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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甲士们的反应相当之强烈,然则李贤却并不在意,只因这一切本就在其预料之中,故此,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动,任由诸军私议个够,直到嗡嗡之声稍减之后,这才假咳了两声,一压手止住了诸军的动乱。
“诸位跟随本宫多年都已是多年了,该是知晓本宫的性子,多余的话本宫也不想多说,今父皇有难,本宫自当慨然赴之,虽百死,亦莫辞,然本宫孤身一人,纵有心也无力,能否扳倒武逆以及一众奸党,还得看诸位的努力,本宫不是小气之辈,但凡随本宫行事者,赏钱百贯,有大功者,更可封侯,为国之功臣,尔等若是愿为,不必出言,请袒左臂!”
李贤环视了一下惴惴不安的一众甲士,缓缓地开了口,可越说便越是激昂,到了末了,猛地扯下左边的衣袖,伸出了光光的一只左臂,高高地直指夜空。
“唰!”
李贤话音一落,立于其身后的一众将领们全都齐刷刷地有样学样,十余只左胳膊尽皆高高举了起来,一众士兵们见状,或是坚决,或是犹豫地也都举起了袒露的左臂,一时间,数千只手如林般地直指夜空,其景倒也蔚为壮观。
“好,好,本宫没看错尔等,有尔等这般忠肝义胆之勇士,我大唐有望,父皇有救,天下苍生有救了,本宫在此谢过诸公了!”
眼瞅着三千甲士尽皆表明了态度,李贤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持,双目一红,泪水止不住地流淌而下,言语哽咽地述说着,到了末了,演戏演得连他自己都被感动了。
“轰……”
还别说,李贤这么一深情流露之下,三千甲士大多被感动得无以复加,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三千军卒尽皆跪在了地上。
“诸公请起,时辰已到,出击!”
激动归激动,李贤却不会因之而忘了正事,眼瞅着军心已定,自是不敢多加耽搁,面色陡然一肃,寒着声下达了出兵之令。
李贤此令一下,早已待命多时十二名率将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轰然应诺之后,各归本队,紧张地开始了战前的最后准备工作,明德殿前登时便忙乱成了一团……
通训门,连接东宫与皇宫之间的一道城门,筑有关城一座,但并不常启,太子无论是上朝或是退朝,都不得经此门进出皇宫,唯有皇帝紧急宣召之际,此门方才会对太子开放,除此之外,此门常锁不开,几乎处于闲置状态,当然了,驻军也就不甚多,唯有两营之羽林军在此轮值,以旬为期进行轮换,兵力虽不多,可因着关城不大之故,守御倒是森严得很,纵使是深夜时分,城头上也有着两队巡哨在不停地来回巡视着,再算上岗哨,足足有三百余羽林军官兵在值着夜班,架子倒是铺得不小,只是警戒的认真程度如何却是不好说的事了,这不,数十名黑衣人都已跃动着贴近到了城墙下,而城头如此多的守军居然连半点反应都没有,浑然不知一场塌天大祸已是近在咫尺……
第五百九十一章东都风云乱(四)
贴近到城根处的近四十名黑衣人的统领正是朱凯之,但见其将耳朵贴在城墙上细细地聆听了片刻,确定两队相向行进的巡哨皆已远离了这段城墙,自不敢再做耽搁,立马抬手打了个向上的暗号,旋即便见十数名黑衣蒙面人解下腰间缠着的飞抓,齐刷刷地抛上了城头,一阵轻微的叮当声过后,已是尽皆挂在了城碟之上。
“上!”
开弓便无回头箭,这一见飞抓已搭上了城头,朱凯之立马低喝了一声,身形一展,率先发动了冲城,但见其消瘦的身子有若灵猫一般,只“噌噌”几下,便已借助着绳索的帮助,飞快地窜上了城头,一众黑衣人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纷纷展动身形,紧跟着向城头攀爬了去,速度尽皆奇快无比。
“什么人?啊……”
一众黑衣人个个都是武林好手,上城的动静并不算太大,两队已背离了此处的巡哨们并不曾察觉到黑衣人的行动,倒是一名正昏昏欲睡的岗哨不经意间发现了月色下的朱凯之,一见情形有异,不自觉地便喝问了一嗓子,这可就为其招来了杀生之祸,但见朱凯之左手一扬,一柄飞刀已是激射了出去,准确无比地插进了那名岗哨的咽喉,倒霉的岗哨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嚎,便已重重地跌下了城头。
“敌袭,敌袭!”
