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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啊,这个邓大掌柜倒真是好手段,朕也曾耳闻其人仗义疏财之名,不错,不错,我大唐若是多几个邓大掌柜,朕也就能省心了许多!”
悬在头顶上的那顶“昏君”帽子总算是没落将下来,高宗的心可就安稳了许多,夸奖其邓诚来,自是不吝美誉。
“陛下圣明,此天助我大唐也!”
“是啊,是啊,陛下圣德,方使天下英雄归心,此乃我大唐兴盛之明兆也!”
“确是如此,陛下圣德广泽天下,是以方有贤德为助也,当真可喜可贺啊。”
……
听得灾民潮散了去,一众大臣们本就欣喜得很,此时见高宗心情大好,自是乐得随声附和上一番,一连串的马屁与高帽子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全都出了笼,直听得高宗喜笑颜开不已,捋着长须的手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就在一众大臣们谀词如潮之际,汗透重衣的李显已是大步行进了后园之中,疾步走到了亭中,朝着高宗与武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显儿不必多礼,平身罢,此番事情做得不错,朕甚是满意。”
高宗心情大好之际,本就看啥都顺眼,更别说他原就很是欣赏李显的才干,此时见李显热出了一身的大汗,心中爱怜之意自是大起了,这便笑呵呵地给出了甚高的评价。
“谢父皇夸奖,此番事能遂平,全赖父皇洪恩,又有着‘邓记商号’邓大掌柜这等豪杰之人帮衬,儿臣不过跑跑腿罢,实不敢自居其功。”
面对着高宗的高评价,李显表现得很谨慎,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恭谦地躬身行了个大礼,毫不犹豫地将功劳全都推了个干净。
“显儿过谦了,此事朕心中有数,知人善任,有功不傲,实君子之道也,朕心甚喜焉,说罢,要朕如何赏赐于尔。”
高宗对李显的谦逊态度极为的满意,笑容满面地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开出了个令一众臣工们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赏格。
一听高宗此言,群臣们登时便为之愕然不已,自古以来,哪有任由人挑的赏赐之说,高宗此举显然是有悖于常理武后,当然了,愕然归愕然,诸臣工们也不敢胡乱谏言,打搅了高宗的兴头倒是小事,被李显这个手段高明的太子惦记上了,那可不是啥好玩的事儿,于是乎,诸臣工们面面相觑之余,也全都装起了木头人,此等情形一出,武后可就有些子急了,只是当着众朝臣的面,她却也不愿亲自跳出来唱反调,无奈之下,只能是飞快地朝着贾朝隐使了个眼神。
“启禀陛下,灾民如今虽是暂退,可灾情却依旧存在,若无后续手段,事情怕是依旧有变,微臣以为尚不到庆功封赏之时,还望陛下明断。”
眼瞅着武后又要拿自个儿当枪使,贾朝隐心里头当真比吃了黄连还苦,可也没得奈何,只能是硬着头皮从旁闪了出来,一派忧心忡忡状地出言打岔道。
“陛下,贾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大灾之事终须得慎重应对才是,所谓一事不烦二注,显儿先前自言能应对得早请,那此事也就交由显儿去做好了。”
有了贾朝隐的打岔,武后自也就有了顺水推舟的机会,这一张口之下,便再次毫不客气地将重担尽皆压到了李显的肩头之上。
“唔……”
救灾固然是高宗之所愿,可朝廷无粮这么个事实高宗也是心知肚明的,要其将这等难题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交给李显,高宗自是有些子不忍心为之,哪怕这个建议乃是出自武后之口,高宗也没敢立马便准了下来,迟疑地支吾着,却是不肯给出个决断。
“父皇,能得蒙母后见重,实儿臣之福也,救灾一事儿臣自不敢辞,只是儿臣却有几处碍难之事,若能蒙父皇恩准,儿臣便可有十成把握渡过此难关。”
