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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龙之首-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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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底窄。
    床下黯黑。
    但宋徽宗只觉安全多了:这下好,至少,贼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敌人,这就心安多了。
    ——可是他既看不见敌人,又焉知敌人也看不见他?
    这下,这道君皇帝可就不管了。
    也管不了了。
    戚少商与李师师倏来倏去,交手几招,故意发出声响叱喝。踢翻台凳,之后又刀剑交击趋近,戚少商沉声疾道。
    “你对这狗皇帝动了真情吧?他风流成性,这可没好下场!”
    李师师薄嗔微怒,打翻的红烛蜡焰燃着了铺桌的缎布,烧了起来,火光如此一映,更艳苦桃李。
    戚少商看得心中一震:
    ——啊,红泪!
    一时间,剑热一缓,独臂虚袖上竟给刀尖嘶地割了一道口子。
    “当神了!”
    李师师笑叱了这么一句,然后在刀剑声中细声急道:
    “这皇帝待我有情有义。”
    戚少商冷笑道:“莫忘了,英雄败在情义手,更何况你是女子。”
    李师师也冷笑道:“败于情义手的英雄是你,莫忘了,当年叛你的是结义兄弟顾惜朝,帮你的是红颜知己息红泪!”
    这一句,顿使戚少商一时为之语塞,说不下去了。
    “怎么样?”
    李师师刀法一紧。
    “如果我还是要杀他,你势必维护他的了?”
    “是。”
    李师师这一句也说得毫无周转余地。
    “好,我不杀他,”戚少商也剑势一展,低叱道,“我这次来。本就没意思要杀这狗皇帝!”
    “好,”李师师刀意一敛,“我信你。”
    话未说完,只听房外火光晃动,兵光耀目,人声杂沓,有人大喊:
    “万岁,万岁爷,你可无恙!”
    只听有人喝道,“还喊什么,冲进去护驾要紧!”
    戚少商剑法突变。
    凌,而且厉。
    攻向李师师,
    孪师师似意料不到,吃了一惊,“嘶”的一响,她左臂绯色的衣抽,已吃一剑割断了下来。
    戚少商嘿嘿一笑,身形一旋,已裹中蒙面,抛下一句:
    “但借汴京第一美人红袖一用,让我诛杀群奸独夫之际,更添余香。”
    话来说完,“砰”地一响,兰房门根已给踢倒,七八紫衣侍卫,已发喊冲了进来。
    ——这人总有许多伤心事吧?
    一个有大多伤心往事的人,再开心时也是郁勃难舒的。
    这伤心人的剑绝对是把伤人剑。
    才一下子,七八名恃卫冲了进来,但见血光纷飞,血雨激飞,不旋踵间已倒下了三、四人。
    余四、五人,抵受不住那惊龙走蛇的剑气,只有边战边追,一面大喊:
    “来人呀,救驾!来人啊,有刺客!”
    叫声未毕,忽又有五条人影闯了进来。
    五人都蒙面。
    一个高大威猛,长子长足,但也予人笨手笨脚的感觉。
    一人个子不高,但露出一对颇为醒灵的眼。
    另一人十分沉厚持重,但未蒙上的额角却已经用墨炭涂黑——难道他的额特别好认,以致他蒙面之前,还得先抹黑?
    还有一人瘦小精悍,手里攒了柄飘红枕黛主锋枪。
    最后一人,很怪。
    怪的意思是:这人手里持着剑,剑很妖:他的腰很细,也很妖;他的眼神很奇特,仿佛有点迷蒙,有些惊惶,更是妖。
    但这些特点都只是”妖”,并不怪。
    怪的是他的身法、剑法乃至于一进一退:如果是深谙武术境高低,他倒是可以一眼就看个透彻。听曲乐,只要一人耳,便知韵律优劣。是以他喜人称亦自称为:“风流教主”。
    惟对武艺,他不行。
    何况,他也不在厅,而在房。
    而且是在床底。
    榻下。
    余下那五名卫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算看出也没有用,因为再攻进来的四人,只是那高大个儿一手一个,只折了二人,剩下二人,也吃了两道“暗器”,扒在地上,一时再也起不来。
    ——而那两仵”暗器”,竟是两只“饭碗”。
    那竟是赵佶与李师师夜宴小酌台上盛小食甜品的碗!