岗哨一死,动静可就大了,不少正打着瞌睡的哨兵全都被惊醒了过来,再一看城头上不知何时已涌上了不少的黑衣人,登时全都慌了,尽皆扯着嗓子狂吼了起来,只一瞬,整个关城上下登时便乱成了一片。
“拿下城门楼,杀!”
行藏既已败露,朱凯之自然也就豁出去了,大吼了一声,率领着已攀上了城墙的数十名手下向城门楼冲杀了过去,瞬间便将迎面冲杀的羽林军官兵杀倒了近半,当真有所向披靡之威风,当然了,这并非是朱凯之手下有多神勇,实在是羽林军太弱之缘故——羽林军,分左右两军,每军兵力六千,又称北衙军,乃是卫戍皇宫的禁卫军,听起来很是威风,可实际上战斗力却是大唐诸军中最差的一支,只因这支部队的起源乃是当年跟随唐高祖太原起事的功臣之后代,说起来是功勋之后,其实不过都是些没见过血的老爷兵罢了,当当仪仗队还能凑合,真要上阵,那一准全都是些软脚蟹,着实不堪一击!
一众黑衣人皆是江湖亡命徒,下手极狠,招招夺命,刀刀见血,可怜一众羽林军官兵原就本领不济,加之又是骤然遇袭,兵力虽不少,却压根儿就无力挡住黑衣人的进袭,死伤一重,余者便已是再无战心可言,尽皆狂呼乱叫地溃败了下去,从开战起,到城门楼沦陷,居然连一刻钟都不到,战斗力之低下着实是令人啼笑皆非。
“打开城门,快开城门!”
一见守城官兵已溃败了去,朱凯之也不追击,率部杀下了城门楼,嘶吼着下了令,旋即便见两扇厚实的城门被人从内里缓缓地推了开来,皇城的第一道大门已是彻底洞开了!
“儿郎们,清君侧,斩奸佞,在此一举,随本宫来,冲!”
早已换了一身戎装的李贤一见城门已开,紧张不安的心登时便稳住了大半,但却不敢掉以轻心,只因通训门只是进入皇城的第一道大门而已,要想杀进后宫的话,还有着一道大门要攻克——向西为安宁门,向北则是玄武门,无论哪一道城门,都不是轻易能攻下的,事情尚远不到可以言庆的时候,这一点李贤自是心中有数得很,自不敢稍有大意,一声嘶吼之下,便已一马当先地率部冲进了通训门中,打的主意便是要趁羽林军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前,一举杀进后宫去!
“清君侧,斩奸佞,清君侧,斩奸佞!”
一见太子已动,一众东宫甲士们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纷纷嘶吼着冲了起来,跟在李贤之后,一路如潮水般漫过德阳殿前的小广场,气势如虹地杀向了安宁门——皇城诸门中,玄武门乃是进入后宫最近的一道门,一旦进了门,便可一路无阻地杀向乾元殿,路近倒是近了,只不过玄武门乃是北衙军的总部所在,防御素来森严,值守兵力众多不说,各种防御工事也极之完备,李贤没有勇气去硬攻那道铁门,而是选择了走通训门,而后杀奔安宁门这条相对曲折而又路途较长的道路,为的便是打羽林军一个措手不及,抢在羽林军调整过来前,一举连下两门,从而杀进后宫,挟持住高宗,以号令百官!
“怎么回事?为何纷乱若此?”
李贤所部这一杀进宫中,动静自是不小,嘶吼声震天而响,整座皇城就此纷乱了起来,睡眠一向不好的高宗好不容易方才刚有了点朦胧的睡意,冷不丁被这等纷乱一激,立马便转醒了过来,一听动静不对,不禁便有些子慌了神,焦躁地喝问着随侍在侧的一众宫女宦官们。
“天后娘娘驾到!”
