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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子初啊？”桑榆假装拿衣服，八卦地探头探脑，语气酸溜溜的。“之前他不是闹起了失踪吗？七八天都没个电话，我还以为他死了呢，怎么又活蹦乱跳跟没事人一样出现了？”
乔薇无奈地说道：“别乱说话，他才不会有事，他会长命百岁的。”
“哟哟哟，瞧你这春心荡漾的模样。”桑榆撇了撇嘴，忽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乔薇啊，你有没有发现，孙欣有点儿不对劲？”
第440章 竹外乌梅三两只（六十一）（）
孙欣？
乔薇想起了下午见到的那一幕。
她什么都没说，随口问道：“怎么不对劲了？”
“你是不知道，她啊，最近想保研想疯了，天天去缠着王教授。其他宿舍的人都传疯了，说她为了一个保研名额什么都做得出来反正就是说得特别难听。”桑榆叹了一口气。“她这几天都没回宿舍睡，这下子又落话柄到别人嘴里了。”
“大四忙实习呢，不住校的人多了去了，别搭理那些人。哦对了，你实习怎么样？上司好相处吗？”
乔薇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宿舍里就四个人，林潇潇自卑敏感不爱说话，孙欣又牙尖嘴利火爆脾气，只有桑榆跟乔薇能聊得来。
两人开了个短卧谈会，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得昏沉之际，宿舍门忽然被猛地撞开，浅眠的乔薇一下子坐起，拿过枕头边上的手机开强光一照，“谁？”
她这一声低喝，把其他两名女生也给吵醒了。
“谁啊？”
“怎么了？”
三只手机电筒照过去，满脸惊慌的孙欣显得格外无助，像极了一只误入陷阱的小斑鹿。
“孙欣？”桑榆离门最近，第一个发现孙欣的超短裙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脸上也全是汗水，浓妆花得一塌糊涂。
真得庆幸她们是一个宿舍的，见惯了孙欣卸妆后的样子，否则换旁人来认，肯定不可能认得出来。
桑榆从上铺爬下来，打开灯，顺手关上门，“你怎啊！血！”
孙欣穿着一身两件套的吊带超短裙，吊带是黑色的，短裙是红色的，色彩搭配浓艳而张扬。
一道道血流，顺着她白皙的小腿缓缓流了下来。
任谁都能看出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幸。
“桑榆”孙欣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眼泪跟开了闸似的泄了出来。
这下子，其他两人也坐不住了，赶紧爬下来，先扶她在桌边坐下，倒热水的倒热水，找毛巾的找毛巾，借肩膀的借肩膀。
“没事了没事了。”桑榆跟哄孩子似的拍着孙欣的肩膀。“你先冷静一下，这么晚医务室关门了，要不要我们在网上叫一台计程车，送你去医院看看？”
孙欣不停地摇头，“不要，我不要去医院，他们全都会知道的我想保送读研，不能惊动其他人。”
三人安抚了很久，她才慢慢冷静下来，抱着滚烫的杯子不撒手。
“孙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体没事吧？”
“王教授，是王教授！”孙欣忽然捉住了桑榆的手，“你们千万别找他要保送名额，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就是个畜生啊！”
原来，王教授是孙欣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为了讨要一个保送名额，毕业论文成绩必须要拿到a，孙欣磨了王教授很多天，王教授终于松动了一点儿。
今天，她约王教授到几里路以外的一家餐厅吃饭，吃的时候还好好的，吃完后王教授回办公室改论文，孙欣也跟了过去。
谁料，门一关，德高望重的教授忽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恶魔，粗鲁地撕开了她的裙摆，毫不留情地侵犯了她。
那个时候，她甚至能听到办公室外的楼下，有学生经过大声说笑的声音。
“我想喊的，可是，他说，如果我喊了，我就拿不到a了，别想拿到保送名额，而且，我的名声，我的前途，我的一辈子，都会被毁掉”
孙欣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我脑子不好，我知道自己考不上，只想要个保送名额而已啊！我不敢喊，我告诉自己说，反正都这样了，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忍过去就没事了。你们猜后来发生了什么？呵，呵呵，后来啊，隔壁计算机系的钱教授，土木工程系的李教授他们，他们都来了，都来了，哈哈哈！”
孙欣崩溃地尖叫着，忽然指着林潇潇的鼻子骂起来。
“你！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肯定在想我活该，对不对？谁让我招惹他的，对不对？”
林潇潇茫然摇头，“我没有啊”
“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怎么议论我的吗？”
“好了！”桑榆扯开孙欣的手，“大家都在关心你”
“谁让你们关心了！谁让你们关心了啊！”孙欣猛地推开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三个女生想追出去，被外头夜风一吹，忽然意识到自己没穿内衣，赶紧关上门换好衣服，带上手机跟钥匙追了出去。
宿管阿姨对大四学生的出入时间管理得很松，乔薇问起来，宿管阿姨指了个方向，“喏，往那边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啊”
