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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锅酒酿做好后,河面就冻得硬了。
何田把这次冰封的日子也记录下来。足足比去年早了三周。
在去河对岸捕貂之前,易弦把这锅甜酒酿煮沸,放凉后分别放进几个竹筒里封好,准备拿到狩猎小屋去。除了甜酒酿,他还做了些小甜酒烧饼,也一起带去。
鸭蛋倒是想带的,可是要在零下二十几度的路上走上几个小时,即使用棉被包着,也难保到了之后鸭蛋不会冻裂。
有了去年的经验,易弦知道都要做什么准备了。
出发去河对岸的前一天,要先把冰洞里的钓竿拿上来,鱼钩换上新鱼饵,还要大些水放在家中的水缸里。竹竿一拉上来,鱼钩上果然挂着一条肥大的江鳕,足有手臂那么长,鱼身最粗的地方用双手都难以合住。
鱼一提出水,在冰面上跳了几下,就冻得像块石头。
家中的火炉要填满木柴,以保人不在家的这些天,炉子里的火一直不灭。木柴堆放要有技巧,要一大一小间隔着放,所以火才会缓慢而匀速地燃烧着。
木屋房顶上的雪全要扫掉,以防突然的大雪。如果没人及时清理,积雪会把房顶压塌。最后,再将四面墙都用雪砖围上,让房子更加保温。
放鸭兔的窝棚也是同样处理,当然,还得准备充足的粮草。为此,得多放几个自动喂食机器。
出发那天的天气倒不错,雪霁云开,天蓝蓝的,可阳光并不算太强烈,所以不会刺得眼睛发痛。
一行人顺顺利利走过河面,到了林子里。
在林中走了一会儿,小麦对着一片灌木丛汪汪叫,何田摘掉手套,举起猎槍,一只松鸡扑簌簌飞出来,飞到附近一棵树上。
松鸡是很笨的动物。
它的体型比大雁还要大一点,不怎么飞,也飞的不高,喜欢在灌木丛和草丛中活动。在林子中,能对它构成威胁的食肉动物都是不会爬树的,所以它觉得,只要飞到树上就安全了,却没想到人类是会用枪的。
于是,今晚的晚饭就有着落了。
小麦是第一次在雪地中把猎物给主人叼回来,它蹦回来的时候小胡子小眉毛上还挂着雪花,看起来实在太可爱了,又被易弦抓起来举高高顶头。何田连声呵斥,制止这种损害猎犬尊严的行为,但是,小麦好像不讲究尊严,被举高高的时候还摇着电动马达臀,何田眯着眼睛“啧”了一声以示看不惯,真担心小麦屁股上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甩得太快飞出去。
到了离河岸最近的狩猎小屋附近,何田想起去年的事,没直接去小屋,而是绕道观察了一番,才走过去。
易弦倒不觉得这家人在被他虐了一番之后还有再跑来占便宜的胆量,更别说是策划伏击来报复他们了,但也没制止何田。
两人到了小屋,先升起火,再用雪化了水,做上午饭。
何田把那只松鸡放在雪地里,踩在鸡胸上,抓住两个鸡翅根部用力一拉,松鸡翅膀就连皮带毛全都褪了下来,她再抓紧鸡翅上的皮,小心扒开,就能把整个鸡子褪得光光的。
没了鸡皮,松鸡淡红色的肉直接露出来,这时再从背部砍一刀,拉着脊椎破开肚腹,取出内脏,抓一把雪擦净,鸡肉就能下锅了。
因为没有了皮,松鸡最好是炒或者是煮来吃,烤的话,鸡肉就太柴了。
何田拿着松鸡的肠子去了布下陷阱的林子,把肠子割成小块当做诱饵。
鸡肝待会儿切片放在土豆粉条汤里,鸡心给小麦吃,鸡胗和鸡肉一起炒了当晚餐。
第二天一早,何田和易弦巡视陷阱,十分开心地提回来四只貂鼠。其中一只貂鼠的皮毛油亮,豪尖透着紫黑色,个头也不小。
这些貂鼠的肉,当然都是小麦的粮食。
除了貂鼠,还收到一只红毛松鼠。
何田教易弦给松鼠剥皮,“越是小的动物越难剥,其实去年不该让你用兔子试手,要是从獐子狍子或者鹿这种大猎物开始,你应该很快能上手的。”
两人正在教学互动呢,忽然听到远处有母鹿的叫声。
何田停下来,凝神听了一会儿,“奇怪。这不是鹿的叫声,是鹿笛模仿的。察普家怎么在这时候捕鹿呢?”
