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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有别,家庙不如一般的处所通透光亮。檀香缭绕,在不甚明亮的烛火幽光里形成奇奇怪怪的各种虚迷图案,盘桓留滞,迟迟不散。错落有致的几条长案上,供奉着赵家的先祖牌位,墙上挂了满满的先祖画像,肃穆庄重。
家庙内除了祭祀和打扫,不容闲人走动侵扰。缺少了人间烟火,自然显得比别处阴冷。如今春夏之际,依旧满堂凉意。赵老太爷留着随从门外候着,独自跨过门槛,然后提了提衣领,整了整袖口袍角,给祖先们上了香,磕了头。最后,神情不明地看着画像静默着。
那些画像上的人,是赵家历代的家主。都是四平八稳的坐像,但年龄参差不齐,样貌也不尽相像,神情姿态各有特点,却又都是或者和蔼可亲,或者肃穆威严,自然透着一股家主风范。这样的画像,也是最适宜悬挂供奉的。
唯有最中间那副画像上的人,却是别具一格,叫人一瞥夺目。入画的年纪,大概也就二十左右,悠悠闲闲地倚树而立。那人映在梧桐树荫下的俊美容颜,闲适安然,丹砂双唇噙着浅笑。长身玉立,衣袂飘飘,气宇轩昂。
画上的人,是赵家堡的家庙里供奉着的最长之辈,也是最尊贵的祖先。他是赵家曾经最炫目的荣耀,也是赵家后人一切宿命的源头。是的,他曾经带给赵家子孙无上的荣耀,而随着这份荣耀,也留给了子孙不可抗拒的使命,决定着赵家嫡系无法忽视,不可更改的宿命。
想到这不可抗拒的使命与不可更改的宿命,赵老太爷的眸光变得明灭不定。他不知道自己的谨遵祖训是不是真的正确。因了这样的坚持,他亲手拆散了自己儿子的家。不予承认的媳妇坠崖罹难,儿子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至于孙子,漂流在外十载有余,虽留用着赵家姓氏,却似乎全然无意同赵家瓜葛。
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儿子当年的行为印证了宿命的不可逆转,还是因为自己对宿命的坚持而将一切推上这样叫人伤怀的境地?
赵老太爷看着画中人唇角勾起的那一抹桀骜的浅笑,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他留给后人这样一幅画像,是在骄傲并彰显自己对于人生自信而快意的抉择吗?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无法像他一样自得而笑呢?为什么信守着同样的一个承诺,在他身上就是恣意洒脱,轮到自己,就是凄凉无助?
。。。
1622章 宿命()
画上的人,是赵家堡的家庙里供奉着的最长之辈,也是最尊贵的祖先。他是赵家曾经最炫目的荣耀,也是赵家后人一切宿命的源头。是的,他曾经带给赵家子孙无上的荣耀,而随着这份荣耀,也留给了子孙不可抗拒的使命,决定着赵家嫡系无法忽视,不可更改的宿命。
想到这不可抗拒的使命与不可更改的宿命,赵老太爷的眸光变得明灭不定。他不知道自己的谨遵祖训是不是真的正确。因了这样的坚持,他亲手拆散了自己儿子的家。不予承认的媳妇坠崖罹难,儿子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至于孙子,漂流在外十载有余,虽留用着赵家姓氏,却似乎全然无意同赵家瓜葛。
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儿子当年的行为印证了宿命的不可逆转,还是因为自己对宿命的坚持而将一切推上这样叫人伤怀的境地?
赵老太爷看着画中人唇角勾起的那一抹桀骜的浅笑,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他留给后人这样一幅画像,是在骄傲并彰显自己对于人生自信而快意的抉择吗?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无法像他一样自得而笑呢?为什么信守着同样的一个承诺,在他身上就是恣意洒脱,轮到自己,就是凄凉无助?
兢兢业业谨守着赵家的祖训,勤勤恳恳经营着赵家的基业,如今垂垂老矣,身边的子孙竟无一人符合宿命所定的承继之人。他究竟还要苦撑多久?这赵氏衣钵,该如何传承?这家主之位,究竟要如何往下交付?
