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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公公怎生看待?此中关系甚大,太太你怎的倒和她们说' 我跟前没人' 起来,岂不大谬!〃 安太太未曾和老爷提这件事,本就捏着一把汗儿,心里却也把老爷甚么样儿的左缝眼儿的话,都想到了,却断没想到老爷会这么一左,这一左倒误打误撞的把件事左成了!一时喜出望外,虽然暗笑老爷迂腐的可怜,却也深服老爷正派的可敬,再想想又怕夜长梦多,迟一刻儿不定,老爷想起孔夫子的那句话和这件事不对岔口儿来,又是块糟,连忙说道:〃 老爷说的关系不关系这些话,别说老爷的为人讲不到这儿,就是两媳妇儿,也断不那么想,总是老爷疼她们。既是老爷这么说,等闲了我告诉她们是了!〃 老爷道:〃 太太你怎的这等不知缓急,这句话既说定了,那长姐儿怎的还好叫她在上房等得一刻?〃 太太笑道:〃 老爷这又来了,那儿就至于忙得这么着呢?再者玉格儿那孩子,那个噶牛脾气,这句话还得我先告诉明白了他。就是那个丫头,也是她娘的个拐脾子。〃 太太这里话还不曾说完,老爷就拦头说道:〃 呵!太太说那里话?这事怎由得他两个!待我此刻就出去帮太太办起来。〃 说着,出了屋子,就叫人去叫大爷、大奶奶。
照这段书说起来,这位安老孺人,不是竟在那里玩弄她家老爷么?这还讲得是那家性情?不然也,世间的妇女,要诸事都肯照安太太这样玩弄她家老爷,那就算那个老爷修积着了。
这话却不专在给儿子纳妾一端上讲,此正所谓情之伪,性之真也。
安太太见老爷立刻就要叫了儿子媳妇来,吩咐方才的话,一时虑到儿子已经算个死心眼儿的了,她那个丫头又是有个冲撞性儿,倘然老爷和她一说,她依然说出刀搁在脖子上也不离开太太这句话来,却怎么好?便暗地里叫人去请舅太太来,预备作个和事人。恰好舅太太正在东院里和金、玉姐妹说话,听得来请,便和她姐妹说道:〃 莫不是那事儿发作了?〃 她娘儿三个,便一同过来。安太太一见,便和舅太太说:〃 大姐姐来得正好,那句话,我和你妹夫说明白了。〃 回头便告诉两媳妇说:〃 你公公竟把她赏了你们了,快给你公公磕头吧!〃 金、玉姐妹两个,连忙给老爷、太太磕了头,站起来,只说得句:〃 这实在是公公、婆婆疼了我。〃 便见公子从二门外进来。安老爷见了公子,先露着望之俨然的脸上严霜凛凛;不提别话,第一句便问他道:〃 你可知子事父母和妇事舅姑,这桩事是不得相提并论的?〃 安公子听了,一时摸不着这话从那里说起,只得含糊应了个〃是〃。这才听他父亲说道:〃 两个媳妇遇了喜,她自己自然不好说了。我说怎的这等宗祧所关的一桩大事,你也不晓得预先禀我一句?这也罢了!只是她两个此刻既不便远行,你这番出去……〃 倒得说到这句,又顿住了。安太太大家听这话儿的底下这一转,自然就要转到长姐儿身上了,都寂静的听着,要听老爷怎么个说法。谁知老爷从这句话一岔,就咕喇咕喇和他说了一套满洲话。
公子此时,梦也梦不到老人家叫了来,吩咐这么一段话,踌躇了会子,也翻着满洲话回了一套,一边向着老爷说,却又一边望着太太脸上,看那神情,好象说的是:〃 这个人,母亲使着得力,如今自己不能在家奉侍,怎的倒把母亲一个得力人,带去服侍自己呢?〃 仿佛是在那里心里不安、口里苦辞的话,却又听不出他说的果是这么段话不是。只见老爷沉着脸,说了句阿那他喇博;公子听了,仍在絮叨,老爷早有些怒意了,只喂了一声,就把汉话急出来了,说:〃 你这话,好不糊涂!