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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沉默半晌后，慕容灼再次开了口，声音沉痛而嘶哑，“皇后，为何如此狠毒？你若对朕有所不满，大可冲着朕来，何必牵连其他人？”
乔薇笑了笑，眼底毫无波澜。
“婉太后淫乱宫闱，罪无可恕。臣妾，是在为皇上遮羞呢。”
慕容灼强忍怒意，质问道：“这难道不是出自皇后的手笔么？”
“是呀。”乔薇的语气非常平静，对此毫无内疚感。
慕容灼在东宫看到的侍卫，正是与婉太后通啥奸的侍卫。当时，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周太后摆驾东宫，就是为了处理此事。随即，东宫走水，婉太后葬身火海。
侍卫，的确是乔薇着手安排进东宫的。
只是，乔薇不觉得她错了。
她只负责把人送到婉太后眼前，而婉太后是自己心甘情愿，甚至主动向侍卫求欢的，不是吗？
正如当年乔薇只跟婉嫔说了一句话，奉上一副毒药，就让婉嫔动了弑君之念一样。
所有的路，都是婉太后自己选择的。
乔薇从头到尾所做的，不过是抛下了一个诱饵而已。
婉太后受不得诱惑，贪图刺激，铸成大错，自知无法面对，纵火烧宫，一死了之，就想把锅扣在她小周后头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皇后，你为何如此待朕？朕对你难道还不够好么？”
慕容灼神情复杂。
她为他出谋划策，图谋江山。
他毫无底线地宠着她，她想要的东西，他费尽心思替她寻来，她不愿意的事情，他从不强求。
原本，慕容灼天真地以为，他俩可以一直相守到白头，子孙环绕，共享天伦。
哪里知道，皇后想要的，从来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这座江山。
为了权势、地位，她竟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他！
“好？”乔薇再次笑了起来。“皇上说好，那便是好吧。正因为如此，臣妾才要好生‘回报’皇上呢。”
她低下头来，平视倚坐在病榻上的慕容灼，声音极轻，也极柔。
“皇上，这辈子，你有真正在意的东西吗？”
在意的
慕容灼怔忪地望着乔薇，她的面颊被浓厚的妆容所遮盖，他看不清她原本的模样。
或许，他从未见过她真正的样子。
这道清醒的认知，让他几近崩溃。
“皇后。”慕容灼毫无预警地伸出手来，紧紧攥住了乔薇细细的手指。
他突然不想再去争执什么，指责什么了。
只要能留住她，便是将江山拱手相送，又当如何？
眼眶里酸酸的，许多压抑的浓烈情绪没有途径发泄出来。
“皇后，朕最在意的，是你。”慕容灼将头埋在她颈窝里，贪婪地嗅着她清幽的体香，喃喃道，“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乔薇唇边笑意一僵。
许久，她才垂下了眸子，嗓音淡淡地问：“当真？”
“当真！”慕容灼苦涩地道，“皇后无须算计朕，收手吧。只要是皇后想要的，朕都会相让。”
“可惜，臣妾毕生所想，就是毁掉皇上在意的东西呢。”
乔薇的唇贴在慕容灼耳畔，温热的气息徐徐在他耳廓中徘徊。
“皇上越在意，臣妾就越想毁掉。”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浓烈恨意。
“还有，臣妾这个人，不喜欢别人高高在上地‘让’。”乔薇猛地推开他，站直了身子，脊背挺得笔直，唇边复又绽开冷冽的笑意，“比起‘让’，臣妾更喜欢直接动手‘抢’。”
“好。朕的，就是皇后的，谁拿去都一样。”
慕容灼目光痴痴的，颤颤地伸出手去，想去触碰她，却被她灵巧地避开。
“皇上，该上朝准备立嗣了。”
乔薇从水桶包里翻出一颗药丸，手指捏住慕容灼的下巴，将药丸强行塞进了他嘴里。
慕容灼全程没有反抗，也不问这究竟是什么药丸，便顺从地咽下了药丸，望向乔薇的眼神依旧满怀深情。
乔薇最见不得他这种眼神，皱着眉别过头，牵起呆呆看完了整场好戏的慕容朝夕肉乎乎的小手，温柔地冲着小孩儿笑了一下，“小朝夕，我们走。”
慕容朝夕愣愣地点了下头。
“来人，送皇上入殿上朝。”
门开了。
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手拉手消失在光晕中。
临走前，慕容朝夕忍不住回头，瞅了瞅躺在阴影里的皇上。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窝在浓重的阴影之中，显得颓废而脆弱。
这模样
有点儿可怜。
慕容朝夕心想。
随即，他的小肉手被一只柔荑轻轻捏了一下。
“走吧，小朝夕。”
与对上慕容灼时怨恨的语气不同，乔薇跟小朝夕说话时，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慕容朝夕的耳朵尖微微红了起来。
“嗯。”他攥紧了她的手，仰头望着她，有如在看尊贵美丽的神女。
