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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年本王离开趾幽国以质子之名入宫,也是这样下着雪的天气。进了宫,便遇见各国的质子,他们将本王拽下马车,任意践踏。”慕容元楹的眼底漾开无温的寒气,嘴里哈着白雾,“她就站在雪地里,骄傲得不可一世。所有人看到她,都吓得四散而逃。唯独本王坐在冰冷的雪地里,穿着被雪水浸湿的衣衫瑟瑟发抖。她走过来,将自己的大氅披在本王身上,嫣然一笑间,天地失色。”
那年,他年幼,弱小得甚至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她却费力的将他搀起,大声的告诉他:以后他们再敢欺负你,你要懂得反抗。若然他们人多势众,你便只管告诉他们,你是我的朋友。我是公主,以后由我保护你!
那时候的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男女之别,也不懂何为青梅竹马。却在不经意间两小无猜,情缘深种。直到她嫁给慕容元策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只当他是哥哥,从未动过男女之心。
却也是她拼死要他送嫁,带他离开皇宫回到趾幽国。
若非如此,慕容元策反朝之后,他必死无疑。
说到底,还是若倾城救了他一命。
对若倾城,慕容元楹早已说不清是爱是恨,或许爱多于恨,才会这样的念念不舍,这样的魂魄相依。
倾城,你可知那时起,我便暗暗下定决心,要保护你一生一世。可惜,终究你也没能给过我一丝机会。到底是你我的有缘无分,还是阴差阳错?又或者两者皆是。
“王爷,赫敏公主早已不是公主,如今她是夕贵妃。”乔律明不得不让他回到现实,体会现实的残酷。
如果没有比较,也许他会好过些。
现实,终究是残忍而血腥的。
“国已不国,她自然不再是公主。”慕容元楹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无比,带着森冷的寒气与皑皑白雪融为一处,“但,她的身份绝对不会是夕贵妃。”
乔律明微微怔了一下,看着慕容元楹坚毅的眸子没有说话。慕容元楹的意思他心知肚明,不过是想胜利那日,登九五龙椅,一纸圣谕,册了若倾城为后。只是慕容元楹似乎忘了,前朝帝妃,即便没有随葬,也该被贬为宫奴或是军妓,岂能荣登高阁?这样,岂非要逆天下之大不韪?
“王爷觉得公主会肯吗?”一句话,这才是最婉转的打击。就算群臣没有异议,就算天下百姓愿意接受,若倾城就会乖乖承受吗?如果若倾城是如此软弱的女子,她就不会苟延残喘到今日,成为如今皇帝首屈一指的宠妃夕贵妃!这样一个倔强的人,谁能保证重新经历国破后,还有勇气和心念存活下去。
“有本王在,她一定肯!”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慕容元楹的自欺欺人,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何以对他人而言?
乔律明略带轻蔑的干笑两声,“公主历经艰险,几乎九死一生,却还要回到皇上的身边。王爷就不担心,一旦城破,一旦皇上被擒抑或被杀,公主不会殉情而死吗?”
慕容元楹骤然阴冷至绝的瞪着乔律明,一身杀气腾然而起。深邃的眸子漾开白雪的无温,宛若凝结了一冬天的冷气,“勿再多言,否则别怪本王翻脸无情!”长袖一挥,慕容元楹傲然绝世,“任谁也不能更改本王的心意。”
是,多年的夙愿就要得偿,他岂可现在罢手,功亏一篑?!
皇位,倾城,本王誓要两者兼得!
乔律明顿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转了话题,“我们们的粮草虽然充裕,但王爷还打算继续与平阳王僵持下去吗?”
“你想让本王退一步,好教平阳王率先攻城?”慕容元楹冷哼,“如今的皇城,困顿粮绝,本王相信再过一些时日,定会不攻自破。本王岂能让苏城池捷足先得?”