我倒问你怎的叫个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 太太这才明白,果是他父子在那里对凿起四方眼来了,便说道:〃 玉格这孩子真个的怎这么拧啊!你父亲既这么吩咐,心里自然有个道理,你就遵着你父亲的话就是了,怎先闹这些累赘。〃 公子见母亲也这么说,只急得满脸为难,说:〃 儿子怎么敢拧,其如儿子心里过不去呀!〃 安老爷听了,益发不然起来,便厉声道:〃 这话更谬,然则' 以父母之心为心' 的这句朱注,是怎的个讲法?不信你这参赞大臣,连心都比圣贤高一层!〃 安公子一看老人家这神情是翻了,吓得一声儿不敢言语。
这个当儿,再没舅太太那么会凑趣的了,说道:〃 我瞧着他,也不是拧,也不是这些个那些个的。共总啊,哥还是脸皮儿薄,拉不下脸来磕这个头。还是我来吧!〃 说着,坐在那里,一探身子,拉着公子的胳膊说:〃 不用说了,快给你老爷、太太磕头吧!〃 公子被舅母这一拉,心里暗想,这要再苦苦的一打坠咕罗儿,可就不是话了,只得跪下,谢了老爷。老爷这才有了些笑容儿,说道:〃 这便才是。〃 公子站起来,又给太太磕了头。老爷又道:〃 难道舅母跟前还不值得拜她一拜么?〃 太太说:〃 可是该的,底下仗着舅母的地方儿多着的呢!〃 公子此时见人还没收成,且先满地的一路拜四方,一直的拜到舅母家去了,好不为难;只是迫于严命,不敢不道,遂又给舅母磕了个头。便听老爷拿着条沉甸甸的正宫调嗓子,叫了声:〃 长姐儿呢?〃 外间早有许多丫头女人们接声儿答应说叫去。
长姐儿在她那间房里坐着,发了会子愣,只觉一阵阵面红耳热,躺着不是,坐着不是,一时无聊之极。拿起方才安的那根小烟袋儿来抽了抽,又把作的那个大红毡子捆丝儿的小烟荷包儿,装上烟,拿小火镰儿打了个火点着了,叼着烟袋儿,靠着屋门儿,一只脚跷在门槛儿上,只向半空里闲望。正望着,忽见一个喜鹊飞了来,落在屋檐上,对着她撅着尾巴,喳碴喳的叫了三声,就往东回西飞了去了。她此时一肚皮没好气,冲着那喜鹊,呸!啐了一口,说子:〃 瞎叫的是你妈的甚么呢!〃 正说着,又觉一个东西从廊檐上直挂下来,搭在她额脑盖儿上,吓得她连忙一把抓下来一看,却是个喜蛛儿。正看着,又是那个小喜儿跑来,说道:〃 姑姑哇!瞧了不得了,老爷那儿咦留哇喇的,翻着满洲话,和大爷生气。
大爷直撅撅的跪着,给老爷磕头赔不是呢!〃 她听了这活,心里轰的一声,立刻连手脚都软了,连忙搁下烟袋,拿起半碗儿冷茶来,漱了漱口,待上去打听打听,只见一个女人迎头跑来,一迭连声儿的说:〃 老爷叫。〃 她此刻正因老爷耽误了她的心事,心里有些不大耐烦,听得老爷叫她,一面唠叨说:〃 老爷好好儿的,又叫我作什么呢?〃 一面便硬着个脖子,往上屋里来。将走到上屋,她见舅太太和老爷、太太一处坐着。大爷、二位奶奶都在跟前侍立。
几个大小丫头,也一溜儿伺侍着。外间还有许多女人们在那里听差,黑压压的挤了半屋子。她将进屋门儿,太太就告诉她说:〃 老爷这儿叫你,有话吩咐你呢!〃 听着,她又往前走了两步,便听老爷吩咐道:〃 大爷现在出外,你二位大奶奶同时遇喜,不便坐车远行。大爷身边,一时无人伺候。你二位大奶奶,在我跟前讨你去给大爷作个身边人。我因平日看你也还稳重,再又是自幼儿伺候过大爷的,如今就给你开了脸,叫你服侍了他去。此后你却要知你二位奶奶的思典,听你二位奶奶的教训,刻刻知足自爱,不然,你可知道子妾和儿媳不同,我自有家法!〃 安太太一旁听了这话,又怕决撒了事情,又怡委屈了丫头,正要把老爷方才这话,从头儿款款儿的说一遍给她听,只见她也不说长,也不问短,也不磕头,也不礼拜,只把身子一扭,搭靠在一扇格扇跟前,拿绢子捂了脸,就呜儿呜儿的放声大哭起来了。安太太生怕老爷见怪,忙道:〃 丫头,不许,这是怎么说?老爷这儿吩咐你话么!