在他们身后，慕容灼紧抿着唇，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牵着的手，目光渐渐变得阴冷起来。
随后，乔薇培养的亲卫架起慕容灼就走，强行丢到了朝殿上。
坐在久违的龙椅上，面对绝大多数陌生的文武百官，慕容灼心如擂鼓。
他才昏迷了短短数月，小周后就将他精心栽培的势力全部拔除干净了，换上了新面孔。
可见小周后的手段，比他认为的更为厉害。
“今日皇上病情稍有好转，希望亲自来主持今日的立嗣大典。”乔薇坐于一侧靠后的位置，以一道密密匝匝的珠帘隔开，群臣只能从缝隙中隐约窥见她白净的面庞。
她将紧挨着她站着的慕容朝夕轻轻往前一推，使其出现在群臣视野内。
“此乃皇上钦定的太子人选，慕容朝夕。”
慕容灼张嘴，想矢口否认。
但他一出声，钻进耳朵里的声音却与他想说的截然相反。
“皇后所言甚是。”
慕容灼一惊，他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一句！
他再次开口，想强调他并不认可这个什么慕容朝夕，然而说出口的话语却是别的。
“朕膝下无子，慕容朝夕聪颖好学，恭敏宽厚，是为太子最佳人选。”
第605章 皇后和她的表情包（完）（）
慕容灼心情复杂地瞥向珠帘之后。
垂帘听政的乔薇始终垂着眼睑，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这是他年少时迎娶的发妻，他们同床共枕了十余年。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对她一无所知。
她似乎有很多个秘密，很多种手段，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慢生长着，直到今日才破土而出，为的就是将他从龙椅上拉扯下来。
慕容灼心灰意冷，索性不再跟不听自己使唤的舌头抵抗，宣布道：“朕常年缠绵病榻，恐无心朝事。今日一切政务，暂由太子慕容朝夕接管，皇后全权督促。”
太子慕容朝夕年岁尚幼，自然不可能接管政事。
手头仅存的大权，慕容灼全部交给了乔薇。
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他不妨遂了她的心愿。
下朝时，慕容灼在内侍的搀扶下，拖着病体慢吞吞走到珠帘之后，低声问乔薇：“皇后可如愿了？”
乔薇扬唇一笑，笑颜灿烂，嗓音却冷若冰霜，“还不够。”
还不够。
比起他对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区区夺权算得了什么？
他不是说最在意的就是她么？
那么，便让他好好看清楚，她是如何瞧不起他，又是如何糟践他一片真心的！
此后，慕容灼彻底成为了一个傀儡皇帝。
他被软禁在寝宫里，素日里无人来，他自个也出不去。
皇后想让他开口，就喂他一颗傀儡丹，夺走他自由说话的权利，让他只能听从她的意思，说她想听的话。
皇后嫌他话太多了，便一碗毒鸡汤灌下肚，教他昏睡个几日。
起先，慕容灼还想过要求救。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屈辱的日子。
可是宫里，上上下下，全是皇后的人。
西宫周太后，是皇后的姨母。
朝廷重臣，要么被皇后收买，要么被皇后劝着辞官归了故里。
后宫里的妃嫔背后代表的势力，毫无例外地向着皇后。
甚至于那些地位卑微的宫人，也迫于皇后的威压而不敢替皇上传话。
“妖媚惑主，挟势弄权”八个字，成了小周后的代名词。
有时，乔薇会特意来见慕容灼，向他一一说明她做了些什么“好事”。
这些“好事”，往往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
不过，慕容灼却很享受这难得的二人时光。
他一眼不眨地注视着乔薇，眼底浮动着细碎的柔光。
乔薇来了几次，见他始终没有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勃然大怒或者悲痛欲绝，便有些扫兴了。
“你还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吗？”她问。
慕容灼痴痴盯着她，虚弱地抬起手指，隔空勾勒着她脸颊的痕迹，“你。”
乔薇沉下脸，拂袖而去。
她不再来，慕容灼反倒觉得十分寂寞了。
他是如此地渴望见到她。
哪怕她只是想羞辱他亦或是激怒他，只要能够看见她，他心房里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愉悦。
多少次，他扶着门框，举目看着空空如也的宫道，怀念着少年时他俩手牵手笑嘻嘻地穿行在宫中的情景，她细心地替他整理衣襟，他则爱不释手地捏紧她的小手，偶尔她一抬头，对上他专注的视线，小俩口略有些腼腆地相视一笑。
想到过往一幕幕，慕容灼忽然间泪流满面。
那个时候，他多么富有啊。
他有健康的身体，有疼他的母妃，有严厉多疑却偶尔也会关怀他的父皇，有成日勾心斗角却也会勾肩搭背的兄弟，还有温柔聪慧的九皇子妃。
如今，他什么都没了。
身体垮了。
母妃自尽了。
父皇死在母妃的毒药之下。
兄弟们没一个逃出家破人亡的诅咒。
