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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这个功夫,曹操端起茶盏,轻押了一口,然后慢慢放下茶盏,沉声道“据公达的观察,那马家父子如何?”
闻言,荀攸怔了一下,而后沉声道“此次为兖州境内工匠登记造册,在下这才有了和马家父子深接触的机会。在荀某看来,这父子二人是地地道道的手艺人,质朴憨厚,没有城府。尤其是马家的儿子马均更是让荀某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哦?此话何解?”曹操的好奇顿时被勾了起来。他端起茶盏朝荀攸晃了两下,示意他不急慢慢说。
荀攸端起茶盏,咕咚就是一大口,然后用手绢抹掉嘴角的水渍,朝着曹操点点头,然后说道“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个小故事,那一****因有事前去将作营办事,在途径马家父子的工作间时,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嚎叫!顿时让我心一惊,忙跑向窗口打算一探究竟。
马家父子的工作间和其他工匠的一样,青石堆砌的石头房子上露着一个大窟窿,那个就是窗户,由于没有阻挡,所以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况。我快走走向窗口,发现工作间里之后马家的儿子马均在里面,那时马均的神情极为狂躁,他围着一张石台发疯似的转着,像头受了惊的毛驴,我本想上前询问,可就在这会儿,就见那马均忽然兴奋的喊了一声,然后猛地扑向石台,抓起桌上的炭笔一顿比划,见此情形,我心里微微一震,然后悄悄的离开了。自始至终,我与马均的距离不过一墙之隔,但直到我离开,他也没有发现我。”
曹操认真的听完荀攸的叙述,然后默默地点点头道“看来他还真的是个人才!”
荀攸点头道“主公明鉴,人才之所以为人才者,盖因其具有常人不具有的品质或能力,马均对工作的认真和专注,绝对能够让他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历史上许多大才都具有这个品质,我想事物大多是相通的,马均尽管没读过书,但在工匠中绝对具有成为宗师的潜力!”
闻言,曹操有些惊愕的看着荀攸,微笑道“没想到公达对这马均竟有如此之高的评价!”
荀攸却摇了摇头道“主公想是记错了,有一个人对马均的评价比荀某还高。”
曹操闻言,神情顿时一滞沉默了很久。许久之后,曹操叹了口气道“是啊!”
一声是啊包含了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情,如陈年老酒,只一口便叫人沉醉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曹操忽然开口道“传我命令,擢升将作营马家父子为将作营副将作,协助将作营大将作郭嘉共同管理将作营。命令即日生效。”
“喏!”荀攸点头应是。
此时由下人过来续茶,曹操顺势站起身来到窗口站定,视线顺着窗口飘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深沉,曹操沉声道“如今秋收在即,兖州的形势十分喜人,而据甄家人的消息,不禁兖州,今年一整年里,天下十三州几乎都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各地粮食收成喜人,百姓们终于可以过一个丰足的年啦!有些人听了这个消息估计会很高兴的!”
荀攸跟随曹操起身来到窗边站定,听完曹操的感慨后,荀攸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荀攸知道曹操口中的有些人指的是谁,但是有些话本就不该说清楚,这和作画一样,说清楚了就失了韵味,作画也要讲究留白。
但是荀攸没有想到的是,曹操其实并不是在留白,而是在留空白!他在等一个人帮他填满这些空白。
第270章 他在颍川,对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
陈留曹府的书房中,主人曹操安静的站在窗边,看着府里的下人们忙忙碌碌,神情一片淡然。在曹操的身后,谋士荀攸安静的陪着曹操站着,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里忽然响起曹操的低沉的声音。
“他在颍川是吧。”曹操问。
荀攸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站在曹操的身后,所以无论他怎么点头,照理说曹操都不会看到,那么他的这个行为就有些不妥了。
但荀攸知道,曹操其实不是在问他,曹操其实是在和他自己说,他在陈述一个事实。
接着又是大段大段的沉默。
荀攸转身从茶几上将那杯温度适宜的茶水送到曹操手上,然后自己也端了一杯过来,接着低声道“陆东出自水镜门下,在颍川修学三载,这次转道去颍川应该只是抱着探望恩师的想法,应该没有其他的。”
曹操闻言忽然笑了,他扭过头看着荀攸笑道“没有其他?公达这是何意?难道公达以为陆东是去投奔豫州袁术了吗?不可能的!陆东绝对不可能去投奔袁术的!公达对陆东还是有些不了解啊!”
荀攸连忙点头”主公明鉴。”
曹操眼神忽然变得很深邃,他盯着渐落西边的太阳,轻声道“当年陆东初到曹营时,我曾与他有过一次彻夜交谈,那次交谈的内容只有我和陆东知道,就连当时我的护卫曹洪都不知道。”
荀攸身子微微一紧,恭敬的弯着腰,耐心等着曹操的下文。
曹操低沉的声音在书房响起,他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扶着窗口,低声道“那一晚我和陆东谈了很多,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从政事到民生,从教育到商业,几乎所有东西都谈到了,我记得那晚陆东用手沾着茶水在桌案上给我画了一张我从没见过的地图,我发誓我从没见过那样形状的地图,在那张地图上,公达知道最宽阔的是哪里吗?”
