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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然是叶胜,眉头一扬,人已如离弦利箭般地迎了上去。
“末将参见殿下!”
叶胜正往东宫方向飞驰中,猛然间察觉到前方有人正高速冲来,其身法之快当真惊世骇俗,不由地便大吃了一惊,手一抖,剑已出鞘,正自准备迎敌之际,李显已然到了面前,叶胜一愣之下,已是认出了李显,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一个大礼参拜不迭。
“不必多礼,战事如何?”
李显虚虚一抬手,一股暗劲涌动之下,已将叶胜扶了起来,也没多客套,直接追问其了粮库之战的始末。
“回殿下话,粮仓无碍,只是事情恐别有蹊跷,末将等按殿下之安排……”
李显有问,叶胜自不敢不答,略一沉吟,飞快地整理了下思路,将库区一战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地禀报了一番。
“毒发身亡?呵呵,好一个毒发身亡!尔即刻回转库区,告诉罗、李二人严密布防,没有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入库区,另,将刘明府给本宫牢牢看住了!”
李耀东等人看不透此局背后的蹊跷,可李显却是一眼便看破了个中之奥妙,但却并未多作解释,只是飞快地下了一连串的命令,而后,也没管叶胜是如何想的,身形一展,人已调头向东宫方向疾驰而去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恶人先告状(二)
夜已经很深了,一弯新月西斜,月色愈发朦胧了起来,凉意渐起,正是一日里最好睡的时辰,然则张柬之却是半点睡意全无,端坐在几子后头的身形倒也说得上稳重,只是一双眼里不时闪过的异芒却明白无误地显示出了其内心里的起伏之波澜,概因今夜一战对东宫来说,实在是太紧要了些,一旦稍有闪失的话,其后果着实不堪设想,身为东宫一系的大脑,张柬之又怎能真安得下心来,这不,一本奏折都已端在手中个把时辰了,却连一页都不曾翻动过。
“先生。”
就在张柬之精神恍惚之际,但见人影一闪,李显那高大的身形已是出现在了书房之中。
“殿下回来了,粮仓那儿不曾有意外罢?”
一见到李显已然归来,张柬之精神登时为之一震,忙不迭地站起了身来,只一看李显的脸色似乎不甚对劲,心头不免为之一沉,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粮仓没事,只是情形怕是有些不对,唔,事情是这样的……”
对于张柬之这等心腹重臣,李显自是不会有甚保留,面色凝重地走到上首落了座,将自个儿的遭遇以及叶胜的禀报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此乃一石二鸟之策也,江陵郡王怕是难过此关了!”
张柬之不愧是当世智者,只一听便已明了了内里的蹊跷之所在,摇了下头,感慨万千地点评了一句道。
“六哥无辜遭劫,本宫何以心安,先生可有何策教我?”
李显本就极擅阴谋之道,张柬之能看得出的事,他自也同样心中有数,只是对于该如何应对此事却并无十足的把握,此际见张柬之一口便道破了个中真谛,自是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张柬之的身上。
“殿下海涵,老臣别无办法可想。”
张柬之一听便明了了李显想要救李贤一命的意思,然则他却绝不打算这么去做,只因在其看来,废太子就是个麻烦,对于任何想要继承大位者来说,都是必须除掉的一个障碍,不独对武后来说如此,对李显也不例外,这等情形之下,张柬之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献计去救李贤一命,这便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李显的要求。
“先生之意本宫已知,唔,非是本宫矫情,实是本宫兄弟已少,再去一人,心何忍哉。”
李显固然是杀伐果决之辈,可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一想到自家兄弟已是凋零得不成样子,自难免于心不忍,这便苦笑了一声,无尽感伤地解说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须知政争之道容不得侥幸,江陵郡王虽已是无用之人,可倘若有心人应景儿推将出来,却也不是耍的,今既有人愿为殿下持刀,殿下又何须自扰,该如何便如何好了,妇人之仁者,老臣诚为殿下不取!”
