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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铭拱了拱手,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句道。
“嗯,也好。”李铭性子急,倒是没想太多,满口子应承了下来,低头看了看坐到在地上大哭不已的王萍儿,假咳了一声道:“闺女,老夫李铭,你可还记得么?”
“呜呜呜……”
王萍儿虽是个泼辣的主儿,可毕竟是个刚成年的少女,先前被一众官员们的来势汹汹吓得不轻,此际尚没能回过神来,兀自哭个不停,待得李铭见问,她也就只是抬了下头,泪眼朦胧地看了看李铭,哭泣着点了下头便算是答过了话。
“你既认出了老夫便好,老夫问你话,须得实实招来,那贺兰敏之为何与尔一道同游,他与你是甚关系,说罢。”李铭官居国子监直博士,论及文章辞赋固然是不错,可显然不是问案的行家,也没个铺垫,直接了当地便直奔主题而去了。
“没,没关系,就,就是偶、偶然遇上的……”
一听李铭如此问法,王萍儿脸色瞬间就变了,顾不得再哭,小眼珠子转了转,抽泣着答了一句道。
“瞎话,偶然遇上的能如此亲近同游?狡辩!”
李铭尚未来得及再问,站一旁的陆起尧已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啊,真的,真的是偶然遇到的,铭伯父,您要相信侄女啊,呜呜呜,你们欺负人,呜呜呜……”王萍儿嚷嚷了一嗓子,见众人脸上皆满是不信的神色,登时便急了,索性耍赖地蹬腿大哭了起来,浑身的肥膘狂颤不已,其状实是蔚为壮观。
“萍儿姑娘,此事开不得玩笑,若是虚言胡诌,彻查之下,必牵连全家,望姑娘善自珍重。”
一众官员们大多是久历官场之辈,观言察色的能耐自然都不差,只一看王萍儿的神态,自是全都知晓这胖丫头压根儿就没说实话,只是见其耍赖地嚎哭不休,众人皆感棘手之至,纷纷将目光聚焦到了骆宾王的身上,这一回骆宾王没再推辞,沉着声开了口。
“你们欺负人,你们不是男人,欺负小女子一个女流之辈,算啥好汉,呜呜,我不活了,呜呜……”王萍儿一心想要蒙混过关,不单死活不肯透露真情,反倒反咬了众官员们一口。
“骆公,不必再问了,我等还是联名上本,请陛下下诏彻查好了。”
眼瞅着问话陷入了僵局,陆起尧立马从旁插了一句,再次提出了联名上本的动议。
“斯言大善,就这么办罢。”
“也只能如此了。”
“不错,不能白白便宜了贺兰敏之那个小贼!”
……
一众官员们也觉得再这么瞎问下去不是个办法,纷纷出言附和了起来,这一回便是连范履冰等几名后党成员都没有反对陆起尧的动议。
“不要,不要啊,奴家是真的偶遇贺兰公子的,啊,不,不,是贺兰公子说白马寺的慧宁法师善做法事,能保送男丁,小女子这才来的啊……”
王萍儿人虽嚎啕大哭着,可注意力却并未分散,始终耳朵偷听官员们的议论,此际见众官员们一致同意动本章,立马便怕了,顾不得再装哭,紧赶着便委屈地高声叫了起来。
王萍儿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将出口,一众官员们全都变了脸,看向王萍儿的眼神里已尽皆是憎恶之感——众官员们都是白马寺的常客,对寺内的僧众排行自是心中有数,这里头压根儿就没有慧字打头的僧人,这倒也就罢了,尚可以用王萍儿被贺兰敏之所骗来解释,可后头那句“保送男丁”就不那么简单了,要知道王萍儿此际虽尚未嫁入周王府,可已是内定之人选,其行为便容不得半点的差池,似这等所谓向法师求子的事儿一者是不能在此时为之,二者么,就算要求教,也必须由李显这个正主儿陪同着去,哪有让贺兰敏之相陪的道理,换句话说,不管从哪一条来看,王萍儿的举动都已是犯了“七出”的大过。
“哎,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无从恕,骆公,这本章便由您来写,老夫自当附议。”李铭见这王萍儿居然到了此时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不由地便感慨了一句,而后,也不再去理会王萍儿,对着骆宾王一拱手,慨然地说了一句道。
“那好,事不宜迟,走到精舍去,这本章便在寺里写了,诸公请一并联名罢。”骆宾王此时也不想再多事,豪气地一挥手,干脆利落地下了结论,而后也没管坐倒在地的王萍儿是何表情,大步便向寺庙的后院行了去,其余诸官见状,不管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此时都只能蜂拥地跟在了后头。
“看甚子看,再看仔细老娘撕了尔等的皮!”
