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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敢狡辩,当真是不知死活,还想受苦吗?”冯老头厉声呵斥,顿时将拉汉子吓得一哆嗦匍匐在地,全身发抖,不敢再说。
卓然冷声道:“行了,不要再对他动刑,押到一旁,听候本官传唤。”
冯老头等人不敢多言,赶紧连声答应。
第6章完整人体()
卓然转头问跟着的侯小鹰:“在这吴老三家发现的那一袋试尸骨呢,在什么地方?”
“就在门外院子的柴棚里,仵作已经进行了查验,填写了尸格。”
“带我去看看。”
侯小鹰赶紧答应,带着卓然出到院子里,来到一侧的柴棚。这柴棚是个单独的屋子,拉开房门,顿时一股恶臭从门那边传了过来,那间屋子几个仵作已经听到这边卓然说话声,所以站在门边等候着卓然的吩咐,见到门被拉开忙点头哈腰,朝卓然施礼。
卓然迈步走了进去,尽管里面果然恶臭难闻,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柴棚靠里的位置,摆着一些树根,上面泥土甚至都还没干,可见是刚刚挖出来不久的。
小县尉的记忆清楚地告诉他,这个时期的宋朝正经历着冰河时期,气温异常寒冷。就京城汴梁而言,从立冬开始到次年的春分,将近有半年时间天寒地冻,冰雪覆盖,气温异常寒冷,而且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为了取暖,百姓将城外山上树木砍伐一光,伐薪烧炭,或者出售或者自家取暖,但是山上的树木长这么大需要若干年,而一旦砍下来烧成炭便化为飞灰。天寒地冻需要取暖及生活的用柴用碳,百姓砍挖之下,此刻城外已经几乎看不见有树木的身影,无计可施的穷苦人就费力从地下将巨大的树根刨出来,烧火取暖以及煮饭炒菜。
这罪犯的柴棚倒是很大,但是大部分空间都空着,已经没有像样的木材留下,除了几大根带着泥土的树根之外。
除了几根带着泥土的树根凌乱地扔在屋角之外,整个屋子基本上都是空荡荡的,而树根旁边有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半袋子已经高度腐败的尸骨,旁边地上也散乱地摆放着不少的同样散发出恶臭的尸骨。
卓然见此情景眉头不由蹙在一起,随即目光阴冷的扭头过来望向几个仵作冷声说道:“是谁把尸骨弄成这样的?”
领头的老仵作见卓然表情不善,不由心里打个突,他原本还以为他们冒着如此恶臭勘验尸骨会得到县尉老爷的几句夸赞,却想不到县尉老爷显然对他们的表现极其不满,哈着腰诚惶诚恐说道:“老爷,是,是小的们把尸骨拿出来勘察的,正在填写尸格呢。”
其实,仵作们所做的事完全符合衙门的规矩的,因为按照衙门惯常的规矩,发现尸骨之后,仵作马上会进行尸体的勘验,然后填写尸格,再上报给县尉老爷,由他定夺。
其主要原因是因为县尉老爷几乎不会亲自来勘验这些尸骨,虽然朝廷有这样的要求,也就是负责勘验的官员必须亲自进行勘验,不能假手仵作等人,但这样的规定基本上没有人执行,因为这些老爷们都是读了圣贤书的,即便官职很小,但是也是官老爷,不同于普通百姓的,怎么可能去做勘验尸首这样恶心的事情呢?
这些老爷们没几个真正懂得如何验尸,这也是他们不得自已假手仵作的重要原因之一。长此以往,便养成习惯,发现尸骨后仵作会先进行勘验,并将情况禀报刑房司房,收集的证据符合宋刑统规定的相关要求之后,禀报县尉老爷断案。
可是在卓然眼中,这惯常的规矩却是破坏现场。对于一位法医刑警来说,原始现场是多么的重要,那是不言而喻的。因此,尽管卓然明白当时的规矩和惯常的做法,他还是忍不住表露出不满。
卓然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平复,因为承继的记忆让他明白,几个仵作实际上是按照惯常的规矩在行事,其本身是不该指责的,因为多年来都是这么做的。
卓然尽量平复心情之后才说道:“以后所有发生命案的现场,不管是凶杀现场还是抛尸现场,你们都不要擅自触碰,只需要在外围拉上警戒,不容许任何人进入,然后马上报告本官,由本官来进行勘验。没有本官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尸骨。听明白了吗?”
