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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爷、太太,自有一番的嘱咐不表。
列公!你看拿着安老爷这样一个厚道长者,辛苦半生,好容易中得一个进士,转弄到这个地步,难道果真是皇天不佑好心人不成?断无此理!大抵那运气循还,自有个消长盈虚的定数,就是天也是给气运使唤着;定数所关,天也无从为力。照这样讲起来,不是好人也不得好报,恶人也不得恶报,天下人都不必苦苦的作好人了?这又不然!在那等伤天害理的,一纳头的作了去,便叫作〃 自作孽,不可活〃 ,那是一定无可救药的了。果然有些善根,再知悔过,这人力定可以回天,便叫作〃 天作孽,犹可违〃 。 何况安老爷这样位忠厚长者呢!看不得他飞的不高,跌的不重,须知他苦的不尽,甜的不来,这是一。
再说,安老爷若榜下不用知县,不得到河工;不到河工,不至于获罪;不至获罪,安公子不得上路;安公子不上路,华苍头不必随行;华苍头不随行,不至途中患病;华苍头不患病,安公子不得落难;安公子不落难,好端端家里坐着,可就成不了这番〃 英雄儿女〃 的情节,〃 天理人情〃 的说部。列公,却莫怪说书的饶舌!闲话休提。
却说那河台,一面委员摘去安老爷的印信,一面拜发折子,由马上飞递而来,不过五六天就得面圣。当朝圣人爱民如子,一见河水冲决,民田受害,龙颜大怒,便照折一道旨意,将安学海革职拿问,带罪赔修。这个旨意从内阁抄了出来,几天儿工夫,就上了京报。那报房里,便挨门送看起来。安公子虽是闭门读书,不闻外事,早有那些关切些的亲友得了信,遣人前来探听:也有说自来看看的,也有说打听任上一向有无家信的,却都不肯明说。这日有向来拜从安老爷看文章的一位梅公子,也是个世家,前来看望。见了安公子,便问:〃 老师这一向有信么?〃 安公子说:〃 便是许久没接着老人家的谕帖了。〃 梅公子又问说:〃 也没听见甚么别的事呀?〃 安公子见他问得奇怪,连忙答说:〃 无所闻。这话从何而起?〃 梅公子道:〃 昨日听见个朋友讲起,说老师在河工上,有个小小的诖误,却也不知其详。要是吏部认得人,何不托人打听打听,见了原委,就可知道详细了。
公子听说,惊疑不定。要着人到乌宅打听,偏偏的乌大爷新近得了阁学钦差,浙江查办事件去了;别处只怕打听得不确,转致误事。当下那程师爷在座,便说道:〃 吏部有我个同乡,正在工司,等我去找他问问,就便托他抄个原奏的底子来看看,就放心了。〃 说着,连忙起身进城去打听。随后梅公子也就告辞。安公子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一夜也不曾好生得睡。直到次日晌午,那程师爷才赶回来。一见公子,便说:〃 事体却不小,幸喜还不碍。〃 说着,怀里把那抄来的原奏,掏出来递给公子阅看。只见上面的出语,写的是:请旨革职拿问,带罪赔修,俟该参员呆否能于限内照数赔缴,如式修齐,再行奏闻请旨。
公子看完,那程师爷又说道:〃 据部里说,只要银子赔完,工程报竣,还可以送部引见。照这案情,大约没有个不开复的。