一众官员们刚一离开,假哭着的王萍儿立马便不哭了,一骨碌爬起了身来,气咻咻地对着四周的围观者骂了一嗓子,扭着粗大的腰身,挤出了围观者的包围圈,拼着老命地向寺外冲了去……
周王府的书房中,一身白袍的李显脸色漠然地端坐在几子后头,手持着本线装书,似乎在认真地研读着,只是不时微微搐动着的眉头以及略显得空洞的眼神却显示出李显此际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书本上,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李显此时正焦急万分地等待着行动结果的准信,之所以还能稳坐得住,不过是历练出来的城府在撑着罢了——事关一生的幸福,李显不可能不担心,只因李显很清楚计划这玩意儿哪怕做得再详尽,真到了执行的时候,怕都难以确保无虞,而此事偏生李显又输不起,不担心才真是怪事了的。
“殿下。”
就在李显忧心忡忡之际,人影一闪,罗通已悄然出现在书房中。
“情况如何?”
这一见罗通已至,李显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将手中的书搁在了几子上,紧赶着便追问了一句,话音里竟隐约地带着一丝的颤音……
第一百五十七章无毒不丈夫(六)
“回殿下的话,一切顺遂,骆公已联合诸臣工一并附署了本章,如今正在前往皇城的路上。”罗通能成为李显的心腹,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一听李显见问,并没有去描述那些无甚紧要的细节,而是言简意赅地将结果先行道了出来。
“嗯,说具体些。”
尽管早就知晓事情不太可能出现意外,可这一得知准信,李显还是不由地暗自松了口大气,只是脸色却并无甚变化,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道。
“是,属下遵命,今日一早……”
罗通的口才并不算多好,一番话述说下来,平白直叙,几无甚文采可言,可胜在观察力极强,不但将事情的经过全盘道了出来,更将此事中诸人的表现乃至神情变化都一一描述了出来,几无遗漏之处。
“好,这事情办得不错,传孤之令,所有参与此事之人皆赏双俸,即刻按原定计划撤离,去罢。”罗通这番话并不短,足足说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然则李显却没有一丝的不耐,始终静静地听着,直到罗通汇报完了,李显这才鼓励地颔了下首,给出了重赏。
“谢殿下厚爱,属下告退。”
李显待下素来甚厚,尤其是行动组之人的待遇更是极高,月俸不在朝堂大员之下,李显这一口气给了双俸,赏赐不可谓不重,然则罗通却并未因此而有甚失常的表现,恭敬地谢了一声之后,悄然退出了房去。
这小子不错,值得栽培!李显对于罗通的表现极为满意,心里头自是起了大用于其的念头,可也没往深处里想了去,只因如今戏台已搭好,是到了他李显这个主角上台唱上一回大戏的时候了!
“高邈!”罗通刚退下,李显便即一击掌,高声呼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这一听到李显的呼唤,早已在书房外等候多时的高邈自是不敢怠慢,疾步跑进了书房,紧赶着应答道。
“备车,孤要即刻进宫面圣!”李显扫了高邈一眼,面色肃然地吩咐了一句,话音里的煞气浓得惊人之至……
则天门外,为数多达五十余人的朝臣们正聚集在宫门前的小广场上,焦躁不安地眺望着洞开着的皇宫大门,这里头除了从白马寺一路行来的骆宾王、李铭等人,更有不少闻讯赶来参与其事的大臣们,甚至连坐镇洛阳的宰相郝处俊都已赶到了现场,声势不可谓不浩大,然则众臣工都已等了近半个时辰了,却始终没能等到觐见的传唤,谁也不清楚圣意究竟如何,心焦自也就是难免之事了的。
“快看,来了。”
就在诸臣工各怀心思之际,却见严德胜领着几名小宦官不紧不慢地从宫门里转了出来,立马在众臣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陛下口谕:朕体违和,诸事日后再行计议,钦此!”