原本,桐儿的爹倒是甚为符合成为新一任的家主继承人,只可惜,因为姜氏的出现,命运的转轮竟出现了这样意料之外的波折。如果先祖遗训决定了赵氏子孙的宿命,那么,姜氏的出现又算什么?难道她是赵家所要面临的考验,也是这宿命里的一部分?
呵!如果先祖在天有灵,为何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考验赵氏子孙的忠诚,来考验他对先祖遗训的坚守?那样一个聪慧乖巧的儿子,只因了一个姜氏女子的出现,便忤逆父亲,抛家舍业。甚至姜氏,不惜与赵家堡上下翻脸抗争,最后背弃众人,决绝天涯,至今音讯全无,生死不明。叫他这个两鬓秋霜的父亲如何承受?
姜氏,究竟是作为赵氏子孙的儿子的宿命,还是祖先给他这个家主出的难题和考验?儿子啊儿子,你也是做了父亲的人,如何不能体会他的苦心呢?他又该如何在赵氏家主和为人父亲中,找寻一个最切合的制衡?
想到儿子唯一的血脉,赵老太爷又抬眸看了看画像里的人。十年了,不想那个只会吵着要娘的奶娃娃,如今也长成了翩翩儿郎。相见不欢,却到底也是自己的孙子,心里竟是有些酸疼之感的。虽是言语不合,自己被气得不轻,但也暗暗有几分赞赏。瞧那风采气度,竟是最与画中之人颇为相似的。那是个不容人小觑的人物呢。
想到姜桐,赵老太爷脸上的神色又复杂了几分。
赵氏的每一任家主人选,并非凭由心定,也无需家族推举。继任家主之人,是数百年前的先祖早就一一钦定了的。继承家主之位,要符合祖先的甄选,然后担任传承祖训的重任,担负起赵氏命运之途的引领之责。
当初要姜氏知难而退时许下的承诺,并非空口胡诌,敷衍之词。而是,儿子辈里,三儿原本便是那个命定的家主继承人。可惜却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别说继承家业,传承祖训,便是父子共享人伦也是奢望。
家主人选,每一辈却只有一位是命定之人。如今自己已然老迈,又指望不上儿子,就只好在孙子辈里去寻找。
想到这些孙子,心里不免又生别扭。孩子们不能说都不好,只是从日常言行来看,却是品性有些良莠不齐。再观能力手腕,却是没有一个符合担纲家主大任的气魄。倒是那个自幼离家,在瀚宇皇都活得风生水起的孩子最为出色。
对于姜桐,因了最寄予重望的儿子和忌讳万分的姜氏,老太爷心里始终是在接受与不接受之间挣扎的。就如同现下,十年后很不愉快的一次见面,他心里又是在喜与不喜之间矛盾徘徊。
然而,赵家堡里的孩子都经过了弱冠之礼,他却不曾发现有一人呈现命定异象。这才思及流落在外的那个孙子。若非先祖对自己考验不满赵氏再无命定之人继承家业,就是上苍悲天悯人,觉得那个孩子身世堪怜,竟要将赵氏家主宿命应验在他身上?
赵老太爷为此也是又经历过一番挣扎的。本是不予期望,可是尚未弱冠的只剩了那样一个血统令自己不耻提及的孩子,总不能在面临绝境之时,还心存执念而放过唯一的可能。
只是,瞧那孩子的态度,竟是对赵家堡上下嗤之以鼻,不屑的很呐。也是,如今的他有名有利,逍遥自在,的确有资本不甘回赵家堡来看人脸色,掣肘于人。想不到一个垂髫孩童净身出户,竟凭一己之力做到了八方闻名,虽是商贾之流,可是这份能耐却是不容小觑的。若是撇开祖训不谈,单凭这份魄力,赵家有这样的下一任家主,也是众人之福。
还是试一试吧。都说造化弄人,说不准,命运和自己开了姜氏那样一个玩笑,再在这个孙子身上应验家主之命,也不无可能。
然而,那孩子一口就否决了回赵家堡行冠礼之事。爹娘不见,自己这个爷爷对那孩子常年不闻不问,这十来年所积下的千尺寒冰的心结如何去解?就算直接告诉他,他有可能是命定的赵氏承继之人,只怕,他也是会视作无稽之谈,不愿买账吧。
宿命!宿命!难道赵家所谓的宿命就是折磨自己吗?赵家的列祖列宗啊,你们究竟要他如何去遵祖训又保子孙无忧?