荀攸思索道“难道是幽州?冀州?或是司隶以西的雍凉两地?”
曹操一一摇头,然后在荀攸疑惑的目光中伸手指向东边。荀攸顿时宛若了然一般,忙说“难道是青州?”
曹操微笑着摇头道“不是青州,而是青州以东。”
荀攸闻言一滞,青州以东那不是大海吗?想到这,荀攸当即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曹操。
曹操笑着点点头“没错,就是海洋。在陆东那副地图上,最宽阔的不是陆地,竟然是大海,你说当时我的心里该是如何的震惊啊!”
“主公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荀攸低声道。
曹操点点头道“当然,我曹孟德当然不会如此草率,我记得你在接手粘杆处时曾问我粘杆处为何会有上百人只领钱饷不见真人是吧。”
“难道?”荀攸惊讶的看着曹操。诚如曹操所说,在荀攸接手粘杆处时确实有过此问,当时荀攸和陆东并不相熟,他还以为陆东是在借着上百人的名义偷领空饷呢!可是后来他才知道,陆东除了贡献了粘杆处这三个字,其他方面和粘杆处没有任何关系,就连最开始那些负责帮曹营传递消息的伙计,在粘杆处成立的同时,就被陆东收归店里,当时陆东还自豪的解释为公事公办。
对陆东的怀疑解除了,但关于那上百人的去向,荀攸却没有再问起。作为聪明人,荀攸知道有些事该他知道,有些事不该他知道。
在荀攸的注视下,曹操默默地点了点头,道“那九十六人就负责验证陆东那副地图的正确性的。”
闻言,荀攸神情忽然变得焦急,忙问道”关于那张地图,敢问主公,如今可有结果?”
曹操顿了一顿,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荀攸如遭雷击!若是那张地图是正确的,那荀攸心里很多东西就会被彻底颠覆,想到这,荀攸忙看向曹操,在看到曹操微笑着点头后,荀攸紧张的心顿时放下。
“放心吧,关于那张地图我不会向外面透露一个字的。不过,尽管不能和世人分享这一真相,但却让我相信那晚我和陆东交谈的内容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对了,知道刚才我为何如此笃定陆东不会去投奔袁术吗?”
“还请主公赐教!”荀攸躬身道。
曹操忽然一笑,道“因为在陆东的心里,对那些把持着人才培养和选拔权力却只顾培植家族势力的世家豪门是极为看不起的!而在当世所有豪门中,公达觉得哪家才是最有权势和威望的?”
荀攸苦笑道“自然是号称四世三公的袁家。”、
曹操点点头道“没错!你知道陆东是如何看待这四世三公的吗?那时我曹营还没有如今的实力,军营里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千人,但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在那间并不宽敞的营帐中,陆东滔滔不绝毫不畏惧的直抒对袁家的不满!
他说袁家四世三公的名头虽然响亮,但同时也表示这个家族已经腐朽不堪,渐进没落了!所以对于一个日烛残年的家族,他心里没有畏惧感,有的只是想踢到这个家族的想法,当着我们的面,陆东说他想作为一阵风,为世间荡平这股腐朽的气息!”
说到最后,曹操微笑的叹了口气道“那个时候陆东就已经狂的没边了!呵呵。”
荀攸认真的听完曹操的讲述,忽然反问道“尽管陆东如此轻狂,但主公仍旧选择相信他不是吗?”
曹操闻言一滞,他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渐渐的,曹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目光深邃的望着西边的残阳,默而不语。
“其实陆东不知道的是,正是他那晚天花乱坠似的一通描述,让我觉得自己的渺小和无知,记得那天我们谈了很久,从头天傍晚一直谈到第二天天亮,当晨鸡响起第三遍鸣叫时,我慢慢站起身,扭头对着陆东说:今晚说了很多,我很难都记住,你小子最好帮我都整理下来,让我可以耐下心来好好想想。”说完,曹操的神情变得很低落,他低声喃喃的道“只是没想到,这份整理出来的东西是在那样情景下被送过来。”
荀攸不知道的是,陆东临走的那封信就是他应曹操的要求,对那晚夜谈进行的二次整理。
第271章 那间学堂()
第二百一十四章
面对曹操突然的情绪低落,荀攸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在荀攸的眼中,曹操不仅仅是家族选择出来的扶持势力的君主,更是他荀攸自己认可的主上,曹操睿智果敢,对大势有着极为细腻的捕捉能力,同时更为难得的是,曹操还具有其他势力不具有的那种敢为天下先的锐气,这一点是荀攸最为看重的。
忽然,荀攸屏退左右侍候的下人,弓着腰站在曹操身后,用略微有些神秘的嗓音低声道“其实在属下看来,依照属下对水镜先生司马徽的了解,陆东那一身杂乱无章但又异常实用的学问,绝对不是水镜司马徽可以培养的出的!”
语出惊人!曹操闻言当即一愣,他扭过头人认真的看着荀攸,颇有些好奇的问道“公达此话怎讲?”
