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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贾伯丽露宫“鲁西姆一世画廊”点亮了直径近两米的水晶吊灯,画廊的装饰色以红黄绿为基础,然后用金叶和银粉涂漆装饰四壁和天花板,地板上也铺着色彩鲜艳的画毯,灯火一闪便将整个房间映衬得明亮活泼。
鲁西姆一世画廊是贾伯丽露宫最经典的去处之一,这里收藏的画作和雕塑作品无一不是泰坦的国宝,而且鲜少有人能够走进画廊观摩这些传世佳作。
贾伯丽露宫的存在十分古怪,这座巨大的宫室在鲁西姆一世皇帝夫妇离世之后划归安鲁所有,但莫瑞塞特仍按年例提供养护这座艺术殿堂的庞大费用。似乎没人打算用世俗纷争来骚扰长眠于此的绝世情侣,不管是安鲁还是首都权贵都对这座宫殿抱持一种怀古的谦卑态度。
薇姿德林·冯·苏霍伊夫人大概是少数几个对贾伯丽露宫不屑于顾的人之一,她讨厌繁复的装潢和奢侈淫糜的宫廷建筑样式,不过地方大总有好处!她的小米卡尔特已经到了好动的年纪,这个小家伙在行动能力上的天赋完全弥补了语言的匮乏,尽管他的舌头还是不太听从头脑的调度,但他的肢体动作却像刚刚进入狩猎初期的幼豹一样敏捷迅速。
鲁西姆一世画廊的落地窗外就是一个二十多米见方的大露台,整座宫廷都已掌灯,可距离米卡尔特少爷下晚课还有些时间,这个好动的小家伙穿着一身宽大的武士服,面对一脸无辜地东方武师不停地挥舞着小拳头。
杀手13坐在露台栏杆的一座塑像上。这个小老头儿佝偻着背,一口一口地吸着雪茄烟。他是在不久之前才爱上这种嗜好,刚一接触就发现再也离不开了。
“不对!腰要再硬一点!”也不见杀手之王有什么动作。一颗小石子已随着老人的话语击中男童地腰肋。小米卡尔特被这一下打得猛一挺身,腰椎立刻挺直。随手冲出的拳头不偏不倚地击中霸拳李地肚腹,东方武师竟然被这个小娃娃打得跌退了一步。
李皱着眉头瞪了一眼状似无所事事的干瘦小老头,但他对这个老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是实力上的差距,也是认识上的差距。拳师虽然口头上从不服输,但他早就对杀手13展示出来的武术功夫佩服得一塌糊涂。
尽管都是东方人。但拳师与杀手曾经从属地地域有着本质的差别。
霸拳李清楚地知道杀手13来自一个叫做天朝上国的地方,那里是武术的发祥地,而他的祖国被天朝人称为交趾,是一个部落联盟国家,按照西方人的说法,还处在城邦制的瓦解阶段。若是不去管这些莫名其妙的称呼,单说武术上的差异……其实很明显,经过天朝武术家的指点,一个小小地娃娃都能轻易掌握霸拳李的功夫套路。
“左脚!”杀手13又是一声大喝。
拳师猛然惊醒,他一个急窜便跃上露台的立柱。双腿借力一蹬就脱离了小男孩儿地攻击半径,米卡尔特傻呼呼地踢出左腿,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从自己的头顶像大乌鸦一样凌空掠过。
身在空中的拳师突觉肩膀一沉。他在落地的时候便已发现杀手,琳着自己地肩膀先行站稳。霸拳李的面孔又沉了下来,这在他的武术概念中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那个老头明明在塑像上抽烟来着!