闻言,乔律明颔首,“再过些时日,城内自乱,我们们便可趁机攻城,一举夺下皇城,而后直奔皇宫。”
“不错!”慕容元楹凌然,“到那日,本王一定会笑着看慕容元策哭!”心头的恨,越发浓烈。若非他当了那么多年的质子,慕容元策岂能安坐趾幽国,成为一国之君?到头来,他却只是个亲王之衔!
他不甘!不甘心就这样做了别人的垫脚石!不甘心母妃的苦心孤诣成了竹篮打水!分明是他稳住了大汶,稳定了趾幽国,反倒成全了慕容元策的一世英名,千古帝王之身,当真让慕容元楹恨得咬牙切齿!
为何要这样待我?()
他不甘!不甘心就这样做了别人的垫脚石!不甘心母妃的苦心孤诣成了竹篮打水!分明是他稳住了大汶,稳定了趾幽国,反倒成全了慕容元策的一世英名,千古帝王之身,当真让慕容元楹恨得咬牙切齿!
蓦地,慕容元楹似乎想起了什么,“查清楚没有,萧漠南到底有没有在城里?”
乔律明的神色明显一颤,顿时垂下头,“属下该死,至今未有南陵王的消息。”
闻言,慕容元楹眯起危险如狼的眸子,狠狠吐出三个字,“萧漠南!”自他围城,便始终未见萧漠南露面,奇怪的是,每每派去混入城中的探子,总会无缘无故的失踪。更可恨的是,他总会收到真假难明的情报,反倒误了他的正确判断。
这些手段,除了萧漠南,慕容元楹想不出第二个人。
事实上,也唯有萧漠南的实力才是慕容元楹最忌惮的,因为萧漠南隐藏得实在太深,直教人无法一窥真实。
如今围城数月,萧漠南竟然毫无动静,岂非教慕容元楹心底不安?
“王爷。”一军士突然跑来,一下子跪在慕容元楹眼前的雪地里,“平阳王近身大将耿东旭来了,正在营房与大军对峙,口口声声喊着要见王爷。”
慕容元楹抬眼看了乔律明一眼,眸色一转,“去看看!”
语罢,大步朝着营房走去。
远远的,清晰可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士将高度警惕的耿东旭围得水泄不通。乔律明一声喊,“王爷到!”人群里顿时让出一条路,慕容元楹笔直站在耿东旭跟前,不屑的抬起眼眸看他。
“平阳王座下耿东旭参见靖王!”耿东旭向慕容元楹毕恭毕敬的大礼参拜。
“想不到平阳王座下还有你这样大胆之人,你就不怕还未见到本王,便已经被乱刃分尸了吗?”慕容元楹森冷,眼底透着些赞许。
耿东旭起身,“情非得已,属下也顾不得自身周全,只愿见上靖王一面,死而无憾!”
神色一敛,慕容元楹冷然,手一挥退开周边的军士,“说罢!”
乔律明提高警惕,生怕耿东旭有心行刺,一刻不离慕容元楹,死死盯着耿东旭的一举一动。掌心凝力,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属下来,只是替平阳王爷问一句话。”耿东旭目光闪烁。
慕容元楹一怔,“什么话?”
生生吞下一口气,耿东旭扳直身子,“皇后是否为靖王爷派人所杀?”
闻言,乔律明骤然上前一步,“放肆!你竟敢对王爷如此无礼!”
手一挥,慕容元楹退开乔律明,冷了眉色,目不转睛的盯着耿东旭微颤的神色,凄然冷笑,“皇后?哼,依你所见,本王是不是这样不折手段之人?又或者,本王傻得会耗费有生力量,去杀一个毫无威胁的女子?”