一众随侍人等一直都呆在寝宫里,又怎可能知晓外宫到底在乱些甚子,只是听得响动不对,全都慌得不行,自是打不出高宗的问题,正自惶恐不安间,却听一声呼喝响起中,素面的武后已领着一大群的宦官宫女们从外头行了进来,身上的衣袍颇显凌乱,也不曾戴上凤冠霞披,似乎也是方才起身之状。
“媚娘,外头这究竟在乱个甚?朕怎听着不对味。”
一见武后行来,高宗的不安顿时稍减了些,一咕噜翻身而起,气恼地抱怨了一句道。
“快给陛下更衣!”
武后并没有急着回答高宗的问题,而是先行吩咐了一声,紧接着,行上了前去,亲自动手,配合着寝宫里的宫女们一道,为高宗穿戴好了衣袍。
“媚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急死朕了!”
听着外宫的响动不单不曾消停,反倒是越发大了许多,显然是有不少的兵马正在向内宫方向冲来,高宗自是再也稳不住了,焦躁地推开了两名正在为其做最后整理的小宫女,不耐已极地喝问道。
“唉……”
武后还是没回答高宗的问题,而是眼圈一红,长叹了口气,满脸子伤感与愧疚之色地低下了头,似有难言之隐之状。
“媚娘,你这是怎地了?究竟出了甚事,你倒是说啊!”
一见武后这般模样,高宗本就急躁的心登时便更急了几分,气咻咻地跺着脚,一迭声地追问了起来。
“唉,贤儿,贤儿他反了。”
武后再次叹了口气,泪水已是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却并未伸手去擦上一下,只是痛心无比地望着高宗,言语哽咽地回答了一句道。
“什么?这,这,这不可能!朕不信,朕不信!”
一听是太子造反,高宗登时便有若被五雷轰顶一般,整个儿猛地一震,惊诧已极地瞪圆了眼,半晌无语之后,突然高声嘶吼了起来,怎么也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这么个震撼之消息。
“陛下,妾身也不愿相信,只是,唉,只是贤儿所率的兵已是突破了通训门,正向安宁门杀来,到了这般田地,妾身想不信也不成了,都怨妾身没能管教好贤儿,连累得陛下也受了惊吓,皆妾身之过也。”
武后伸手抹了把眼泪,满脸痛苦之色地低着头,抽泣了几声,低声地解释了一番,言语间满是愧疚与自怜自艾之意味,乍一看过去,还真有种楚楚可怜之感。
“唉,罢了,罢了,这都是命啊,他既是要走这条路,却也怨不得媚娘,不说这个了,朕要亲提大军平灭此乱,来人,传朕之令,着薛仁贵、契苾何力即刻兵发安宁门,捉拿叛贼!”
一见武后痛苦若此,高宗自是大为不舍,自不可能会在此时怪罪武后,只是苦恼地甩了下头,旋即便神情一厉,高声嘶吼着下了旨意。
“诺!”
高宗的命令倒是下得很是豪气,不过么,却不过就是句空话罢了,这会儿李贤的兵马都已将要杀到安宁门了,再想从隔着大老远的玄武门调兵,又怎能来得及救场,来收尸还差不多,一众人等虽不懂军务,可这么个浅显的道理还是清楚的,只是高宗既已下了旨意,却也无人敢说个“不”字的,只能是躬身应了诺,自有数名小宦官急匆匆地跑出了寝宫,连滚带爬地向玄武门赶了去……
安宁门虽是内城门,可规模却并不小,乃是一座由门楼、朵楼、阙楼及其相互之间的廊庑连为一体的“门”字形巨大建筑群,规模恢弘,气势壮观,若是从天空复试的话,可以发现整座城门建筑呈“凹”字形,门前有着一块东西长两百余步,南北纵深六十步开外的巨大广场,其作用乃是帝王摆驾临朝或是出宫之际整顿仪仗队之用,因着是内城门之故,平日里的驻军并不多,也就只有两队羽林军在此轮值,也就是干些把个门、清个道的活计罢了,至于战斗力么,那是半点都谈不上的,这也正是李贤选择此门作为突破口的根由之所在,此际,宫中杀声已然大起,可偌大的宁安门竟然静悄悄地无一丝的响动,甚至不见一丝的光亮,就有若一尊巨兽安静地趴伏在地一般,安静得诡异无比……
第五百九十二章东都风云乱(五)
“拿下城门,上!”