“今天就到这儿小家伙!”13难得地露出笑容。
小米卡尔特谨守学徒的礼仪,他在恭谨地向两位导师行礼之后才随随便便地松动筋骨。
“都来喝杯茶吧!”画廊中传来薇姿德林夫人热情的呼声。霸拳李只是一个被人收容的奴仆。他权当没听见,倒是不以为意的杀手之王揽住东方老乡的肩膀把他按坐在画廊里的沙发上,侍女立刻送来热腾腾的红茶,看到那位贵族夫人热切期盼的眼光,李也就沉默地接过来了。
小米卡尔特满头大汗,他没有理会母亲递过来的水果,而是一屁股坐到13身边,满脸的意兴阑珊。平常,他几乎无时无刻不与这个东方小老头呆在一起,他学习老人的功夫、模仿老人的习惯动作、甚至在无形中模拟着老人的应敌意识!这一点最重要!一个技艺高超的武术家的意识是最为宝贵的财富。
小卡尔朝空气猛地蹬出左脚,然后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意思就是说:我踢了,但那头蜥蜴跳开了!蜥蜴是小家伙给霸拳李取的外号,奥斯卡叔叔的骑士曾经送给他一只沙漠蜥蜴做宠物,霸拳李的动作像极了这种神情懒惰、攻击和躲闪却又异常迅猛的生物。
13冲小男孩儿笑了笑,“你看不出他要跳开吗?”
米卡尔特摇了摇头,“谁……谁知道呢?”
13只得从沙发上坐起身,他知道小男孩儿的意思是谁能知道对手下一步会怎么做呢!
“注意看!”杀手之王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颗小石头,然后他便不由分说地朝霸拳李的肩头掷了出去。
东方拳师眼疾手快,他只是单手一揽就把那枚小石子抓出了。可杀手13阴狠了得,又一颗石子已经打向拳手的脚踝,霸拳李只得踮起脚尖轻轻一磕,石子立刻弹了起来,下一刻就被他抓在手心。
“看出什么了吗?”
米卡尔特吞吞了口水,他在考虑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肩脚——,“膝盖……关节……好快!”
“你是个天才小家伙!”杀手13宠溺地揉了揉小男孩儿的乱发,米卡尔特就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不常笑的。
“肢体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一系列肌肉、一系列关节!上身即为肩、肘;下盘即为膝、胯;攻击防守的组合离不开这四个部位地预动!你可以把武术意识和对敌意识理解为一种动态视力,通过敌方身体主要预动部位的微妙变化判断敌方动作的出点和入点,然后你就可以提示自己地身体做出选择。或是切断这个动作、或是干扰这个动作、或是破坏这个动作……”
小卡尔紧盯着侃侃而谈的老头儿,他地母亲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但这个说话始终不清不楚地小家伙却跟随着杀手13的话音不断地点头。
“大家在聊什么?”面孔有些苍白的阿欧卡亚女伯爵突然出现在门口。
薇姿德林夫人惊呼一声便迎了上去。身为奴仆的霸拳李也恭谨地站了起来,画廊里只有一老一少对安鲁军统调查局长的到来无动于衷。
“你该多歇一会儿!”
※※※
薇姿拥抱了憔悴地阿卡。她的眼中满是责备。
阿欧卡亚摆了摆手,“睡不着,躺在床上就是一阵接一阵地心惊肉跳!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薇姿只得苦笑,这种时候谁又能心平气和地过日子呢?
“你还没去看望萨沙伊吧?”
“没有!”阿卡靠坐到沙发里,她疲惫地用手揽住额头。“她怎么样了?”
薇姿耸了耸肩:“还是你聪明。一场抢救的戏码就把她散掉的魂魄从光明神那给扯回来了!安东妮和芬拉尔小姐在照看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已开始康复,剩下的只是怎样料理心理上的伤痛了。”
阿卡点点头,她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米卡尔特伸出手。小男孩儿与人沟通的能力虽然有点问题,但他本质还是十分乖巧,阿卡阿姨既然张开怀抱,善解人意的卡尔就兴冲冲地投入其中。
“在跟13爷爷聊什么?”阿卡边说边重重地亲了一口奥斯卡地大儿子,这个小家伙已经快满五岁了。
“先动!打……打预动!快就对了!”
“什么?”阿卡瞪大眼睛。
13突然拍手鼓掌,他把小男孩儿从女伯爵怀里抢了过来。欣慰地大力亲了几口卡尔的脸蛋儿。“你知道吗小家伙?你可你父亲五岁的时候强多了!”