怎么不知道好好答应呢?无论你心里怎么委屈,也是等老爷吩咐完了,慢慢儿的再回呀!也有就这么长号儿、短号儿哭起来的?这可不象样儿了!〃 金、玉姐妹素日本就待她最好,此刻见是她们屋里的人了,越觉多番亲热,两人只围着她,悄悄儿的劝她,说:〃 你瞧,老爷、太太这个样儿的恩典,又是这么大喜的事,你还有什么委屈的地方儿呢?有什么话,只好好的说,快别哭了!〃 她娘儿三个,当下就这等一递一句的劝了个不耐烦。无耐这里只管说破唇皮,万转千回,不住口儿的问;她那里只咬定牙根,一个字儿没有,不住声的只哭。
读者,你道这一哭,可不哭得来没些情理么?却不道其中竟自有些情理。岂不闻语云:〃 人各有志,不可相强。〃 便是妇人女子的志向,也有个不同。有的讲究个女貌郎才,不辞非鸦非风的;有的讲究穿衣吃饭,只图一马一鞍的。何况这长姐儿,还是从前因为她妈给她择婿,决意不嫁,说过这一辈子,刀搁在脖子上也休想她离开太太;甚至太太日后归西,她还要跟了当女童儿去的个人呢?要据她这番志向而论,莫讲是安老爷吩咐,要把公子女龙媒给她作乘龙婿,便是佛旨纶音,要把她送到龙宫去作个龙女,也许万两黄金买不动她那不字儿。话虽这等说,但是她果然是鼻子底下还带着嘴,此时正不妨大庭广众,侃侃而谈,请老爷看看她这个心,是何等的白日青天;听听她这段话,是何等的光风霁月。便是老爷,又其奈她何。
怎的就委屈到一个字儿没有,只不住声的哭呢?这个情理,又在哪里呢?噫嘻!原来她这副眼泪,不是委屈出来的,正是感激出来的。你道感激,怎的倒会感激得哭起来?读者如果不信,只看在朝的那班大臣,偶然遇着朝廷施恩,放个好缺,那谢恩折子里,必要用〃 感激涕零〃 这四个字。这长姐儿心里想这个缺,她想了也不是一天半天儿了,怕的是想不到手;待说仗着上头平日待的那点分儿,就因着自告奋勇求个恩典,说奴才情愿巴结这个缺——其实不是个甚么巴结得的缺——时又求不出口。不想正在个想不到手,求不出口的当儿,梦也梦不到,老爷忽然出其不意的,当着闽家大众,冠冕堂皇,这么一破格施恩,恰恰的放着这个缺,正是她平日想不到手,求不出口的那个好缺;人谁没个天良,那有个不感激到二十四分的么?感激的过了头儿了,那涕零自然也就过了头儿了!所以她就呜儿鸣儿呜儿的放声大哭起来了。这正是个天理人情。人家心里,正在那里一团的天理人情,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旁边儿的人,只一个劲儿的问她,说有甚么委屈,这句话却叫她怎的个答应法?所以只急得她心里好象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一时越着急,越没话;越没话,越要哭。
只是安老爷那个方正脾气,那里弄得来这些勾当?见她这样,当时勃然大怒,把桌子一拍,喝道:〃 呔!你这妮子,怎的这等不中抬举!我倒问你,你这委屈安在?〃 她见老爷动了气了,当下从着急之中,未免又上点害怕,心下暗想说:〃 这一来倒不好了!别的都是小事,老爷那个天性,倘然这一翻脸,要眼睁睁儿的把只煮熟了的鸭子给闹飞了,那个怎么好?俗语说的:' 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儿。' 我这一辈子,可那儿照模照样儿再找这么个雪白粉嫩的大河鸭子去!〃她想罢,便连忙跑到老爷跟前,双膝跪倒说:〃 求老爷先别生气,容奴才慢慢儿的回答。圣明不过老爷,老爷替奴才想想,老爷施的这事,什么样儿天高地厚的思,奴才打那头儿说的上委屈来?就算老爷委屈了奴才吧,主儿就是一层天,天牌压地牌的事,奴才就委屈,又敢说什么!〃 安老爷还在那里瞪着双眼睛,问她说:〃 然则你哭着何来呢?〃 她被老爷这一问,越说不出来个所以然了,只偷眼瞧瞧太太,瞧了半日,这才抽抽噎噬的说道:〃 奴才想着是这一跟出去,别的没什么,奴才怪舍不得奴才太太。〃 你瞧人家原来是为舍不得太太,所以如此;至于那层儿,敢则是不劳老爷费心,她心里早打算到这个跟出去上头了。只是这句话,人心隔肚皮,旁人怎猜得透?倒累老爷发了这场大怒,太太枉费了会子干急。
