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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然立刻带着云燕，坐着轿车子赶到了那小巷。
此前值班的南宫鼎已经先期到达。得到消息之后，一方面通知卓然，一方面带着人赶到现场进行保护。
卓然到了之后，他一眼看见了尸体，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因为这之前他曾经听总管描绘过菜农的年纪相貌和衣着，而此人跟管家描述的非常相像。
这条小巷距离王安石家不过百余步，就在旁边。卓然马上叫云燕去王安石家把那管家叫来。
管家之前已经收拾停当，准备今天再继续跟着卓然他们去寻找那菜农。听云燕说，在他们家附近小巷发现了菜农，而且可能已经死了，顿时大吃了一惊。赶紧跟着云燕来到那小巷。
一眼瞧去，哎呀叫了一声，脸色都白了。声音有些发颤，对卓然说道：“没错，就是她。她就是前天下午卖菜给我们的那个菜农，她怎么死在这儿了？”
卓然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杀人灭口还是畏罪自杀？”
如果是杀人灭口，的确有些小题大做了。不就是扎纸人吗，卓然有些不能理解。这种事在现代社会，恐怕只会让人觉得搞笑之外，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
但是单从王安石能够因为这件事写信向皇帝禀报，便可以感觉得出，古人对这种用扎小人来诅咒的行为实际上是很在意的。特别是又涉及到新旧党争。
这些问题前面才刚刚出现过一次，有人状告王安石买凶杀人。现在又有人在他家放针扎的小人诅咒，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而是两条路线的斗争了。涉及到这样的斗争的时候，杀人灭口也就有了他的动机和必要。
卓然蹲在尸体旁仔细进行检查，发现尸体呈俯卧位，衣着整齐。但是有一只鞋子不见了，另外一只是陈旧的掉了颜色的绣花鞋，鞋间有拖拉粘附的泥土。尸体已经出现了尸斑，在前胸。
尸斑指压部分褪色，死亡时间大概在两个时辰左右。检查尸体外表，头面部没有损伤，衣着整齐。没有明显外创，双手也没有抵抗伤。
头面部紫红色，球结膜和睑结膜有点状出血点，口腔黏膜是暗紫色，也找到了出血点，这些都符合窒息死亡的体表症状。
最明显的是，死者的脖颈甲状软骨上方有一条缢沟，呈黄褐色。有表皮脱落，向脖颈两侧环绕，斜行向上到脖颈后方，缢沟变浅消失。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被吊死的。
卓然抬头四下张望，发现这条小巷两边都是围墙。没有树木围墙，也没有房梁之类的可以悬挂上吊的地方，围墙上面也没有发现绳索之类的。死者应该不是在这儿被吊死的。
所以这里很可能是移尸现场，而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卓然又仔细观察了她脖颈处的索沟，确认死者不是被凶手使用套白狼之类的套着脖颈从肩部将死者背在背上勒死这样的手段。因为那样的索沟是接近平行的，而不是斜向上。
而吊死，根据统计学，基本上都属于自杀。很少有用吊死人的手段来进行谋杀的，这主要是用吊死的手段杀人，会比其他手段困难得多。需要有一个上吊的地方，还需要克服被害人的反抗。
如果只是为了杀人，用刀子棍棒石头会比用上吊的方法容易得多。即便是想伪装成上吊自杀，也往往是采用其他手段置人死地之后，再把尸体吊起来伪装自杀的。而不是直接用吊死来杀人。
另外从死者衣着和体表情况来判断，她的衣着整齐。虽然掉了一只鞋，但是身上没有抵抗伤，也没有殴打搏斗的痕迹。这女人只有三十来岁，身体也比较粗壮，并不是柔柔弱弱的那种。如果要被人吊死杀害的话，多少会进行反抗。
从正反两方面的证据和线索，卓然判断死者应该是死于自杀。但如果她是自杀，又怎么可能跑到小巷里来呢？因为这附近根本就没有可以自杀的地方，也找不到自杀用的绳索。
卓然把目光投向了死者的鞋子。有一只鞋子不见了。卓然立刻对云燕说道：“你找一下附近，看看死者的鞋子在什么地方？发现之后先不要拿回来，马上来报告我。”
云燕说道：“会不会被人发现已经捡走了？”
卓然说道：“应该不会，因为这鞋子比较旧。而且有些破烂了，加上只有一只，又是女士的鞋，比较小，所以一般不会有人捡走的。时间还很短，她死亡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时辰，找一找或许能找到。”
云燕赶紧答应，带着几个捕快四处进行搜寻起来。
侯小鹰有些不解，问卓然说道：“老爷，干嘛非要找那只鞋子呀，那鞋子难道有什么蹊跷吗？”
卓然说道：“死者明显是被吊死的，可是这地方却没有上吊的树木或者房梁什么的，也没有上吊的绳索。而死者有一只鞋不见了，另外一只鞋上面有拖拽的形成的泥土沾附。”
“这只脚上也有同样的泥土沾附。所以我怀疑这只脚的鞋可能掉在了她上吊的现场，也就是说找到那只鞋子，就能找到上吊的第一现场。”