“你们知道奥斯卡五岁地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吗?”杀手之王转向室内的女人们。
阿卡摇了摇头,她喜欢这个话题,这个话题令她感到无比的轻松。
13不断比划着手指。他说五岁的小奥斯卡是个生猛地小畜生,只知胡打烂凿,就像他的脑子是件摆设;五岁的小奥斯卡一点也懂得尊师守礼,经常拿一个小老头儿的尊严开玩笑:五岁的小奥斯卡还分不清是非。经常干些愚蠢至极的事……
老人把已经贵为帝国亲王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形容成一个状况百出的小淘气包,他在童年时代的事迹引得阿卡和薇姿一阵阵地大笑。
笑过之后,安鲁军统调查局长的面孔突然冷落下来,她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短小的木筒,并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西大陆的杀手之王。
“听您这么说……您爱奥斯卡?”
老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按照东方人的解释……为师即为父!”
阿卡沉默良久,然后她便像下定决心一般打开木筒,取出内里的一个纸卷。
“刚刚收到都林来的鹞鹰传书,奥斯卡遇到麻烦了!”
霸拳李将一直莫名其妙的小米卡尔特少爷抱回卧室,薇姿德林清退了守在画廊里的宫廷侍从。阿欧卡亚女伯爵在确定周遭没有闲杂人等之后便向杀手之王细致解说他们的小奥斯卡即将遭遇怎样的变故。不过当然,状似聚精会神的杀手之王并不能领会泰坦皇室和首都贵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知道奥斯卡遇到了麻烦,而刺客就是依据解决麻烦才存在于世的。
“弑君?”薇姿德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莫瑞塞特皇室就找不到更有说服力的罪名吗?这个莫名其妙的指控虽然毒辣,可真正明白事理的人只会等着看皇室的笑话!谁会相信奥斯卡会杀害一直对他爱护有加的阿尔法三世陛下呢?再说阿尔法三世陛下的死因不是很清楚吗?”
阿卡摇了摇头,“难道你不了解奥斯卡吗?”
薇姿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样问?”
女伯爵点了点手上地鹞鹰秘信。“如果皇室提出的这项指控是无中生有的陷害,那么奥斯卡必然会在这份密报上向我说明这一点,我就可以认定这项指控是皇室地恶意栽赃。然后就用对付栽赃驾祸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可你看看!信上有这种说法吗?奥斯卡是在提醒咱们,要用对付事实地手法来处理这个大麻烦!”
“事实?你是说奥斯卡真的……”
阿欧卡亚突然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状似满不在乎地别开头。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皇室暗杀了前代安鲁公爵、奥斯卡的父亲,阿尔法三世若是真地被他给宰了才算死得其所!”
薇姿德林不禁更加心惊,“难道……难道说皇室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要不然他们不会和安鲁打一场必败无疑的官司!”
“不管有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个官司皇室必败无疑!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苏霍伊家族的主母大人并不是寻常的女性,她在得到安鲁军统调查局长的肯定答复之后便在顷刻之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但她的脸色还是十分担忧。
“这果然是狠辣地计策!”薇姿咬牙切齿地念叨一句。“只要奥斯卡背上弑皇嫌疑人这个大包袱,之前他在都林攫取的一切胜利果实便在无形中崩溃瓦解!即便最高法庭宣判无罪,阿莱尼斯只要向奥斯卡发出一道回家反省的皇令也就足够了!”
“应该是这样……”阿卡轻轻点头。“至少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威胁奥斯卡地性命,八十万帝国近卫军和四十万水仙骑士都盯着都林呢!只要首都贵族不和南方人一块儿发疯,奥斯卡就不该有危险。”
“信上还说了些什么?”敏锐的苏霍伊主母已经发现阿欧卡亚女伯爵似乎隐瞒了什么事情。
阿卡将秘信递给翘首以待的薇姿德林,“我说不出口,你自己看看吧!”
薇姿德林接过信纸靠近烛火,她只是看了几眼就像被烫到手指一样把信纸丢到一边。
“竟然是南方人!南方人这不是在找死吗?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他们以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真的是圣徒不成?等到多瑙河地碧波变成血池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后悔了!”