“谢谢阿姨。”
三人赶紧追，强行把孙欣架回了宿舍。
孙欣哭闹了一晚上，到了早晨才晕乎乎地睡了过去，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替她掖好被子，聚在阳台上开会。
桑榆忐忑地问：“现在怎么办？”
乔薇表现得很冷静，“昨晚闹得那么大，说不定已经有人知道了。”
“王教授、钱教授、李教授他们都是很受尊重的学者啊，他们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太可怕了。”林潇潇胆子小，一想到自己喊了四年的教授是这种人，打心眼里感到害怕，以及庆幸。
乔薇看了她一眼，“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受害人。”
这件事果然还是闹大了。
不知哪位好事者捅到了校方论坛上去，引起了极大的震撼。
桑榆守在电脑面前，把回帖一条一条地看了个遍，“有十几个不同ip地址的人回帖说，她们也遭遇过同样的事情，指认王教授的兽行。”
有人幸灾乐祸骂孙欣私生活混乱，活该被轮，王教授干得漂亮。
有人认为是孙欣讨要保研名额被拒后恼羞成怒，哗众取宠。
有人冷漠地嘲讽孙欣又不是第一次，装什么装。
有人恶毒地评价孙欣穿这么短的裙子，画那么美的妆，不就是欠干吗？
在舆论的面前，加害者，反倒成了替天行道的化身。
而受害者之所以成为受害者，肯定是孙欣自己做错了事，要不然那么多人，为什么加害者独独会对她下手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受害者有罪论。”
第441章 竹外乌梅三两只（六十二）（）
现代都市里压抑的人们，面临着过大的压力，升学、考证、晋职、生儿育女，在人前扮演好学生、好职员、好儿女、好夫妻、好父母的角色，在外演一天的戏，在家往往也不能松懈。
他们通过这样或那样的途径发泄着自己多余的愤怒和不甘。
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
有口诛的，有笔伐的，也有以暴制暴的。
有积极治愈保持乐观的，也有消极低迷的，也有伤害他人从中获得病态快感的。
掩藏在电脑、手机端后面的键盘侠们，自诩为正义的化身，只因为隔着一层虚拟网络，自以为有了保护罩，抛却了一切伪装，以最恶毒的字眼中伤他人、造谣生事，刻意哗众取宠博眼球，唯恐天下不大乱，毫不掩饰地暴露自己的丑陋嘴脸。
他们明面上关心国计民生，不懂装懂，企图以片面之见主导几十亿人的思维，对待所有提出质疑的声音都以最激烈的方式回敬过去。
至于结果怎么样，他们根本漠不关心。
他们要的，只是单纯地掌握节奏，把控一切。
所以，要跟键盘侠讲道理，是完全说不通的。
桑榆、林潇潇在跟电脑、手机奋斗了一个小时后，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她俩品味的过程中，乔薇已经联系上了常合作的一名黑客，把论坛上那些恶意进行人身攻击的辣鸡回复删了个精光。
删完之后，高高的几千层楼，瞬间缩水成了凄凉的几十层楼。
剔除了几千名键盘侠后，这些留下来的寥寥几十人，才是真正理性的人。
多么讽刺啊！
幸好，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着善良的人，同情受害人的遭遇，呼吁受害人报警，让法律来制裁这些禽兽老师。
三人望着在睡梦中挂着泪珠，对此一无所知的孙欣。
私生活混乱，穿的少，喜欢化妆，年少轻狂时爱错了人付出了一切难道这些，就是她活该被强煎的理由吗？
穿着性感，就是原罪吗？
“荡妇羞辱”，真的就那么理所当然吗？
“要要报警吗？”林潇潇结结巴巴地问。“那、那孙欣她”
她能忍受得了舆论的压力吗？
是啊，要报警吗？
两个没有主见的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最理智也最有主见的乔薇。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乔薇叹了一口气。“在这个网络暴民横行的世界，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这个世道是灰色的。
是与非、善与恶、对与错之间，没有一条清晰的界限。
“不报警的话，难道就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坏人依然逍遥自在，去祸害更多无辜的女孩子。”
桑榆愤愤的话语刚落，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话。
“报警。”
三人齐齐抬头，睡在上铺的孙欣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天花板上，神情坚决。
“我要报警！”
“对，就应该报警！”桑榆头一个举双手赞成。
“你真的想好了吗？”林潇潇满脸担忧，“听说王教授有后台的，我们还是学生，又没什么能力，说不定到时候没法毕业这还算是轻的，就怕”
“对啊，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乔薇也问道。
“一旦报了警，这件事就真的瞒不住了，不光是学校论坛上的几千人，说不定你的父母、邻居、朋友全都会知道，他们也许会安慰你、同情你，也许会用更加伤人的话来攻击你”
孙欣迟缓地眨了眨眼，像是突然被打醒了一样。
乔薇残忍地将埋藏在皮肤下的伤痕全部揭露了出来，“你真的，能够承受得了吗？”
这一次，孙欣沉默的时间非常久。
最后，她握紧拳头，鼓足勇气，吼出一声：“我要报警！”
三人一起陪孙欣去了公安局。
此时，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