    一——赵佶依恋李师师,曾赐她避寒金钿、映月珠环、舞鸳青镜、主虬香鼎,也赏过她端砚、凤砚、李廷硅墨、玉管宣毫笔、剡溪绫纹纸,这些宝贵珍物,这两只碗,叫“龙风掬欢碗”,当然也是赵佶自民间搜刮来随手送给佳人的东西!
    那几名侍卫一倒,“黑额的”与高大个儿分别向戚少商一颔首、一点头。
    戚少商立即开路,掀帘,攻人李师师的闺房,随即大喝了
    “狗皇帝!滚出来:今日奉命饶不了你!”
    这陡地声大喝,不仅使李师师震了一震,连匿藏在榻下正厌幸自己或能过此度劫的道君皇帝,大吃了一惊。
    何止大吃一惊,简直失了心、丧了魂、销了魂、碎了魄!
    猛地一震,“碰”的一声,头顶便撞在床板上!
    这一下,他可吓坏了!
    戚少商等人也听着了!
    额角抹黑的汉子,自然就是张炭。
    一一他的脸半黑半白,太过好认,不如尽皆涂黑。
    他听觉何等灵敏,反应也快,闻响立即跟那拿长枪的汉子点了点头。
    这时,戚少商也颔了颔,故意“嗯”了一声,道:“床榻那儿有异响,是人是大还是耗子,谁过去瞧瞧。”
    只听那持枪的大汉叱道:“我去,”
    闪身上前,长枪枪尖一挑,掀开了床帘,只见一床乱被,另有一角被衾,透人床底,各人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拿枪的孙鱼故意大声道:
    “床上没人,只一股尿骚。”
    张炭沉声道:“床上没人,床下呢?”
    戚少商嘿嘿笑道:“堂堂九五之尊,怎会在床底下,那岂非与蛇鼠无异!——不过,你既说了,我得瞧瞧去!”
    只听一声清叱,李师师又疾掠过来,拔刀出袭,一面叱道。
    “大胆盗匪,敢伤我官家,跟你拼了!”
    戚少商会意一泽手,孙鱼立刻挺枪跟李师师打在一起,乒乓跌荡,好不热闹。
    枪风劲。
    刀意锐。
    两人兵器虽一长一短,但故意应合,也打得旗鼓相当。
    是以戚少商故意让孙鱼“应付”李师师。
    ——白牡丹不放心他们是否真会杀害赵佶,因而会掠人房里“押阵”。
    ——再说,赵佶遭困受辱,李师师若全无表现,这事追究起来只怕李师师要第一个遭殃。
    戚少商让孙鱼出手,而他最明白如何分配当前形势:
    张炭身上另有重任。
    朱大块儿只善战,不适合作假。
    陈念珠只用在得当之时。
    ——那受制的剑妖孙忆旧,则不可用。
    只可拿来牺牲。
    ——因为那是“可以牺牲”的人。
    而戚少商自己,却正要主持大局:
    ——要不然,适才跟李师师一战,而今他还用了她的红袖蒙面,幽香尚在,像这种红颜艳娘,他再跟她打上七天七夜也不嫌倦乏。
    不过,大事要紧。
    他至多只是个喜欢生香活色而致色香心动的男子,他的爱念一面旋起旋灭,像对息大娘的情意,一往情深,不消不灭,毕竟是少有也仅有的。
    ——他爱色好色,但见色忘义、重色轻友,毕竟不是他的作风。
    也不是他这种人的作为。
    这是重要关头。
    尽管他久历战阵,一向举重若轻,但今晚的事非同小可,他也如履薄冰,谨慎从事。
    他明白李师师的用意。
    但他所布置的一切,也别有用心。
    所以他暗示意:孙鱼与李师师先行“交战”。
    而他则主持大局。
    主持行动。
    他先用剑在床底下撩了撩,然后向朱大块儿喊道:“你手长臂阔,仰里边去,看有个啥生虫死物活绝儿,把他给刨出来吧!”