李显费了如此巨大的精力,苦心造诣地诸般部署,为的便是能借救灾一事抢权,自是无惧武后之刁难,不过么,该讨价还价的时候,李显却也断不会手软了去,这一见高宗在那儿犹豫不决,李显立马便站了出来,主动将事情揽入了怀中,不过么,趁机提些条件却也是少不得的。
“哦?究竟是何碍难之事,显儿且说来与朕听听。”
这场久拖不决的大旱灾早已是令高宗烦透了心,再加上先前灾民闹事那一幕一搅合,高宗解决此事的心自是更迫切了几分,此时听得李显说有十成把握,自是不会不动心,本想着一口应承李显所请,可又担心李显要求过甚,心下难免有些子犯起了叨咕,想了想之后,这才谨慎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父皇明鉴,儿臣以为放粮乃是救灾之手段,却不是根本,只能救一时之急,却无法应对下一回之灾情,我朝所设之常平仓与义仓制度看似合理,实则却常流于形式,不单常平仓亏空无度,义仓更是几近虚设,这其中固然有管理不善、制度不全之缘由,可更多的则是粮产不足,无以为继所致,欲从根本上解决此事,须得从两方面入手,其一,由上而下地制定新规,选任贤能,其二便是推广良种,从此意义来说,此番大灾虽是危难,却也不失为变革之良机,若父皇能信得过儿臣之能,儿臣愿领衔行此变革之事,以杜绝后患。”
李显没急着道出解决眼下这场大灾的法子,而是先从根子上剖析了现行体制应对灾情无力的原因,堂而皇之地伸手要起了权来。
“此皆后话,眼下之危兀自悬而未决,显儿不嫌想得过远了么,嗯?”
一听李显开口便是要抢权,武后的肺都险些气炸了,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却又不好胡乱发飙,可却绝不想让李显如此轻易地得了手去,这便不待高宗发话,抢先阴测测地插了一句道。
“母后教训得是,然则常言道:人无远忧,必有近虑,正所谓风物长宜放眼量便是这个道理,防微方能杜渐,此与应对眼前之灾情实不相悖也。”
李显丝毫不因武后话语阴森而胆怯,朝着武后一躬身,态度恭敬到无可挑剔处,可言语间却并无一丝一毫的退缩,浑然一派争锋相对之言辞。
“嘶……”
李显此言一出,已是摆明了与武后当众打擂台的架势,一众朝臣们见状,全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后园子里的气氛再次陡然绷紧了起来……
第六百一十九章再下一城(下)
政治这玩意儿固然需要隐忍,可该激流勇进的时候,却也须得当机立断,李显自是深韵此道,别看武后此时权势赫然,其实不过都是浮云罢了,别说其在地方上几无根基可言,便是在朝中的实力也不足以占据主导地位,所能依仗的不过是高宗的宠信罢了,至于贾朝隐等人,皆跳梁小丑耳,压根儿就掀不起甚大浪来,尤其是在这等高宗有心要拉李显出来平衡朝局的情况下,李显自是更无惧于当众摆出与武后政争之架势。
“好,甚好,显儿既如此自信,娘倒是想看看显儿有甚妙策能应对灾情。”
武后这些年来可谓是顺惯了的,还真没遇到甚太大的挑战,此时被李显这么一顶撞,肺都险些气炸了,不过么,武后毕竟是武后,纵使心中再气,却也不会有甚失态的表现,只是面色平静地点了下头,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句道。
“母后放心,儿臣既然敢言,自是能担之,肯请母后能玉成儿臣之提议。”
李显太清楚武后的为人了,又怎会不知其死揪着眼下的灾情不放之用心,左右不过是想避重就轻罢了,自是不跟遂了其之意,这便微笑地接口回答道。
“嗯哼。”
面对着李显的步步紧逼,武后心中的火气都已是快按捺不住了,可偏生李显无论是言语还是礼节上都无甚可挑剔之处,武后便是想发飙也找不到借口,没奈何,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微侧过脸去,望向了高宗,摆出了一派恭听高宗明断之架势。
“显儿啊,如今灾情甚大,须不是耍的,若是稍有闪失,其祸恐大,显儿既言能担,朕自是信之不疑,只是事关重大,朕心中却是牵挂得紧,显儿且将应对之道说与朕听听可好?”
