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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送谁呢，我儿子还小……”
“你忘了，九姨娘的女儿，名叫陆子衿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吧……”
陆子衿蹲在门外，听到他们的话，只觉得后背冷汗直流，她脸色苍白的逃离了主院，那是他们一家之主的书房。
陆家是世家大族，她小跑着跑了大约一刻钟，才跑出了大门。
这时候正是放学时期，她娘亲是不管的。
背后是充满算计和冷漠的深宅大门，她娘亲是老爷娶回来的九姨娘，在陆宅里卑微至极，若是老爷发话，她是肯定保不住自己了。
她吓坏了，在巷子里加快脚步逃走，只希望能够快点离开那个地方，不知道府里是不是有人知道她跑了，会不会为难她的娘亲。
她只是无意中跑到主院，才听到那些话的，不知道那些下人会不会去告密。
巷子里人烟稀少，希望没人看到她。
“扑通”一声，她转了个弯，没看到前面的人，直接撞了上去，屁股撞到地上生疼，她揉着屁股抬头往上看。
“你跑这么急干什么？”抬眼就是夜溟冷漠的脸面。
“我我我……”
陆子衿吞吞吐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第422章 河神大人么么哒（23）（）
陆子衿站起来，想越过夜溟直接跑过去，平时冷漠的他，却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臂。
夜溟从来不是心肠热络的人，在学堂里，也不会与陆子衿怎么熟络。
但就在看到她苍白脸色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很难撇下她不管。
“你怎么了？”
陆子衿想起刚才在主院听到的话，说夜溟才是下一任人柱的备选人，必定是资质非凡，但他们要先斩后奏，把她送过去。
喉咙如同被什么东西梗着，她说不出话来。
夜溟眉头一蹙：“天快黑了，你跑出来干什么？”说着，身形一动，薄唇轻启，“我送你回去。”
一听到要回去那处深宅，陆子衿便抗拒得要哭出来，她挣扎着他的手臂，只想往巷子更深处逃走。
看到陆子衿这么害怕，夜溟头一次软下心来：“好了，不回去，你跟我过来。”
夜溟牵着她往陆宅的反方向走，巷子幽深，她跑出来时一时脑热，什么都没拿，现在巷子里的风冷飕飕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冷？”
夜溟驻足。
“嗯。”陆子衿微不可查的用鼻音哼了一声。
此时夜溟也像陆子衿那样，只穿了件单衣，什么都没带。
两人走到一处隐蔽的路口，有一位老婆婆在开着煮馄饨的档口，夜溟牵着陆子衿，后面的人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夜溟摸了摸自己的小钱袋，牵着她在档口的桌子上坐下：“婆婆，来一碗馄饨。”
“哎！”老婆婆应了一声，看着这两个小年轻，格外慈祥，“怎么不点两碗啊？”
“我银钱不够了。”夜溟放开她，在她旁边的板凳上坐下。
婆婆把馄饨拿上来的时候，一人装了一碗，笑着说：“孩子，婆婆送一碗给你。”
“谢谢婆婆。”夜溟转过头来，又对陆子衿说，“吃吧，吃完告诉我怎么回事。”
陆子衿正冷着，虽然有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摆在面前很诱…惑，但平时冷淡的夜溟同学，竟然会请她吃馄饨，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快吃！等会儿就凉了。”
陆子衿只好拿起勺子，扒了一口，汤水太热，将她舌头烫了一下：“嘶……”
“又没人跟你抢……”夜溟睨了她一眼。
看馄饨吃得差不多，夜溟才放下碗，说：“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吃了我请的馄饨，作为交换，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天已经黑了，巷子外面有很多人下工回家，陆宅恐怕也已经摆上饭了，老爷那里倒是没什么，若是她娘亲发现她不见了，禀告老爷出来找，就麻烦了。
想到这里，陆子衿眼眶都吓出了眼泪：“我……我听到他们要将我送给河神，我害怕，就跑了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嘴巴一颤一颤的，眼泪也跟着絮絮的掉下来。
这个推选人柱的事，是整个乡里都知道的大事，夜溟也不例外。
只是听闻这几代以来，一直都是陆家被选中，其他大家族虽然眼红，但也无可奈何。
如果陆子衿真是被选中的人柱……
陆家肯定是不顾她的性命，就送走的。
第423章 河神大人么么哒（24）（）
没有人知道被送走的孩子在另一边的情况怎么样，也没有被送走的孩子可以再回来。
孩子们在私底下其实都充满了恐惧，但族里的长辈，却不以为然。
陆子衿没有说，夜溟才是那个被选中的人柱。
她心里很害怕，如果自己这次逃脱不成功，被陆家成功顶替夜溟送入湖中。
那么，夜溟是不是就可以免于这次灾难了？
或许，他的家人并没有陆家人这么贪慕荣华，就算不去当人柱，也能维持在人间的世代昌盛。
夜溟看着她，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害怕，甚至连手脚都是抖着的。
是啊，他们才十三岁，每一个孩子都会害怕的。