赵老太爷看向画像的眼神中,凄苦无助中不由透出些许埋怨。却见那人在梧桐树下笑得十分惬意,满身拂不尽随风而来的桐花,团团随性。。
。。。
1623章 令牌()
想不到一个垂髫孩童净身出户,竟凭一己之力做到了八方闻名,虽是商贾之流,可是这份能耐却是不容小觑的。若是撇开祖训不谈,单凭这份魄力,赵家有这样的下一任家主,也是众人之福。
还是试一试吧。都说造化弄人,说不准,命运和自己开了姜氏那样一个玩笑,再在这个孙子身上应验家主之命,也不无可能。
然而,那孩子一口就否决了回赵家堡行冠礼之事。爹娘不见,自己这个爷爷对那孩子常年不闻不问,这十来年所积下的千尺寒冰的心结如何去解?就算直接告诉他,他有可能是命定的赵氏承继之人,只怕,他也是会视作无稽之谈,不愿买账吧。
宿命!宿命!难道赵家所谓的宿命就是折磨自己吗?赵家的列祖列宗啊,你们究竟要他如何去遵祖训又保子孙无忧?
赵老太爷像的眼神中,凄苦无助中不由透出些许埋怨。却见那人在梧桐树下笑得十分惬意,满身拂不尽随风而来的桐花,团团随性。
心头猛然突了一下。
据说那孩子出生之日,也是漫天桐花,乳名便因此唤作桐儿。
脸色忽然一变,眼中扫去无力与幽怨,赵老太爷转过墙后,打开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也燃着檀香,袅袅娜娜。
这是赵家的机密之处,也藏着赵家宿命的根源。
密室里没有古董珍宝,也没有绝世孤本。不大的空间里,徒有四壁,只在一方高几上供奉了一枚材质不明的令牌。没有繁复的雕工,也没有华光异彩。下位摆放着一只寒铁洗盆。这只铁盆,是赵家历代子孙冠礼必不可少的器物。
是的,赵家子孙行冠礼,无论贫富际遇如何,条件简陋与否,礼节是否能够一一到位,其他的东西都可以省略,唯独这只铁盆必须到场。
当然,是由在任家主避着众人从密室中取出,用完后再还回来。新一任家主继位,所要知晓的,便是这只铁盆在冠礼上出现的意义,和这方密室中所掩藏的不欲人知的一切。
寒铁盆中一汪碧水,自身所带,不枯不竭,不腐不浊。
这盆中之水,是用来洗手上香的。冠礼上的用途也是如此,却并不仅仅如此。宿命所定之人,手触盆中之水便会生出异象,如同此刻。
赵老太爷轻挽衣袖,将双手慢慢伸入盆中,触出一圈涟漪。跟着,那水便如活物一般,绕着他的手蜿蜒打转,缠绵不歇。直到他觉得自手心到胸口生出一股清醒之意,那水便突然喷薄而起,窜起足有三尺之高,形同雨水倒灌。
命定家主之人,成年之时,触手盆中便有此异象。所以冠礼上用此盆净手,便是在任家主寻找继位子孙之法。波澜不起的,自然只是简单的一次净手,然后去给祖先上香,完成冠礼。若是有人遇上异象,当盆中之水开始绕手而走,家主不容跪立下位的家人发现,便会及时中止,免得怪状吓人。然后待将人引入密室中可再行一次,任水花跃起。根据命定之人激起的水帘气势,还能推断出此人在任之时,赵家的旺衰。
赵老太爷的水谶,不偏不倚,高约三尺,算不得多么雄浑有力,可也不算势微。跃起空中的水花,围聚不散,可谓中规中矩,如同他处世为人的态度一般。情况算得良好,只是,在水帘根部隐约与铁盆断续难接,透出疲弱之态。
根据以往的经验,过了片刻,老爷子估摸着时间准备撤手而出。谁知,往常本该在此时回落归于铁盆之中恢复宁静的水幕,忽然又起,竟直直上窜,又急急增高而去,大有捅破屋顶之势。
老太爷被这突变的异状惊得忘了动作,怔愣原地不动,眼睛盯着水花一眨不眨。须臾之后回神,开始揣摩异状所含之意。
他在上一任家主的引领下行冠礼,第一次触摸此物,然后接任数十年,不曾少来密室,却从未见过这等情状。莫非,先祖有事要警示于他?可是这水帘并无侵犯攻击之意。或者,赵家近期将有大运要行?