张柬之生性执拗,丝毫不因李显的感伤而动摇,不单不肯为救李贤出谋划策,反倒是一板一眼地教训了李显一番。
“嗯。”
帝王之路无父子的道理李显比谁都清楚,原也无须张柬之来提醒,只是心中的感伤却不会因此而稍减,眼瞅着张柬之如此坚决,李显却也不好再就此事多说些甚子,只是闷闷地轻吭了一声,起身踱到了窗前,凝望着西沉的新月,陷入了沉思之中……
“启奏陛下,洛阳府少尹范履冰来了,说是有要事要面见陛下。”
七月的天实在是太热了些,纵使寝宫里搁置了两个大冰盆子,可气温却依旧难耐得紧,素性怕热的高宗只是在天快亮的凉爽当口上小眯了一阵,太阳方才升起,便已是被闷得躺不住了,怏怏地半坐在榻上,刚打算唤人来梳洗一番,却见司礼宦官程登高已是急匆匆地行到了榻前,小意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怎么回事?”
高宗已是久不理政了,这乍一听洛阳府少尹如此急地求见自己,还真是吓了一跳,以为又是灾民闹出了甚事端,一个激灵之下,仅存的睡意也就此消散得无影无踪了的。
“陛下明鉴,据范少尹所言,似乎是‘邓记商号’的粮仓出了大变故,具体如何奴婢也不甚清楚。”
一见高宗神情紧张,程登高立马将原本就躬着的身子更弯低了几分,谨慎万分地应答道。
“什么?怎会如此,媚娘何在?”
高宗早已将应对灾情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邓记商号”身上,这一听其粮仓出了大事,心登时便慌了起来,再一联想起昨日灾民闹事时的浩大声势,哪还能稳得住神,霍然跳将起来,赤着脚在地上团团转了几圈,急吼吼地便喝问了一嗓子。
“回陛下的话,天后娘娘心挂灾情,天尚未大亮便已赶到户部去验存粮了,并不在宫中。”
高宗这么一发急,程登高自是更加谨慎了几分,低着头,不敢去看高宗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该死,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宣!”
一听武后不在宫中,高宗登时便是一阵气虚,气恼地一跺脚,恨恨地骂了一嗓子。
“诺!”
这一见高宗气性大坏,程登高哪还敢多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一转身,便要向外头跑去。
“慢着,去,赶紧先叫媚娘回宫,快去,快去!”
高宗毕竟久不理政了,对于应付突发事件,心里头实在是有些不托底,不等程登高完全转过身去,紧赶着又喝了一嗓子。
“诺,奴婢遵旨!”
程登高正转着身,这冷不丁又被叫了回来,腰板险些就此扭岔了气,可也不敢有甚怨言,忙不迭地应了声诺,急匆匆地便跑出了寝宫,自去忙乎各项事宜不提。
“微臣洛阳府少尹范履冰叩见陛下。”
范履冰来得很快,程登高去后不久,其便已由一名小宦官引领着行进了乾元殿的寝宫之中,这一见到阴沉着脸坐于榻上的高宗,范履冰赶忙紧走数步,抢到近前,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不迭。
“免了,免了,说,粮仓究竟出了甚事,快说!”
高宗已是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去玩那些虚礼,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急吼吼地便直奔了主题。
“启禀陛下,微臣凌晨时分收到急报,言及‘邓记商号’遇大股匪徒袭击,臣心忧之,不及请示陛下,匆忙率东都守备营赶到了现场,只是贼徒已然退尽,未能拿获群盗,据闻,乃是太子殿下预先加派了东宫卫率,方才保得粮仓无碍。”
范履冰显然清楚高宗最关心的是甚子,于应答间自是不敢过于啰嗦,这便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述说了一番。
“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高宗最关心的便是粮仓的安全与否,这一听粮仓无碍,心情立马便放松了下来,长出了口大气,欣慰地念叨了几声之后,突然又察觉出了不对味,眉头旋即便是一皱,满是疑惑之色地望着范履冰道:“何处来的盗匪,安敢如此猖獗,嗯?”