    其实,他用剑往里一撩之时,就碰上了软绵绵的人体。
    他真想一剑刺下去。
    ——这样一刺,便杀了一个皇帝,也除了一名昏君了。
    他真有这个冲动。
    ——这个皇帝曾害得他流亡千里、亲朋丧尽,臂断爱灭!
    但他仍强忍住了。
    ——该杀,但仍杀不得。
    因为杀了更糟。
    ——天底下偏生就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尤其越是权重天下的人越如是。
    这种人也许作过不少好事、功勋,但也造过不少孽、在杀不少无辜,按照道理他所作所为,早该遭孽报了,但他又偏不死,而且死了对大家也实在没好处,仿佛他生平的功德已足以为他弥补一切似的,他偏生不死,手握天下权,就算再一个一万个不该死的人给人狙杀了、身殁了,他还是在那儿,屹立不倒,甚至长生不老。
    戚少商真想杀了这个荒淫天子。
    但他没杀成。
    这一剑没刺成,砰的一声,整个房子几乎裂开两半。
    是给人一刀几乎劈为两爿!
    能一刀把一间偌大的房子劈开两边的人,天下没有几个:
    他一定是其中一个。
    第一个。
    他是御前第一带刀总侍卫:
    一爷。
    他的刀很长。
    一把长达十六尺七寸七分七的刀,看去妩媚多于肃杀·流俗多于伤人。
    但这一刀拨出来,劈下去,势足以开天辟地、断山裂石,但又恰到好处,妙至颠毫,因这一刀只攻破了这房间的一个缺口,把戚少商等人所布成的阵式先行一刀劈散,但并没有伤及任何人:
    也就是说,假如皇帝就在这“刀程”之中,也决不致误伤了他。
    这一刀看似鲁莽灭裂,但其实又是极精极细,像对待刻骨铭心的恋人一样温柔。
    刀至。
    人到。
    一外身着蓝袍,脸很红,眼很眯,鼻很勾,眉很火,发很长,个子却很矮的人一步就跨了进来。
    他随着刀势,把戚少商的人马隔成楚河汉界。
    他就是一爷。
    戚少商瞳孔收缩。
    因为他不止看见一个一爷。
    还有一爷身边的人。
    这人又胖又圆,看来还有累赘,更有些脑满肠肥,但他却是悄没声息的随同了一爷“滑”了过来,在场每一个看见他的时候,都不知道他在何时、如何“溜”进来的。
    这样的人,才可怕。
    但这样可怕的人,却脸上一直保持了个笑容。
    此人肥肥胖胖白白,满脸笑态可掬。
    他像个生意人。
    生意人最重和气,不和气哪生得财来?
    可惜谁都知道他不是生意人。
    ——如果一定要跟“生意”扯上关系,那么,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死意人”。
    他“买卖”的是“人命”。
    他的“买卖”还十分合法、公开。
    但一点也不“公正”、“公平”。
    因为他的职衔是。
    京畿路刑部总捕头。
    ——朱月明。
    有的人是平民见了他,会怕;有的人是江湖人见了他,会怕;有的人是恶人遇上他,会怕;有的人是好人遇上他,会怕:有的是盗匪见到寸怕,有的却是官宦见到才怕一——一但眼前这个笑脸刑总朱月明,人人见之人人怕。
    他常说自己没啥特别之处:
    不过就连”任劳任怨”这样的人物,也对他眼服帖帖。唯唯诺诺,更是他一手培植起来的。
    偏生他是个亲切和气,笑容满脸的儿
    不像刑捕。
    像商贾。
    就在这两人闯入的同一时间,朱大块儿用巨掌一抄,已把床底下的人“掏”了出来。
    那真是个皇帝。
    一那是个蜷匿在被窝径自在颤哆的皇帝。
    只不过,胆小如鼠的皇帝也是皇帝。
    戚少商、朱月明、一爷一见,三人眼睛同时都亮了。
    三人同时抢步,出手!
