掌，坐正了身子，喝道：“诸位把在下围住，意欲何为？”
其中十一名带刀的镖师护卫，早便把刀抽了出来，明晃晃得，森森然透着一股杀气。
那杀气却不像是只来自他们手上的刀，刘小川觉得背上生出一股凉意，好像是有谁盯紧了自己似的。
他左右瞅了两眼，又看了看徐世谙他们的人，好像没什么异样。
张龙笑喝道：“意欲何为？简单的很呢，老员外。我们这些老粗，看老员外走南闯北地发财，着实眼红得紧。不如就分三成财货给我们，有财一起发，免得伤了和气。”
“有钱还得有命花呢，老员外一把年纪了，总不想见不着家里的孙子吧？”
“废话少说，要么乖乖地滚回去，要么就拿钱买路！”
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这是道上的惯例，是山贼劫道的前戏。威胁也好，讲道理也罢，总是得先抖一抖威风、吹吹牛逼，胆小的也许因此就破财免灾了呢。
除非实力太过悬殊，要是劫匪和商队实力相近，通常要克制得对上一手。
如果商队武装扎手的话，双方之间，会有砍价的余地。假如镖师护卫的实力奇高，甚至半成财货都不用留，拍拍屁股就能扬长而去。
众人喊了一圈，那十一名护卫夷然不惧，显然各自身手了得，有所倚仗。
坐在马车上的徐世谙一双老眼只盯着刘小川看，额上还冒着热汗，不知道这位大都督潜伏在山贼当中，到底想干什么。
是有什么大的机密？还是出来找点乐子？
无论如何，都得好好领会他的精神，要是他说向东，自己非要向西，等日后回到扬州，人家刘都督宽宏大量，也许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自己，可是想要像如今富得流油的赖二那样，搭上刘都督的快船，那就是白日作梦！
围着的四十几号济北舵红花贼全都恶狠狠地喊过了话，就刘小川一个人没开过口。
眼看肥羊的头目只盯得刘小川看，张龙、赵虎他们不由得也都朝刘小川看去。
第233章 商队反水（）
“你们全都放下刀，投降。”
刘小川挥舞着手，装作面目狰狞的样子，敷衍地喊了一句。
那边徐世谙的眼里，盼星星盼月亮似的，这位刘都督终于有指示了！
忙不迭地喊道：“你们全都放下刀！”
在场的人差点没摔倒一地，济北舵的红花贼们都吓了一跳，商队中的马夫仆役都朝徐世谙看去，当中的十一名护卫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的东家怎么会下这么一个命令。
眼看他们愣着不动，徐世谙急了，心里骂道：“这群傻子，你们连扬州城里最有权势的刘都督都不认得？”
猛然醒起，自己的家仆马夫，平时都只在府里生活，至于这十一名镖师护卫，都是出重金从外地聘来的好手。
生怕忤逆了刘都督的意思，又催促道：“林镖头！林斌！听到了没，放下刀子！”
声音大了些，一口气呛到气管，咳了起来，他身边一个家僮打扮的少年忙上前替他锤打。
十一名护卫当中，有六个人把手里的刀放了下来。
另外五个人当中，为首的林斌林镖头面色阴冷，反倒把手上的刀握得更紧了。
徐世谙慌了，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连东家的话都不好使了？要是再不降，这趟的佣金便没了。”
刘小川哑然失笑，众山贼摇头晃脑，抱着膀子看好戏。
当了这么多年的土匪，从来没见过有谁演上这么一出。
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员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搞得像是济北舵的舵主似的，光顾着替劫匪操心，反倒和自己的雇来的护卫杠上了？
林斌大喝一声，突然就朝刘小川冲来！
在场诸人大惊失色，刘小川差点跳了起来：“老子没惹你吧？”
徐世谙一张脸刷成了猪肝色，心头巨颤，整个人抽抽了起来，趁着没晕过去，喊道：“拦住他们！剩下的人，拦住他们！”
又紧紧地抓着他身边的家僮，道：“苏真，快！快叫其他人拦住他们！”
已经是吓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两眼直翻翻。
要是大梁朝的宁国公，数百万扬州军民视为神祗的刘大都督，伤在了自己的手里，这条老命再乘上百倍，都赔不起人家一根手指！合着还要连累子孙十代，都得去琼州打鱼！
不对！不可能再有活着的子孙了！
天下怪事，再怪都怪不上今天。
张龙赵虎挺身而出，挡在刘小川面前，接下了林斌的杀着，众兄弟一哄而上，没跑到一半，商队当中的其他五名镖师已经捉刀上来，拳脚刀背，不是往红花贼匪身上招呼，全都招呼到了林斌他们身上去了！
商队居然反水了？
林斌那几个人，武艺虽高，跟其他几位护卫比起来，只在伯仲之间，更别提张龙、赵虎两位当家，武艺尤比这群护卫高上半截。
五十号人打五号人，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一一被砍翻锤倒在地，没死的都拿绳子绑了起来。
