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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将军，此时，得追溯到十几年以前。那个时候，徐子胥还不是靳禹的皇后，只是你的师妹。”
子灵捧起了茶碗喝茶。军中艰苦，又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喝茶从来都是捧碗牛饮，纯粹只为解渴，但子灵纤长的手端起那粗瓷碗时，竟也令人赏心悦目。
厘桉玺收起了剑，眼神凌厉的坐到子灵的面前，等她下文。
十几年前，他还不是驻边的将军，只是杏花微雨时那个晨光中练剑的少年。那时候教授他文学的是徐文訾太师，当时他与子胥的关系，确实可称作师兄妹。
知他已经回想起了那些甜蜜又苦涩的往事，子灵淡淡一笑，抬眼见沐修出现在帐前，眨了眨眼，示意他暂时离开。
等他走后，四下无人，子灵才开始向厘桉玺阐述自己的计划。
徐子胥和厘桉玺是一对有缘无分的恋人，他们中间因为靳禹而隔阂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而子灵要说的，就是如何去越过这道阻隔的沟壑。
营帐外风沙呼啸，士兵操练的声音不绝于耳，厘桉玺一开始对这个挑起战争毁他七城的女人并无任何好感。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听完了子灵的整个计划，一时竟震惊得无法自拔。
“你是说，你真的是只狐妖，而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子胥？”子灵说完后，过了许久，厘桉玺才恢复镇定，沉着声反问。
子灵点点头，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的，柔和的弧度。“厘将军，现在，我想问你的是，你愿意为了子胥从此隐姓埋名，放下现有的一切吗？”
子灵问得很认真，感情这种事，最不可言传。而两位当事人，一个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个是精忠报国的将军，他们都背负了太多，要想轻易放弃，难。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但我已经告诉你我的计划了，半月之后，我将回到楚央皇城，届时即使你不愿打扰子胥，我依旧会将她带出那个囚禁了她半生的皇宫。
如果你愿意，那么就请一个月后到坪岚国睦洲仟水小镇的凤尾小巷去找她，我能帮你们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子灵说完，起身送客，一直紧握着手中茶碗的厘桉玺忽然抬头，射向子灵的眸光锋利如剑！
“你说你做的一切是为了子胥，那么边境七城的百姓又何其无辜，战事因你而被挑起，你敢说你不是在为了坪岚太子做事！按照你的说法，子胥对你有恩，她一向善良，爱民如子，你这样做，岂不是恩将仇报！”
身为将军，冷静下来的厘桉玺第一时间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边境七城数十万的百姓。他可以接受所有阴谋诡计，却不能接受连累百姓无辜惨死。
突然被这么一吼，子灵愣了一下，忽的被逗笑了。“厘将军，战事是由我一手挑起，但请你好好去看看七城的百姓，他们真的受到牵连了吗？”
第567章 白狐惑世（）
战事起，最受难的会是百姓，但子灵早已经下个命令，军中任何人，不得动楚央百姓的一丝一毫，一砖一瓦，待他们要如同待自己的家人，否则就地处死。
军令如山，没人敢违抗，是以到现在，坪岚军队方面，并没有伤害楚央百姓任何一点生命利益。
对于这一点，厘桉玺是有所知的，但家园被占，这种欺辱，又岂能忍！？所以他想反驳，可是子灵已先他一步开口。
“厘将军驻边多年，想必心中必定怀着一腔血战沙场的热情，所以你必定也知道，只要天下未能统一，战事就是永远不可能避免的。我只是让它提前了而已，如果将军要说什么谴责在下的话，那么只能说明将军你，还太幼稚。”