卓然这几句话说得很严厉明确,老仵作和其他几个仵作虽然一时不能理解,但是这毕竟是县尉老爷的吩咐,莫敢不从,于是几忙躬身施礼答应了。
卓然身后的云燕有些不解,低声在卓然身边说道:“你当真要自己勘验尸首?”
其实这个问题云燕已经知道答案。先前她陪着卓然在衙门殓房,门口就有仵作,但卓然并没有假手他们,而是自己亲自一具具尸首进行勘验。现在,卓然提出今后所有尸体检验和现场勘查,不管是凶杀现场还是遗尸现场都要由自己亲力亲为,因此,对于看惯了当甩手掌柜的情况的云燕来说,虽然有些诧异,其实心中是很高兴的,便向卓然投去了赞赏的一瞥。
卓然扫了一眼柴房,在外人眼中一切正常,但在卓然看来,破绽百出。比如柴房的墙壁,似乎被人清洗过。而地上铺了一层新土,这土显然没有经过夯实和踩踏,在脚步所不能及的地方,浮土赫然在目,一眼就可以看见是新铺的一层土。
卓然找来了一把锄头,将表层的浮土轻轻地刨了开去,果然发现了下面夯实的地面赫然有着暗红色的血痕,形成很大的一块血泊,提示这地方应该是凶手的分尸现场,甚至是凶杀的第一现场。
卓然注意到树根的根须很干净,没什么泥土,似乎被人用水进行过清洗。但是由于树枝扭曲,在扭曲的缝隙间,卓然仔细观察之下还是发现了暗红色疑似血迹的存在,因为树根的折皱处是难以清洗掉的。
屋角几块劈烂的木头,表面光滑,卓然仔细瞧了瞧,不禁笑了,因为从形状上可以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切菜用的菜墩,只是被劈碎了,不过,尽管表层已经被清洗过了,但是上面依旧残留着血迹,并没有被清洗干净。
卓然在屋角发现了一把斧头,这斧头似乎被清洗过,表面已经看不出血痕,但是卓然敏锐的鼻子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同时,在斧子手柄的缝隙处发现了暗红色的疑似血迹的瘢痕。
卓然巡查后再没发现新的东西,这才把视线落在了那一袋尸骨之上。
他走了过去,蹲在那堆散发出恶臭的高度腐败的尸骨面前,仔细观察,这是一具男尸。死者后脑枕骨处呈粉碎性开放性骨折,在前额和左脸部有三处凹陷性骨折,外形与斧头的斧背吻合卓然回忆起刚才看到凶犯口供,承认其从后面用斧背猛击被害人后脑多次,两者吻合。
卓然将尸块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相对完整的人体,唯独缺的果然便是右腿,而且从左腿上腿毛的颜色形状和腐败程度与殓房那条单独的腿是一致的,断定是一个整体。
卓然特别注意观察这具男尸的后庭,并没有殓房中枢密副承旨后庭遭受强暴造成的那种撕裂伤,这让卓然更加肯定了心中的判断,这个凶手不是杀死枢密副承旨的人。
卓然出了柴棚,来到客厅,在交椅上坐下,对跟在旁边的南宫鼎说道:“把凶犯带来,我要亲自审讯。”
很快,吴老三被押了过来,在卓然面前跪下。
云燕站在卓然身边,瞧了一下凶犯,低声对卓然道:“他的年纪和身高还真的跟你先前预测的差不多耶,而且果真就是你说得木匠。你还真神。”
卓然微微一笑,对跪在地上的吴老三道:“把你杀人的经过如实说来。”
吴老三磕头说:“老爷,我,我真的只杀了一个人,别的人真不是我杀的。先前他们拷打我。我,我受刑不过才认的,那些人真不是我杀的呀。”
南宫鼎怒道:“敢做还不敢当,你这混蛋,当心大刑”
卓然横了他一眼,南宫鼎立即闭嘴,再不敢说话了。
卓然目光回到吴老三身上,道:“把你做过的事详细说来。”
这男子便一五一十进行了供述,比先前卓然从笔录上看到的要详细的多,毕竟笔录进行了精简和选择性的记载。