正在妄自猜度,只见那高起的水帘不再是笔直的柱状,水花也不再形同倒雨,竟开始凝聚膨胀,出现旋转之态,然后便犹如顶上正有蛟龙吞吐一般,叠卷之势愈加明显。渐渐的,那水幕本身便自呈苍龙出海之势。
苍龙出海?
赵老太爷心头一跳。这才发现密室内的光线不对,明显比之前莹亮几分,在香烛的昏红之中透出一道青蓝之光。
顺着青蓝之光的方向,透过水幕雾帘,只见那高几之上,供奉之处的令牌闪烁不定地发出异样光彩。原本平淡无奇的死物,此刻竟如同被施咒语,仙灵加身,墨色的机体渐渐通透如玉。无有雕镂刻痕的表面,隐隐显出一团模糊的图案。
心中又是一惊。
赵氏族规家训自是不避子孙,然而有关宿命的秘事,都是由历代家主口口相传。所谓今日在内的各种异状,老爷子自是凭着上一任家主口传有所认知,却不曾亲眼见过。莫说他,便是上一任家主,上上一任家主,追溯数代,也都不曾见过。
这令牌代代相传,相关的传闻甚为奇异诡秘,却甚少有人亲眼所见它会“活”过来。大多数家主接手令牌,眼中之物不过只是一块黑黢黢的牌子,成年人巴掌大小。所以给予供奉,心中以为它不过是赵氏传承的象征之物,真正秉持在胸,时刻心存敬意的,还是那些遗训中让人血沸,景仰,乃至肃穆惧意的话中之意。
赵老太爷犹自不曾将先祖所说之言细细咀嚼,找出同眼前奇景相匹配对的解释,就见那令牌突然发出一阵激烈地震颤,一阵耀眼华光从上****而出,穿过洗盆上的水幕珠帘,化为一条苍龙绕着他周身上下盘桓,间或发出一声低鸣。
老爷子似惊似怕,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1624章 正合适()
赵氏族规家训自是不避子孙,然而有关宿命的秘事,都是由历代家主口口相传。所谓今日在内的各种异状,老爷子自是凭着上一任家主口传有所认知,却不曾亲眼见过。莫说他,便是上一任家主,上上一任家主,追溯数代,也都不曾见过。
这令牌代代相传,相关的传闻甚为奇异诡秘,却甚少有人亲眼所见它会“活”过来。大多数家主接手令牌,眼中之物不过只是一块黑黢黢的牌子,成年人巴掌大小。所以给予供奉,心中以为它不过是赵氏传承的象征之物,真正秉持在胸,时刻心存敬意的,还是那些遗训中让人血沸,景仰,乃至肃穆惧意的话中之意。
赵老太爷犹自不曾将先祖所说之言细细咀嚼,找出同眼前奇景相匹配对的解释,就见那令牌突然发出一阵激烈地震颤,一阵耀眼华光从上****而出,穿过洗盆上的水幕珠帘,化为一条苍龙绕着他周身上下盘桓,间或发出一声低鸣。
老爷子似惊似怕,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不过蟒蛇大小,却气势凌人的苍龙,围着老爷子盘桓低鸣数圈,然后呜咽几声,似乎寻主无果,然后龙尾一扫,复又化为青芒,射入令牌。令牌上的通透光华也渐渐暗沉,最后一闪一跳,恢复了平淡无奇黢黑的死物之态。
寒铁洗盆上的卷帘水幕也渐渐收势,回落盆中,归于安宁。