将军者，谁不想浴血沙场？而为君者，谁又不想统一天下？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之一世，最难满足的，就是野心和欲望。
坪岚国沐氏皇帝钦点子灵为太子妃，不也是看中了她的潜能，希望她能给坪岚带去鸿运，助坪岚统一天下。而靳禹当初想将她安插在坪岚国里，无非也是为了竞争这个天下。
厘桉玺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在子灵请的手势里，抿着唇转身出了帐篷。昨夜粮仓被烧，他收到这个女人的邀约，来坪岚军营一聚。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自己走时，是这样的结果。
带着无边的迷茫。
子灵一直目送着厘桉玺离开，待他走远之后，对面帐篷里的沐修挑起了布帘，盯着她，声音低沉的问。
“你真的，要那么做吗？”
子灵敛起裙摆，苦涩一笑。“真的，必须去做。沐修，这里就交给你了，之后的战事布局我已经规划完毕。届时，你灵活运用即可，至于最后是否能胜，就全看你了。”
迎着他的目光，子灵坚韧而冷淡的说完，任何转身进去了自己帐篷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赶往分别了几月的楚央皇城。
她没看见，身后的沐修，眉眼阴沉。
半个月后，一袭红衣的女子出现在楚央皇城里的最大的茶园，她面容绝色，舞艺倾城，一眼就被某官员选中，经过包装之后送到了皇宫的歌舞姬里，成为皇帝的玩物。
对于她的身份背景，官员做过调查，查到的是她来自青楼，一直被老鸨偷偷培养着，直到最近才高价卖出给茶园成为艺伎，所以这么妖娆的人儿，皇城里还竟无人识。
进宫的当天夜里，子灵和其他艺伎被安排在一座偏僻的屋子里歇息。凌晨等所有人都睡着后，子灵突然睁眼，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一路前往上元殿。
到达时，上元殿檐下的灯笼依旧亮着，两名宫女站门口守夜，而徐子胥似乎还没睡，殿内依旧燃着明亮的灯火。
子灵抿了抿唇，将沐修交给她的药丸在手心里揉成粉末，称着风势散开，两名宫女只感觉一阵香气扶过，困意袭来，竟然抵抗不住，一头栽到了台阶上陷入沉睡。
第568章 白狐惑世（）
搞定了这两人，子灵再次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于是立刻上去推门进去。上元殿装饰华丽，分为好几个部分，而这里只是徐子胥的寝宫。
进门后，灯火通明，梁柱上的纱幔垂下，能朦朦胧胧的看见内殿中，徐子胥着一袭白色儒衣，坐于案前，对着桌案上的信件独自出神，听到声音，不悦的抬眸，本想教训一下进来的宫女，却不想见着一袭陌生的红衣。
“你是谁？”徐子胥冷静的问。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她的气势更加非凡，此时此刻的凌厉，绝对配得上她楚央皇后的身份。
隔着纱幔，子灵取下了脸上的俅狐千面，恢复成原本的容貌，伸手挑起幔帘，露出一张惊艳的脸。
“皇后不必担心，是我，白子灵。”
见着来人，徐子胥眸底闪过一瞬间的惊讶，周身的防备卸除，收起书案上泛黄的信件，沉着的问：“此时此刻，你来做何？”
子灵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在信件落款处瞄到一眼，逸之，是厘桉玺的字。这个时代的男子，除了姓名外，还有自己字，方便别人称呼，逸之，正是厘桉玺。
徐子胥心里，果然是有他的。
子灵为这错过的缘分在心里叹息一声，抬步走向徐子胥，在离她不远处停下。“我来，只是想帮助子胥离开这个皇宫而已，你收拾一下东西，我这就送你出去。”
闻言，徐子胥皱眉，冷笑一声，眼底溢起淡淡的荒凉。“送本宫离开？可我若是走了，他会怎样对待我残存的亲人？”
记忆回溯，徐子胥一下子想起了那夜灯火阑珊，那个位高权重的人，站在他的身后，将她抱进怀里，说起冰凉刺骨的话。
“子胥，你要是离开了朕，朕就让你所有在意人，都为你陪葬。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朕的皇后。”