“回陛下的话,据查匪首有二,一者名为陈啸天,山东莱州人氏,另一者名为朱凯之,河北幽州人氏,二者原本就是江湖悍匪,后为废太子贤所笼络,专一行苟且之勾当,前番宫变之际,此二贼便是先锋,只是后头见势不妙,临阵举义,算是薄有微功,蒙陛下隆恩,准其将功折罪,却不料此二者贼心不死,竟率大股盗匪夜袭粮仓,欲断灾民生路,乱我朝纲,幸得太子殿下料敌机先,早做预伏,痛歼此二贼于当场,并毙其盗匪大部,余者皆溃散,微臣已令府中差捕衙役全城大搜,缉拿余孽,如上以闻。”
范履冰虽不以辩才见长,可毕竟是进士出身,口才自是极好,一番长篇大论说将下来,倒也顺溜得很,言语间虽不曾明说陈、朱二人此举乃是受李贤之命而为的,可话里话外就是那么个意思在。
“这两该死的蟊贼,竟敢大逆不道至此,百死难消其恶,朕要夷灭其九族!传朕旨意,全城大搜,不得放走一名盗匪!”
高宗人虽懦弱了些,可本性却并不笨,自是听出了范履冰的言外之意,心中恼怒之余,却也颇有几分的存疑与不忍,只因他实在是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这便假作盛怒状地发泄了一番,恨声下了道旨意,便打算避重就轻地就此将这桩疑案揭了过去。
“诺,微臣遵旨。”
一见高宗在那儿揣着明白装着糊涂,范履冰的头立马便大了几分,只是事情微妙,他一个下臣,又实不好指出此案背后的“真凶”,无奈之余,也只能是硬着头皮领了旨意。
“那便好,去罢,朕乏了。”
高宗一门心思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是不愿再与范履冰多磨叽,这一见其已领了旨意,连句客套话都懒得多说,便已颇显不耐地挥了下手,下了逐客之令。
“这……”
范履冰此番前来可是身负着特殊使命的,自是不愿就这么没个结果便被打发了去,只是面对着充愣装傻的高宗,他一时半会还真不知该如何进谏才是了,张口结舌之下,直急得面红耳赤不已……
第六百三十章恶人先告状(三)
“嗯?”
眼瞅着范履冰在那儿迁延着不去,高宗的脸色立马便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来,冷哼了一声,内里满是不悦之意。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此事,唔,此事个中尚别有蹊跷,似当详查为荷……”
很显然,相较于高宗的不悦,更令范履冰担心的却是完不成武后交待的任务,哪怕这会儿高宗的脸色已是阴得有若锅底一般,可范履冰还是硬着头皮地开了口。
“范爱卿这是在教朕如何做事么,嗯?”
高宗何尝不知内里别有蹊跷,只是不想去查罢了,这等小心思被范履冰一揭破,脸上自是挂不住了,神情森然地死盯着范履冰,口吻已是不善到了极点。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范履冰原本就是硬着头皮进言的,这一见高宗发了飚,哪还支撑得住,忙不迭地倒退了数步,躬着身子连道不敢。
“哼,朕……”
作为皇帝,高宗御下素来宽容,朝臣们偶有冒犯,也大多是一笑了之,然则作为护犊子的父亲,高宗却是断然不容旁人伤害到本就已是不多的几个儿子,此时见范履冰“用心险恶”,实是忍无可忍,哪怕其认错的态度再恭谦,高宗也没打算让其好过,这便准备好生教训一下范履冰,只是还没等其将狠话说出,却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起,高宗一愣间,视线立马便扫了过去,入眼便见武后已领着数名小宦官正从屏风后转出,心神立马没来由地便是一抽,话也就此打住了。
“臣妾见过陛下。”
武后一眼便瞅见了高宗脸上的尴尬之色,但却宛若不见一般,款款地行上前去,柔和地见着礼。
“媚娘来了,你不是去户部了么?事可办妥了?”
