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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一起,局势才算勉强稳住了。
那披发狂人一度指天大呼之后,才算稍为安静了下来。
且而今梆声一响,披发人全身又是一震,突然目光遽变为深寒色的惨绿,又突然而立,居然咧咀桀桀笑说了一句断了又续的话:
“我——命——由——天,但还是不由人——也决由不得你们!”
惊涛书生脸上的汗涔涔而下。
两名蒙面人眼露惊惶、畏怖之色。
——仿佛他们都知道:只要这狂人一旦恢复了说话,回复了神智,他们就断断制之不住,身陷险境似的。
于是吴惊涛急吹响了萧声。
箫声大急。
急若星火,旦充溢着杀气。
两名蒙面人也立即发出更怪异、奇特的吼声与啸声,在这一刻里,仿佛这两路人马,已不再互斗,而是联手一起合制住这头号大敌狂魔再说了。
这箫声、啸声与哮声,使戚少商、孙青霞、詹别野也觉得晕眩、刺耳、心悸。
但三种特异的锐响却不是针对他们而起的——虽则如此,这三大高手依然为这三种蕴揉了极高深功力的奇响而神为之夺。
他们本也想出手、发话、乃至阻止这啸声。哮声和箫声,但在这三种异音复杂下,竟出不了手、发不了话、更妄论去阻止中断这样怪异的声响了。
就在这时,那狂魔突然伸出了手。
他的手一动,就听到串箍在他身上的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怪响。
他伸手就像一个与人拉拉手的动作,至少是一样的友善温和。
只不过,他不是真的跟人拉手——即不是跟吴其荣和两蒙面人,也不是与孙青霞、詹黑光和戚少商。
他是向天。
向天伸出了他的手。
中天有月。
月色非常苍青。
他的手仰向了天,他的手非常苍白。
一下子,他的手仿佛感染了月色,从手指开始,变得发青,顷刻间,已传达主身,变成浑身铺上了一层烟霞迷漫般的惨青。
然而,月色仿佛也受到感染,变得非常苍凉惨白,像一张失去了五官的死人的脸。
月色仿佛已与他结为一体。
一样的惨青。
一样的苍白。
一般的孤寂,以及怨、和凄。
月色好像遭水浸透似的,模糊了起来,好像还有点发胀、膨胀了开来。
他的身体也似散发的月色,开始缓缓的浮胀了开来,整个人都有点不真实了起来,就像一个神灵还是什么似的,就降临在这一角飞格上。
也许他本身并没有发胀,只是身上的气势增加了、增强了,同时也扩大了、拓大了。以致令人肉眼望去,他有点飘飘欲恤,同时也狰狞可怖。
这时候,他双踝之间缠绕着的铁链,原本是斑剥灰褐色的,现在忽然像通了电似的,炸放流通着一种湛银色的异光来,并且不住的抖动急颤了起来,原来它发出令人牙龈酸软的声响,也忽尔改变了:
铁链的每一个环扣和环扣之间,因颤动轻碰互击之下发出的声音,竟似有调子的,有节拍的,十分清脆好听,就像——
——就像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蓝色的美人,又似是跳踊着一个白色的精灵,然而,她的水袖却是红色的,而且还是绯红的。
奇怪的是,就只是链环之间互相碰的响声,却都使人想起这些。
蓝色的梦。
梦中的美女。
白色的精灵。
水彩色的袖子。
——以及即将远去淡青色的人影。
戚少商是这样想。孙青霞也是这样想。詹别野也是这样揣想,就连网在屋檐下大街上的雷念滚,也一样得升起这样的联
这般怪异而奇特的联想。
然而他们都不认得关七,也不曾与关七交过手,交过朋友,甚至还不能肯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关七!
——既然他们并不说话,又未见过,又何来这种无缘无故但又似有因有果的想法?
莫不是这披发狂人身上的铁链,正联系了什么绝世的机密,表达了什么高深的契机?还是声音到头来可以演变为一幅画,而每一幅画到头来就是诗,诗到底还原为音乐?
这里边揭示了什么秘密?抑或是世所无匹的功法内力?
这究竟蕴含了什么莫大法力,就连修过佛、密、道的黑光上人,一时也无法体悟理解。
可是其结果却立罕见影,马上见到。
因为啸声、吼声、萧声,不管再大、再锐、再利的声音,都给这好听的乐声压下去了。
一时,天地间只剩这奇异的乐音。
以及这狂人的那一句:
“我命由天不由人——啊——不由人,”
“听天由命,那还罢了——”只听那披发狂人对着中天青月喃喃自语:“由人?不!任人鱼肉,那就生不如死,不如死了好了……我命在我,岂可由人!”
他的狂态渐成,眼神愈渐明晰,语音也渐清晰。
——原来他的语音并不尖锐跋扈,其实还是温柔动听,他说每一个字都像在朗诵,每一个字组成的句子就成了歌诵了。
只是他不以为意。
也不为己甚。
只自以为是。
只不过他这样一自说自话时,脚踝、臂腋间的锁链交击之声便低落了下去,只见惊涛书生吴其荣,腹部突然鼓胀了起来,还起伏不已,犹如蟾蜍吐息,手中的萧声,夹如裂吊、银瓶乍裂,割耳而至!