案情相对比较简单,凶手吴老三从死者周木匠那借了一笔钱,但是一直没钱还,三番五次躲债。周木匠追上门讨债。吴老三躲到柴房,周木匠追进去,说话很难听,两人发生争吵。吴老三一怒之下,乘对方不备,从后面用斧头背将对方砸死。
随后,他进行了分尸,将墙上和屋角树根的血都做了清洗,地上大块血泊无法清洗,于是从外面挑回了浮土,铺在地面上,将血迹整个掩盖了。
分尸之后,他准备拿出去扔掉。但由于害怕,第一次只带了一条腿,扔在了附近河边小桥下,想先看看动静。不料那条腿被人发现,招来了大批衙役四处搜寻了好几天,结果听说又找到了其他的尸块,不知道是谁扔得。吴老三吓得再不敢将剩下的尸块拿去扔了,于是放在柴棚屋角树根后面。
第7章家人()
他家是单家独户,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又未成家,孤身一人住在这院子中,由于性格孤僻,也没有跟其他人往来,所以家中基本上没有访客。把碎尸藏在柴棚中倒是平安无事过了许多日子,想等风平浪静再拿去处扔掉或者掩埋,却没曾想这些日子武德县好像中了邪似的,连续发生了三起杀人碎尸案,大量的衙役在四里八乡搜寻查访,他也就不敢将剩下尸骨拿去抛掉了。
卓然问:“其他三件碎尸案当真不是你做的?”
那木匠瞌头跟捣蒜一般说:“真不是我做的,老爷,他们很劲的打我,威胁要弄死我,如果我不承认的话。还说反正我杀一个人也是死,还不如把其他几件案子都认下来,大家都有好处。他们还许诺在我被处决之后可以替我收尸安葬。我受刑不过这才承认了。实际上真不是我做的。我怕我认了之后真正的凶手会逍遥法外。这些天我一直在家里都没出去过,木匠活也没干了,哪里有时间出去杀人呢?”
小县尉的记忆告诉卓然,这种找死刑犯甚至一般罪犯顶缸破案的事情在古代很普遍,反正左右是个死,得了好处的死刑犯也往往愿意顶岗认下指定的犯罪。
先前云燕说的话卓然心里反复掂量,觉得有道理,所以没有说穿。吩咐将吴老三押下去。
这时,已经是日薄西山,一行人押着罪犯返回衙门。
在衙门口分手,云燕回驿站住处,卓然则回到了签押房。他并不着急着回家,因为今天这些事情必须要向庞知县做个汇报。
卓然问了之后得知庞知县还在签押房办公,便径直来到庞知县签押房。
庞知县正坐在长条几案后面,手提毛笔,眯着眼睛十分费力地写着,不时因为眼睛老花看不清字而叹息一声。
望见卓然进来,庞知县笑逐颜开,赶紧搁下毛笔,起身招呼他坐下,兴奋地说道:“本县听说你已经抓到了凶犯,把那碎尸案侦破了,正高兴,准备写奏折上报朝廷呢。没想到你回来了,正好,本县也要跟你说说这事。幸亏老弟抓到了真凶,不然这一次咱们俩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啦,现在心中这块石头放下来了,哈哈哈哈。”
原来知县已经得到消息了。那就省事了,卓然道:“庞大人,根据卑职的调查,罪犯吴老三实际上只是做了这一起杀人碎尸案。另外三件碎尸案并不是他所为,也就是说,杀死枢密副承旨及御史中丞的孙女的凶手,另有其人。”
庞知县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门口,对门外的侍从挥挥手,侍从知道两位老爷要说机密的事,赶紧退开。庞知县把房门拉上,回到长条几案后坐下,瞧着卓然,压低声音道:“老弟,这件案子上头盯得紧,若五天内再不破案,不仅你要撤职查办,本县也要降级罚俸。本官也明白其他三件案子不是他做的,但是,本官是这样想的,是让他先顶缸,然后你再慢慢查。若能查到真凶,再作为同案犯一并处理。这样以来,不仅你我头顶乌纱保住,真凶也不会逍遥法外,岂不是皆大欢喜吗?——老弟,官场做官,一定要心眼通透,可不能太实诚。”
卓然点头,道:“这么说,卑职可以继续查办此案?”