侯小鹰一拍脑门说道：“原来如此。那我们做什么呢？”
卓然说道：“确认尸源，弄清楚死者身份。”
“好。我们马上叫画师来画像，张贴寻找。”
卓然摇头说道：“暂时没必要那么麻烦。直接拿死者的衣服和鞋子去菜农经常居住的地方，问当地里正和那些菜农，让他们辨认。兴许就能找到。”
侯小鹰又说道：“会不会是城外头的菜农呢？”
卓然摇头说：“根据时间和尸斑初步推算，死者死亡时间应该是两个时辰。也就是说五更天左右被吊死的。”
“五更天还没有开城门。从城门楼到这儿还比较远，因此不可能是城外的菜农进来的。而应当是城里的菜农，所以暂时只在城里的菜农里面找，找不到再说。”
侯小鹰点头说道：“对呀！我怎么这么笨呢，老爷一说我就明白了。小的这就把她衣服脱了，拿去辨认尸首去。”
死者穿了好几件衣裤，因为古代宋朝的时候还没有棉花保暖的。所以一般的人家用来御寒，主要就是靠一件衣服套着一件衣服穿，增加厚度。这菜农衣着简陋朴素，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人。
侯小鹰把尸体的外衣脱了下来，又把那只鞋子也脱了。带着几个捕快去，寻找尸源去了。
这时王安石来了，他正准备去他的宰相府上衙。结果听到门房说附近发现了一具女尸，而且好像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怀疑放了针扎小人的那个菜农。管家已经去辨认尸体去了。
王安石一听，大吃了一惊。赶紧急匆匆来到了小巷，见到卓然，又瞧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不由打了个寒颤，对卓然说道：“是谁干的？”
卓然虽然有了初步判断，但是也不好这个时候告诉他。因为那只是判断，他必须要得到进一步的查证之后才能最终说出自己的结论。因为这是皇帝亲自交办的案件。
卓然只是简单的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我要把尸体运回衙门进行解剖，查询死因，再做进一步的调查，最终才能得出结论。”
第1406章 奇怪的杀人手法（）
王安石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会不会是被人杀人灭口？”
卓然对王安石有这样的想法一点都不惊讶。因为换成谁到他这个位置上都会这么想的，都觉得这妇人应该是他的政敌用来攻击他的手段。结果放了这个针扎小人之后，为了灭口就把她杀掉了。
王安石对卓然说道：“有什么消息请马上告诉我，我心里有数。”
卓然答应了。王安石正要上轿去宰相府，就见到云燕急匆匆的跑来了对卓然说道：“找到鞋子了。”
云燕看了一眼王安石，话到嘴边又不说了。王安石乃是人精，如何看不出问题，马上沉声对云燕说道：“怎么啦，有什么发现，是不是涉及到我家？没事，尽管说，我需要知道。”
卓然对云燕也点了点头，于是云燕才说道：“死者的另一只绣花鞋是在王大人你家大门口旁边的石狮子旁边角落里找到的。我们马上询问了门房，门房说早上开门的时候，他发现门口有只破鞋，于是就把它捡起来丢到石狮子外面角落里去了。我就问了他当时鞋子的的具体位置，他说就在门槛旁边。”
王安石马上转头望向卓然，说道：“掉的那只鞋子是死者的吗？难道死者是吊死在我家门口。”
卓然说道：“这只是一种可能，还不能成为结论。我需要得到进一步的证据，现在我们去看看。”
卓然吩咐仵作将尸体运回衙门殓房存放，等自己回去进行解剖。现场没有其他可疑物证痕迹，交给书吏绘制草图。卓然来到了王安石的府邸的大门前。
王安石的府邸虽然不大，但是好歹是宰相府，所以门口还是比较威严的。有几级石阶，上了石阶才到大门，石阶两边则放着两个一人来高的石狮子，十分威武。
云燕指了指石狮旁边的一个角落，说道：“鞋子就在这。”
卓然瞧了一眼诚惶诚恐的站在门边的门房，过去问他：“当时你发现那鞋子具体在什么位置？指给我看。”
门房惶恐的瞧了瞧旁边的王安石。王安石当即怒道：“你这厮看我干嘛？大人让你说你就说呀，难道还想撒谎不成。”
王安石实际上对下人是很好的，而现在他突然十分严厉，甚至有责备的意思，可见他此刻心情的极度糟糕。
一个女人吊死在他家门口，这意味着什么？王安石想想都要发疯。难怪一向温和的他对下人也咆哮起来。门房赶紧连声答应，指了指高高的门槛旁边说：“就在这，是翻转着的，鞋底朝上。我就捡起来扔掉了。”
卓然点点头，抬起头望向上方。这是个垂花拱门，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写着王府两个字。
陈旧屋檐下面有几根横着竖着的房梁，构成了门厅的屋檐，遮风挡雨用的。卓然查看了一下，在鞋子的上方刚好有一道竖着的梁。如果是吊在这根梁上，她的鞋子刚好可以落在刚才那个位置。
卓然对王安石说道：“麻烦你叫人给我找一架梯子来。”
王安石赶紧吩咐照办，很快梯子送来了。
卓然将梯子架在那横梁上旁边，亲自爬上了梯子查看。横梁上方果然有拖动的痕迹。而且边缘有磨损，因为横梁是四方形的，绳索拖动的时候，会对棱角有一定的破坏。这可能是死者垂死挣扎的时候，扯动绳索留下的。