一路进展极为顺利,自打拿下了通训门之后,沿途并未遭遇任何的抵抗,顺畅无比地杀到了安宁门下,李贤悬着的心也就此松下了大半,只因拿下安宁门之后,便可直入内禁,一旦拿住了高宗与武后,大局便可就此底定,到了这等时分,李贤已是激动得难以自持了,丝毫没发现安宁门一带的诡异寂静,一边率部向安宁门前的广场狂冲,一边嘶吼着下达了将令,踌躇满志间,隐隐已是瞧见了胜利的曙光在向其招着手。
“吼……”
李贤下了令,一众甲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狂奔地赶到了门前的广场上,只是还没等众人发动冲城行动,却听一声整齐的吼声中,三面城头突然站出了无数的军兵,旋即,便见一支支火把熊熊地燃了起来,一排排寒光闪闪的弩箭森森地瞄准着城下诸般人等,无言间,杀气冲霄而起。
该死,怎会这样?完了,全完了!一见到城头上显露出来的众多羽林军官兵,李贤的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当场,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才是了。
“上!”
没等李贤反应过来,就听一声嘶吼突然在安宁门北面的暗处响了起来,旋即,一阵整齐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中,一支兵力多达两千余的羽林军突然从暗处冲了出来,迅捷无比地封死了李贤所部的退路,刀枪并举间,李贤所部已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哈哈哈……”
就在东宫甲士们惊惶无措之际,只听一阵得意的大笑声响起中,一员大将已从城门楼处的城碟后头探出了身来,赫然竟是左羽林军将军武三思,但见其得意洋洋地微俯了下身子,满脸子贱笑地朝着李贤拱了拱手道:“太子殿下怎到得如此之迟,可让末将等得好生心焦啊!”
“逆贼!尔等助纣为虐,把持宫禁,操纵朝政,已是恶贯满盈,本宫奉密旨讨贼,有拿下武三思者,晋封万户侯,赏钱万贯,杀上城去,杀!”
李贤并非愚笨之辈,到了这般田地,又怎会不知自己的计划其实早已败露,自忖必死之下,倒也彻底放开了,将心一横,已是定下了鱼死网破之决心。
“路遥天,尔率部守住后头,其余人等跟我上,冲城!”
李贤话音一落,虎贲率将军房全已是振臂一呼,发出了战斗的号令,倒不是他不清楚己方如今其实已身处死地,再怎么挣扎也基本上是在做无用功,奈何身为李贤的小舅子,旁人或许能得以不死,他却是必亡无疑,左右都是死,不趁此际有兵在手时搏上一把,又更待何时?
“都别动,谁敢动老子斩了他!”
别看李贤个性刚愎,可待下却是不错,场中的三千东宫甲士大多是李贤带了多年的兵,恩义不少之下,忠心还是不错的,哪怕此际已是面临绝境,却并未彻底丧失战心,房全一声令下,诸军立马应命而动,一场惨烈至极的攻防战即将展开,可就在此时,原本持刀立于李贤身侧,摆着副忠心卫主之架势的陈啸天突然翻身上了李贤的马背,手中的横刀一摆,已架在了李贤的脖子上,一声大吼之下,所有蠢蠢欲动的甲士们尽皆傻愣在了当场。
“陈啸天,你,你个狗贼,本宫一向待你不薄,尔为何要背叛本宫?”
李贤虽说也有些武艺,可毕竟只是一般般而已,这一骤然遇袭之下,压根儿就没能反应过来,待得清醒之际,人已是落到了陈啸天的手中,心中自是怒急,也不管自身的处境如何,瞪圆了眼,羞恼异常地怒叱了一句道。
“太子殿下说笑了,某乃堂堂好男儿,岂能随尔谋逆作乱!尔等都听着,放下武器,若不然,老子一刀斩了这逆贼!”
陈啸天压根儿就不在意李贤的愤怒,拧笑了一声,呼喝了一嗓子,手中的横刀微微一紧,已是贴到了李贤的脖颈肉中,虽不曾见血,可那等架势却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都放下武器!违令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