严德胜压根儿就不理会朝臣们的期盼之情,拖拖沓沓地行到了近前,拖着腔调地宣了圣谕,而后,也不给诸臣工发问的机会,身子一旋,抬脚便要走回宫去。
“严公公且慢,不知陛下可曾接到我等之弹章?”
骆宾王生性耿直,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这一见严德胜如此作态,登时便怒了,板着脸便叫住了严德胜。
“洒家不知,骆中丞有事尽管上本好了。”
严德胜一点都不在意骆宾王的肃然,阴阴地一笑,随口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便要就此离去。
“你……”骆宾王大怒之下,便要再次喝问,然则还没等他开口,背后便传来了一声冷厉的训斥之声——“严德胜,尔安敢欺君罔上!”
“放……啊,殿下,老奴……”
严德胜乃是武后的绝对心腹,这些年来在宫中可是威风惯了的人物,向来不怎么将朝臣们放在眼中,这一听居然有人敢当众训斥自己,登时为之大怒,愤然转回了身去,张口便要呵斥,只是一看清发话之人竟然是周王李显,立马吓得赶紧改了口,尴尬无比地傻站在了当场。
“参见殿下。”
诸臣工先前光顾着接旨,并不曾注意到李显的到来,此际听得声响不对,自是纷纷回过头去,这才发现李显正浑身煞气地站在了众人的身后,众人皆不敢怠慢,各自躬身见礼不迭。
“诸公请起。”李显坦然地受了群臣的礼,淡淡地回了一句,而后大步排众而出,走到了手足无措的严德胜身前,冷漠地扫了其一眼,毫不客气地开口道:“孤这就要面圣,严公公大可不去通禀,孤不介意的。”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严德胜吃过李显的亏,自是知晓李显的手段了得,哪敢跟李显强项,这一听李显语气不善,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却不敢去擦拭上一下,只能是陪着笑脸地道着不敢。
“不敢么?那就有劳严公公了。”
李显的脸色始终阴沉着,丝毫不因严德胜的退让而有所变化,冷冷地哼了一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殿下请稍候,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严德胜身为武后心腹,自是知晓李显这是为何而来的,他可不想在这当口上去触李显的霉头,忙不迭地应答了一声,逃难一般地领着人便溜回了宫去。
“诸公,小王平白遭此大辱,幸得诸公能主持公道,小王在此谢过了。”李显压根儿就没去理会严德胜的逃窜,回转过身去,对着一众大臣们深深一躬,抱拳行了个大礼,语气激动地谢了一句道。
“不敢,殿下切莫如此。”
“殿下客气了,此等不平之事,我等岂能置身事外。”
“不错,此等恶事我等若是置之不理,圣贤之书岂不白读了。”
……
一众大臣们大多是激于义愤而来的,先前因着高宗避而不见之故,本就已是群情激愤,再被李显这么一谢,一个个心中的正义感自是就此暴起了,众口纷纷之下,人人神色激动不已,唯有郝处俊却是默默不语地站在了一旁,只是看向李显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惊奇之色,似乎隐有担忧之状,但却并未就此多说些甚子。
“郝相,小王此际心已大乱,恳请郝相能主持其事,还小王一个公平。”
李显表面上激动万分,其实内心冷静异常,自是注意到了郝处俊的神色略有不对,念头只一转,便已知晓郝处俊在担心些甚子,左右不过是怕李显借着此事收买朝臣之心,从而引发进一步的东宫之争罢了,这便索性大方地将主持大局的权力交到了其手中。
“殿下放心,老臣自当尽力而为。”
郝处俊见李显如此坦荡地摆开了来说,自是知晓李显怕是瞧出了自个儿的担心之所在,暗自心惊于李显的敏锐感触之余,不免踌躇了起来,然则略一沉吟之后,还是接过了李显递过来的橄榄枝。
“多谢郝相成全。”
李显谢过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开言,转回了身去,面对着宫门方向,默然地立成了一尊雕像。
“陛下有旨,宣周王李显乾元殿觐见。”
严德胜去得快,回来得也不慢,不过片刻工夫便已领着数名小宦官从宫里转了出来,一见到肃然立于群臣之前的李显,赶忙加快了脚步,一溜小跑地到了近前,高声宣布了高宗的口谕。
“臣领旨谢恩。”
这一听旨意里丝毫不提群臣,李显便已猜到了内里的蹊跷,不过却并没有就此多说些甚子,恭敬万分地领旨谢了恩。
“严公公且慢,陛下为何不见我等?”