而他的九皇子妃
也变得面目全非。
聪慧温柔的九皇子妃死了，成就了今日心狠手辣的小周后。
以上这一切，俱源自于周乔薇的算计。
不，或许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是他的眼睛跟他的心欺骗了他。
而他，莫名地，竟对她生不出半分恨意来。
她曾让他的人生，如此热闹过啊。
为了再次看到小周后，慕容灼想尽了一切办法吸引她的注意。
他的脾气变得古怪而暴躁，时不时就打翻盘盏，撕毁小周后派人送来的衣物，甚至学他母妃在宫里放了一把火。
在火光中远远望见小周后乔薇面色铁青地大踏步而来时，慕容灼脸上露出了略带孩子气的得意笑容。
紧接着，他就承受了来自小周后的怒火。
小周后亲自动手，将他手脚上的筋给挑断了。
她的手法很娴熟，仿佛曾演练过无数回，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场惩戒。
慕容灼脸色惨白如鬼，筋骨剥离的疼痛感令他面上冷汗涔涔，他始终咬紧牙关没有吭声，甚至在乔薇捏起他的下巴羞辱他时，他还扬起脸来冲她一笑。
“皇后。”他讷讷地唤道，嗓音低不可闻。
乔薇难得地给了他一张笑脸，柔和地问道：“疼么？”
慕容灼微微颔首。
“疼，就对了。”她将从他身体里剥离出来的手筋绞断，当成绳子编起了平安结。“皇上，记住这种疼痛。下一世，臣妾会继续向您追讨的。”
慕容灼有些迷茫。
乔薇很快编好了平安结，将它塞入他手心里，捏紧他的手掌，使得他在她的牵引下紧握成拳。
抽掉了手筋的大手，虚弱而无力。
“好啦。”她冲他甜甜一笑，轻拍着他的脸颊。“皇上，这是臣妾送给您的生辰贺礼，您喜欢吗？”
慕容灼神色黯淡，脸颊贴着她的手心轻蹭，“只要是皇后送的，朕都喜欢。”
乔薇传了御医前来替他诊治。
“往后的日子，还有很长。皇上，您可千万不能死啊。”
“好。”慕容灼整张脸已淹没在冷汗之中，但他依然柔柔地望向乔薇，“皇后想让朕活着，朕一定照办。”
被抽断手脚筋之后，慕容灼因失血过多、伤口感染患了破伤风，多日高热不退，接连昏睡了好些天。
期间，乔薇担心他真挂了，前来探望过几回。
以古代的医疗水平，破伤风的治愈率特别低，平常人患上基本就是死路一条。好在，乔薇已早有准备，提前喂过慕容灼一颗回魂丹，强行吊着他这条性命。
幸而，慕容灼最后还是醒了过来。
唯有他活着，他才能细细地品味她给他造成的莫大痛苦。
乔薇做事一向很公平。
昔年，他闹得她家破人亡，挑断她的手脚筋，囚禁她三年。
今日，她便也闹得他家破人亡，也挑断他的手脚筋，并且翻十倍囚禁他三十年。
连带着她跟孩子的两份债，一并讨回来！
第606章 慕容灼番外（上）（）
继被乔薇挑断了手脚筋后，慕容灼非但没有死，反而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他甚至比小周后活的时间更长。
慕容灼醒来时，乔薇正在病榻前跟御医说话。
“你确定皇上性命无忧？”
“回皇后娘娘，皇上有龙气护体，福大命大，必能安然无恙！”
若是不追究前因后果，这像极了一名贤妻追问医者自己夫君病情的美好爱情故事。
慕容灼表情有些怔忪。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故事太过惨烈，令他醒后依然久久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听到乔薇的声音，慕容灼有些缥缈的神思，渐渐凝聚。
他缓缓地转动着眼珠子，望向背对着自己的人影，眼底的柔情满满当当地溢出，几乎要将她淹没。
乔薇若有所感，一转身，对上他灼灼的目光，“皇上醒了？”
慕容灼定定望着她，就像从未见过她似的，目光犹如实质，一寸一寸地巡查着他的领地，当终于确认她依然完完整整地属于自己所有后，他身上的冷意才散去了些许。
乔薇有些不太适应这副模样的皇上。
慕容灼的性情善良得近乎软弱，而眼前这一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攻气十足，看向她的眼神使得她充满了压迫感，仿佛这个人随时可能回扑上来将她生吞活剥了般。
“皇上？”她试探着唤道。“您还认得臣妾是何人么？”
慕容灼低低回道：“乔薇。你是我的乔薇。”
乔薇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芯子还是这个芯子，皇上没被魂穿。
她可以继续虐这王八蛋了。
乔薇转身吩咐御医去准备汤药。
在她身后，慕容灼始终紧紧盯着她。
她没有留意到，慕容灼幽深的黑眸里，盛满了猎人盯上猎物的侵略性，肆无忌惮，而又高傲狂妄。
无论她在何处，他炽热的目光俱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慕容灼被乔薇软禁在寝宫，长达三十年之久。
三十年的囚禁，足以摧毁任何一个正常人。
乔薇是这么想的。
可令她失望的是，成为废人的慕容灼不仅吃得好睡得好，脸皮的厚度也与日俱增，渐渐热衷于口头调戏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