同一时间,那修长个子似忽然长高了,像面条一样,全身形更长更窄更狭更瘦。
也更伶仔。
同时,另一短小精悍个子,却似更扁平了,甚至蓦然肥了起来,胖了开来,迅速发胀,更加扭曲古怪。做了一件事:
他这回不再抖动铁链。他一旦察觉这三人再次联“手”以“声”来钳制他,他就
他苍白的手。
他只有一只手。
他的手很小,很秀气。
——尽管他的身体、须发乃至衣袂有点肮脏、相当邋遢,还沾有许多灰尘、泥垢,但他的手依然白净、相当干净。
他的指骨很有力。
指头很尖,像女子的纤指。
他的腕骨很瘦,像孩子的手。
——就这样的一只手,仲向中天,但是跟苍穹求救,要与皓月拉手。
月只有光。
没有手。
只不过,当他的手一伸、就弹出了手指:
三只手指。
——中、食和无名指。
他的手指一旦弹出,局面就变了:
月亮的光华,仿佛全都吸取漫经在他的指尖上,而且迅速蔓延贯注到他的手臂上。
他三指朝天。
弹天。
天若有情天亦老。
只惜,天往往是无情的:
甚至也是无知无党的。
——苍天无情,大地无义,连大道也是无名的。
人呢?
他的手指才一弹了出去,就听到两种很特殊的声音:
一,遥远的天际,忽尔传来一种声音。
一种相当“古怪”的声音。
一一所谓“古怪”,是因为满城的人,包括各行各业各色的人等,连睿智如诸葛先生在内,都肯定没有听过这种声音,所以,也无法联想或推断,那到底是什么事物?
那是“嗡嗡”,也是“胡胡”,甚至也是“隆隆”的声响,像磨坊飞到了半空,就像水车、风车在星际旋转,又或是九百九十九万只人还大的蜜蜂,快要从夭而降。又或是一点比耗子更大的蚊子,一针刺进了人的耳膜,且潜入了脑门里去。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
只有声音。
没有形状。
一一甚至连痕迹也没有。
只知“它”由远而近,又似只在中天徘徊翱翔,不远不近,若即若离,不生不灭,如色如空。
二,那是一个人的大叫。
叫的人是在长街口。
瓦子巷的巷口。
那人叫的是四个字。
那是一记招式的名称。
——可是当这招式给唤起的时候,人们。自然而然的就会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白愁飞。
——这人大叫的四个字正是:“三指弹天!”
不只叫了一声。
也不止是叫了一次。
那人一连叫了三声,喊了三次:“三指弹天!天!三指弹天!天哪!三指弹天!天啊!”
三次“三指弹天”里,还加插了“天”、“天哪”和“天啊”,可见叫的人惊愕程度之甚:
叫的人本来一向都很镇定。
他是在“金风细雨楼”里镇定出了名的人,同时也是当日在白愁飞麾下“定”得让这曾手握大权的“白楼主”也对他十分注重赏识的人物。
他就是孙鱼。
孙鱼而今之震愕,就是因为他曾在白愁飞手里任过事之故。
他一看便知,那狂人使的正是白愁飞的绝门也是独门的指法。
——那是白愁飞的指法,这人却怎么会使!?
可是感到震愕的不只是他一个。
另一个人没有叫,不过心中却感到无比的震惊。
这震惊还带着惊悟,羞愧与喜怒。
尽管他心中十分震动,但他绝对不会叫出声来。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叫这人失态、失惊或失声的了。
甚至连那宝石般的眼色都没有过任何一丝惊悚的闪影。
他的神情依然孤寞。
咀角依然冷峻的下抿着。
“他的秀眉依然如刀,眉骨依然如斜倚着的远山似的高。
还带者雪峰般的做。
——只不过,如果极为熟悉他的人,十分留心注意的话,也许就会发觉,当他看见那狂人在使出“三指弹夭”的一刹间,他苍白的脸孔突然充了血,然后又迅速尽退如潮,他的脸色又还他个苍白依旧。
他依然连头都不抬——就连他的脖子也早已扭断了似的。
他从不抬头。
他也不要抬头。
他真的不能抬头。
——他就是京城里黑道上最大势力的“六分半堂”三代大堂主:“低首神龙,断颈争雄”:
狄飞惊。
狄飞惊依然匕袒不惊。
但他心中却是暗悚不已,意念直如电掣星飞。
——屋檐上的人,为什么会使“三指弹天”!?
——难道白愁飞未死?
——可是月下的狂人,的确不是白愁飞!
一一而而是关七?
——关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而且重现江湖的关七,为何会愈来愈年轻?还越来越俊秀!?
他心中震动、惊疑,直至他把关七乍现的事跟吴惊涛扯在一起一并儿想,便恍悟了一半,却增加了一半的惧恼和喜怨。
他明白了:
——难道……?
明白了的他却更孤疑:
——原来……!