先前李显与武后硬碰之际,高宗可是狠狠地为李显捏了一把的冷汗,怕的便是李显挡不住武后的威势,若如此,高宗寄以厚望的平衡之道怕也得就此破了产,好在李显硬顶了下来,这才令高宗微微松了口气,只是对李显的救灾方案还是有些疑虑,在不清楚李显的底牌前,却也不敢轻易便答应了李显的请求,这便谨慎地出言追问道。
“好叫父皇知晓,儿臣之所以敢言担当此事,正是出于‘邓记商号’邓大掌柜的鼎力支持,有其相助,赈灾一事已无须犯愁,父皇若是不信,可召其前来,一问便知根底!”
李显心大得很,能捞的时候从来不会客气,刚为林虎求了封赏,这会儿又捣鼓着要为邓诚也捞上一份,当然了,此举也是为即将到来的那些满载粮食的船队给出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以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唔,也罢,那就宣来与朕见上一见好了。”
高宗自幼所受的便是儒家教育,对商贾之人自是素来看不上眼,哪怕邓诚此番贡献不小,高宗其实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口头表扬几句是可以,要高宗给予其见驾的机会么,却不是高宗所愿为之事,然则李显的面子却又不能不给,高宗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个慷慨好义的邓大善人。
“谢父皇恩典。”
目的既已达成,李显自是不再多废话,紧赶着谢了恩,回头一挥手,自有侍候在侧的东宫宦官们应诺而去,不多会,便已陪着一身青衣的邓诚从园子外行了进来。
“草民邓诚叩见天皇陛下,叩见天后娘娘!”
邓诚生性沉稳,虽说是第一次见驾,可所行之礼早已得东宫中人指点,自是无一丝一毫的差池,这一方才行进园中,便已是疾步抢到了御驾之前,恭敬万分地拜服于地。
“卿家平身罢。”
高宗虽不甚待见商贾之辈,可一来邓诚先前解围有功,二来么,碍于李显的面子,高宗自不会给邓诚脸色看,笑呵呵地虚抬了下手,便已是叫了起。
“草民多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驾可不是件小事,纵使邓诚早已是有了准备,可真到了面对高宗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了,脸色虽尚算淡定,可谢恩的声音微颤不说,躬身而立的身子也不免微微打颤不已,
“卿家不必紧张,朕召尔来,是有些事要卿家作个说明,且据实答来便可。”
一见邓诚紧张若此,高宗不禁为之莞尔,这便笑着安抚了其一句道。
“草民谨遵陛下旨意,但有所知无有不答者。”
邓诚能为李显如此看重,自然不是寻常之辈,这一察觉到自个儿有些失态之后,立马深吸了口气,只一瞬间便已将紧张之感强行按捺了下去,而后朝着高宗一躬身,很是恭敬地应答道。
“嗯,好,显儿举荐于尔,说是尔有赈灾之良策,卿家可能说与朕听听么?”
这一见邓诚能如此快地便稳住心神,高宗心里头还真微有些惊异的,对其自是高看了一眼,这便赞许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出了召邓诚前来的用意之所在。
“陛下明鉴,草民读书不成,只能以经商为业,能侥幸成事者,皆有赖天恩浩荡所致,值此天灾时分,自不敢忘本,月前草民已捐出谷粮六千石,现还有两千七百石存粮也已陆续发放,或可赈得三数日,五日后,草民属下船队将载八万八千石将陆续抵达东都,另有十三万八千石走海路亦将至青州、平州(现秦皇岛市附近)等地,足可支用月余,或能应对至雨落时节。”
邓诚飞快地整理了下思路,而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将与李显预先商量好的应对之策一一道了出来。
“轰……”
邓诚话音一落,一众大臣们全都忍不住乱议了起来,浑然忘了此乃君前,不为别的,只因这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了些,二十几万石的粮食啊,在平常时分或许不算甚了不得的事儿,可此时乃是大旱时节,按现时的粮价,那可是四十几万贯啊,换成铜钱都能装满一大库房了的,在场诸臣工都算是极品大臣了,可论及家财,怕是连个零头都未必能到,而邓诚居然就这么一口气全都捐了出来,着实令一众朝臣们为之惊心不已的。
“爱卿如此毁家为国,朕实是感佩不已,然,若是因此伤到卿家之根基,却又不是朕之所愿见之事矣。”
高宗虽深居九重,也不怎么理政,可此番为了应对这场大旱灾之故,却是没少伤神,对时下的粮价还是有过了解的,此时一听邓诚捐出如此多的粮食,心喜灾情能得以渡过之余,却也不免担心邓诚的商业因救灾而遭到重挫。
“回陛下话,草民之财乃是取之于民,自该用之于民,纵使家财散尽又何妨,但凡能为陛下分忧,则是草民之幸也!”