好在他老夫妻二位的性情,都吃这个。
老爷听了这话,立刻怒气全消,倒点了点头,望着太太说道:〃 照这等看起来,她这副眼沮,竟是从天性中来呢!倒也难得!〃 太太这个当儿听她说了句〃舍不得太太〃 ,早巳眼泪汪汪的在那儿从袖口儿里,掏小手巾儿擦眼泪,一面又要手纸
抹鼻子。见老爷这等说,便勉强笑道:〃 甚么天性啊?竟是她娘的在这儿糊涂,蛮缠骚搅呢!〃 因此望着她说:〃 这一来不是才如了你的愿,一辈子不离开我了吗?可还哭着,是她娘的什么呢!〃 长姐儿此时是好容易在老爷跟前,把一肚子话倒出来了,不哭了,及至方才见太太这一哭,又惹得她重新哭起来。
你道她这一哭,又为什么?原来她心里正想到,二位大奶奶只管是这么讨了,老爷只管是这么赏了,我的话也只管这么说了,可还不知我们这位老佛爷舍得放我舍不得放我呢?及至见太太一哭,只道果然是太太舍不得放她,觉得这事还不大把稳,又急得哭起来。紧接着听太太后来这两句话,她才知道是太太也有这番恩典。心里一痛快,不觉收了眼泪,嗤的一笑,立刻头就不晕了,心宽体胖,周身的衣裳也合了折儿了。
金、玉姐妹两个见了满心喜欢,便叫她站起来,带她给老爷、太太磕了头。
她这一乐,乐得忙中有错,趴起来慌慌张张的也给舅汰太磕了个头。舅太太说:〃 喂!你这孩子,可是迷了头了,这又与我甚么相干儿呀?〃 她一面磕着头,嘴里还说:〃 都是一个样儿的主子。〃 舅太太听了,好不欢喜。那知她这个头,磕得一点儿不迷头,想她此时早想到此番跟了舅太太出去,是个耳鬓厮磨,先打了个小大姐儿裁械子,闲时置下忙时用的主意呢!安太太见她给舅太太磕过头,便叫她给公子磕头。
她答应了一声,早花飞蝶舞一般过去,朝着公子插烛也似的磕下头去。公子此时,一来心里不安,二来有些发讪,三来也未免动了些儿贤贤易色,满面周身闹了个难的神情儿,共总没得甚么话。那长姐儿早磕完了头,站起来。她此时也不等着老爷、太太再说了,便忙过去给二位大奶奶磕头。她姐妹两个受完了,就各人各拉着她一只手,说道:〃 这可是老爷、太太的恩典,你往后可得好好儿帮着我们,孝顺老爷、太太;这一出去,再
好好儿的服侍大爷,老爷、太太就更喜欢了。〃 当下安老爷便望着两个媳妇,指着长姐儿说道:〃 这妮子从此便是你们屋里的人了。你两个就此带她去吧!〃太太一听老爷这话急了,忙说:〃 老爷,这是甚么话呀?到底也让我给她刷洗刷洗,扎裹扎裹;再者也得瞧个好日子,也有照这么个样儿带了去的?〃 无奈老爷此时只说:〃 这个丫头既然给了儿子,立刻就算有了名分了,在此不便。〃 太太急得设法儿,又不好无端的倒把她挤到下屋里去,正在为难,便听舅太太笑道:〃 这么着吧,叫她先跟了我去吧!连沐浴,带更衣,连装扮,带开脸,这些零碎事儿,索性都交给我,不用姑太太管了。你们那天要人,那天现成。〃 因指着何小姐笑道:〃 不信瞧我们那么大的件事,走马成亲,一天也办完了,这算了事了。〃 说着,就把烟袋递给长姐儿,站起来望着她道:〃 走哇!跟了我去。〃 长姐儿一瞧这光景,心下大喜,暗说:〃 再不想方才我误打误撞的错磕了一个头,果然就行下了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