二更三点。
狄飞惊是由四名颈束着长发道人一般的汉子,用竹竿抬到街角来的。
他的人就端坐在藤椅上。
他坐得很舒服。
他予人的感觉也很舒服,他连穿着都让人有舒适的感觉——只借他一直没有抬头、而且好像也真的抬不起头来。
江湖中人都盛传他一早已折断了颈骨。
——但折断颈骨的他,不等于也没有了傲骨和风骨。
他很少跟人动手,但江湖中人几乎没有谁不怕他,京师武林的歌谣有诵:“不怕金风细雨吹打,只怕密云不雨杨无邪皱眉:无畏六分半堂剥削,只惧低首微笑狄飞惊抬头。”杨无邪和狄飞惊均是这京城二大势力的智囊、军师,可见声名之隆、地位之高。
他极有傲骨,别看他一天到晚只佝偻着背影:他生平只服膺于雷损。
——就算是老谋深算的雷损,得势当政时难免也造了不少杀戮。
本来要做大事就少不免要得罪人结仇,不结怨或仇的,多不能行大事。
可是狄飞惊依然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多结仇家,宁结千人好,莫结一人仇——这就是他的原则。
一旦真的结仇,别人也能体谅到他的身不由己和情非得
不过、一旦和他结仇,他也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余脊”,因为他必会用霹雳手段,将对方彻底铲除。听说他是不抬头还好,一旦抬首、就要杀人。
所以大家也一清二楚:“六分半堂”里最受人尊重的人,当然就是狄飞惊;可是最惹不得、不好惹的人,只怕也是这狄飞惊。
——虽然人们谁都没见过他的出毛甚至连他会不会武功也极少人知晓。
但今晚却有一个在场的人一定知道。
这人当然就是。
雷滚。
——原名雷念滚的雷滚!
他当然记得狄飞惊。
他当然知道狄飞惊的武功:
想当日.他就是对狄飞惊的武功掉以轻心,以致刀一闪,他给狄飞惊大堂主一记匕首贯胸而过,差点儿就命丧苦水铺,世上再也没有雷念滚这个人了。
但他却没有死。
杀他的是狄飞惊,救他的也是狄飞惊。
狄飞惊当时嘱树大夫悉心救治了雷念滚,并且告诉了他几句话:
“男儿要成大功、立大业,背叛、暗算,不是个好方法。要干出不凡的事,就得要下非几的苦功,没有实力,再好的机会也得平白错过。杀你的是我,救你的也是我;要是你不能振作,退隐江湖吧,别半死不活的。要是能够再起风云,就不辜负我救治你之意。”
狄飞惊如是说。
这番话影响雷念滚极深:
——尽管他好像真的远离了江湖仇杀、武林是非,变成一名倒粪的平庸人,可是,他始终不肯离开京城,他也始终没放弃他的武功。
他已给击倒。
但他没有死。
——那都是因为狄飞惊。
而今狄飞惊来了:坐着他那舒适的藤椅,让人扛了过来。
他认得他。
他记得他。
他也忘不了他。
一一这样一个让人看去舒舒服服的,甚至连死在他手里也仿佛会死得特别舒舒服服的人!
不过,现在的狄飞惊,尽管仍坐得非常舒服,但心里却不可能会大舒服。
——不仅是因为关七的神奇再现。
因为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出现:
杨无邪。
既生瑜,何生亮?
——问题是,谁才是“瑜”?谁才是“亮”?
大家都知道,周瑜虽然惊才羡艳,权大势大,但到头来依然斗智斗输给诸葛亮。
大家也都晓得,狄飞惊是“六分半堂”的智囊,可是,“金风细雨楼”的军师,却正是“童叟无欺”杨无邪,这一点,不管苏梦枕和雷损是不是仍在世时都一样,都没有改变。
因为有狄飞惊在,杨无邪并吞“六分半堂”的计划,才无法全面奏效。
也因为有杨无邪这个人,狄飞惊发动反击“金风细雨楼”的大汁,才不能得逞。
两人天生是敌。
——但仿佛是一人两面,天主相知:至少对对方盘算策略,洞若烛火。
是以“六分半堂”历尽挫忻,依然站立;“金风细雨楼”也尽历风霜,但依然不倒。
因为有杨无邪。
因为有狄飞惊。
——因为有这种人物,是以仍撑起做视同僚、独霸一方的大局。
问题只在:到头来,谁胜谁负?谁才是诸葛?谁才是周郎?
现在问谁是最后的赢家,的确是谁也不知,只不过,狄飞惊既然及时赶来了,这种场面,自也不能没有杨无邪。
京城里一旦出了大事。一定少不了“六分半堂”的人,也更少不了“金风细雨楼”的人。
一一要是在十数年前,更少不了的是“迷天盟”的人。
可是,后来“七圣盟”没落了。颜鹤发、朱小腰先后毙命,邓苍生、任鬼神改而加入“六分半堂”,而今,在前朝功臣元老司马温公旧室屋顶之上乍现的却正是身册诡秘莫测的五、六圣主,以及一度失踪疯狂、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盟主关七——岁月流转,时光飞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