“果真非王爷所为?”耿东旭的心,几乎漏跳一拍。果然不出所料,看样子他们都被某些人,或是某个人摆了一道,中了反间计。
仿佛意识到什么,慕容元楹的眉头骤然拧紧,“你这是何意?”随即看了乔律明一眼,“进来!”语罢,大步流星走向自己的营帐。
营帐内日夜不间断的火盆,将整个营帐烘得暖如春日,甚是温暖舒适。
慕容元楹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略略呈现铁青之色。背对着二人伫立,慕容元楹的气息起伏得厉害,森冷无温的解下大氅,傲然坐下。
“王爷?”乔律明似乎意思到什么,神色已是有些慌乱。
“看样子,本王与平阳王都被人耍了!”慕容元楹嗤冷,眸色如血。
耿东旭一怔,看见慕容元楹紧握成拳的双手,几乎要掐出血来。登时心头一慌,“靖王的意思是……”
乔律明忙不迭道,“实不相瞒,当日皇宫传信,说是有人行刺夕贵妃,靖王爷以为是平阳王所为,才会与平阳王势不两立掀起战端。后来方知是军中异心人所为,故而与平阳王心生嫌隙。想不到平阳王举兵犯我,却也是受了挑唆,误以为我家王爷杀了其胞妹。当中必有高人作梗,才会让两军对垒,各自折损了无数兵力。”
“怎么会这样?”耿东旭大吃一惊,面色亦是难看到了极点,随即目不转睛的盯着慕容元楹咬牙切齿的表情。
“原以为是彼此的手段,不想却中了别人的圈套。”慕容元楹恨然,“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一手促成今日局面?”
乔律明深思,“能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悄无声息的避开皇宫里森严的守卫,杀了当朝皇后且公然留下证据的,怕是只有一人。”
慕容元楹切齿,眼神仿佛要吃人,“独孤弄痕!”
“不错。看皇后的死状,确实是无极山庄的手段。也唯有独孤弄痕,才能做到这样天衣无缝。”乔律明赞同。
“传令下去,出动所有探子,务必找到独孤弄痕。”慕容元楹目光如刃,划过面前两人的脸颊,“杀无赦!”他决不能容许独孤弄痕活着!这一个不折手段的聪明女人,必得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是。”乔律明颔首,心下一顿,又道,“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
慕容元楹冷然,“说。”
“依独孤弄痕的处事作风,似乎还未有这样高深的心思,其背后是否有高人指点?抑或是……”乔律明意指何人,慕容元楹心知肚明。
“你是说……夕贵妃?!”慕容元楹长长吐出一口气,半垂下眼帘,两腮牙齿紧咬,发出咯咯声响。
乔律明战战兢兢的开口,“要知道,独孤弄痕为了夕贵妃背叛无极山庄随侍入宫,自然也会为了夕贵妃做出杀皇后之事嫁祸王爷。只要平阳王深信不疑,那么我们们与平阳王之战,就会一触即发,避无可避。”
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慕容元楹目色如霜,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倾城,本王为你征战沙场,舍命相陪。想不到你却这般无情相待,为了慕容元策,你竟欲置我于死地,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一切!倾城?倾城!为什么?为何要这样待我?!”
他,自问从未待错她!
历经多年,容颜更改,心却从未变过。为何到了如今,他们却变得这般陌生?而今,他才明白,时移世易,不是你说不变就能亘古的。爱,总会在岁月的长河里,逐渐的失去了原有的颜色。
千里围城,危险!()
历经多年,容颜更改,心却从未变过。为何到了如今,他们却变得这般陌生?而今,他才明白,时移世易,不是你说不变就能亘古的。爱,总会在岁月的长河里,逐渐的失去了原有的颜色。
“回去告诉苏城池,本王愿与他联手。三日内必定攻城!”慕容元楹恨之入骨。
耿东旭跪身施礼,“是!卑职告辞!”
目送耿东旭离去的背影,乔律明有些迟疑,“王爷不是说不会与平阳王联手,不许江山易主吗?”
慕容元楹嘲冷的目光远远飘落在积满白雪的孤城,身子宛若泥塑木雕,一动不动。许久,动容的眸子终于淡去了所有光泽,“她不仁,休怪本王不义。直到今日,本王才明白,在她心中除了她的王,谁都可以被省去,本王亦是。”
口吻哀戚,似隐伤,似惆怅,更多的是恨。漫无边际的,对若倾城的恨。他自问为她想过一切退路,没想到,却是他们之间已无路。
既然如此,那就剩毁灭了。
也许除了死,她真的不能为他所有了!那么,就这样吧!