当晚，徐家被抄满门，曾经的荣耀付之一炬，家破人亡，那么多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而她在皇宫里，被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亲昵的拥抱，动弹不得。
每每想到这里，徐子胥的心，就好像一下子坠进了深渊，绝望和恐惧如跗骨之蛆，在每一个不经意间将她折磨。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总能在夜深人静时惊醒，梦见家族亲人的冤魂在天地间茫然无措。而对那个一手毁了她和她家族的人，她只有恨。
她恨，却无可奈何，每日将自己困在上元殿里，默默承受那些剜心的痛。
子灵看着面前沉静如水的女人在这一瞬间流露出的各式挣扎情绪，又想起靳禹那张英俊冷漠的脸，忽然觉得，这两人都很悲哀。
靳禹将徐子胥困在着宫里，给了她天下间最尊贵的一切，但却只能换来她深入骨髓的恨，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这实在是可悲。
而徐子胥被靳禹困在这里，每日郁郁寡欢，生命似乎都没有了残存的意义，惶惶不可终日，可怜。
“你放心吧，你的亲人，已经被我安全转移到了坪岚。”
第569章 白狐惑世（）
子灵开口，慢慢的阐述。“你只知我先前一直在帮你为靳禹做事，但你不知，我和他的交易条件，是放过你的所有亲人。所以，你放心吧，你没有后顾之忧了。”
幽幽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徐子胥映在烛光里的容颜，仿佛一寸寸的从灰白染成了鲜艳，希望渐渐回到她的眼底，一时间，想说什么，唇瓣却在颤抖。
“灵儿，你说的，是真的吗？”徐子胥缓缓起身，盯着子灵，仿佛要将她看出个洞来。
“是真的。”子灵回答。“快走吧，我的人力有限，拖不了金翎羽太久，晚了就要错过机会了。”
靳禹皇帝的隐形杀手金翎羽，散布于皇宫各处，虽然先前被自己和沐修杀了一半，但剩下的，还是难缠，子灵也是费了好大心思才让人提前将他们弄走。
徐子胥闻言，再次怔愣了一会儿，突然拉开抽屉将一大叠泛黄的书信塞进怀里。“好，走，我们现在就走，除了这些信，我什么都不想带！”
整个上元殿，除了怀里的书信，其他东西都是这些年靳禹慢慢为她置办的，而她，一样也不想碰。
见此，子灵也懂，不再耽搁，立刻送她出去与自己的人汇合，台阶上的两个宫女还在沉睡，徐子胥经过她们时，突然停了下来。
“可是灵儿，我走了，她们怎么办？靳禹他，一定会杀了所有人的。”徐子胥皱紧了眉，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但她却不愿意连累其他任何人无辜送命。
子灵皱眉，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惦记别人，徐子胥果然与一般人不同，难怪靳禹会如此深爱她。
“无事，你走之后，我会派别人来代替你存在，不会让靳禹发现的，而这些人，都不会有事的。”子灵没说，那个要代替她的人，就是自己。
徐子胥听完，虽然觉得不妥，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那么灵儿，请你转告那个代替我的人，一定要小心，靳禹爱喝碧血茶，每次他来了，只要让人泡一杯茶即可，其他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
子灵点点头，目送徐子胥的背影消失在这冰冷的霜夜里。从她的话推断，靳禹和她的关系，已经冷淡到无话可说了，这样也好，不容易露陷。
更深露重，送走了徐子胥，子灵回到内殿，安然的躺到了床上，她的任务基本快完了，后面的事，就靠沐修了。
次日，新进宫的艺伎突然少了一个，负责的女官害怕降罪下来，于是想办法封了其余人的口，这件事并没有张扬出去。
上元殿，宫女来伺候时，见守夜的姐妹在台阶上睡着，只以为是太劳累了，赶紧将她们摇醒。而那两个宫女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自知失职，悄悄的退下了。
宫女进殿时，子灵已经醒来，带上俅狐千面的她瞒过了所有人眼睛，谁都不知道这是个假皇后，而真正的徐子胥，已经在赶往坪岚的路上。
第570章 白狐惑世（）