但是这种破坏并不严重，这就说明应该不是把尸体拖上去的时候留下的。因为那种拖拽的痕迹会对边缘造成很大的破坏，比上吊挣扎造成的破坏严重得多。
横梁上方的尘土有绳索勒过之后留下的擦拭痕迹，而在其他部位尘土比较厚，因此悬挂的痕迹很明显，由此判断，这里应该是上吊的第一现场。
但是上吊用的绳索在哪去了？
卓然马上对云燕说道：“你们再去寻找绳索，看附近能不能找到？有可能被剪断了。应该是麻绳，由两股绳索绞成的，大概有小指头大小。”
卓然判断绳索的粗细，是根据死者脖颈的索沟的宽度得出的。而且索沟上有明显的麻绳的一股一股形成的花纹，因此他判断这是一根麻绳。
云燕当即带人又在附近开始寻找。很快就在不远处屋角找到了那根绳索，果然是一根两股组成的麻绳，有小指头大小。其中一头被剪断了。
卓然问门房道：“你真的没有看到那具尸体吊在这儿吗？”
门房赶紧摆手说道：“小人真的没看到。如果小人看见有人吊死在我们大门口，小人哪敢自作主张把人转移走啊？肯定会马上跑去报告大老爷的。”
“你发现这鞋子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来时辰之前，天刚亮。——每天天亮我都要出来扫地的，我拿着扫把开了门出来，就看到地上有一只鞋子。就把鞋子扔了，然后把地扫了。”
卓然又说道：“那你在地上还有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比如痕迹或者物品什么的。”
门房赶紧说道：“地上没有什么东西，除了那只鞋子。”
卓然又说道：“天亮之前有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门房想了想，说道：“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啊。不过小人睡得很死，就算有什么动静也听不到的。”
王安石沉声问卓然说道：“现在能确定这人是吊死在我家门口了吗？”
卓然说道：“这里是有上吊留下的一些痕迹，但究竟是不是这人在这吊死的，还不能肯定。她如果是吊死在这儿，那又是谁把她的尸首转移到了小巷子里？这些都要查清楚。所以王大人给我点时间，不必着急。”
王安石点头，抱拳拱手说道：“那就有劳大人了，有消息马上跟我说。”
卓然点头。随即王安石便上轿去他的宰相府上衙去了。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他心情会不会受到影响。
卓然则吩咐南宫鼎，让他带人在附近进行调查，看看有没有人目击上吊或者转移尸体，毕竟这是在街边。
不过卓然对此不是很抱希望。因为根据他的推算，死亡时间刚好是黎明前的黑暗。那时候天色很暗，而且昨晚上没有月光，所以到底有没有人目击还不好说。
王安石家宅院两侧百十步远都是他家的围墙，其他的邻居都隔的比较远。在漆黑的夜里未必能看得见，包括马路对面的商铺和住家。
不过这种调查还是必须要执行的。
安排好之后，卓然便带着云燕返回了提刑官衙门，即便可能性低，也不能不做。
他来到了殓房。提刑院的殓房在卓然担任提刑官之后专门进行了重新设计。按照他的要求建在了半地下室，用了防潮降温的一些手段。而且殓房内开的有天窗，可以保证光线的充足。晚上则有各种位置悬挂的灯笼，可以将光线透过镜子反射到解剖台上，类似于手术室的无影灯。而且殓房中就放得有常用的解剖设备。
那菜农的尸体已经被仵作平放在解剖台上。云燕跟在身边，陪他一起解剖。
卓然将死者的衣裤全都脱了下来，对尸体体表进行检验。发现体表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抵抗伤。随后他进行了尸体解剖，重点解剖部位是死者的脖颈。
脖颈处颈部肌群有出血，左侧甲状软骨上角骨折。双肺明显淤血，浆膜能够看到散在的出血点。心外膜也有散状出血点，这些都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症状。进一步印证了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
卓然又提取了死者的胃内容物，胃打开之后，已经完全排空了，说明死者最后一餐至少五个小时以后死亡的，这与推断为凌晨死亡是相吻合。既然胃部已经排空，没有食物，当然也就可以排出死者中毒死亡的可能。
卓然将这个判断告诉了云燕。
云燕说道：“这就是说死者的确是吊死的，而不是被人勒死？”
“是的，从概率来看，死者应该是自己上吊而死，而不是被人勒死后假装上吊。——因为她脖颈的勒痕反映明显，体内也有明显的窒息死亡的症状。另外，死者的尸斑出现在胸腹部前，身体的前侧。而死者在小巷里发现的时候是面朝下趴着的，跟尸斑出现的症状的位置是吻合的，说明尸体是被转移到小巷之后才开始出现尸斑。”
“而且转移到那儿之后没有再被转移，尸体一直保持那趴着的姿势。同时，死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