“王爷如此决定,是否有些冲冠一怒倾红颜的悲壮?”乔律明低头苦笑着轻语。
闻言,慕容元楹干笑几声,“算是吧!”
一瞬间,心痛如绞不能自制。
两王大军连成一气,将整个皇城愈发围得水泄不通,苍茫大地陷入前所未有的沉冷之境。昔日繁华鼎盛的皇城,此刻像是海上孤岛,等待的唯有死亡。
苏城池与慕容元楹各自从马车上下来,徒步走到城门口,抬头望一眼高耸的城墙,顶上那些被饥饿和疲乏席卷的守卫睁着惶恐焦躁的目光,死死注视着他们。
低头冷笑,苏城池斜眼看着慕容元楹,“想不到本王与你还有今日!”
“到底,你我都是傻子,被人握于掌心轻易戏耍。”慕容元楹反唇相讥。
听到这样的话,苏城池的面色变得格外难看,“怪只怪被人拿捏住了痛脚,否则岂能瞒过本王这双眼睛。事到如今,靖王还觉得那个女人如此重要吗?重要得几乎要置你于死的,你也可以视若无睹?”
五指骤然握紧,发出清脆的咯咯声响,慕容元楹陡然睁大眼眸瞪着苏城池。许久才松开手,眸色如雪清冽,“平阳王难道不曾做过此想?”
一句话,教苏城池骤然如鲠在喉,心头一颤,愣是一下子无语反驳。
不错,对于若倾城,他有一份不知名的执着,或者说是一种固执,固执得让他几乎为之疯狂。不管这种情愫出自爱还是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陷在这种挣扎里,从未走出来过。
眼睛冷了一下,苏城池长长舒出一口气,换了话锋,“不知靖王有何打算?”
“备战三日,三日后攻城。”慕容元楹不容置喙,眸色坚毅。
“三日?”苏城池一顿,想不到慕容元楹终于下定了决心。当真是成也若倾城,败也若倾城,慕容元策,这是你该承受的后果!
慕容元楹转身盯着苏城池老谋深算的面孔,“不过,本王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苏城池赫然眯起眼眸,心里想着那张金灿灿的龙椅。难道他要与自己夺位?
“破城之后,谁擒住皇帝,谁就是新朝之君。如何?”慕容元楹冷然。
苏城池的嘴角微微牵起迷人的弧度,笑得轻蔑而自信,“好!正合本王心意。入城之后各凭本事,我们们谁也不吃亏!”
见到苏城池如此神色,慕容元楹忽然有一种鄙夷的冰冷,“想不到皇兄一世英名,却让你握住了兵权,不知是他瞎了眼,还是你演技太好?这么多年,竟也教你瞒过了,当真不易!”
鼻间冷哼,苏城池长袖一挥,有些被羞辱的愤慨,“这是君逼臣反。世间若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说,便不会有今日的君要臣死。世事如此,靖王隐忍多年,未尝不是因为当年的不甘。本王这么做,不也正好趁了你的心意吗?”
慕容元楹看着他,从来不知道,苏城池的口齿竟这般伶俐。嗤冷一笑,“平阳王果真世事皆明洞如火。”
“彼此!彼此!”苏城池不温不火的回应。
两个心肠不一,各自目的的男人,却在此时此刻拧成一股。他们现下要做的是夺了慕容元策的皇位,占据他的皇朝,杀了他的人,夺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三日,休兵整顿,背弃粮草,最艰苦的一战即将打开。
或许会是一个新纪元,或许会是一场末世浩劫。
谁输谁赢,又有几人能够说得清?
一声长叹两世人,浩渺烟波不留情。
至始至终,两人都没有提及对若倾城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