此时书房里的下人已经都散尽,只剩下曹操和荀攸两人。见曹操似乎对自己所说感兴趣,荀攸微微一笑,恭敬的从曹操手中接过空茶杯,转身来到茶几上,手臂上下翻飞数下,一杯飘满茶香的香茗再度被斟满,而后又被送到曹操手中。
“主公,请,”荀攸恭敬道。
曹操微微一笑,竟低头认真的品起茶来,片刻之后曹操放下茶杯,感叹了一句:“好茶。”然后将目光再度锁定在荀攸身上。
荀攸微微点头,然后这才开口道“在下出自颍川,离乡时颍川虽不曾有水镜学堂,但这并不妨碍我了解水镜先生司马徽,正相反,由于水镜先生与我荀家祖父交往从密,所以我比其他人更了解水镜先生。
在荀某眼中,水镜先生一生致力于经学,虽对杂学稍有涉猎,但也仅仅出于爱好而已,所以若是有人和我说什么类似陆东一身所学都出自水镜这样的荒唐话的话,我荀攸是绝对不信的,因为我觉得,若真是水镜的嫡传弟子是决计想不出诸如马蹬马蹄铁这类简约但毫不简单的东西的!”
说到这,荀攸躬身以礼,而后低声道“属下觉得,陆东一身所学应是出自他人之手。”
曹操未置可否的点点头,眉头紧锁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片刻后,曹操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那间学堂怎么样?”
“那间学堂?您说的是水镜学堂吗?”荀攸一怔,他疑惑的盯着曹操,像是没有明白曹操为何会有此问。在见到曹操默默点头后,荀攸心念一闪,回答道“在下离乡时那间学堂连块砖头都还没有,所以属下也不好评说,之前只是听说这间学堂的初衷是在为寒门弟子求学晋升开辟道路,但是从结果上来看,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曹操闻言又是一笑,好奇的道“哦?说说看。”
“立志为寒门弟子求条生路,这样的目的看似高端,但是结果呢?陆东是寒门弟子?郭嘉是吗?还是说我那族叔荀彧是寒门弟子?如今这一届学子中出挑的那几人身份就更不必多说了,诸葛亮出自琅琊诸葛家,庞统的叔父是颍川隐匿在山林中的大才庞德公,而那个钟会的老爹更是朝廷前尚书郎,这些人又有那个是寒门子弟?”说到这儿,荀攸在心里不屑的撇撇嘴,然后朗声道“所以对于这件志存高远的学堂,属下这里有六个字,私底下觉得与学堂十分契合。”
“哪六个字?”曹操好奇问道。
荀攸面带微笑,一字一顿的道“挂羊头,卖狗肉。”
曹操闻言当即一愣,然后摆摆手示意荀攸离开,自己则大笑着朝门外走去。
荀攸见状,只得躬身告退。
待荀攸走后,曹操竟自己一人又返回书房,将身坐在书案后,看着方才荀攸和自己站立的地方,眉头时紧时松,目光深邃悠长,在心底喃喃道“即便是家主荀淑已经明确表态支持学堂,可荀家内部依旧有着不同声音,看来这间学堂真的是犯了众怒了啊!”
今日荀攸的那番言论,表面上荀攸时常将不了解学堂这几个字挂在嘴上,可实际上学堂的一举一动甚至学堂每位学子的身份,自己这位粘杆处的掌印人心里恐怕都是明镜似的,从荀攸的口气里中,曹操不难发觉,对于这间学堂,荀攸心里即便没有反对,那决计也不会是支持的。
“看来今后关于这间学堂的事,还是要避开荀攸的好。”曹操心里暗暗盘算。
说话看两面,曹操觉得荀攸虽然对学堂不看好,但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那就是尽管建立学堂的初衷是本着为寒门弟子谋生路的,但走出学堂的那些出挑的年轻人中寒门弟子的人数确很少,难道这就是士族对于水镜学堂采取的应对策略吗?
曹操想不通,但总觉得有些地方被自己疏漏了。
恍惚间,曹操忽然想起了那个从水镜学堂走出来,如今有走回去的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难道我曹操首席谋士的身份还抵不上那间学堂的教书先生的身份?陆东啊陆东,你小子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啊!”
想到这儿,曹操忽然想到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与陆东既是同窗,又是兄弟,更是心有灵犀的合作者………郭嘉。“这小子也是从水镜学堂走出来的,他应该能给我一个答案吧!”想到这儿,曹操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苦笑,心道“娘的,就算那小子走了,可还是被他莫名的带着跑,想来真是不爽啊!”
笑容一闪而过,曹操抬头对着门外喊道“来人,传郭祭酒来府上见我。”
话音刚落,曹操的贴身侍卫当即回道“回主公,您不是许了郭祭酒的假了吗?这会儿把他叫过来合适吗?”这个侍卫是跟随曹操的老人,与郭嘉也是相熟,自然知道郭嘉如今的状态定然无暇过府的。
“假?什么假?我何时许他假期了啊?”曹操眉头一挑,沉声问道。
侍卫忙解释道“您该不会是忘了三天后是什么日子了吧?”
听到三天后这几个字后,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