阿卡没有理会气得浑身发抖的薇姿德林,她只是转向坐在对面脸上写满莫名其妙的杀手之王,可女伯爵的视线在转到中途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她惊惧地望着突然出现在画廊内的主母大人。
萨沙伊穿着一件单衣,孱弱的身影似乎仍在轻微抖颤。她扶着膝盖艰难地蹲下来,探手拣起被薇姿丢在地上的秘信。
“奥斯卡的笔迹!”安鲁主母发出一声欢快至极的呼唤。可她的视线在随着字体不断移动的过程中逐渐黯淡下来。当看到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萨沙伊握手成拳,紧紧压着胸口,她将全身心的力量全都集中到胸口才勉强克制吐血的冲动。
“萨……萨沙!快到我这儿来!”薇姿德林心惊胆战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安鲁主母,她不确定萨沙在得知未出世的孩子死于阴谋的时候具体会发什么疯。
失魂落魄的萨沙伊靠坐在沙发上。她紧紧攥着爱人亲笔书写的信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廊墙壁上的一幅圣子受洗图。
“政治……这就是政治?”
“这就是政治!”阿卡用异常肯定的口气答复了状似魂游天外的家族主母,“本来这不关您的事,可南方人企图操纵奥斯卡的……”
“闭嘴!”萨沙伊·内塔加波·安鲁主母大人突然用一种从未示人的冷厉眼神淡定地瞪了一眼罗哩罗嗦的家族秘密事务长官。
阿欧卡亚不禁和薇姿德林面面相觑,在她们面前发号施令的人是那朵最为纯美娇艳的水仙花冠吗?记得萨沙伊给人的感觉从来不是痛彻心扉的寒冷。
“为什么不是阿莱尼斯?”安鲁主母竟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当帕尔斯告诉我孩子是被毒药害死的时候,我发誓会亲手把阿莱尼斯送进地狱最底层……我可真是幼稚!可在当时我只能想到阿莱尼斯!”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一世女皇陛下!”阿卡只得这样说。“阿莱尼斯不会在这种时候干这种傻事!如果是她做的。即使您不理会,奥斯卡也会把她送进地狱地。”
萨沙摇头,“奥斯卡不会!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想要泰坦女皇的命。奥斯卡也会为阿莱尼斯挺身而出!别看他处处和皇室作对,别看他对阿莱尼斯不闻不问。可我知道军情局有专人向他汇报帝国女皇地饮食起居等一应状况,每天他都把那份密报看得很仔细!所以……他如爱我一般爱着阿莱尼斯,只是他不会承认。”
阿欧卡亚和薇姿德林都抿着嘴巴,她们想不出要说点什么,似乎在安鲁主母面前根本没她们发言的份儿。
萨沙伊侧过头。她在努力调动思维。“这件事……我好像与人谈起过这件事?那个人是谁来着?”
“对了!”安鲁主母突然拍了拍沙发地扶手,“亚宁!亚宁·切尔曼!我在无意中发现奥斯卡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份帝国女皇的当日活动表,亚宁就向我解释这是奥斯卡吩咐的!”
“然后您就向亚宁·切尔曼说了刚刚那番话?”阿卡急切地追问一声。
萨沙伊疑惑地望了过来,她已经注意到军统调查局长在说话的时候将音调提高了好几度。
安鲁主母突然惨冷地笑了笑,“亚宁·切尔曼是不是有份儿参与这场阴谋?若不是我将奥斯卡和阿莱尼斯地深层关系合盘脱出,南方人也不会害死我的孩子,再用两个该死的特勤密探驾祸给帝国女皇!害死孩子的人竟然是我自己?我还真是……”
“萨沙!”薇姿德林一把扯住安鲁主母的手臂,“别这样!错的人不是你!你只要记紧让那些凶手付出代价就足够了,你还要自责到什么时候?”
萨沙伊猛地一挣就脱离了薇姿的掌握,“我不是自责!只是厌恶自己的天真和无知!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