只不晓得老爷任所,打算得出许多银子来不能?〃 公子道:〃 老人家带的盘缠就无多,自己又是一文不要的,纵然有几两养廉,这几个月的日用,两三番的调任,大约也用完了。任上一时那里弄得出五六千银子来?家中又别无存项。偏乌克斋又上了浙江,如果他在家,大约弄个两三千还容易。这便如何是好?〃 说着,便急得泪流不止。程师爷连忙说:〃 世兄,你且不要烦恼,等咱们大家慢慢计议出个道理来。〃 公子说:〃 我的方寸已乱,断无道理可计议了。〃 那时安老爷留在家中照料家务的,还有个老家人,姓张名叫进宝,原是历代旧人,年纪有七十余岁。他见公子十分的着急,便同华忠从旁说道:〃 我的小爷,你别着急!倘然你要急出个好歹来,我们作奴才的可就吃不住了。如今有个商量……〃 因向程师爷说道:〃 我们小爷本就没主意,再经了这事,别难为他了。倒是程老师爷替想想:行得行不得?这如今老爷是有了银子,就保住官儿了;没有银子保不住官,还有不是。老爷任上没银子,家里又没银子。求亲靠友去呢,就让人家肯罢,谁家也不能存许多现的?〃 程师爷便道:〃 不必定要如数。难道老爷在外头,不作一点打算不成?如今弄多少是多少,也只好是' 集腋成裘' 了。〃 那张老头儿听了说道:〃好哇!正是这话了。〃 因又向公子道:〃 这话也不用远说,只这眼前就有一个地方,可以打算。华忠也知道,咱们这西山里不是有座宝珠洞吗?那庙里当家的不空和尚,他手里却有几两银子,向来知道他常放个三头五百的帐。老爷常到他庙里下棋闲谈,和他认得。奴才们也常见,如今就找他去。那和尚可是个贪利的,大约和他空口说白话,也不得行。我们围着庄子的这几块地,年终不是有二百多银子租子吗?就把这个对给他。和他说明白了,按月计利,不论年分,银到归赎,和他借多少是多少。下余的再想法子。必得这样,那银子才打算得快。我们小爷是不懂这些事情的,程老师爷,你老替想想怎么样?〃 那程师爷说道:〃 岂但白替想想,我承老爷的相待,我们又从幼就在一处,同亲弟兄一样。如今托我在家照料,我虽不能为力,难道连一句话也不肯说不成?慢说照这样办法,没有差错;就便有些差错,老爷日后要怪,就算你我一同商量的都使得。那银子有处寄去,很好;倘然没有妥便,就是我走一趟也使得。〃 那张老头儿说道:〃 怎么惊动起老师爷来了?你老人家别看我这七十来岁的老头子,托我们老爷的福,也还巴结着跑的动,何况是报答主儿呢!〃 华忠听了,便插嘴道:〃 大爷,你老人家算了罢。那可不是话!你要去,在你老人家可算得忠心报主咧!不是我说句怎么儿的话,这个年纪,倘然经不得辛苦,有点儿头疼脑热,可不误了大事了吗?你老人家弄妥当了,还是我跑罢。〃 那张进宝道:〃 你更离不得了,你去了,这位小爷出来进去的,交给谁呀?〃 两个蹶老头子你一言,我一语,争个不了,却都为主人的事。公子怔了半天,说道:〃 我们先不必争吵,先打算银子去要紧,有了银子,我自己去,我已经想了半天了,你们想,老爷这番光景,太太不知急得怎么个样儿!再加上惦记着我,二位老人家心里,更不知怎么难过。
不如我去见见倒得放心。如果有了银子,就是嬷嬷爹跟我去,至多再带上一个人,咱们明日就起身。〃 程师爷笑道:〃 世兄,你可是不知世务之难了?那银子借得成否,还不得知;就便可成,还有许多应商的事,如何就定得明日起身呢?况且老翁把你留京,深望你这番儿乡试一举成名,如今场期将近,丢下出京,倘然到那里,老人家的公事已有头绪了,恐怕倒大不是老人家的意思。〃 公子说道:〃不见得我这一进场就中;满算着中了,老人家弄到如此光景,我还要这举人何用?