看到刘小川没事，徐世谙总算是悠悠地坐了起来，他恨不能上去磕头请罪，又想到刘都督之所以隐瞒身份，藏在山贼当中，必定有天大的秘密，于是硬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
心里仍然七上八下，生怕过几天，从扬州传来“徐家满门老小被押入监牢侯斩”的消息，那时候自己可怎么办？
这样一想，火气全发在了林斌那些人身上，只想狠狠上去踢他们几脚，问问他们，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怎么突然连金主的话都不听了？
刘小川已经蹲在了五花大绑的林斌面前，这人脑袋被砸了一啷头，半昏半醒。
拍了拍他的脸，凑到耳边，问道：“阁下认得我？”
林斌艰难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跟济北舵的红花会，有不共戴天之仇？”
回答他的依然是摇头。
“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杀我呢？”刘小川心里开始好奇了起来。
林斌哈哈一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来这么多废话？”
“为了钱？”刘小川冷笑道：“你他娘不早说！”
如果可以的话，刘小川很想在胸前挂一个牌子：“为钱买命请先找我商量价格。”
想杀自己的人多了去了，马有方为了施行阴谋，梅娘为了奸夫报仇，何朝阳想要无数古董宝贝，贺太后为了专政擅权，一统天下。
死在这些动机下面，倒还好说，要是被人买凶杀害，真的是比窦娥还冤！
他在怀里掏摸了两下，发现没有带多少钱。后面的穷山贼是不指望了，走到徐世谙边上，道：“你有带钱吧？借我点花差花差。”
徐世谙看到刘小川走向自己，腿肚子抖如筛糠，听到刘小川向他要钱，又惊又喜，忙道：“有有有！应有尽有！大王想要多少，尽管都拿去！”
从怀里摸出几大锭财物，黄的白的都有，一股脑放到刘小川手上。
围观群众纷纷吸了口气，看来这头肥羊是个怂包子，一会得破例一番，起码让他留下五成财货。
“还有这些香料银钱、骡马货物，全都留给大王，就当小的对山寨的一片心意。”
围观群众纷纷吸了两口气，实在想象不出，这种人怎么开门做生意的。
张龙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劝刘小川道：“刘兄弟，你是不是悄悄吓了他什么？看都把他吓破胆了！”
“我只向他要了点钱啊！”
“依我看，还是给他留三成。细水长流，免得大当家不高兴。”
刘小川苦笑着点了点头，蹲到林斌面前。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手上的真金白银发出眩目的光，林斌的眼神里露出贪婪，刘小川笑道：“想要吗？”
他使劲地点着头，伸手就要去拿，被刘小川拍开，小声骂道：“要钱不要命！你真想要，那就全给你了。不过你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林斌瞳孔一缩，那只手在金子上探过来，又缩回去，显然心里在犹豫：“我们一起去旁边的林子里，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刘小川知道他是个贪财之人，既然贪财，必定怕死，如果命都没有，拿这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那好，我听完以后，就放你走！”
第234章 王强西去（）
林斌点头答应，其余的四名护卫纷纷叫道：“我也知道！你放我走，我告诉你呃！”
只见林斌出手如电，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那四名护卫全都惨死当场，脖子上面都是扎着一个梅花镖！
刘小川眼色阴冷，还是扶起他，向林子里走去。
张龙赵虎他们担心刘小川的安危，纷纷道：“刘兄弟，这贼武功了得，你别着了他的道！”
“这贼阴毒狠辣，说不定杀了你就溜了，还是带回山寨，好好审问！”
“他怕是在诓你，你别信他，依我看，打一顿再说！”
连徐世谙也一脸担忧地看着刘小川，生怕他被林斌反咬一口，最后还得算到自己头上。
刘小川笑道：“众兄弟放心，我不是莽撞之人！”
一边说话，一边两人都加快了脚步。
众人看他一意孤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见他一脸自信，还是说有什么厉害的凭仗？
有脑子稍微活一些的人便想，买凶杀人的幕后雇主，怎么知道刘兄弟今天要下山劫道？
想到这里，整个脊背都凉了起来，张龙和赵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眼里意味颇深：“山寨里，有人要对刘兄弟不利？”
就这么一会功夫，两人已经走了半程。
刘小川背对着众人，从胸前摸出了手枪，顶在他的腰上。
林斌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