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别怕，不是还有四年吗，四年后才是正式要举行仪式的时候，这四年，足够变化很多东西。”
陆子衿瞪大眼睛，莫名觉得夜溟的话很值得信任。
她点点头。
“回去吧，你母亲该出来找你了。”
“……我、我真的要回去吗？”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如果这一次回去了，以后是不是就逃脱不了了。
“没事，会没事的。”夜溟看着她，目光坚定。
这次回去后，陆子衿回到九姨娘的房里，没有人发现她消失了一段时间，或许一个姨娘的孩子，根本就不被人注意。
陆子衿想，就算她跑了，他们找不到人，就会找其他姨娘的孩子了。
可是，宅内明争暗斗，目前为止，只有大姨娘和她娘亲九姨娘才有年纪相当的孩子。
其他姨娘，要么怀孕了生不出，要么生出来过不久就死了。
她是老爷在外偷吃时不小心落下的种子，躲躲避避生活了几年，才将陆子衿养得这么大，机缘巧合之下，才被老爷发现，带回家。
九姨娘生得妩媚，但脾气冷淡，不懂得讨老爷的欢心。
老爷觉得无趣，便渐渐减少了对九姨娘的宠幸。
其他姨娘也就没有对陆子衿下手。
因而，陆子衿这几年，虽然过得艰辛，但也算是平安。
只是，现在大姨娘和老爷商量着，要用着她了，才把她想起来。
她踏入门槛，看到她娘亲在缝着什么东西，她是姨娘，本不该做这些东西的，但宅里时常克扣她的月钱，九姨娘只好做一些小东西补贴一下家用。
“回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晚，天都黑了，是不是又去哪儿撒泼了？”
“没有。”陆子衿无精打采的回了一句，便打算回房。
“回来。桌子上的菜给你留着了，吃了再回房写作业。”九姨娘说道。
陆子衿脚步一滞，回到桌上掀开盖子，大多都没动，这么多分量，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娘亲吃了吗？”
“娘亲吃了，你吃吧。”九姨娘说这句话时，声音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陆子衿却觉得她在撒谎：“一起上学堂的同学请我在外面吃馄饨了，这么多我吃不完，您过来再吃一点吧。”
“怎么能让同学请吃东西呢。”九姨娘语气里有些责怪，“明日我给你些钱，你拿去还给人家。”
陆子衿没说话，她母亲过怕了那种算计的生活，生怕别人对你好点，就是对你不怀好意。
过了一会儿，她只好说：“好了，那您现在过来帮我吃一点吧，省得等一下浪费了。”她怀疑她母亲根本没有吃。
在陆子衿的软硬兼磨之下，九姨娘才放下手中的针线，和陆子衿一起吃完这些不算丰盛的食物。
第424章 河神大人么么哒（25）（）
四年须臾一过，快得让人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又觉得其实什么东西都没忘。
临近要将选出的人柱举行献祭仪式，在这之前，人柱候选人的名单本该是保密的。
除了族长。
但，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之下，会有各种人通过各种渠道去试探族长的口风，亦或是试探族长亲属的口风。
而人柱推举的水，也变得浑浊不堪，几乎每个世家大族，远的近的，都沾了一星半点。
每个家族的手，都不是干净的。
陆子衿出了门，按照平常那样去学堂，大姨娘的孩子是不会和她一起出门的，他们有专门的马车接送，自己走路只能早点出门。
“陆子衿。”
在她走到差不多到学堂的时候，耳边有个人叫住了她。
她转身，看到夜溟站在转角处，穿的不是学堂的衣服，而是常服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
陆子衿看向他，却觉得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今日逃课吧，不去了。”
平时能称作三好学生的夜溟竟然这样说。
“什么？”陆子衿有些不敢肯定。
“逃课，走不走？”夜溟抿着一丝微笑，看向她。
“……好啊。”陆子衿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两个人从巷子里逃离学堂，不知道先生知道自己的得意弟子不来上学，会是什么感受。
夜溟带着陆子衿逛了小吃街，吃了很多平时不敢吃的东西。
陆子衿含着一颗糖葫芦，问：“你怎么这么多零花钱？”
“存了很多年了。”就为这一天。
“那你这一次就吃光了，不会心疼吗？”陆子衿天真无邪的问。
“不会。”夜溟微笑着，看着她含着糖，鼓起来的脸蛋，觉得心底里快乐，他带着她往前走，“这个要不要吃一下？”
陆子衿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摸着肚子：“下次再吃好不好，我已经不行了。”
“下次……”夜溟低声呢喃，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连身边的人都没听到。
陆子衿已经往前走，想快点离开这条小吃街，她已经撑到再也塞不下一点东西了。
夜溟在后面跟上：“走，带你去消食。”
夕阳的光，将两人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咱们逃课已经一天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陆子衿自己倒是不担心，反而担心夜溟家里对他学习特别严格的父母。