国子监直博士李铭性子急,这前后都等了近一个时辰了,一听等来的居然是这么个结果,登时就有些忍耐不住了,气咻咻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不错,李博士所言甚是,我等要求面圣!”
“此等朝堂大事,陛下岂可避而不见!”
……
李铭这么一嚷,一众大臣们自是纷纷出言附和了起来,整个场面登时便有些失控的迹象,直急得严德胜大汗狂冒不已。
“诸公,父皇乃圣明天子,定当会有所定夺,还请诸公在此稍待,容小王先去觐见了父皇可好?”李显是打算携群臣逼宫之势过得此关,但却并不想看到群臣们真的将事情闹腾得大发了去,这一见群情激愤,赶忙出言安抚了一番。
“殿下但去无妨,我等自当为殿下后援。”
“不错,是这个理儿。”
“对,且看陛下有何旨意再议也好。”
……
李显乃是苦主,他既然开了口,诸臣工自是不好反对,纷纷出言表达了支持李显的立场,至于郝处俊等数名老成持重之辈,虽无甚言语,可也一样颔首示了意。
“诸公请了,小王去去便回。”
眼瞅着大势已成,李显心中自是乐呵得很,可却不敢有所表露,只是沉静地对着众臣工拱手行了个礼,交待了一句之后,大步向宫门里行了去,严德胜见状,哪敢再多逗留,忙不迭地跟在了李显的身后,一路陪着小心地向后宫的乾元殿赶了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无疾而终
则天门乃是洛阳宫的正门,离着后宫的乾元殿有着不小的距离,足足有一里半之多,当然了,这么点路途对于常年习武的李显来说,实在算不得甚碍难之事,若是往日,随便走走也就到了,别说累了,便是汗水都不会沁出一星半点,可今日行来,李显的脚步却显得格外的沉重,汗水不知不觉间便已沁满了额头,但并非是热的缘故,而是心理上的紧张,只因接下来将会有场艰苦的硬仗。
自重生以来,李显便没少与武后明里暗里地交着手,从营救上官仪算起,到如今交锋的次数少说也有十数次了,可在那些交锋中,李显大多只是充当幕后的推手,真正顶在前头的是太子与李贤,然则此番李显却无法再利用那两位兄长来加以腾挪,唯有独自去面对危局,压力之大自是可想而知了的。
把握不是没有,而是很大,至少在李显看来是如此,说实话,李显之所以敢行此险策,自然有着制胜的底牌在,这张底牌便是武后不得不保住贺兰敏之,哪怕武后如今其实已经对贺兰敏之极度不满了,却一样不能坐看贺兰敏之就此被参倒,这并非武后念及亲情,更不是武后心慈手软,而是牵扯到一桩天大的丑闻——贺兰敏之烝于荣国夫人——当今荣国夫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武后的亲生母亲杨氏,年已八十有七,居然老来不修,跟贺兰敏之有了“乱/伦”之事,正因为此,在荣国夫人死前,武后绝对不会去动贺兰敏之,也断不能容许旁人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