“那当然,而且一定要将真凶绳之以法!”
卓然之所以来找庞知县,要的就是庞知县让他继续查案这句话,当下点点头说:“嗯,卑职听从大人指示。”
庞知县顿时笑逐颜开,重重地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说道:“这就对了!这等杀人碎尸的凶贼怎么可能让他逍遥法外?你尽管查,本县会在奏折中写明罪犯可能有同案犯,会继续深挖。如此埋一个伏笔,以后抓到真凶就顺理成章了。”
说到这儿,他又满心欢喜地用肥胖的手指点了点卓然,笑呵呵的说:“我原以为你是个书呆子,并不擅长侦破,没想到你上吊这一回,醒来就突然开窍了,仅仅一天就把真凶抓到,看来你是因祸得福啊。”
说罢,庞知县捧着胖肚子哈哈大笑。
卓然陪着干笑了两声,他的眼睛不经意地落在了眼前庞知县肥胖的手指上。庞知县带着的好几颗镶着珠宝的巨大金戒指,这种又粗又大的金戒指,那是相当有钱的人才带得起,因为上面还镶嵌了花花绿绿的珠宝。看来这位知县大老爷并不差钱,可谓家财万贯。
庞知县笑完,拿起桌上毛笔,对卓然道:“你先回去吧,我要接着将这份奏折写完。”
卓然拱手起身,见庞知县眯着一双眼,费力地写着蝇头小楷,于是问道:“庞大人,眼神不济了?”
“是呀,年纪大了,看字很费劲,花花绿绿的看不清楚了。不过给皇帝写奏折这么重要的事必须本县亲力亲为,还是不要假手师爷的好,虽然费点劲,但更稳妥。不碍事的,你走吧。”
卓然拱手告辞离开,回到自己的签押房脱下官袍,换了便服,便带着小厮郭帅步行回家。
卓然回到家,是大嫂来开的门。后面跟着大嫂的儿子小虎子,正呜呜哭着,小脸冻得跟水萝卜似的。
卓然忙蹲下替他擦眼泪,问大嫂:“小虎子怎么了?”
大嫂勉强一笑,说:“他跟二叔的孩子两个吵架,相互推搡了两下,他觉得吃亏就哭,说些不中听的话。你大哥听说之后很生气,你大哥是个急脾气,给他屁股两巴掌,所以就哭了。”
卓然知道大哥的脾气其实很好的,没有真正让他急眼的事他绝对不会打自己的孩子,于是忙问道:“二狗子究竟说什么了,让大哥这么着急?”
嫂子叹了口气说:“你二叔今天去找玉器作坊的东家结算工钱,想拿会钱补贴过年家用,结果不仅钱没拿到,还被东家踢了一脚,回来就说不舒服,躺在床上直哼哼。刚好小虎子去找二狗子玩,听到二狗子他娘正数落他爹,说他窝囊废,在玉器店做了差不多二十年还是个学徒。结果这话就让小虎子听到了。两人在外面玩的时候因为什么事吵起来了,小虎子就说二狗子的爹是窝囊废,二狗子就是小窝囊废。二狗子就哭着回家了。你是知道的,你大哥这人最狠人家窝里斗,偏偏小虎子还说这种伤人的话,难怪你大哥生气。”
卓然头脑中小县尉的记忆让他知道,二哥是在一家玉器打磨作坊做伙计,从十二岁开始就在这家玉器打磨作坊当学徒,学艺三年。按照规矩,三年期满后为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