这时候并不是最佳的捕鹿时机。
冬季,树木花草凋谢枯萎,猎人们没有什么掩体,也很难在雪地里待得久。平时一刻也静不下来的林子这时候是一年中最安静的时候,昆虫销声匿迹,候鸟南飞,不少小动物冬眠了。这种安静让鹿变得更警惕,作为食物链下层的动物,它们有着很好的听觉和嗅觉,少了繁茂的花草,视野更加开阔。
而且,食物缺乏和寒冷,让雄鹿们无暇。
要是在春秋季,听到鹿笛声,不久就会有雄鹿前来查看。
可是,今天,鹿笛响了好几次,却始终没听到枪声。
易弦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今年冬天来得太早,第一场大雪又太猛烈,我们觉得自己没做好入冬的准备,有人准备得还远不如我们。”
“可是他们家还养着野猪呢。”何田想想在秋季集市上看到的察普兄弟,他们可是带了好几头猪的猪肉来交换的。
反正,何田把几支猎槍都填满了弹药。要是他们好声好气的,她也有热水给他们喝一杯,要是呵呵。
到了下午两点多,天色渐渐阴沉,像是又要下雪了。
何田和易弦坐在小屋中正在谈笑,察普老爹带着两个儿子前来拜访了。
他们一来,先解下猎槍,放在门廊上,向窗子里的何田易弦举举手,以示没有敌意。这在从前当然是不必的,可是,察普一家自己也知道,他们和何田的关系早就不好了,算不上势如水火,可是,也绝不友好。
何田开了门,“察普大叔,你好。有事么?”
察普老爹面露尴尬。
他两个儿子干了些什么,他是知道的。知道,但是没阻止。
他是想着,要是儿子们成功了,那不是挺好的吗?要是何田翻脸了,他再打儿子们几巴掌,把事情圆过去,也不吃亏。
自从何田爷爷去世,他就觉得,何田家再难兴旺起来了,凭着一老一小两个女人,能干什么呢?就算何田奶奶能做出最厉害的弹药,何田家总是收拾得更干净,一家人一看就和别的山民不同,可是再干净漂亮,能多出一块猪肉么?
有了这种轻视的心态,再和何田祖孙俩打交道时,生怕她们会求他家帮忙,就算是以物换物,也总会觉得何田家占了他们的便宜,渐渐地疏远了她们。
等何田奶奶不幸身亡,察普老爹立即想到的不是从此何田一个人生活一定更艰辛了吧,而是,哎,那把她弄来当俩儿子的媳妇不是挺好的?