徐子胥绝对是楚央后宫中地位最高而又最淡漠的女子。她和其他妃嫔不同，她是被迫留在这皇宫的。而她骨子里，对自己的丈夫，只有恨。
徐皇后常年淡漠，久居于上元殿里，几乎不怎么见客，是以下人伺候完毕子灵让她们退下，也无人起疑。子灵就这样在殿内呆了三天，每日只能看书画画睡觉打发时间。
楚央皇宫因为有金翎羽的保护而格外严密，特别是靳禹格外重视的上元殿，子灵能明显察觉到四周那些习武者轻微的气息。
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是信鸽，就是连普通的苍蝇也别想飞进来，是以子灵几乎完全断绝了与外面的联系。但好在还能从身边宫女的嘴里套出许多与皇帝靳禹有关的消息。
午后的阳光里，子灵站在殿前，看着院子里抽出了嫩芽的花枝，撩起袖子，模仿徐子胥的样子侍花浇水，宫女在一旁禀报着近日关于靳禹动向的消息。
“娘娘，自从厘将军到达边关之后，坪岚的攻势明显弱了，失去的七城虽然还未收回，但昌州和蕲州总算是得以保住，但陛下依旧忙于政事，下朝之后直接去了御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今日恐怕不能来上元殿了”
宫女说完，抬眼去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只见她低头为一株花浇着水，面无表情，好像并不在意。
楚央皇宫里的规矩，皇帝即使再宠爱其他妃子，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也都必须与皇后共度，但自家主子和皇上关系一向冷淡，今日的四月初一，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来。
宫女暗自揣测着，其实皇上来与不来，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跟在皇后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看着皇上心心念念对皇后的好，在各个方面都给皇后最好，而皇后始终不为所动，看得久了，她有些时候也会不忍心。
如果一个男人能对她那么好，她一定会很惊喜和珍惜的，但皇上却是皇后的灭族仇人，这道关卡，也怕是难以逾越。
子灵并不知道身边宫女的悲天悯人，她只看着眼前花枝上嫩绿的青芽发呆，心里思量的却是厘桉玺到底会不会放下一切隐姓埋名去坪岚找徐子胥。
子灵猜测，他应该会的，也只有他去了，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关于徐子胥的任务才算是圆满完成。若他没去，那么徐子胥一生都会沉浸在遗憾里，算不上幸福。
正想着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堵黑影，子灵一抬头，正对上靳禹深邃的眼睛。四目相对不及三秒，子灵立刻偏头移开视线，负手背对他看向院子里抽条的花芽。
“你不在御书房，到本宫这里来作何？”
子灵学着徐子胥的样子，冷冷的说到。然而靳禹却皱紧了眉，周身气势瞬间凌冽。“今日初一，朕不来皇后的宫里，又该去何处？”
靳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压抑的怒意，想必辛辛苦苦单恋那么多年却始终求而不得，他的内心，也是十分痛苦的。
第571章 白狐惑世（）
话一出口，靳禹像是突然又意识到不妥，于是又放下身段，敛了气势语调柔和的开口。“子胥，朕累了，给朕泡杯茶好吗？”
对于他这样的放低姿态，子灵只是一笑置之，敛起裙摆向宫殿里走去。“如今边关事物繁杂，皇上累了是肯定的，但臣妾身体抱恙，皇上还是去别的宫里解乏吧。”
子灵走上台阶，一袭火红的凤裙在午后的阳光里翩滟潋滟
靳禹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似乎又见到了当年在徐府里善良优雅的女孩。只是那时她是平易近人的，而现在，好像是高处不胜寒。身处于皇后的位置，她沉重得，好像再也无法如当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