高宗本想着趁武后不在之际,将粮仓被袭一事胡乱断了过去,却不曾想事尚未办妥,便被武后打断了去,心下自不免有些个悻悻然,可又不敢冲着武后发作,只能是尴尬地笑了一下,胡乱地招呼了一句道。
“妾身于半道得闻昨夜之事,便即赶回,且不知详情如何,粮仓可曾有失么?”
武后其实压根儿就不曾去户部,先前就在宫中,而且还真就在乾元殿的前殿中,之所以让范履冰先行出面,只是想探一下高宗的底罢了,倘若高宗不起“袒护”李贤之心,又或是高宗不曾看出个中蹊跷的话,武后也没打算多加干预,先任由下头将案子办成铁案,武后自可再来做一最后的定夺,除掉李贤这个眼中钉之余,还可趁此机会将一批不太听招呼的朝臣也牵连进其中,为其心腹的上位扫清障碍,这等情形自是武后最乐意见到之事,可惜算计虽好,高宗却愣是要“徇私枉法”,武后自不能再坐视不理,这才会在关键时刻赶来插上了一腿,愣是令高宗的敷衍断案之设想落到了空处。
“幸得显儿安排妥当,粮仓并无大碍,朕已下诏全城缉拿残匪,范爱卿还不赶紧办案去!”
高宗虽不清楚武后的种种之安排,可却知晓武后的出现对于他想要拯救李贤的努力着实不利得紧,自是不打算就昨夜一案多做解释,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企图将范履冰打发了出去。
“陛下圣明,范爱卿一向老成持重,确是有担当之辈,此案交予其审理,当可确保明断无虞。”
武后并没有出言反对高宗的意见,而是温和地一笑,由着高宗的话头,一个顺水推舟,便已轻轻巧巧地将审案的权力交到了范履冰的手中。
“唔,范爱卿之能朕倒是信得过,只是此案毕竟是显儿所破获,朕看还是召显儿来商议一二,再做定夺也好。”
高宗之所以如此急地要赶范履冰出去,其目的自是不想武后插手其事,这一听武后要将主审之权交给范履冰,自是不乐意得很,可又不好直接反对武后的提议,这便话锋一转,将李显提溜了出来。
“陛下所言甚是,然则搜捕余匪之事须耽搁不得,不妨由范爱卿先去主持其事,待得显儿并诸宰辅前来,再行商议其事也好。”
一听高宗此言,武后立马便猜知了高宗的心理,左右不过是想把这案子交由李显去审罢了,但却怫然不以为意,只是笑着附和了一句道。
“嗯,那好,就这么定了,来人,去宣太子殿下入宫进谏!”
高宗对李显的能耐还是甚有信心的,这一听武后同意了自己的提议,高宗自是不愿再多拖延,这便兴致颇高地下了旨意。
“诺。”
程登高就随侍在侧,这一听高宗下了旨,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几名小宦官便匆匆出了寝宫,一路急赶着便要向东宫而去,只是方才出了则天门,便已瞅见李显所乘坐的金铬车刚刚在小广场边停了下来,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整了整衣冠,疾步便抢到了车旁,恭敬地等候着李显的露面。
“老奴叩见太子殿下!”
两名东宫宦官一左一右地卷起了车帘子,又有数名小宦官紧赶着搭好了下车的台阶,李显一哈腰,已是下了马车,程登高见状,忙抢上前去,甚是恭谨地行礼问安道。
“程公公客气了,免了罢。”
对于程登高这个铁杆后党,李显自是十二万分地看不顺眼,不过么,大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的,这便谦和地虚抬了下手,神情淡然地叫了起。
“殿下您来得正好,老奴刚领了去东宫宣您的口谕,可可里您就到了,这还真是巧了。”
程登高对李显可是怕到了骨子里的,别看其时不时地在背后说李显的坏话,可真当着李显的面,谄媚的笑容却是万万不敢少的。
“嗯,带路罢。”
用不着问,李显也能猜知高宗相召的用意何在,尽管早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将要面对之际,李显的心还是不免为之一黯,自是懒得多与程登高废话,只是微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