三人被分隔开一一问话，等走出公安局时，已经是傍晚了。
“没事的，立案了就好了，妖妖灵叔叔会抓到那些坏人的。”桑榆跟林潇潇都这么安慰孙欣。
只有乔薇一个人并不乐观。
“昨天你擦过了身体，很多最直观的证据可能流失了。就算没流失，警方能从你的指甲里提取到一些皮肤组织进行鉴定，对方在事实上辩解不成，说不定也会说是你主动的、自愿的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乔薇望着脸色苍白的孙欣。
“你，准备好了吗？”
孙欣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我已经准备好勇气三吨，随时准备应战！”
正如乔薇所说的那样，侦查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
检察院批捕后，三名犯罪嫌疑人刚进看守所，他们的家人就花重金找了律师，顺利地取保候审了。
不止如此，网上也掀起了新的浪潮，一会扒出受害人孙欣的黑历史，一会鼓吹几名教授为人多么正派，一会又骂孙欣穿得那么骚，肯定是没捞到好处，倒打一耙。
案子到了检察院，检察院退补两次，让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拖拖拉拉了大半年，案子才终于走到了审判阶段，检察院以涉嫌强奸罪为由对三名教授提起了公诉，量刑建议书上写着具有从重情节，建议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而这时候，乔薇、桑榆、林潇潇已经顺利毕业了。
至于孙欣，外界舆论压力太大，她没心思改论文、拍毕业照，索性申请休学一年，全心全意关注案子的进度。
开庭这天，舍友们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陪着孙欣一起到了法院。
由于涉及个人隐私，法院采取不公开开庭审理，三人等在大厅里，直到中午，才见孙欣脸色苍白地走出来。
“怎么样？”
孙欣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法官说择日宣判，不过我想量刑应该跟公诉人说的差不多。”她拉着三个舍友的手，心里头暖暖的，“关十二年太便宜他们了，如果能判死刑就好了。”
“死刑不是那么好判的。”乔薇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咱们去吃个饭，庆祝你初战告捷。”
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即便再关心，也不可能比孙欣本人更上心。
几人回归了自己的人生轨道，忙工作、忙结婚、忙考研。
再次听到孙欣的消息，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这一回，她们听到的，是她的死讯。
第442章 竹外乌梅三两只（六十四）（）
孙欣去世前留下了一封很短的遗书。
“给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是我做过的，我绝不否认。不是我做过的，我宁死也不愿意接受。我曾经以为正义不会缺席，可是我忘了，它是会迟到的。而我，我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正义不会缺席，但它是会迟到的。
“它的原话叫做——正义有时会迟到，但它永远不会缺席。”
读到这封遗书时，乔薇刚跟邬子初搬到她名下的房子里。
房子是邬子初过年时买来送给她的，装修了几个月，又晾了几个月，眼看婚期不远，两人索性搬过来住了。
乔薇在阳台上吹风，拿着手里头的遗书嘀咕时，邬子初钻出屋子，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要不，我们把婚期延后几个月吧？”邬子初抚平她蹙起的眉头，轻咬着她的耳朵，这是他表达亲昵的习惯性小动作。“我想看到一个笑容满面的新娘子。”
“我没事。”乔薇凝重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点儿，放松地将脑袋搁在他肩头，“我本来可以救她的。”
就在孙欣出事的那天，她去接邬子初出院，两人开了间钟点房洗了个澡，退房时她看到孙欣跟王教授在餐厅里拉拉扯扯，王教授的表情当时就很不对劲。
以乔薇老司机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她一眼就看出了王教授包藏色心。
当时她觉得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
“其实，最初我也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她的。”乔薇疲乏地闭上眼睛，“我以为是她勾引了王教授，以为她是心甘情愿的。”
如果她早一点提醒孙欣，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了。
“这不是你的错。”邬子初揽紧她，“乔薇，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你不是救世主，这是她的人生，她的选择，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是啊，她自顾不暇，怎么有时间去做什么救世主？
乔薇笑了一下，将遗书小心的收进柜子里。“嗯，知道了。”
这是两人在新房度过的第一夜，很自然地睡在了一起。
不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