“没关系，有样东西要给你看。”夜溟的声音很平静。
芭蕉树林外，是一处五米高的山坡，下面是一片湖，献祭仪式便是在这里举行。
此时是深夏，萤火虫正是喜欢在草丛里飞来飞去的季节，扒开芭蕉叶，便看到了一片泛着光的湖面上有星星点点的绿光，浅浅的月色照耀下来，美得让人忘记呼吸。
“真好看啊！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陆子衿兴奋道。
“据说，上一代人献祭仪式是在这里进行，我便打听了一下，然后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夜溟走在前面，将杂草拨开，“你看，这里还有个石碑，写着‘妖界’二字，应该，这里就是入口了。”
第425章 河神大人么么哒（26）（）
陆子衿逃课晚归，被老爷顶着碗，在佛堂跪了一晚上的祖先牌位。
等到明日，陆宅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陆子衿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她膝盖跪得又酸又痛。
九姨娘来叫她的时候，她甚至都没能站起来。
“娘，外面为什么这么吵？”伴随着哭声和吵架声，难道外面打起来了？
九姨娘叹了一口气，说：“夜家昨日瞒着幺子的母亲，偷偷把孩子做了献祭仪式，送给河神了，现在孩子已经不在了，她母亲便过来闹。”
陆子衿脸色一白，那点困意已经碎得渣都不剩，声音却已经颤抖了起来：“幺、幺子的名字是…是不是叫夜溟？”
“好像就叫这个名字。”九姨娘说道，“走吧，你跪了一整晚，我已经给你向先生请了假，今日不用去学堂……”
她还没说完，陆子衿已经挣扎着起来，跑了出去。
“衿儿……”
陆子衿跑出后院，女人的哭声尤为响亮，她却觉得脚步软的很，一点都迈不动腿。
“我就想问问你们家九姨娘的女儿，阿溟昨日是不是和她一起逃的课！是不是她揣度他，要他顶替她去献祭给河神！”
“放肆！”陆家老爷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夜家比自己家先一步做了献祭仪式他已经不舒爽，这婆娘还来这里闹，“你这是什么话！推举人柱是咱们这些世家大族的责任、是我们的荣耀！你且去问问族长，你家儿子是否已被河神选中！”
为了防止孩子的母亲阻止，这些当选人柱的事情都不会预先告知母亲。
“我不管！你敢不敢让她出来当面和我对峙！我家阿溟在学堂读书读得这么好，他怎么想不开自己跑去当什么人柱！”
“你真是……”大姨娘在旁边劝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快点让下人去把九姨娘生的那个贱蹄子找出来。
“你们家九姨娘那女儿是最后与我儿子见过面的，她一定知道些什么！让她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找她！”说着，就打算硬闯。
不知谁开始说的，指着陆子衿的方向就喊：“呀，九姨娘的女儿！”
夜母闻着声音看向陆子衿，她就一把越过拦着她的侍从，冲到了陆子衿面前，握住她的肩膀，眼看着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孩子啊，你是最后见过陆子衿的人，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啊？”
夜母的头发凌乱，眼睛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红血丝密布了一整双眼睛。
“我……”
陆子衿只觉得喉咙干涸，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些片段涌入她的脑海中，四年前，她曾经在巷子里遇到他……
他跟她说：“没事，会没事的……”
原来是这样的没事？
是不是她没有和他说这件事，他就不会顺应夜家那些势力的人，做那个献祭仪式？
看到陆子衿呆滞的模样，夜母知道她所知甚少，便无力的跪了下来，哭声凄惨：“我儿子从来不会逃课，都是你，一定是你揣度他逃课，又让他去顶替你把自己献给河神……”
旁边有看不过眼的：“夫人啊，你也别怪这小姑娘的，看看人家，都被你吓坏了，昨天我就在小吃街摆摊，你儿子和人家买了很多好吃的呢……”
“闭嘴！我儿子哪里是那样的人，他一直省吃俭用，跟我说，零花钱要给未来媳妇花的……他怎么舍得……”
陆宅大院里密密麻麻的站了很多人，却每个人都不敢出声，只留夜母颓软在陆子衿面前，重复这一句话。
“你还我儿子……你把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第426章 河神大人么么哒（27）（）
之后，陆子衿在人间陪九姨娘度过余生。
便从那个芭蕉林外面的山坡上，一跃而下，跳入湖中。
那时候不是盛夏，却是正值冬日。
她走的时候没有萤火虫相伴，只有一片静寂的湖面。
冰冷的湖水一贯而入，她却觉得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下了。
喉咙被湖水填充的那一刻，浓浓的窒息感让她觉得很满足。
她被婆婆捡回来的时候，婆婆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属于这个世界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