四十余万贯虽是不少,可对于家大业大的“邓记商号”来说,却也算不得甚了不得的大事,再说了,这钱其实都是李显的,李显要怎么花便怎么花,邓诚所做的也就是个借花献佛罢了,当然了,这话邓诚可不敢在此时此地说将出来,也就只能是一派激昂状地应对了一句道。
“爱卿有心了,然朕却是有些过意不去,唔,朕便封卿家为开城县男,以酬卿家之功。”
高宗显然是被邓诚表现出来的忠诚感动了,只是在该如何回报邓诚的忠诚一事上,却不免稍有些踌躇,无它,依邓诚此番之功劳,足以封侯了的,然则前头刚封了林虎这么个商人的侯爵,这会儿若是再封一商人为侯,传扬出去,怕是有碍风议,毕竟商人在大唐的地位还是很低的,高宗自不免担心会遭人诟病,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将邓诚的爵位降低到男爵这一最低的级别上。
“草民多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开城县男的爵位虽比林虎的关内侯要低了两级,可却是实封,就价值而论,并不在关内侯之下,这等赏赐已不可谓不重,尤其是对一位官场无望的商人而言,更是如此,邓诚自是无甚不满意之处,紧赶着便一头跪倒在地,高声谢恩不迭。
“嗯,爱卿且下去罢。”
如此大功,只给了这么点微不足道的赏赐,高宗心中还是颇有些歉疚的,此时见邓诚激动谢了恩,高宗自是稍稍心安了些,这便一挥手,将邓诚打发了下去。
“父皇,赈灾之粮虽是已有,然数量不过仅仅敷用耳,倘若无所规划,浪费难免,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儿臣提议成立一救灾指挥中心,一者可调配所有赈灾物资,并行监督事,二来也可借此机会,将诸般海外良种推广下去,以造福于民,儿臣愿牵头为之,请父皇恩准!”
一日间能让林虎与邓诚两位心腹爱将得封,李显自是心满意足得很,不过么,那些都不是李显诸般部署的主要目的,此际,趁着高宗心情大好之际,李显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摆开了架势要拿到参政之权力。
“唔,此事,此事朕准了!”
高宗本意便是想扶持一下李显,自是不会有甚不情愿之说,只是又顾忌着武后的想法,这便略微地迟疑了一下,偷眼看了看武后的脸色,见武后神情淡漠,似乎无甚反对的意思,这才点头应允了下来。
“儿臣谢父皇隆恩!”
诸般部署、几多辛苦,而今总算是圆满地完成了预定的战略目标,李显心里头简直比喝了蜜还甜,谢恩之声自是响亮而又干脆……
第六百二十章粮库之战(一)
“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本宫还真从未如此痛快过,哈哈哈……”
大半天的应对下来,不单所有预定的战略目标皆已实现,还顺手敲掉了武后一枚卒子卫敬业,这等收获自是不小,先前高宗等人在场,李显纵使兴奋,却也不敢有甚太过的表现,待得送走了赴宴人等,李显可就不想再忍了,这一行进了书房,那可就再也忍不住了,得意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可就恭喜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