现在有求于人,他难免有些惭愧,可是也不能不开口。
他拿出一块腊肉,勉强笑笑,“看到你屋子的烟囱冒着烟,知道你来了,给你送块猪肉。”
何田没接,笑眯眯说,“大叔还是留着吧,我们家不缺粮。”
察普老爹只好把肉收回去,难堪地笑了笑,“不缺粮最好不过了。”
何田请他们进来,察普老爹是第一次看到易弦的真容,先是一愣,然后笑得满脸皱纹像菊花,跟何田说,“你这孩子眼光真不错,你男人这模样,嘿,跟你般配。”
何田脸一红,默默给三个不速之客倒水,易弦就大模大样地摆起“何田男人”的款,跟察普老爹说起话。
美味大青虫()
85
正如易弦所料;察普一家没准备好过冬;还遭了雪灾。
家中的猪圈被雪压塌了;小猪崽子和一头大猪都压死了;只剩下一头阉割过的公猪;他们家种的第二茬土豆还没收;全都冻坏了。
祸不单行。为了把埋在雪里的小猪崽子们挖出来;两个蠢儿子在猪圈边升了两个火堆,想把冻硬的雪融化了,可是却没想到雪水会流进地窖里。
猪崽子挖出来之后;又过了几天,他们才发现家中地窖进了水,别说早先收起的粮食;就用猪肉换回来的粮食也没保存好;几乎全都发霉了。
具体怎么发霉的当然没脸告诉别人,简直太丢人了。
何田瞧他们这副倒霉相;再想到当初他们怎么欺负自己的;就不禁幸灾乐祸地想;就你们家那卫生标准;地窖里说不定还放着十年前的食物呢;今年才发霉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易弦倒是看上去比她厚道得多;一听人家倒了大霉,非常沉痛地表示同情,但是;他一个字也不提借粮食的事。
察普老爹等了半天;竹杯里的水都喝干了,这俩人一点表示都没,他就开始追忆当年何田爷爷还在时两家是多么要好,有一年,他家也是时运不济,冬季缺粮,何田爷爷立即给他们送了一大袋小米,两串熏肉,还带他凿冰捕鱼。
这种小伎俩在易弦眼里哪里够看,当即也怀念起何田爷爷奶奶,又说起自己和何田,“我们两个年轻,没有老人家老道,今年下第一场大雪时也是很发愁呢。”末了,他再补一句,“幸好我们俩攒够了粮食。”
说着,他握着何田的手,笑吟吟看着她,“就这样,我媳妇还很节省呢,前几天我要用糯米饭做酒酿,她还抱怨我呢,每天早上煮上一碗酒酿再打个新鲜鸭蛋,热腾腾地喝下去又暖和又养人。”
察普一家听到这话肚子里都要咕噜噜叫了,什么甜酒酿,一听就是好吃的!竟然还有新鲜鸭蛋!
察普两兄弟心里那嫉妒羡慕就不用说了,他俩进屋以后就被易弦冷冷扫了一眼,吓得不敢抬头,可是想起刚才何田开门时的样子,比原先还要娇艳,肌肤胜雪,两颊粉粉的,像是嫩的能掐出水。那过的日子,肯定是很滋润了!可不,人家还有新鲜鸭蛋呢。
察普老爹只好不要老脸了,提出了要借粮过冬的事。
易弦先装作为难,“唉,就算攒够了粮食,我们家只有两个劳力,又能攒多少呢?”您家可是有三个劳力啊。
察普老爹苦求,易弦只好为难着看看“他媳妇”,最后商量一番,同意借给察普家一些粮食,再教他们凿冰拉网捕鱼。
不过,借了粮食,却不要他们还,只要他们今年夏天抽出时间来帮着干活儿。
还有,粮食不能一次全给他们。
何田跟易弦是一个口吻,“毕竟我们的粮食也不多呀。只能我们俩紧巴点,凑出来一些借给你们,要是一下全给你们了,万一有点什么意外,我们没粮食了,到时候你们又去找谁借呢?”
易弦当即拍“他媳妇儿”马屁,“你想的真周到,这叫分期借款。”
眼看家里的存粮都要见底了,不管何田他们提出什么交换要求,察普一家当然是都答应的。
何田学着易弦的口气“作难”了一会儿,说,“也不能让大叔你们空手回去,我们也没带太多粮食来,只能匀出半袋土豆干两条熏鱼,大叔要是不嫌弃,先拿着吧。等我们回了家,你再来我们家取粮吧。”
察普老爹千恩万谢。
告辞时,察普哥指指放在盆里扒了皮的松鼠,“这个你们还要么?”
何田心想,这家人可是饿狠了,恐怕发霉的不止是食物。搞不好他们家也是放在地窖的,也都给淹了。
出了门,察普老爹就往大儿子脑袋上敲一记,“蠢货!为什么要这个!”他恨铁不成钢地拽那只扒了皮的松鼠,“那两个人鬼精鬼精的,这下肯定猜到咱家地窖进水了,都失效了,只能下套子打猎!”
察普弟咕哝,“爸你都说了,咱就剩那一盒弹药了,可不就是只能下套子打猎了,还打我哥干嘛?”