〃 程师爷道:〃 这是你的孝思不匮,原该如此。但此刻正是沿途大水,车断走不得,你难道还能骑长行牲口去不成?此事还得斟酌。〃 张进宝、华忠二人,也是苦苦相拦。怎奈公子的主意已定,说:〃 你们大家都不用说了,再说我就真急了。
〃 华奶公见公子发急,只得哄他说道:〃 且等借了银子来,16 k 小 说 wWw。16k。CN 首发咱们慢慢再讲去的话。
〃 因向程师爷说:〃 老师爷不知道,我们这位小爷,只管象个女孩儿似的。马上可巴图鲁,从小儿就爱马,老爷也常数他骑,就是劣蹶些儿的马,也骑得住。真要去,那常行牲口倒不必愁。〃 说着,又道:〃 今日面回师傅,索性别作那文章了罢,咱们回来,带着小么儿们,在这园子周围散诞散诞。〃 程师爷道:〃 正是。
不要过于那个,畅一畅罢。〃 公子口里答应着,只是发怔。
说话间,外边拿进两个职名来,一个上写着〃 管日枌〃 ,一个上写着〃 何之润〃。原来那管日号叫子金,是个举人;何之润号叫麦舟,由拔贡用了小京官,已经得了主事,都是安老爷造就出来的学生,也因晓得了安老爷的信息,齐来安慰公子。
公子看了职名,即刻叫请,二人进来安慰了一番。公子也把方才的话,一一的告诉二人,那管子金便先说道:〃 不想到老师如此的不顾。我们已写了知单去,知会各同窗的朋友,多少大家集个成数出来,但恐太仓一粟,无济于事。这里另备了百金,是兄弟的老人家同何老伯的。〃 何之润接着也说道:〃 偏是这个当儿乌克斋不在家,昨日老人家已经恳切写了一封信,由提塘给他发了去了。他在外面登高而呼,只怕还容易些,况且浙江离淮安甚近,寄去也甚便。老师这事情,大概也就可挽回了。
龙媒,你不必过于惦记,把身子养得好好儿的,好去见老人家。〃 公子一一的答应致谢。少刻,又有那些亲友们来看。人来人往,乱了半天,也有说是必该亲去的;也有说还得斟酌的。
公子此时意乱如麻,只有答应的分儿,也不及和那些人置辩。
众人谈了几句,不能久坐,一一的告辞。公子才送了出去,又见门上的人跑进来回道:〃 舅太太来了。〃 原来舅太太就是佟孺人娘家的嫂子,早年孀居,无儿无女。佟孺人起身时,曾托过她常来家里照应照应,今日也是听见这个信息,前来看望。
一进门见了公子就说道:〃 你瞧这怎么说呢?〃 说着,便掏小手巾儿擦眼泪。
一路进来,又慢慢的细问了一番,自有家中留下的两个女人,并华嬷嬷支应装烟倒茶。
正说闲话间,那张进宝从庙里回来,进门先给舅太太请安;安公子便赶着问道:〃 怎么样?〃 张进宝回道:〃 奴才到了那里,那不空和尚,先前有些推托,后来听见老爷这事,他说:〃 既然如此,老爷是我庙里的护法,再没不出力的,都照你说的怎么好怎么好,但是多了没有,我这里只有二千银子,就全拿了去,可得大少爷写字据。' 依奴才看,他倒不是怕奴才这个人靠不住,是靠不住奴才这岁数了,大概再多几两,他也还拿得出来。如今他只借给二千银子,他是招着利钱说话呢!〃 公子更不问别的长短,便问:〃 银子呢?〃 张进宝说道:〃 那得明日兑了他,立了字儿,就可以拿来。〃 说着,便又将方才在外如何商量,并公子怎样要去的话,回了舅太太一遍。舅太太听了,连忙说道:〃 嗳哟!好孩子,那可使不得!二三千里地呢?
这么大远的,你可不许胡闹!〃 公子本来生怕舅母拦他,听了这话,早急得满面通红,两眼含泪说道:〃 好舅母别拦我了!我听见这信,心里已经急得恨不得立刻就飞到淮安见着面才好。再要拦着我不叫去,我必急出一场大病来,那时死了……〃 这句话没说完,就放声大哭起来。把个舅太太慌的,拉着他的手说道:〃好孩子,好娃娃!你别着急,别委屈!咱们去,咱们去,有舅母呢!〃 这公子才不言语了。列公!这安公子是那女孩儿一般,百依百顺的人,怎么忽然的这等执性起来?