    戚少商剑快,反应也快。
    他一看到皇帝就立刻反应,反应一生,剑已刺向赵佶的咽喉。
    他乍见朱月明和一爷已攻了进来,也大可估量外面的兄弟已守不住保护赵佶的力量猛攻,所以他立刻要抢先制住赵佶。
    只要皇帝的命在他手上、。便诓都不敢乱动了!、”
    他本来可以下令朱大块儿这样做,朱大块儿也大可以这么做:挟持皇帝,要胁敌人!
    可惜朱大块几是个老实人。
    也是个钝人。
    他只知揪住了皇帝,却不知可用以胁敌。
    戚少商已来不及开声下令。
    因为他的剑比声更快。
    所以他立时出剑。
    即时剑至!
    剑快。
    可是刀更快。
    而且刀更长。
    一爷那近十八尺长的刀,已旋风般架住了他的剑。
    刀剑相交只一招,戚少商已断定了一件事:
    取胜不易!
    这时,张炭已“拖”着那身段妖异的蒙面人贴近他身边,看样子、是想三人联手力战合斗这御前红顶紫衣蓝袍侍卫一爷。
    然而,戚少商这时向张炭耳畔迅速而低声抛下了一句话:
    “你的‘反反神功,派上用场了。英雄尽败你的手,要为令师报仇,把奸臣昏君一并几折在这一阵上!”
    张炭听了,沉实的黑脸似无所动,但一双眼自全布满了红丝:“尽力而为,死而后已!”
    一爷凝神。
    聚力。
    他的刀平放置于预前,双手握住了刀柄。
    他似已人刀合一,却没有即时发动攻势。
    他仿似任由戚少商布署、下令。
    他不急。
    下管。
    ——也许,他的任务正好就是:把敌人愈是吸引过他这边来,皇帝就越安全,他就越是尽了职守。
    可是,一旦听取了戚少商下今后的张炭,却不是与他的楼主合攻一爷,而是拖着那妖异的剑手,直取朱大块儿那一路!
    朱大块儿要是懂得以侠持皇帝来阻止敌手的进犯,那么,这儿的战局一定会完全改观。
    但朱大块儿下会这样做。
    他也不是这样子的人。
    所以朱月明的救驾,就显得十分及时和有效。
    朱月明的攻击很奇特。
    他的人圆圆滚滚,他也真的整个人圆圆的“滚”了过去,又似整个人给什么人或是什么“力量”似的“踢”了起来,突然冲近、突然攻击、又突然停止了一切攻击,却突然把赵桔护在他所布的滚圆罡气之下。
    他出手、出招都“突兀”至极,一下子,已把皇帝“夺”了过来。
    他的招数谁也摸不着。
    可惜他遇上的是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因不擅言、也不善表现之故,在”金风细雨楼”的地位不算十分之高,但曾参与”甜山之役”跟“六合青龙”剧战过的人都知道:
    若论战力,朱大块儿只怕是楼子里和“象鼻塔”里新一代子弟实力最厚、功力最高的一个!
    朱月明一向深藏不露,在京城里武功实力最堪称讳奠如深的,就要算是他、方应看、大石公、黑光上人、米苍穹、林灵素等几人,但米公公毕竟也在破板门一战露了底,但当年曾在“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和“金风细雨楼”总楼主大决战时出了手、出过手的朱月明,就算是在场的人,也仍是一样摸不清猜不透他的底子。
    ——一如他出招、变脸,谁也弄不清楚他的意图。
    朱大块儿更不消说,他本性鲁钝,比谁都更不通世务,更何况是奸诈人心!
    他根本摸不透朱月明的套路。
    他压根儿就不去摸。
    他只一手刀一手剑。刀如大砧板,剑似软面条,他一刀一剑,一软一硬,剑法大开大合,刀法大起大落,刀刀不留敌头,剑剑不顾己身,步法错落,脚法颠陨,却每一招每一记都使朱月明既飘忽又突兀招式为之打散、攻破!
    连朱月明也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他知道这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
    ——疯腿!
    ——癫步!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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