“唉。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两个蠢货,好好的地窖会给弄得进水。”察普老爹长叹一声,不过,幸好眼前的危机已经度过,何田一家答应借粮,只要熬过了冬天,就好办了。
“咱们夏天真要去他家干活还债吗?”
“不去?不去你能保证以后都不求人家帮忙吗?”
两个儿子叽咕着,察普老爹叹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何田和易弦怕不怕察普一家借了粮不还,或者夏天时耍赖呢?
易弦搂着“他媳妇”淡淡一笑,“我本来老早就想取他们狗命了。后来听你讲‘这附近所有的资源都是我们的’,我一想,既然上天给我们这家人当邻居,那肯定也是给我们用的。放心吧,媳妇儿,不会亏的。很快就让他们分期还贷。”
何田脸红红的,轻轻拍他脸,“谁是你媳妇儿?不害臊!”
易弦嘻嘻笑,“噢,那刚才人家管我叫‘你男人’你也没说不是啊?我是你男人,你当然是我媳妇儿了。何况这么说的还不止察普家那老头儿呢,帮咱们做窗子的木匠大叔,三三和她哥哥,哦,还有,那天在集市上,那么多来跟咱们换东西的人,都这么叫我,啧,我好像从没听见你说什么啊!”
本来两人是并肩坐在炉子前,他搂着何田,他说着说着就得寸进尺,双臂一用力,把何田半拉半抱地放在自己腿上一通揉搓加啾啾啾。
这俩人亲昵得连小麦都看不过眼,趴在狗窝边哼哼了几声。
这次捕貂,何田和易弦在几个小屋间往返,三四天后收获了近二十张貂皮,满载而归。
这么成功,是因为他们做好的充分的准备,小屋之间的道路修得很好,便于在之间往返,春季时陷阱也做得好,分布合理。
一队人马回到家,先移开鸭兔窝棚门前的雪砖,把棉布门帘掀起来,门打开一条缝通通风,再把木屋门前雪砖移开,炉子里的木柴看起来只剩下一些火星了,易弦用铁钎子扒掉厚厚的灰白色的灰烬,下面的木柴还在静静烧着,闪着火红色的光,赶快添上一把柴草,把火挑旺了,再加上一块厚木柴。
回家的时候,何田提起鱼竿,鱼钩上又挂了一条鱼。她重新放好鱼饵,把鱼拎进屋子,放在一个盆子里,搁在炉台上。
今天这条鱼不是江鳕,个头非常大,通体银白,鳞片细小,只也鱼鳃后方的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鳞片是浅粉色,像是涂了胭脂,所以附近的人都叫它们胭脂鱼。
何田准备晚饭的时候,易弦去清理鸭兔窝棚。
这几天,鸭兔不缺吃喝,暖暖和和,就拉了很多的便便。
温室建好之后,鸭兔的便便就不倒进厕所下面了,易弦在温室里放了一个底部有门的大木箱,倒进一次鸭兔便便就在上面盖一层草木灰,还有从鸭笼兔笼里扫出来的脏了的干草,还有大米的便便和干草,每过一周,打开木箱下方的门,就能收到已经沤好的肥料,刚好给温室中的各种作物用。
他忙了半天,天色渐渐暗淡。
过了十一月中旬,日照时间缩短得更快了。
去河对岸前还是快五点才天黑,现在,过了下午四点钟,天很快就黑得透透的了。
回到木屋,何田已经煮上粥了,她从地窖里抱出来一棵卷心菜,还拿了一块大大的腌野猪肉。
这块野猪肉是猪肚子上的肉,截面一层白色的脂肪一层粉红色的肉,看着就非常好吃。
何田切了两片腌肉,摘下两片卷心菜的叶子,先放在热水里一焯,再拿出来放在盘中备用。
她让易弦帮忙把鱼排剔出来,剁成泥,和盐、糖、花椒混好,搅匀后再加一粒蛋,搅成糊,把卷芯菜的菜叶铺平,涂上一层糊,再铺上腌肉,握紧菜叶,卷成一个卷,扎上小竹签子,放在盘中,搁在蒸笼里。
易弦看了一眼,笑道,“像个大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