从来说:〃 父子至性〃。有了安老爷这样一个慈父,自然就养出安公子这样一个孝子。他这一段是从至性中来的,正所谓儿女中的英雄,一时便有个〃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的意思。旁人只说是慢慢的劝着,就劝转来了;那知他早打了个九牛拉不转的主意,一言抄百总,任是谁说,算是去定了。话休絮烦。
次日张进宝便把外间的事情分拨已定,请公子在那借约上画了押,把银子兑回来。内里多亏舅太太住下,带了华嬷嬷,并两三个仆妇,给他打点那路上应穿的衣服,随手所用的什物。
一时商定华忠跟去,又派了一个粗使小子,名叫刘住儿的,跟着好帮着路上照应。雇了四头长行骡子:他主仆三个人,骑了三头,一头驮载行李银两,连诸亲友帮的盘费,也凑了有二千四五百金。那公子也不及各处辞行,也不等选择吉日,忙忙的把行李弄妥,他主仆三人,便从庄园上起路,两个骡夫跟着,顺着西南大路,奔长新店而来。到了长新店,那天已是日落时分。华忠、刘住儿服侍公子吃了饭,收拾已毕,大家睡下,一宿晚景不提。次日起来,正待起身,只见家里的一个打杂的更夫叫鲍老的,闯了进来,向着刘住儿说道:〃 你快家去吧。你们老奶奶子不济事儿咧!〃 那刘住儿一怔,还没及答言,华忠便开口问道:〃 这是那里的话?我走的时候,他妈还来托付我,说道:' 路上管着他些儿,别惹大爷生气。' 怎么就会不济事儿了呢?〃 鲍老说:〃 谁知道啊!他翻了一个筋斗,就没了气儿了么!〃 华忠又问说:〃 谁叫你来告诉的?〃 鲍老说道:〃 他家亲戚儿。我来的时候,棺材还没有呢!〃 华忠道:〃 你难道没见张爷就来了么?〃 鲍老说:〃 我本是前儿和张爷告下假来,要回三河去,因为买了点东西儿晚了,夜里方才走。他家亲戚儿,就叫我顺便报这个信来;来的时候,张老爷进城给舅太太道乏去了,没见着。〃 两个人这里说话,刘住儿已经爬在地下哭着,给安公子磕头,求着先放他回去,发送他妈。华忠就撅着胡子说道:〃 你先别为难大爷,你听我告诉你,咱们这个当奴才的,主子就是一层天,除了主子家的事,全得靠后,你妈是已经完了,你就飞回去也见不着了。依我说,你不如一心的伺候大爷去,到了淮安,不愁老爷、太太不施恩。你想想我这话是不是?〃 那刘住儿倒也不敢多说,公子听了连忙说道:〃 嬷嬷爹不是这样。他这一件事,我看着听着心里就不忍;再说我,原为老爷的事出来,他也是个给人家作儿子的,岂有他妈死了,不叫他去发送的理?断乎使不得!倒是给他几两银子,放他回去,把赶露儿换了来罢。〃 原来这赶露儿,也是个家生子儿。他本姓白,又是赶白露这天养的,原叫白露儿;后来安老爷嫌他这名字白呀、白呀的不好叫,就叫他赶露儿,人也还勤谨老实。
华忠听公子这话,想了一想,因说道:〃 大爷这话倒也是。〃 便对刘住儿说:〃 你还不给大爷磕头吗?〃 那刘住儿连忙磕了一个头起来,又给华忠磕头。华忠拿了五两银子,回明公子赏了他,嘱咐说:〃 你这一回去,先见见张爷,就说大爷的话,把赶露儿打发了来,叫他跟了去。可告诉明白了他,我跟着大爷,今日只走半站,在尖站上等他,叫他连夜走,快些赶来。你赶紧把你的行李拿上也就走罢。〃 那刘住儿一面哭,一面收拾,一面答应,忙忙的起身去了。随后华忠又打发了鲍老,便一人跟着公子起行上路,到了尖站。安公子从这晚上起,就盼望赶露儿,左盼右盼,也不见到。华忠说:〃 今日赶露儿赶不到的,他连夜走,也得明日早上来,大家睡罢。〃 谁想到了次日早上等到日出,也不见赶露儿来。
华忠抱怨道:〃 这些小行子们,再靠不住,这又不知在那里顽儿去了。〃 因说:〃 咱们别耽误了路,给店家留下话,等他来了,叫他后赶儿吧。〃 说着,便告诉店里,我们那里尖,那里住,我们后头走着个姓白的伙计,来了,告诉他。店主人说:〃 你老万安罢。这是走路的常事,等他来,说给他就完了,误不了事。〃 华忠便同了公子,按程前进,不想一连走了两站,那赶露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